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大佬的短命白月光—— by五叶昙
五叶昙  发于:2023年06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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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并不新鲜。
这几年知青过来,去公社县里太远,时不时就有知青找他们换点东西。
杨红兵忙问了大叔支书家在哪,几个人就一起寻过去了。
这才发现原来那大叔口中的“书记家的晓美”就是先前在宿舍门口帮程柠和闵然搬东西的姑娘。
可惜三人辛辛苦苦冒着大雪跑过去,一问,周晓美就眨巴了一下大眼睛,笑道:“被子没有了,洗面盆洗脚盆碗也没有了,筷子倒是还有几对,要不?”
三人:……

赵枝和顾竞文笑一下子没挂住,脸都快扭曲了。
周晓美瞅瞅他们的面色,道:“新的没有,旧的还是有一些的,要不?”
过了村就没了这个店,拿些旧东西换点好东西,值。
她说着转身就从她奶奶房里抱了一床被子出来。
补丁打补丁破旧不说,还有一股积年的味儿。
那是周奶奶的老被子,周奶奶早不用了,当然不舍得扔,本来打算找隔壁村弹棉花的重新弹了的,这有知青找来要换被子,周晓美就直接抱出来了。
赵枝和顾竞文看到那一床被子,闻着那味,直接就往后退了两步,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来。
他们家庭出身条件好。
哪肯用这个?
杨红兵挠了挠头,瞅了瞅外面飘得越来越大的雪,龇了龇牙,道:“换吧换吧,不过这么破旧,可换不了多少钱,我给你两块钱两尺的布票。”
周晓美咧嘴笑了出来。
这些新来的知青都是水鱼啊。
她道:“再加一斤白面票,这床被子是我奶奶的,她牙口不好,我给她换点白面吃。”
“成。”
杨红兵听说是老奶奶的还觉得不好意思,抱了被子,送布票白面票过来时还特意拿来一包红糖,说是给周奶奶喝的。
周晓美看他这么个老好人,都不好意思太占便宜了,便在屋里翻了翻,送了他些筷子碗搪瓷缸的甜头。
别小看这些东西,没有生活还是挺不方便的。
最后几人算是只有杨红兵有收获的回去了。
收拾东西,熟悉环境,休息了一上午,下午几人就跟着老知青们一起去了大队木场那边上工去了。
女知青跟着婶子大妈们用竹篾编席子箩筐。
男知青跟着男人们就在另一边或锯木头刨木板做木工活,或帮手劈着竹篾子。
徐建国带新人们去木场时特意叮嘱他们,道:“你们看到了,咱们大队在大山深处,偏僻,穷,村民们自己都常常吃不饱饭,大多知青刚来时干活都不太行,但又不能不给饭吃,所以对村民们来说,咱们是分了他们的饭吃,所以一开始对咱们就有些排斥。但其实他们大多淳朴善良,只要你们好好干活,干得好,时间久了,你们就会发现,他们其实很好相处。所以你们刚来,如果他们对你们严厉或者说话不好听,不要放在心上,认真做事就行了。”
想想大队长当初得知他们几个被分到大队里时的态度和反应,程柠几人秒懂。
杨红兵摩拳擦掌,道:“放心吧队长!”
他们早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
砍柴,锯木头,他行!
有老知青瞅他一眼,心里翻了个白眼,傻帽。
大家都做好了被人为难的心理准备。
结果其实也还好。
程柠几人去了婶子大妈那边各自跟着自己的舍友坐在了一起。
婶子大妈们看见她们,果然上下打量了她们一圈,就操着乡音笑道:“你们来的时候倒是好,坐在这里编编席子就成,要是秋天来,在外头顶着太阳剥玉米棒子,你们这细皮嫩肉的,可熬不住,当初刘知青她们好几个人都累倒了。”
几个人瞅瞅一地的竹篾子,都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但也的确,总好过顶着烈阳干农活。
大队里安排了人教她们。
教程柠的是一个唤作周三婶子的。
席子不难编,掐好横向竹蔑,一上一下的别竖向竹篾,看起来很简单,难在竹篾锋利,她们几人的手都太嫩,哪怕是闵然,常在家帮忙做家务的,编上一会儿,指头也红肿起来,生疼,更别说在家几乎很少干活的程柠和赵枝了。
好在程柠性子静,稳得住,周三婶子教了她,她不急不躁地找好角度,用着巧力慢慢塞竹篾,看得周三婶子撇嘴,嘀咕道:“你这可真是,编个席子都能跟地主家小姐绣花似的,就你这,一天怕不是只能编出半尺长来,当编头绳呢?”
说得大家都往程柠这边看,笑出声来。
程柠无语,头绳,你能用这席子做头绳?
但她自然不会傻得跟周三婶子犟嘴,但也不受影响,仍是慢慢仔细地编,隔上一会儿还要吹吹手,歇上一会儿,周三婶子看得嘴角直撇。
程柠也不介意,就跟她慢条斯理道:“婶子,我刚学这个,肯定编得慢,但熟练了,手适应了,肯定就能慢慢快了。我这会儿要是贪快,手受伤了,后面才是啥也干不成。”
周三婶子嘴角再撇,偷懒就是偷懒,小嘴“叭叭”的,一看就不是个老实丫头。
程柠本来想说“至于工分,我这两天算是学徒,工分少记点就成”,可这话说出来会影响到其他新来的知青,到底还是吞下去了。
这边正说着这话,另一边却是传来“啊”得一声。
众人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赵枝正左手握右手眼睛通红。
那握着的右手食指正冒出血来。
“哎哟。”
教赵枝的是大队长媳妇罗婶子,她看到赵枝受伤,忙放下手上的活计查看赵枝的情况,看到她白嫩的手红通通的,血不停的从小伤口渗出来,叹了口气,道,“赵知青啊,这些都是技术活,你得小心些,一开始慢慢来,你这么弄伤了手,后面还怎么干?”
这话竟是跟旁边程柠刚刚说的话呼应开来,赵枝本就又痛又难受,一听这话,再也忍不住,眼泪就滚了下来。
罗婶子一看她竟然哭上了,一时就有些无语。
就她自家小女儿,在村里算是娇养的了,十岁第一次下地割麦子,一不小心大镰刀割了手,那血流的一地,吓得她魂都飞了一半,赶紧查看,看是不是整个手指头都给割没了,当时也没见她那傻闺女掉一滴泪,还笑嘻嘻的。
你说你都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了,就因为不小心被竹篾子划了下手,别人也没说你啥,你就哭成这样?
这还不算。
男知青看到这边动静,听说是一个新来的女知青割伤了手,顾竞文和廖盛都放下了手上活计一前一后的跑了过来。
顾竞文十分心疼,转头就问罗婶子,道:“婶子,赵知青的手受伤了,能不能让她歇会儿,回头再做些别的活?”
罗婶子:……
但罗婶子是个厚道人。
她再叹了口气,道:“成了,成了,就别哭了,先歇着吧。”
反正我看你就是做一天也做不出啥来。
她再瞅一眼赵枝已经编好的那一小块席面子,纹路稀疏还不规整……这也没用,她摇了摇头。
廖盛就站在一旁瞅了一会儿,瞅瞅赵枝,再瞅瞅程柠,有些愁。
最后他还是认命地挠了挠脑袋,回去跟大队长说了声,转身回宿舍去了。
大队长吼了一嗓子“赶紧回来,不然扣工分”,是对着廖盛吼,同时也是对还围在女知青那边的顾竞文吼。
顾竞文皱着眉头回去了。
另一边廖盛很快回来。
他扔给了程柠一对半指的皮手套,道:“东塬的。”
众人:???
众人委实有点莫名其妙。
你哄女孩子为啥要拿韩东塬的东西哄?
程柠宿舍的人:……麻了。
马婷婷原本看到廖盛拿了一对手套扔过来还有一些别扭,不过听他说是韩东塬的,立即又松了一口气。
“廖知青,这是你对象呢?”
旁边一位比较八卦的钱婶子眯着眼睛问道。
“可不敢!”
廖盛立即作打住的姿势,道,“是东塬的……!”
想说是“东塬的妹子”,可话到嘴边突然想到东塬最恨别人提这事,一下子打住,然后觉得这关他什么事,这事就让程柠,或者等东塬回来,让他们自己说去吧,所以他打住话,抬起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回男知青那边去了。
众人:???!!!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程柠。
还有的瞅了瞅她手上的手套。
程柠:“……”
她捏了捏手上的手套,然后迎着众人八卦的目光坦然笑道:“我跟廖知青和韩知青是一个大院里头的。”
众人瞅了瞅她手上的手套。
“哦,”
钱婶子笑道,“是韩知青的对象啊?那说起来可不还算是咱们上韩村的媳妇?”
饶是程柠之前早被舍友误会过,已经有心理准备,这会儿还是差点被这句“咱们上韩村的媳妇”给呛着。
她咳了两下,摆手,道:“不不不,我跟韩知青是远亲,说起来我算是他,表妹?”
因为韩东塬厌恶这层关系,更厌恶别人议论他家里的事,她不想多说,立即补充道,“再加上又是住一个大院的,韩奶奶就跟我亲奶奶是的,就,就跟兄妹一样了。”
程柠这么一说一边的婶子大妈却都好奇了。
韩知青的远亲?
韩知青的祖宗八代都是他们上韩村的人,韩知青的亲妈还是隔壁罗家村的人,她跟韩知青是远亲?
“啥远亲啊?”
钱婶子问。
程柠咬牙,皮笑肉不笑道:“那我也不知道,好像我爸跟韩知青的爸爸是战友来着。我爸在我没出生的时候就牺牲了,因为这个,韩知青的爸爸和奶奶都特别心疼我,从小就对我特别好。”
这些倒都是真的。
韩祁山跟她爸是战友,她爷爷是机械厂老钳工,据说当年韩祁山退伍时选择机械厂还是为了多照顾她和她爷奶。
她这么一说大家的注意力果然立即就被转移了。
竟然是烈士的遗孤!
而且韩东塬的爸爸韩祁山是他们上韩村的人,韩东塬的奶奶那是他们叫婶子的人,程柠说韩奶奶拿她当亲孙女,那感觉跟他们也亲近了好几层似的。
大家看她的眼神立即不同了。
就是严厉的周三婶子眼神也一下子慈爱起来,握住了她的手,道:“难怪瞅着你这孩子跟别人不一样,原来是革命烈士家的孩子,来,歇一会儿,这手都肿了,别编了,婶子给你编。”
知青们:???这,这也成?
程柠哪想到为了转移注意力随便转个话题会有这么个效果,忙道:“不不不用,不用歇,我能干。”
又举了举手套,道,“戴上手套就没事了。”
呜呜,只能更努力了。
她可不想被人特殊照顾。
婶子大妈们更稀罕她了。
闵然&赵枝:……酸溜溜。
赵枝捏着竹片下意识捏紧,一阵生疼传来她才想到手上还有伤口呢,轻轻“啊”一声,眼泪又冒了出来。
晚上回去宿舍的人瞅着程柠想问什么,又不好问。
程柠倒是很坦然。
她都转世为人了,就那身世,她早不在意什么了。
“程柠,你真是烈士遗孤?”
“嗯。”
“那你现在跟你妈一起生活?你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我妈也没了,我跟我姑一起生活。”
程柠不想提太多这些事,也不想别人同情或者用别样的眼神看她,从抽屉里拿了一小盒黑乎乎的药膏出来,打开抠了一小块出来,再递给闵然,道:“试试,在我们家那边药铺子里专门买的,消肿止痛,很管用的。”
这是她姑姑给她准备的。
下乡要干农活,她姑姑给她准备了不少药膏什么的。
大家看出程柠不想多说这个,看到她这药膏也就七嘴八舌转移了话题。
程柠再顺势多问了一些这边的事,宿舍和乐融融,关系也亲近了许多。
大家并没有因为村民对程柠热情就不高兴。
相反,她们是同一个宿舍的,程柠性格又好,跟她们相处得不错,这样的话,程柠跟村民们关系亲近,于她们只有好处,并没有什么坏处。
另一边赵枝回了宿舍躺在床上摸着手上火辣辣的伤口心里堵得难受。
又委屈又难受。
之前在路上她跟程柠屡次示好,程柠却处处针对她。
她还觉得她是个怪人。
现在想来,她哪里是什么怪人,她根本就是一个心机很深的人。
她只要一想到程柠在木场跟那些婶子大妈们笑靥如花的模样,她心里就堵得不行。
可偏偏那些婶子大妈们就吃她那一套。
“赵枝,这蛤蜊油你擦点在手上,比雪花膏管用。”
赵枝正躺在床上失神间,同宿舍的知青刘丽娜给她递来了一盒蛤蜊油。
赵枝抿了抿唇。
她不喜欢蛤蜊油,抹在脸上手上油腻厚重,黏答答的,感觉皮肤气都喘不过来了。
可是她不愿让刘丽娜对她产生不好的印象,还是坐起身伸手接了过来,对她说了谢谢,捏着蛤蜊油想了想,又特地从抽屉里拿了从家里带来的一些肉干分给她,感谢她照顾自己,这才打开蛤蜊,用手指舀了一点,一边慢慢搽着手,一边跟刘丽娜说着话,问刘丽娜来了多久,一开始怎么适应这里生活的。
“怎么适应吗?时间长了也就适应了。”
刘丽娜捏着肉干,苦笑了一下,道,“其实罗婶子真没骗你,你们来的是好时候,虽然天气冻了些,但好歹有热炕,干活也在屋子里,风刮不着雨淋不着,我们那时候来时,正好是秋收的时候,每天顶着大太阳去田里收割麦子,刨红薯,皮都晒爆了,每天回来摊在床上一动不想动……你看我们现在,”
她说着伸了伸手,正反看了看,再苦笑一下,道,“你看我们现在,个个又黑又糙,我们刚来时,谁还不是细皮嫩肉的呢?”
赵枝张了张口,看着刘丽娜的脸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恐慌。
她喃喃道:“那,那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公社书记说,招工还有推荐大学……”
刘丽娜瞅她一眼,想说,你想屁吃呢,这刚来,就想着招工还有推荐大学?
别说他们大队偏到天际了,这几年也没见一个名额过来,就算有名额,你真以为能轮到你?
不过她到底是厚道人,没把这刺耳朵的话说出口。
对着这一望无际的大山,日日繁复的劳动,他们这些知青,谁没想过这些呢?
刘丽娜叹了口气,转头往黑乎乎的窗外看了出去,好一会儿才道:“先适应适应吧,适应下来有精神头才能想别的。”
说着顿了顿,塞了一块肉干到嘴里……她好久没吃肉了,只觉得这入口的肉味香得鼻子发酸。
看在这肉的份上,她多说了几句,道,“这边的村民淳朴,虽然有一些排外,但大部分还都是善良的,也不会为难咱们,只要你别心生抗拒,看不起他们,对他们偶尔的笑话别放在心上,慢慢的,你就会发现,并不难相处。还有……你长得漂亮,村里有些光棍娶不上媳妇的,他们可能会帮你干活,你要是不想嫁给他们或者惹麻烦,就别贪图这些,有事就找徐知青跟大队长大队书记反映,你别看大队长看着凶得很,其实人都很公正,会帮你处理的。当然了,”
她说着笑了笑,道,“你有顾知青了,自然不会沾惹这样的麻烦的。”
赵枝听了这些话,只觉得心里更加烦躁,堵得更厉害了。
她默了一会儿,道:“那程柠呢?她长得可比我招眼多了?”
刘丽娜笑着瞅了她一眼,道:“她?那你可别担心了,你没听她说吗?她跟廖盛韩东塬一个大院的,她爸跟韩东塬他爸是战友,韩东塬他奶奶把她当亲孙女似的,等你见到韩东塬就知道,谁敢打她的主意?”
赵枝一愣:“为什么?这个韩东塬,他凶神恶煞,连本地人都怕了他?”

第9章 回来
刘丽娜愕然,随即笑道:“你这么说也没差,不过本地人也不是怕他,你没注意他姓韩吗?程柠她还只是沾着韩东塬家有点渊源,你看村里人就对她多亲热,跟对咱们差远?韩东塬就干脆是自己老家就在这边,他父亲好像是抗战的时候参加革命出去的,很受本村人尊敬……对了,你先前不是说有招工还有推荐上大学的机会吗?你想啊,要是真有这样的机会,那大队里肯定也要先偏向自己人,别说招工和推荐上大学的机会了,就是大队里要是成立一个小学,小学教师的名额肯定都先紧着自己人。”
不过她又摇了摇头,笑道,“这么说也不公道,韩东塬大概也不在乎这个。”
他在这里也过得风风火火的。
“成立小学?”
赵枝一愣。
“是啊,”
刘丽娜笑道,“这事一直有人建议……咱们这里没有小学,大队里的孩子要上学就得去公社或者隔壁大队里去读,但最近的大队小学走山路也得走上三四个钟头,来回就得七八个钟头,平日里都难了,要是刮个风下个雨,或者像现在这样大雪封山,根本没办法去,所以村里很多人都是一天书都没读过,大队书记大队长还是挺为村民着想的,再加上现在村里不是现成的有这么多知青吗?就一直想着跟公社申请自己办个小学,但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说着就摇了摇头,不说了。
赵枝也没出声。
她握着受伤的手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雪压山。
韩东塬去了县城办事,因为大雪被阻在了公社。
公社那边徐书记热情挽留他在公社住两天,不过韩东塬不爱跟太过热情的徐书记寒暄,雪一停,就拒绝了公社这边人的挽留,直接深一脚浅一脚踩着一路的积雪自己走回山了。
一早天未破晓就出门,一直到傍晚天摸黑才到。
走了十几个小时的山路。
因为一直在走路,脸都被山风给吹麻木了,但身上竟也不觉得冷。
甚至还微微出了汗。
进了院子,往最东面自己宿舍的方向走,进了走廊,拔了手套,手刚握上门柄,突然感觉到什么,转头往厨房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一个很熟悉但又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背影。
他怔了怔,怀疑自己是雪盲了还是出现了幻觉。
就那么盯着那个背影好一会儿也没有出声。
还是那个被他盯着的背影感觉到什么,转回头来。
一双凌厉的眼睛和一双水灵灵漂亮的眼睛对上。
“三哥。”
程柠先反应过来。
她怔愣了一瞬立即就扬了一个笑脸出来。
不远处的那个,真的是韩东塬。
那个年轻的,张扬的,坏脾气桀骜不驯的韩东塬。
哪怕他现在穿着个老旧的军大衣,戴着个破旧的护耳冬帽,全身风尘仆仆,脸被风吹得又黑又糙,可还是那个韩东塬。
就站在那里,两个人相距不足十米。
程柠鼻子酸涩。
扔下了手中的东西,小跑着冲着他跑了过来。
再喊了一声“三哥”。
韩东塬眉头皱得更紧了。
像是看见个鬼似的看着跑到他面前的程柠。
她跑到他面前还不算,然后竟然还伸手拉住了他的左手胳膊,左看右看了几下。
韩东塬错愕之后就像是被烫着了似的甩开她的手。
程柠不好意思似的往后退了一步,冲着他小心翼翼的笑了一下。
眼睛红红的,还带着一些朦胧的泪意。
韩东塬:???
这不可能是他认识的那个看见他立即撇开眼睛,恨不得在两人之间挂个大旗宣布互不相关的程柠。
还是雪地里冒出来的精怪?
他紧皱了眉头,伸出手戳了戳她的额头,道:“你,什么东西?”
可是手指上的触感清晰无比。
眉头皱得更紧了。
程柠伸手捂了捂被他手指戳得有些痛的额头,乍见到韩东塬之后的激动稍缓,知道自己反常的模样怕是惊着了他。
她再退后一步,笑道:“韩东塬,是我。”
你是个什么鬼?
韩东塬沉着脸就站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定定看着面前的人,一直到确定这人好像并不是自己幻觉,那诡异的感觉更盛了。
他转头看看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刮起来的漫天大雪,目光扫过土墙院子,还有她身后的厨房,最后又定在了她身上。
“程柠。”
总算是确定了这人应该是真的程柠,一个字一个字就从嘴里挤出来,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鬼天气,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下乡了。”
程柠笑道。
韩东塬:???
他往后退了一步,盯着程柠,道:“你脑子坏掉了吗?”
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发沉,然后冷声道:“工作呢?我找人安排,把你弄回去,大哥大姐那里,我会跟他们说。我下乡,跟你没关系,这本来就是韩家的事。你爸是烈士,你是烈士遗孤,你不下乡没有人能说什么。”
他是以为她是被他大哥大姐的态度给逼过来的?
程柠摇摇头,道:“是我自己要下乡的,我不放心你,就跟姑姑姑父提出过来了。”
“工作,我卖了,卖了一千块钱还有一沓各种票,都带过来了,回头拿给你?”
不放心他?
韩东塬简直像是被人重击了一下脑袋。
不,不正常的是面前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东西。
哪哪都不对劲。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转身开门就往宿舍去了。
程柠看着他的背影,弯了弯嘴角笑了一下,眼睛却是热热的,吸了吸鼻子,眼泪才忍着没有掉下来。
踏着积雪走了一天的路,就是韩东塬身体再好,脸和手脚也冻得够呛。
他黑着脸洗脸洗脚上床,扯了被子往身上盖,突然面色就是一变,转头问就坐在旁边一直心不在焉欲言又止的廖盛:“什么味道?”
廖盛吓了一跳。
瞅着他捏在手里的被子,心道,你狗鼻子吗?
不过这瞒也是不可能瞒住的。
再说了,他为什么要瞒啊?
这不是你妹子吗?!
廖盛一下子理智气壮起来。
他“哦”了一声,道:“味道?是香味吧?前两天程柠过来,她没带被子,总不能让她冻死吧?我就搬了你的被子褥子给她暂时用了一天,第二天就带她找老乡换了被子,把你的还了过来。”
韩东塬面色变了又变,捏着被子的手也是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想要骂什么可又没什么可骂,最后出口的话成了:“她怎么回事,怎么下乡了?”
不放心他,不放心他。
这简直就像是一个魔咒。
你问我呢,我咋知道?
那不是你妹子吗?
不过瞅了一眼韩东塬,想到这两天程柠认真上工的样子,心里到底还是希望韩东塬能照顾些她,日子能好过些,道:“认死理呗,觉着你替她下乡,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就跑过来了。你忘了,那丫头小时候就倔,你欺负她,每次都挂着泪水还死忍着不掉下来……我xx……韩东塬!”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飞来的一只袜子迎头砸到了脸上,大怒,冲过去就要打人,那边韩东塬却是已经躺下,直接拉了被子蒙头睡了。
廖盛看着他蒙头的样子,拳头到底只是打在了棉被上,叹了口气。
他冲着被子道:“唉,哥,我跟你说,你就别这么小鸡肚肠了,再怎么说,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妹子,一个屋檐下十几年呢……我记得她在你家里可是养得跟个小公主一样吧,什么时候吃过这个苦啊,我看她这两天编那个竹席子啊,手都编肿了,硬是一声都没吭,还笑盈盈地跟村里的婶子大妈们唠嗑……”
韩东塬嫌他说得聒噪,却到底没有掀开被子让他住嘴。
虽然程柠下乡的事让韩东塬受了不小的刺激,廖盛也聒噪,但冒着大雪走了十几个钟头山路,又累又困,伴着廖盛的聒噪声睡意还是很快有了睡意。
“哥,程柠说,你这几年在乡下不能谈对象,不吉利,是不?”
韩东塬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什么玩意儿?”
他把被子一掀,直接坐了起来瞪着廖盛。
廖盛:“……就是,就是程柠她说,你这几年在乡下不能谈对象,说是不吉利……”
廖盛看韩东塬一脸阴沉的样子,忙低声加了一句,“她说,是你奶奶说的……这事,这事你不知道?”
韩东塬闭了闭眼。
廖盛:“……不,不是真的?程柠她可不是会骗人的性子……哦,会不会是你下乡之后你奶奶特地找了算命的给你算的?”
韩东塬:“……”
忍,他忍。
他前世欠了她的!
拉被子,继续睡。
廖盛可总算是松了一大口气,转念一想,这算啥事啊,关他啥事啊?

第二天一早韩东塬去了大队那边找大队书记和大队长。
大队书记周朴槐和大队长韩有福一看到他就迎了上去,问:“东塬,事情办得怎么样?”
韩东塬什么话也没说,直接从口袋里掏了单子和一沓钱票放到了桌上。
上韩大队穷,穷在地处偏僻,交通不便,信息闭塞。
村民世世代代都在这深山里,就真的完全靠天吃饭。
就算是卖山货,也都是靠近公社和县城的那些大队占着地利人和。
韩东塬年前收了一批山货寄去了北城。
个人当然是不允许倒卖的。
他是以公社的名义卖去了北城他相熟的一家国营饭店。
这次他去县城,朋友给他送来了国营饭店出的单子和货款。
周朴槐和韩有福数了数钱票,足足有两百块钱,五百斤的粗粮粮票,一百斤的面粉票。
两人喜得嘴都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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