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大佬的短命白月光—— by五叶昙
五叶昙  发于:2023年06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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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医院里。
她怎么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又不知道是什么。
“薛医生,她到底怎么样,她一直这样一睡好几天,就算醒过来也什么人都不认识,什么都不记得……”
布帘后传来了一道压抑的声音。
是姑姑。
然后她听到一个男声道:“她脑部受到撞击,短暂失去记忆或者因为受到过重刺激逃避性失去记忆也是正常的,现在阶段主要让她身体先恢复,等身体恢复了脑部情况再慢慢观察。”
随着说话声,布帘被掀开。
程柠的目光就跟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医生对上。
“柠柠。”
程柠听到唤声,看向出声的人。
“姑姑。”
她唤道。
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虚弱,像是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说过话一般。
“柠柠,”
程素雅看到程柠叫她,原先黯淡悲伤的眸子却是一下子亮了起来,她坐到床前,伸手抚过程柠的头发,眼中甚至浮起了泪光,道,“柠柠你醒过来了?你记得姑姑了?”
程柠当然记得自己姑姑。
她为什么会不记得自己姑姑?
她皱了皱眉,想了一会儿,然后脑中就闪过很多片段。
韩东塬替她下乡,山洪,对山洪,公社的人打电话来说韩东塬他受了重伤,姑父和大哥去接了他回来,医院,她去医院……想到这里她脑袋突然一阵一阵的生疼。
她觉得她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去想,却完全记不起来了。
程柠伸手按住自己的脑袋,脸上浮出痛苦的神色。
“柠柠,柠柠……”
耳边传来姑姑的声音,程柠缓过神来,就看见自己姑姑一脸正一脸担心焦急地看着自己,跟她道,“不要想了,不记得就不要想了。”
记忆中的姑姑一向是优雅淡定的。
而眼前的姑姑神色憔悴,眼下阴影浓重,看着自己眼里是无尽的伤心和焦急。
程柠心里一痛,伸手拉住程素雅的手,柔声道:“姑姑,我没事……不过我这是怎么了?三哥,对了,三哥现在怎么样了?”
她最后的记忆就是她去了医院看韩东塬。
她记得后面应该还发生了很多事,但她全部都不记得了。
程素雅听到程柠问起韩东塬,一阵沉默。
“姑姑。”
程柠唤她,虽然着急担心,但还是竭力稳着情绪道,“姑姑,我真的没事,我只是想知道,你不用瞒我,这些我总要知道的,你瞒我不仅没用,还让我担惊受怕胡思乱想。”
“他已经没事了,”
可那又算是怎么样的没事?
程素雅心头一哽,但稳了稳心绪,还是摸了摸程柠的脑袋,继续道,“他的手术很成功,柠柠,我知道你对他的事很内疚,但这不是你的错。他替你下乡是一回事,但后面的事并不是你的错……”
程柠在医院住了两天。
这几天程奶奶韩祁山韩一梅他们都来看过她,甚至梁恒洲都过来看了她好几次。
她也终于把现在的情况都弄清楚了。
韩东塬替她下乡,发生了山洪,现在距离山洪已经有两个多月。
韩东塬的胳膊受伤,在山上延误了治疗时机,被迫只能截肢。
她自己则是在半个月前去了韩东塬病房探望韩东塬,看过他之后大受刺激,回来时大概是因为精神恍惚出了车祸,本来也撞得不严重,但撞了脑子,一直昏迷了一个多星期,后来断断续续醒来过几次,但每次醒过来都浑浑噩噩,别说记事,连人都认不清。
据说她生母那边有神经脆弱,受不得刺激的遗产基因。
当年她父亲战死边疆,她生母就差点崩溃,然后就被她娘家接去了南方,十几年她都没再见过。
所以也不知道是受了刺激遗传基因被激发,还是车祸脑子给撞坏了。
程柠呆呆的。
她总觉得事情不是这样,但她记忆里又好像的的确确是这样。
她再想要想多一点,就会头痛欲裂,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但她不是脆弱,她真的就是想不起来。
程柠后来才知道她跟韩东塬其实就在一家医院。
她在二楼,他在五楼。
可是她在第三天才能起身走路,慢慢一步一步走到韩东塬的病房的。
她推开病房门,里面静悄悄的。
她看向病床,就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他,约莫是听到了她推门的动静,他已经抬头看向了她。
程柠对上他的目光,整个人都像是被什么狠狠地割了一下,心痛地几乎站立不住。
此时的他形容憔悴,轮廓本就坚硬凌厉,此刻更像粗糙的石头刀片一样,眼神又深又狠,冷漠又疏离,像裹着坚硬的刺,隔着远远的距离,不容任何人接近。

第103章 记忆二
程柠站在门口,被那个眼神刀住,一股巨大的伤痛席卷而来,还带着莫名的委屈。
他为什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他怎么能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但想到他现在的情况,她觉得自己不应该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
她垂下眼,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身体状况,就慢慢走了过去。
韩东塬就看到她一步一步走过来,走到床前,然后没有经由他邀请,甚至没有经由他同意,就直接坐到了他的床上。
……他并不知道程柠出车祸的事,自然也不知道程柠从二楼走到五楼他的病房,花了多少力气用了多少时间,还是十分艰难的。
程柠让自己忽略他现在的冷漠。
可她坐到床前,对着那张脸,还是觉得心痛如绞。
她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真的十分痛,还十分的……心疼。
她很确定,是心疼,而不是愧疚。
两人就那样对视了十数秒,最后还是韩东塬先撤开了眼睛。
程柠伸手,摸上了他的脸。
韩东塬显然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摸上他的脸。
他下意识想要打开她的手,结果一抬手却什么也没抬起来,这才意识到他的右边胳膊已经没有了。
他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抬了剩下的左手打开了她,冷声道:“你干什么?!”
程柠被打开也愣了一下。
是啊,她,她怎么会突然去摸他的脸?
他们是这种关系吗?
可是,她又觉得她这么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竟然用这样的面色凶她,打她的手,程柠一时又觉得委屈不已。
虽然这好像也很没有道理。
各种情绪涌过,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眼睛就湿了。
韩东塬:“???”
他看到她突然眼泪就冒出来,还强忍着,泪盈于睫,却咬着嘴唇不肯哭出来,小小的脸格外的苍白和美。
那模样真是,像他对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怎么欺负她又伤害了她似的。
他做了啥?
韩东塬闭了闭眼,喉结滚了滚。
“你哭什么?”
他睁开眼,淡道,“我还没死,不至于这么内疚。”
程柠眼泪更止不住了。
她也觉得自己好像有问题,很大的问题,胡乱擦了擦了眼泪,就站起身,说了声“对不起”,转身就走,结果没走两步,就直直倒在了地上。
韩东塬:“???”
韩东塬吓了一跳,这是干什么?
他急急下床去扶她,一路打翻了许多的瓶瓶罐罐。
正好走在走廊的两个护士听到了房间的动静急急推门进来,看到韩东塬在扶地下的人,她们忙上前帮忙,一扶起了才发现竟然是二楼病房那个晕了好多天好像脑子有点问题的小姑娘。
房间还有一个空床位,两个护士把人扶到了病床上,就转头问韩东塬,道:“怎么回事?这个病人怎么跑到了这里?”
不过其中一个护士很快就想到来探望韩东塬的家属好像也去探望过这小姑娘,就转而问道,“韩同志,这位小同志是你家里人?”
韩东塬就站在病床前,眼睛直直地盯着程柠。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她竟然也穿着病号服,他一向观察力敏锐,可刚刚看到她,竟然连她穿了什么衣服都没有注意到。
他面色阴晴不定地“嗯”了一声,道:“她怎么了?”
两个护士互相对视了一眼。
立马就想得有些多。
实在是,这两个病人的情况有点古怪。
说是家人,但这两人一个住五楼一个住二楼,五楼的这位不知道二楼这位什么情况,二楼的这位晕倒在五楼的病房?
她们一般不会随便向别人透露病人的情况。
可程柠的情况又比较特殊,医生说过,她是不能受刺激的。
她晕倒在这位韩同志的病房里,说不定就是受了什么刺激。
……这两人怕不是对象关系?
那想想这两人的情况,还真是让人唏嘘。
年纪大些的那位斟酌了一下,道:“这小姑娘前一阵出过车祸,昏迷了十几天,中间就短暂醒了几次,医生说她可能是撞了脑子,也有可能是受刺激过度,中间醒的那几次都没了记忆,连人都认不全,这次醒过来好些,总算是认得人了,但还是没有完全恢复,医生特意叮嘱过了,千万不能再让她受刺激,得好好的照顾她,尽量顺着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韩东塬:“???”
程柠再次醒来的时候还在病床上,但不是自己的病床,而是,她呆呆地看了看头顶,再转头,就对上了韩东塬的眼睛。
他就坐在对面椅子上,定定看着她。
只不过,眼神不再是初时的冷漠疏离,而是,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深晦暗。
“三哥。”
程柠坐起来,呆呆地唤了他一声。
她每次睡醒,都有些呆呆的,要先适应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除了呆呆的,那声音却又像带着些委屈难过各种小情绪。
她读完档之后就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能记起来的记忆里两人的关系应该很生疏,可是她觉得不对,他们应该更亲密,很亲密才对。
可是她都不记得了。
她看着他,忍着才没有看向他失去的那条胳膊的位置,因为不管心里再难过再痛,失去胳膊的是他,她知道她绝不应该在他面前因为那条胳膊而表现出任何过分的情绪。
可是一对上他的眼神,事实上,不管是眼神还是身体,一触及,她心里就会难受,只好又垂下了脑袋。
“程柠。”
韩东塬已经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工作。
跟自己说,她脑子有病,不能受刺激,尽量顺着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不知道为什么没了胳膊的是他,他还得顺着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成吧,她是祖宗。
程柠听他叫她就又抬头看他。
韩东塬一触到她那百转千回的眼神就“……”。
好吧,她有病。
他看着她,道:“你过来这边做什么?看我?别哭哭啼啼的,你别那么看着我。我很好,只是一条胳膊,没了就没了,比命没了强多了,不方便是不方便,但练练另一只手该干什么还是能干什么,你也不用太过愧疚。”
程柠张了张口,像是挣扎犹豫了很久,才低声道:“我能摸一下你吗?”
韩东塬:“???”
他不敢置信地看她。
一句“你真的脑子坏掉了”差点脱口而出。
这他要怎么顺着她?
他盯着她盯了很久,终于道:“程柠,你真的不是假装的?”
说完顿了顿,道,“你是不是一直喜欢我,现在借着脑子……借着受伤就耍流氓?”
他盯着她时,她也一直都看着他。
她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似乎并没有太在意,好像还挺习惯的。
她想了想,当然,脑子不好,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想不出什么来,还是认真道:“不是,是你喜欢我。”
韩东塬:“……”
韩东塬惊得差点脸都扭曲了。
如果不是护士跟他再三说过对面的人脑子被车撞了,不能受刺激,得顺着她顺着她,他真的很想直接把她拎了扔出去。
可现在,她不能受刺激……
他能怎么办呢?
瞪她也没用。
他记得很清楚,以前他只是扫她一眼,她就一副又惊又防备的模样。
可现在她不仅不怕他,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他要是稍微不耐烦一点,她就泫然欲泣,又生气又委屈,好像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他除了忍,还能怎么办?
但摸肯定是不能给她摸的。
他慢慢走回自己的病床,坐回到床上,道:“除了靠近我,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隔了一会儿没听到她的回音,又道,“车祸严重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程柠瞅了他一会儿。
果然,他是关心她的。
他们之间肯定还有什么,他现在这样冷漠,是因为胳膊的关系吗?
她道:“应该不是很严重吧,除了脑袋想事情的时候会疼之外,就擦伤了一点,不严重。”
但脑子的问题好像很严重。
韩东塬心道。
他有些烦闷地闭了闭眼。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出声。
程柠觉得有点口渴,她歇了一会儿已经好了些,就下了床去倒水。
水在韩东塬病床的床头柜上,她过去倒了水,喝了两口,整个人又好了些。
韩东塬一直在看着她。
程柠转身,问他:“你要喝吗?”
韩东塬没出声。
程柠看了看自己的水杯,又是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重新拿了个杯子又给他倒了一杯,然后坐到他床前,递给了他。
韩东塬面无表情地伸手接过,就在她的目光下喝了两口。
程柠看他不喝了,又伸手去拿他手上的杯子,碰到他的手也丝毫不以为意,很自然的从他手里抽了抽,把水杯抽走了。
“程柠,”
韩东塬看着她把水杯又放回桌上,又坐到他床前,忍无可忍,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跑到他面前,用这副理所当然的亲密姿态赖着不走,到底想干什么?
因为愧疚,怜悯吗?
他他妈的真不需要这些东西。
程柠看他。
她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但却记得,面前这个人曾经爱她甚愈他自己,她也可以完完全全的信任他。
她觉得,就自己的情况,坦诚和直接比较重要。
她看着他,认真道:“我不记得很多事情了。但我记得你很爱我,你跟我说过,”
她侧了侧脑袋,像是想到什么,道,“你跟我说过,让我一直在你身边。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记错了,对不起,我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不过没关系,以后我每天都过来陪你,应该会想起来的吧。”
韩东塬:“……”
韩东塬的脸都青了。

韩东塬对着这样的程柠简直要炸。
可他能跟她说“不,你搞错了,我不爱你,更没对你说什么让你一直在我身边这种话”吗?
他不能。
她脑子不好,不能受刺激。
最主要的是,对着她的眼睛,他,不,舍,得。
对,他不舍得。
在她说那句话的时候,在她说“我记得你很爱我”,说“你跟我说过,让我一直在你身边”的时候,他的心狠狠跳了。
他曾经对她有什么想头他很清楚。
那绝不是什么纯洁的想头。
他也没跟她说过让她一直在他身边这种话,更没说过爱她这种让人骨头都要酸了的话。
他就是对她起了欲念。
当然,这些欲念早就被他掐得一干二净。
可是他掐得再干净,那根子也在那里。
她这么跑到他面前,又是摸又是撩,但凡他是个正常男人,那根子也要被她撩活。
他知道他最好应该直接拎了她把她扔出去。
可是她现在脑子坏掉了,不能受刺激。
还有,她脑子坏掉之后,为什么会说她记得他很爱她?
他在她面前表现过什么让她产生了这种,错觉?
他闭了眼,往床上一躺,好半天才道:“随便你吧。”
程柠就问他:“你有什么事情想让我帮你做吗?”
韩东塬有些烦躁,一句“洗澡,你能帮我洗吗”差点就脱口而出。
可一想到她脑子有病,就歇火了。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没有,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程柠不知道能做什么。
她就道:“那你跟我说话吧,我不记得很多事情了,你跟我说说我们的事吧。”
韩东塬:“???”
我们的事?
我们有什么事?
就在韩东塬斟酌着怎么告诉她两人不熟的时候,就又听到她冒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道,“我们私下里,处过对象吗?”
韩东塬:“……”
“程柠,”
他冷着脸,道,“除了我,这些话你还跟谁说过?”
程柠皱眉,不高兴道:“韩东塬,你怎么这么说话?你是觉得我忘记了些东西,把谈对象的事忘掉了,就到处跑别人面前问他是不是我对象吗?我是少了一部分记忆,不是脑子坏掉了!”
韩东塬:“……”
有区别吗?
但腹诽是腹诽,好歹是松了口气。
他讪讪道:“我是担心,你记住,以后这些话除了我,对任何人都不能再说。”
顿了顿又道,“如果你不记得跟谁是什么关系,就过来问我。”
程柠听他这么说原先的愠怒褪去,神色温柔下来,很乖巧道:“嗯,我知道,那我以后都过来问你。”
韩东塬:“……”
话是他自己先说的。
但真听程柠这么乖巧的应下来,他的心脏还是犹如受了一箭。
不管不管韩东塬是烦躁也好,还是中箭也罢,程柠都在他的病房里磨蹭了很久,一直到午饭时间也不肯走。
护士来劝她,道:“你要回去吃饭,还要吃药,午饭后薛医生还要过来看你的情况,不能随便乱走的。”
程柠就跟她道:“可是薛医生不是说我现在的情况最好是什么事情都顺着我吗?你们把饭和药拿过来这边我吃可以吗,或者我能不能跟医院申请,住到这边病房来?”
护士&韩东塬:“……”
这位同志,这边是外科病房,你那边是脑科病房。
不管怎么样,医院的规定还是得遵守的。
程柠只能回了二楼。
两人在医院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之后程柠每天上午下午的时候都会过来韩东塬的病房看他。
就是什么事都不干,两个人各自看书,或者程柠看书,韩东塬做着各种恢复训练,她也喜欢跑过来。
偶尔她也会陪他一起做复健,一开始他当然不理她,不过是想着她脑子不好,不能受刺激,就由着她而已,可时间长了,倒也习惯了,甚至对她时不时会帮他擦擦汗,吃着东西往在做运动的他嘴里塞一块的行为都默许了。
程柠一贯都是早上九点半吃完早餐换完药,准时过来韩东塬病房的。
但周六这天上午一直到十点多她都还没出现。
韩东塬一开始还只是翻着书,翻着翻着就看了看前面墙上挂着的挂钟。
就这样看了好几次,他终于站了起来,决定下楼去看看。
……他没有问过她的病房号,但却看到过别在她胸前的名牌卡。
程柠这天没去看韩东塬是因为今天来了客人。
梁恒洲和一对夫妻。
她的生母肖兰和继父梁遇农。
程柠出了车祸昏迷了这么多天这么大事,梁恒洲不可能不告诉自己的生父,也就是程柠的继父梁遇农。
梁遇农一直爱护妻子肖兰。
程柠出事昏迷,他怕她受到刺激,便不敢直接告诉她,先自己来了一趟北城看了程柠,之后等梁恒洲打电话告诉他,程柠醒了,也恢复了记忆,他这才把事情告诉了肖兰。
肖兰呆住。
这么些年,她不是不记挂程柠。
但当年前夫牺牲,她悲伤过度,意志消沉,她父母把她接回南城,大姐看她没有活下去的欲望,又太过思念女儿,就把她自己的小女儿抱给了她养,后来肖兰嫁给梁遇农,也一直把那孩子养在了身边,取了名字叫梁念。
那孩子一直以为她是她跟梁遇农的亲生女儿,她大姐求过她,不要把程柠的事告诉念念,不然她一定会崩溃,所以这些年她只能把对亲生女儿的牵挂压在了心底。
可程柠出车祸昏迷,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得了消息之后当即在梁遇农的陪同下来了北城。
前一天先和程素雅交流了一番,程素雅昨晚又问了一下程柠的意思,今天就和梁恒洲一起过来了医院看程柠。
肖兰在程柠一岁多就离开了北城,之后程柠就再没见过她。
所以程柠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过她被程素雅养得很好,对肖兰也没有任何怨念就是了。
所以她对肖兰没有任何感觉。
要真说感觉的话,可能还有点好奇吧。
程柠知道自己长得美。
据说是尽挑了自己亲爸亲妈的优点长,还更美化了点。
所以她见到肖兰,发现她跟自己其实也不是很像。
尤其是气质迥异。
大家说了一会儿话,肖兰突然问程柠有没有兴趣去南城。
肖兰道:“南城的天气温暖湿润,还有许多温泉,适合养身体,你过去休息一段时间。你不是喜欢画画吗?你梁叔叔的姑妈是广城美术学院的老师,你过去我们可以请她给你指导指导。”
说完顿了顿,道,“恒洲说他正好有一个回南城那边的调动机会,要是你愿意去南城的话,他也可以陪你一起去,这样平时也能有一个熟悉的朋友偶尔陪你说说话。”
程柠有些愕然。
她转头看向了坐在一边的程素雅。
若是寻常,程素雅自然不会愿意程柠去南城。
可是她现在这样,脑子还时不时的犯糊涂,本来以她的情况其实也可以回家疗养,定时来看医生就成了。
但韩东塬出事,家里气氛不好,程素雅更是怕韩一梅说了什么刺激程柠,所以一直拖着没让她出院。
如果她去南方一段时间也好。
至少她看得出肖兰并不会对程柠造成什么影响。
因为,程柠根本不在乎肖兰。
还有纪成昀。
那个纪成昀,她一想到纪家心里就冒火。
柠柠出事,纪成昀和他妈刘敏芬一开始还过来看了两次,后面等他们知道柠柠脑子出了问题,刘敏芬和她婆婆纪老婆子又一起过来看了一次,她前脚把她们送出门,病房门刚关上,纪老婆子就在病房外头跟刘敏芬道:“敏芬啊,咱们成昀已经快是大学生了,找什么样的姑娘不成,可别再跟这程家的姑娘牵扯了,这姑娘生下来没多久就没了爸,妈也跑了,跟着姑姑过这姑姑就一辈子生不出孩子,那韩东塬替她下乡,这才半年胳膊就没了,这要是搁以前就是逮谁克谁的命格啊。”
“当然了,咱们现在不兴讲迷信,就讲医生讲的,你不知道吗,这姑娘亲妈就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医生都说了,这是会遗传的,所以这一有点什么事脑子就要出问题,这样的儿媳妇,你也敢要?就算你不介意你儿子娶个这样的回来供着,你也不怕将来自己的孙子也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当时程素雅气得差点直接开门给她们两耳瓜子。
不过是顾虑着柠柠,才强忍住了。
这样的环境,怕的确是把柠柠送走,才是最好的选择。
程素雅心里十分难受,但程柠看向她,她面上却是温柔带着笑意的,道:“南城的气候是不错,柠柠,你要是愿意的话,姑姑陪你一起过去一段时间。”
韩东塬并没想刻意去听什么。
但他耳力好,站在门口,那些字还是一个一个落尽了耳中。
他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面色一寸一寸变冷,然后转身离开了。
房里程素雅跟程柠说完话,心里难受,怕自己掩饰不住,就跟大家说出去打点水,拿了热水壶出门,刚一转弯,就看到正上着楼梯的韩东塬的背影。
她愣了一下,张口想唤住他,但一来距离已经有些远,二来心情也有些低落,犹豫了一下便算了。
不过回房的时候还是把韩东塬过来的事跟程柠说了。
这段时间程柠经常去看韩东塬她是知道的,她知道侄女的心结,也怕因为这件事让侄女在韩家再难呆下去,等看到两个人相处得不错,而侄女显见得心情好了起来,她也松了口气,至少这样的话,在韩家,大家都能好受些。
程柠听到程素雅说刚刚韩东塬过来了,但可能是因为屋里有人就没进来,立时对着梁遇农肖兰还有梁恒洲就没了说话的耐心。
这会儿想要打发人倒是简单,她按了按脑袋说有点累了,大家立马就担心地让她休息,等她休息好下午再来看她。
等人都走了程柠就去了五楼病房。
韩东塬正低头拿着刻刀用左手练习着雕刻。
他不喜欢练字,就一直用雕刻练习着左手的熟练度。
说实话,他没了右手,一般人可能会接受不了,意志消沉甚至崩溃,可是程柠从来就没在他身上看到过这些情绪,只是偶尔能看到他眼中的阴郁,但不管做什么,他从来都没失控过。
程柠看着他的侧脸,面色冷峻,额头和鬓角有汗水打湿了头发,让程柠看出来,他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熟悉的心痛的感觉又冒出了。
程柠深吸了一口气,把那些情绪按下去,走过去坐到他身边也不出声,就是看他慢慢刻着……程柠升出一些错觉,觉得很久以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曾这样坐着他身边,慢慢看他雕刻着手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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