把虐恋掰成修罗场苏文后—— by上黎
上黎  发于:2023年06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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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道子已经是个废人。”魔帝森声道:“他是荒古神王苍稷转世,如今心秽灭顶,他体内天魂地魄的封印崩断,前世的记忆便会复苏,他是在与自己的前世神志争夺身体,身体不可能承受住如此力量,便是暂且还活着,也只是个废人,苟延残喘几年,还是必死无疑。”
“你如果一时心软,把他藏了起来,实在是个错误无比的选择。”魔帝喘口气,声音不知为何暗哑下来:“朕才是赢家,你应该与朕站在一起,不要忤逆朕。”
珠珠感觉他的手握在肩头越来越紧,瞬间觉得自己肩膀脏了,恨不得当场涌上来一股胃酸,yue他一脸。
“你既然是赢家,还在这里疑神疑鬼什么。”她毫不客气把他的手拍下去,抬头看着男人嘲笑:“怎么,你这么试探,是心里还有不安。”
魔帝脸色更森沉可怕,盯着她,半响声音像从牙缝挤出来:“笑话,朕为神州之主,天下皆为朕的疆土,朕何有不安。”
珠珠皮笑肉不笑:“是吗。”
“——”魔帝深吸口气,看着她,眼神反而逐渐温柔下来。
“既然你说没有,我就信你。”魔帝道:“珠珠,我们情分终究与所有人不同,只要你不背叛朕,朕会给你一切,权力、疆域、尊荣,应有尽有,你会知道,只有朕能给你最好的东西。”
珠珠眼皮也不抬,直接当个屁放掉。
魔帝看她冷漠的神容,眼底掠过一抹暴厉的怒意,压着脾气骇笑:“你不信,你很快就知道了。”
过了几天,魔帝邀请她去看戏。
珠珠走进新建好的行宫,就见正广场的百重高玉阶上挖出来一个巨大的方池,里面爬满魔界密境剧毒的蛇蝎虫蚁,琼犀残缺的尸体飘在里面,已经被啃噬得只剩骨头。
不远处的祭杆上高高挂着几具干尸,是曾经的天帝天后与少帝,随着风吹过,几具尸体像白幡一样飘起来。
碧华被五六个高大的魔将扣着肩头压跪在旁边,她穿着九重中廷的王服,长长的披肩坠在地上,几乎目眦欲裂,伏在地上濒死的野兽一样嘶吼哭咽。
珠珠只往那虿池里瞥了一眼,就不再看,这画面很让人生理性不适,吃饭都不香了。
“珠珠。”
魔帝对她招手,他的唇角勾起,像看着这画面愉悦无比:“你看,这样可满意。”
“她害过你,你心太软,还放她活着,我替你处置了她。”魔帝神容愉快,又指向天帝天后的干尸:“还有他们,所有害过你的、想害你的,都该被碎尸万段。”
不远处侧席的贵妃婉秀扶着酒杯的手一颤,脸色倏然苍白,又赶紧遮掩去。
贵妃身边的魔帝长子、小长公子肃注意到养母的异样,目光微不可察黯然。
少而持重老成的小长公子慢慢转过头,看向高坐在至高帝椅上的父帝,又看向天空飘荡的干尸和虿池,抿了抿嘴唇,低头拿起酒杯里的烈酒抿一口,烈苦得口腔中像有火在烧。
他听见那位美得妖异的北荒女君冷漠说:“多管闲事。”
父帝哈哈大笑,指着下面的各地诸侯王和魔族臣僚,道:“我要让他们都知道,这就是得罪你的下场,谁让你不快,谁就该死。”
她又冷笑:“那你就第一个该死。”
父帝收起笑容,刀锋似的浓眉皱起,渗出几分森寒之意:“珠珠,朕在为你报仇撑腰,你为何总不肯领情,你嘴里就不能说出几句中听的话。”
小公子肃心里猛地一紧,父帝生怒了。
他忽然生出担忧,抬头望向那位女君,却看见她冷冷翻了个白眼,转身直接走了。
父帝英俊威重的面容一瞬间狰狞,把整张席案掀翻,台下鸦雀无声,众多宾客才反应过来,纷纷跪在地上,仓惶道:“请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父帝猛地起身,拂袖怒气冲冲离开,一场闹剧不欢而散。
小公子肃坐在那里,看着在座众生百态的神情,突然心中升起个无比莫名其妙的念头。
这一切都快要变了。

女君的目光俯下,那种盛大的明亮,远胜过正午最灿烂辉煌的阳光。
珠珠对魔帝的示好嗤之以鼻。
燕煜对她吧, 喜欢大概是有点的,但掌权者最在乎的永远是权力,
小学生才会相信他的真心,他看起来是对她多么多么真爱, 但他的一切行为也不过是拿她做筏子, 通过她来宣扬煊耀他的帝权和威严。
很多人想来拜访她, 但珠珠都没见,还不到时候。
只除了几个人。
碧华来找她, 她一进门, 就跪下来,嘶哑说:“你会杀了魔帝对不对?”
珠珠:“我为什么要杀魔帝。”
碧华道:“魔帝垂涎你, 你不会和他好,就必然和他决裂。”
珠珠看了看她, 笑起来。
过几天, 贵妃居然也来拜访她, 身边还带着个衣冠端整的少年, 是魔帝收养的长子、如今魔族的长公子。
珠珠记得见过这小孩,几年过去,这小孩抽条了不少,瘦高瘦高,几乎过她腰高了, 已经长成个十分端正的少年, 目光坚忍干净,像是藏着心事, 行过礼后便站在旁边低着头沉默不言语。
珠珠记得他单字一个肃。
肃, 真是人如其名, 完全不像他这对爹娘能养出来的孩子。
贵妃和她东拉西扯寒暄几句, 在珠珠不耐烦准备把人踢走,终于露出口风试探:“大王可知道陛下心意。”
珠珠瞥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贵妃咬了咬唇瓣,说:“这些年,陛下夙兴夜寐,多年枕戈待旦、终得一统神州,可妾身知晓,陛下唯有一桩心事,便是当年与大王的情缘。”
“陛下心中一直惦念着大王。”贵妃终于道:“大王为妖族统领,自古都讲妖魔一体、帝后同尊,若大王愿意嫁与陛下,这后位非大王莫属。”
珠珠神奇:“你来劝我嫁给燕煜?”
不等她说话,珠珠又继续道:“这应该不是你想的。”
贵妃一时错愕尴尬,低头嗫嚅,像在想怎么解释。
“是不是魔帝叫你来当说客。”
珠珠笑:“你是贵妃,还有长子,你难道不想当魔后?不想当神州主母?这位置让给我,你就甘心吗?”
贵妃脸色变了又变,忙起身跪在地上,满面惶恐。
“妾身蒲柳之姿,自知与大王云泥之别,怎敢有如此妄想。”贵妃仿若急切说:“这后位非大王莫属,宫中姐妹无不敬服大王,都盼着大王正位中宫、与陛下琴瑟和鸣,若大王肯点头,妾身愿为奴为婢,日日服侍大王洗面更衣。”
珠珠看着贵妃,十分唏嘘。
当年燕煜不惜和她决裂也要盗取北荒琉璃珠救婉秀。
表姐表弟、青梅竹马,她以为利用之外怎么也得有情分,但如今,也不过就落得如此。
珠珠对贵妃谨慎诡狡的并不满意,她敲了敲膝盖,正准备说什么,就看见旁边默默看着这幕的少年。
她话声一顿。
贵妃死不死的无所谓,但这小孩难得不错,若是有个那样的混蛋爹,再没了养母,未免太可怜。
她最近天天摸符玉肚子,盼幼崽盼得有点母性泛滥了。
珠珠招手把少年叫来。
少年乖乖过来行礼,一双皂白分明的眸子看着她,隐忍也掩不住的纯善中正。
珠珠拍了拍他的脑袋,放弃了本来的打算。
“这件事我知道了,你既然已经来过,就算完成任务,以后不要再来了。”珠珠说:“我不会与燕煜成婚,谁来劝说都没用,叫他少废这些功夫。”
贵妃眼露喜色,强压住喜意再三哀求,珠珠懒得与她扯淡,挥手把她赶走了。
贵妃走了,临出门的时候,那魔族小长公子忽然看向她,少年的眼瞳玄黑,几乎已经被过早强行剥离去孩子的烂漫天真,情绪复杂。
下午,珠珠刚吃完几盘点心,梵玉卿来找她,说:“方才魔帝约我下棋,席间试探问起你的事。”
珠珠:“问我什么事?”
“问起…”梵玉卿像难以启齿,抿了抿唇瓣,才低声:“你身边那玉姓的青年…”
珠珠心里冷笑。
那贱人居然还没死心。
幸好没有让魔帝进北荒,否则照燕煜现在这样,看见符玉,百分百场面爆炸,这俩不得给她北荒炸成稀巴烂。
“他想和我成婚,彻底笼络住妖族。”珠珠:“他之前也派来说客游说我,居然还去你那边打听,真够不要批脸的,你不用理他,我已经拒绝了。”
梵玉卿含了含唇,却道:“我观方才魔帝情状,他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不用管他怎么想,我只需要再拖延一阵。”珠珠摆手:“等拿到基石,我就与他宣战,到时候看鹿死谁手,再不用与他纠缠了。”
“……”梵玉卿其实还想说很多。
他想说魔帝还试探起他与她的关系,他看出来,魔帝在笑面之下,对他刻骨深深的嫉妒和杀意,魔帝觉得她对他留有旧情,许多人都这样想……她怎么想?
他还想问她对那个曾寄宿在玉中的诡秘的家伙究竟怎么想,想问她知不知道它是什么来历?可留有戒备?是不是真要与它——
他想问那么多,但看着少女冷淡而野心勃勃的神容,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梵玉卿坐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告辞走了。
傍晚时候,珠珠已经吃过饭,正在拿勺子挖瓜吃,宫人来敲门,说魔帝请她过去下棋。
珠珠看着快黑了的天色,呵呵。
这个点,过去下什么棋。
马上天黑了,到时候夜黑风高,孤男寡女,她还怕他在茶水里偷偷给她下黄色小药丸呢。
珠珠直接拒绝了。
吃完半颗凉瓜,珠珠趴在床上,拿出苍梧树的叶子和阿蚌通话,阿蚌给她报告基石的打捞情况,北荒基石沉在忘川底下的泥沙里。
这实在是个险峻的地方,要不是之前珠珠大量吸收了忘川中的浊秽之气,使忘川变得清澈许多,否则以原来忘川的凶险,无人能从中打捞出基石。
这可以说是一套连锁巧合,如果不是珠珠情劫渡不过剑走偏锋拔除情根——如果不是她突发奇想把忘川水塑成自己的命脉以顶替情根——如果不是她能吞噬忘川里的秽物,北荒永生永世拿不到基石、也就别想争夺神州帝位。
巧合太多了,就根本不是巧合。
珠珠已经逐渐看明白了这套曾经对于北荒的阳谋,也大概猜到荒古纪元发生什么。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珠珠道:“大人呢?”
阿蚌会意,起身避到旁边去,不一会儿,白金色柔软的宽袖垂落在叶子的映像中,珠珠忍不住翘起嘴角。
“符玉。”珠珠高兴喊。
几缕墨黑的发丝先摇曳着落下,青年的脸出现在映像中。
他散着发冠,落发垂腰,像是准备睡了。
“你还知道来信。”他瞥她一眼:“我还以为你已经把家忘了呢。”
这位祖宗看起来已经不生气了。
但珠珠可没忘这祖宗之前差点不当人的样子。
珠珠一上来就是甜言蜜语:“亲亲老婆。”
符玉听得忍不住弯唇笑,嗔道:“油嘴滑舌。”他像不经意说:“你那边怎么样了?”
珠珠立刻把这边的情况说一遍,强调表示自己坚贞的立场。
美貌神祇被哄得很满意,眉眼都松缓了。
“我会早点回去。”小鸟不要脸说:“给老婆暖床。”
符玉笑,说:“好啊,那你快点,我都想你了。”
珠珠心里冒粉红泡泡。
煲了好久叶子粥,珠珠才恋恋不舍放下叶子,在床上美滋滋翻了两个滚,就听见外面魅女的惊呼。
珠珠一皱眉,爬起来披上外衣往外走,推开门,就看见阶上跪着一身是血的少年。
是魔族的小长公子肃。
他重重磕头,额头都是血,仰头看她,眼眶湿红,嘶哑说:“大君,求您,您能不能…救救我的母妃。”
珠珠皱起眉,大步沿阶往下,拍一下少年的肩膀:“起来。”
小孩通红的眼睛望着她,嘴唇苍白皲裂,他抹一把眼泪,起身趔趄追在她身后。
珠珠先去后宫,路过远远就听一片哭声,放眼一片狼藉,到处是抓捕着贵妃宫中宫人的禁军。
珠珠转头去了前廷,魔帝仰倚在榻枕,闭着眼睛假寐,几个美人正跪坐在旁边打扇,见她进来,连忙起身跪到地上行礼。
珠珠问魔帝:“你又发什么疯,干嘛突然抓贵妃。”
听见声音,魔帝睁开眼,看向她,布满腥厉血丝的眼瞳柔和下来。
“你来了。”魔帝半撑起身,拍拍身边:“来坐。”
珠珠懒得废话,说:“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抓贵妃。”
“你何必管她死活。”魔帝道:“我重新拷问了南域几个人,从元苍的私库里新找出一些东西,其中有一封旧信,是三千年前你和他决裂前夕,贵妃写给你。”
这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珠珠自己都快忘了。
“她包藏祸心,写你我的旧情,名为帮忙,实则故意让元苍发现,火上浇油,想让他盛怒杀你,借元苍之手解决你。”
魔帝说着,眼露怒意,冷喝:“那时我在闭关,一直没发觉,今日才处置了她,容那贱人活到如今,她暗害你,早千刀万剐也不足惜。”
珠珠听得简直要笑出来。
当年第一个坑她的是谁,可就是他燕煜自己!他现在居然在这里义正词严杀这个杀哪个,美名其曰为她出气,那他怎么不先给自己一抹脖子。
无论是天帝天后、琼犀、还是贵妃婉秀,她从来不是自己不能杀,她只是没有强烈的愤恨、也就没有必须把人杀了的动力。
没有必报的血海深仇,就不必把杀人当成目的,杀人也就只是一种手段,
如果可以借此得到更大的利益、当然值得杀人,但如果没有,那么光是强权带来的永世恐惧已经足够让他们战战兢兢昼夜难安,她也并不屑于屠戮这些早已卑躬屈膝无力反抗的弱者,这是从小爹娘教她为王的胸怀和气度。
珠珠不知道魔帝是变了、还是因为大权在握终于暴露本性了,他已经不是为了夺取利益杀人,而是凭借喜恶肆意无度地屠戮弱者。
“朕为你出气。”魔帝道:“朕欠你的,朕都会一一补偿你,千倍百倍补偿你,珠珠。”
魔帝说着话,眼眸紧紧盯凝着她,像期待她的反应,仿佛认为她会感动。
珠珠只觉得可笑。
无论贵妃对她怎样,对魔帝从来是忠心耿耿温柔体贴,一个对服侍自己多年为自己抚养子嗣的妃妾都没有半点温情、随手当工具拿来讨好别的女人的人,如此冷血凉薄的人,怎么会让人觉得感动。
她只觉得更恶心厌烦。
珠珠看了看跪在身边的少年,说:“我不用你瞎管我的事,你留下她的命。”
魔帝没看见她任何的动容,眼底倏然浮现血丝,呈现峥嵘的怒意,冷笑:“晚了。”
宫人低着头,谦恐端上来一个托盘,上面一颗如剔透琉璃的珠子,刚刚擦干血迹,纤尘不染,晶莹美丽。
是琉璃珠。
旁边跪着的小长公子全身晃了晃,眼眶瞬间红透,低下头。
珠珠的心情冰冷了个彻底。
她拿回琉璃珠,说:“这孩子跟着我。”
魔帝没想她竟如此反应,刹时厉怒:“你就想说这个。”
珠珠一句话也懒得和他说,拽起少年转身就走。
“苏珍珠!”
她听见身后魔帝猝然嘶厉的声音。
“当年我盗你的琉璃珠,你恨了我半辈子。”他嘶声:“如今我还给你,我还给你,你…你不要再恨我。”
珠珠头也不回说:“我早就不恨你。”她根本把他当个屁。
她背对着他,没有回头地径自走了,没有看见身后魔帝布满血丝颤动的眼睛。
“那你…”他张了张嘴,口型无声说:…那你能不能…重新爱我。
珠珠没有看见,可燕肃看见了。
燕肃觉得像个天大的笑话。
原来母妃用了苏大君家传的宝物活命,还曾经想害苏大君;父帝曾经为盗走宝物救母妃与苏大君决裂,现在又杀了母妃,想求苏大君回心转意。
父帝抓走贵妃,他去求过许多人,他跪下去磕过无数的头,可连母妃的亲父都不愿意插手。
他没有办法、几乎不抱希望地最后去求苏大君,苏大君什么也没说,带他来了。
母妃死了。
父帝杀了母妃,有人畏惧、有人狂喜,所有人窃窃私语、冷眼旁观。
到头来,唯一开口愿意让母妃活下来的人,居然是苏大君。
珠珠没有听见声音,转过头,看见身后不远处还不及人腰高的少年低着头,站在那里,大颗大颗无声掉着眼泪。
“抱歉。”他瓮声瓮气:“苏大君,对不起。”
魅女都不忍得转过头去。
珠珠顿了一会儿,走过去,伸手抱住他后背,拍了拍。
燕肃被按进一个带着凛冽血气的怀抱,脸颊贴着妖王坚硬华美的腰带,听见头顶那淡淡的声音说:“哭吧。”
“你还小,可以哭这一次。”她说:“哭完这一次,这辈子再也不要哭了。”
燕肃鼻尖忽然酸痛。
她是妖族的王,她的怀抱冰冷而危险,她根本不像个母亲,她看起来没有贵妃半分的温柔,可他仿佛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母亲的怀抱。
所有的情绪像海浪汹涌而来,他再也忍不住,放纵自己埋进女君的怀里嚎啕大哭
“啊——”
“啊——!!!”
珠珠听着怀里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声,目视前方,慢慢拍着他的后背,说:“我也是你这样小兔崽子的年纪,第一次谈恋爱,被你爹背叛的时候,也觉得撕心裂肺。”
“我爹娘死的时候,我也哭得像个傻叉。”她说:“后来我又爱过两个男人,每一次真心实意、以为终于能得到爱、能组建自己的家庭,却终究被阴差阳错辜负的时候,我也觉得疼痛,坠进忘川很疼,拔除情根很疼。”
“但那些终究都过去了。”
“有些人很幸运、一辈子不用吃苦,像我们这样的人就比较倒霉,老天一定要叫我们吃苦,那就吃。”燕肃听见她说:“吃过的每一次苦,磨砺的每一次痛,都会让你更强大,强大到有一天,可以改天换地,让你自己、让你想保护想珍爱的人,再也不用吃苦。”
燕肃哽咽着仰起头,问她:“我,也可以吗?”
“可以。”女君说:“但你不能丧气,不能颓唐,不能怨天尤人、自悔自艾,更不能畏惧不前,你能做到吗。”
燕肃心口一震,重重点头,嘶哑说:“我能。”
女君终于笑了,拍了拍他的脑袋,说:“好小子。”
直到后来继位魔界,励精图治、名正典仪,成为被百姓俯首爱戴的圣君,燕肃一直记得她的笑。
金乌西坠,日暮黄昏,她眼眸熠熠,华光而亮,目视所过之处,无可阻挡。
女君的目光俯下,那种盛大的明亮,远胜过正午最灿烂辉煌的阳光。
那是他从少年起心里最美的记忆。

四海的龙王奉旨来觐见魔帝, 敖嘉元来求见她。
珠珠根本没见他,直接叫西海王找机会带他一起告病回去。
燕煜连自己以前喜欢过的白月光表姐都杀,疯得不太有人样了。
珠珠不觉得他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魔帝现在盯着她,她不能做事, 珠珠请梵玉卿从中回旋。
因为她主动来当人质, 一直没有说回北荒, 又亲自抚养燕肃,魔帝逐渐放下疑心, 准许诸族王侯归家, 四海龙王得以陆续离开。
各族王侯陆续离开,魔帝唯独没发话允许北荒大君走, 也无人敢吱声。
珠珠早有预料,半点不意外, 把车门一关, 悠然过自己的日子。
魔帝的帝辇驶过曾经富饶的中州大地, 大片荒芜茂盛的黄草已经覆盖过白骨, 秋风渐入深冬,隐约可见来年盛春的迹象。
不久新到了一处行宫,她也被安排了一座宫殿,这座宫殿极为巍峨,尤其制式特殊, 像一头展翅的凤凰。
珠珠根本不管, 连名字都没问,让她住哪儿她就住哪儿。
她正在收拾东西, 梵玉卿来做客, 珠珠就邀他喝茶。
燕肃在旁边写功课, 是默写《王道》, 这是神州所有王侯世子从少年懂事起就要学习的书,当然,学的水平就因人而异了。
梵玉卿拿起一张纸,珠珠早看过少年的作业,这小子字写得很好,墨迹清晰,笔法静肃,上万个字,少年写得工工整整,一字不差。
梵玉卿却道:“这孩子的笔法,有大禅性。”
珠珠不由诧异。
“禅性?”珠珠看向少年:“他可是魔。”
“不会错。”梵玉卿也看过去,问燕肃:“你自学过佛法。”
“……”燕肃抿着唇,低声说:“我曾在书库翻出一本佛经,读之后,觉得心境更平定,因而偷偷看过几年经书。”
“这不是看几年经书能写出来的字。”
梵玉卿拆穿他拙劣的谎言,对珠珠说:“这孩子十分沉得下心,笔力沉毅,中正纯善,比起做魔族帝子,更适合来三生天学佛。”
珠珠有些讶异,但想了想,发现这样也不错。
燕肃心性太良善,在魔族格格不入,如果去三生天,也许更适合他。
梵玉卿问燕肃:“你喜佛法,可愿随我修行。”
“梵圣主想收你当徒弟,你愿意吗。”
珠珠也道:“不要怕,只要你愿意,你父帝那里我来说。”
燕肃抬头看她一眼,摇了摇头。
“谢过圣主好意。”少年对梵玉卿道:“我是魔界的长公子,忝居高位,受族中万千百姓供养,我不会离开魔界。”
梵玉卿道:“以你的心性,留在魔界,如一瓢清水入浊河,将来日子未必好过。”
“…”老成严肃的少年抿了抿嘴巴,坚持说:“那也是我该做的。”
珠珠听着,也不准备再劝了。
“他有这样的胆识,就随他吧。”珠珠阻止还想开口的梵玉卿,说:“这么小的年纪,一味老老实实安分守己能成什么大事,他想干什么,就让他尽管去干,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未必比当你徒弟差。”
少年抬起脑袋,眼睛亮晶晶看着她。
梵玉卿也不再劝了,却说:“他被你养在身边,哪怕只是一些时日,也足够他受益半生。”
珠珠说:“你是在说他学我的胆子,这可不像好话。”
梵玉卿闻言,眼角忍不住微微弯起,清冷中浮现出雪梅般含蓄的笑意,极是惊艳美丽。
以前少女看见他这样的笑,会高兴的扑过来抱住他,不断亲吻他脸颊。
但现在他这样笑,她眉眼带笑,神态轻松,眼底却一片平静,再无任何波动。
梵玉卿心中突然颤抖。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伸出,几乎虚搭在她手腕,想碰触她的温度。
珠珠手腕一凉,低头一看,看见梵玉卿细瘦苍白的手指。
梵玉卿道:“我有没有说过,对不起。”
圣主这样柔婉语气的道歉,几乎再遮掩不住情谊。
珠珠只作不觉,若无其事说:“你已经说过几次了,再说下去,我恐怕也该与你客气客气,向你道几声歉了。”
“……”梵玉卿看着她,颤声:“你可有见到那日我…赠你的菩提叶。”和布袋里的桃花枝。
珠珠没觉察,笑道:“看见了,我已经泡茶喝了,效果很好,谢谢你。”
梵玉卿表情逐渐凝滞。
“…仅此?”他问:“仅此?你没有看见…里面的东西。”
珠珠终于察觉异样。
“还有什么东西。”珠珠不动声色:“符玉直接给我泡的茶,你有东西落在里面了。”
梵玉卿嗓子塞滞住,他心口像倏然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记。
珠珠看着他的表情,就明白他恐怕还真往布袋里放了什么东西,符玉看见、直接把东西扔了。
啊,这可真是…尴尬。
家里的大醋缸子肯定是不能计较的,但梵玉卿现在和她关系也不错,三生天对北荒支持若此,她也不能太让他难堪。
珠珠转移话题,笑说:“哎呀,瞧我这粗心大意,应该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吧,圣主别怪我,要是三生天什么至宝,我恐怕得砸锅卖铁陪你。”
梵玉卿知道她在轻快转移话题,不叫自己难堪。
他脸色苍白,勉强牵起一个笑来,轻轻摇头,说:“不…不妨事。”
少女看着他,那眼神清明如琉璃,从容温定。
梵玉卿突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有这样的目光。
那骄纵的、乖戾的、凶残冷酷的少女,什么时候,也有了这样的目光。
“梵圣主。”她声音温和:“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梵玉卿肺腑倏颤。
他前所未有地意识到,有什么话再不说,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他的唇齿像不受控制,终于吐出最心底的话:“当年你我亲手绣的红盖头,一直留在我手中。”
“我绣的祥云、金花、小鸟。”他说:“我绣我们的名字,绣的‘珠珠’,‘玉卿’的卿只绣了半笔,你走之后,我看见盖头放在桌边,‘卿’的另半边已经被你补齐。”
“从那一刻,我的心就再无法平静。”
“我赠你的布袋,里面有菩提叶,连同我们定情那一支桃枝。”他急说:“珠珠,桃枝上那最后一朵花开了,三千年了,那一朵从不开花的桃花终于开了,珠珠,你知晓吗。”
他的语气越来越急切,抬起眼,却对上少女温和平静如初的目光。
“——”
他全身的血像停止流动。
“之前是不知道,现在知晓了。”她说:“梵圣主,三生天的圣架该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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