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许多人皆是不明白她这番话的用意何在了。
是以,殿中格外的安静,朝臣皆抬目看着她,只觉得阵阵心悸。
反倒是那被扣押着的福瑞公主,在听到了温月声的话之后,怔愣了片刻,随后怒骂道:“你敢!本宫是大徽的公主,温月声,谁给你的狗胆让你斩杀本公主……”
“放肆!”她话未说完,殿上的皇帝已经是勃然大怒。
皇帝骤然起身,指向了底下立着的温月声:“在太和殿上,朕还未开口,你便要斩杀朕的亲生女儿,温月声,如此僭越,你眼里可还有朕这个皇帝!?”
“还是说,是朕给你的权力太多太大,让你已经看不清楚这龙椅之上坐着的人!究竟是谁!?来人——”皇帝暴怒之下,便要将殿外的禁军传入殿中。
当下,殿外黑压压的禁军领命欲动,整个殿上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他身侧的高泉吓得一激灵,当下跪伏在了地上,高声道:“皇上息怒!”
殿上的一众朝臣亦是如梦初醒一般:“皇上息怒!”
无数人躬身请命,唯有温月声尚且还站着。
她今日穿着一身玄黑色的衣袍,腰间扣着的,就是此前皇帝赐下的御前金腰带,那金腰带之上,雕刻得有繁复的花纹,还有狰狞的蛟龙。
日光底下,映照着那一方御前金腰带熠熠生辉。
“皇上当初赐我这御前金腰带。”满殿安静当中,温月声眼眸深沉,无任何畏惧,直视着上首的人。
“说的是让我先斩后奏,斩尽一切危害大徽的奸佞。”她说罢,抬手指向了那被扣押在了旁边的福瑞公主:“可今日福瑞公主所做的事情,远超奸佞二字。”
“边疆战事还未开打,她便已经与外敌勾结,祸乱军心,且此等行为,并非是第一次!”
殿中气氛死一般幽沉,在皇帝暴怒之下,她却仍旧站得笔直。
像是一道标杆,立在了无数人的眼中。
朝中武将,尤其是忠勇侯等曾经在战场之上厮杀过来的人,此刻皆是心头发酸。
今日之事,其实很难言说。
福瑞公主不是大皇子,她没有动到了皇帝的政权,且皇帝此前一心一意地要将她嫁去昊周和亲,本就对她心中有愧。
再有他辅佐皇帝多年,大抵也明白,在他们这位皇帝的眼中,皇权、皇室的一切,都是要远胜过其他所有的。
他给温月声御前金腰带,是为了保皇权,他让温月声领兵,亦是为了保皇权。
若今日之事,温月声不站出来,以这般强势的态度,必定要治那福瑞公主的死罪的话。
等到了明日,此事便会彻底烟消云散。
在当今圣上的眼中,皇室的威严、皇权,是比起任何一切都要重要的东西。
福瑞公主本身也是皇室中人,所以她犯了错,可以得到谅解。
那边疆数以万计的将士们呢?
他们何其无辜?
需得要为了这样的一个公主,去在战场厮杀拼命,需得要在皇室通敌叛国的前提之下,仍旧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抵挡住昊周的铁骑!
这天下的百姓呢?
他们不无辜吗?
在大徽,因着皇权至上,是以即便是所有人都心知,公主通敌叛国伤害到的人,是每一个大徽人。
可在皇帝打算庇护公主时,大多数的人还是选择了沉默。
因为公主出身高贵,因为她是皇帝的女儿,因为她出身于皇室,所以在皇帝庇佑之下,她就能够幸免于难。
那今日她便能与外敌勾结,此后呢?
昊周当真进攻了大徽的那一天呢?
满朝文武,所有的将士,无数无辜的百姓,都要陪同着这个不知所谓的公主去死吗?
安静的朝堂之上,晏陵回身去看她,见得她逆光站立着,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然却在满朝惶恐不安中,一人独立。
她同他多年以来认知的一切,都不同。
“今日她不死,来日死的,就是千千万万的大徽百姓,是无辜的边疆战士,所有为了捍卫大徽而肝脑涂地的人!”温月声眼眸冰凉。
“若皇上觉得,福瑞公主此举,还到不得奸佞的地步,还不能够将其在朝堂之上直接斩杀的话……”
她骤然伸出手,直接卸掉了腰间的金腰带。
这条盘踞着卧龙,繁复精美的赤金腰带,坠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咚地一声脆响。
“那这御前金腰带,不戴也罢!”
当下一片死寂。
满朝文武无一例外,俱是处在了巨大的震惊之中。
他们看着那明晃晃的金腰带笔直坠地,看见浮光掠影从眼前划过,看见了温月声冷冽的眉眼,和那毫不犹豫,坚决的态度。
吕阁老抬眸看向了那边,他目光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久久难以收回,同一时间,他还看到了一并躬身的渭阳王、萧缙,神色复杂的景康王。
他立在了今日这纷乱至极的朝堂之上。
窥见的,是一道身影,在混乱之中,为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注入了一道难以言喻的强劲力量。
她和所有的皇室皆不一样,因为她同千千万万的百姓站在了一起,和那驻守边疆的将士们站在了一起,她身后的不是清晨里寥寥几抹的浅阳,而是烈日之下,漫天飞舞的黄沙。
说不震撼是假的。
自昊周来势汹汹之后,朝堂内外也好,边疆将士也罢,人人谈及的都是救国,然怎么救,用什么来救,无人能答。
似他们这般老臣,年纪已大,甚至或许活不到下一任储君登位。
身处旋涡之中,人人都道无奈,都道挣扎。
却无人能够像是她这样,直接劈开一切阴霾与深渊,直视皇权倾轧,拨乱反正。
吕阁老眼眸晦暗,良久难以回神。
“你、你找死!”上首的皇帝已是暴怒。
她今日不是要亲手斩杀福瑞,她是要逼迫皇帝亲自动手。
可福瑞乃是皇帝的亲生女儿,她还是皇家公主,如何能够带着这般污名去死!?
此后的史书和所有的后人,又该怎么议论他这个养出来了通敌叛国的公主的皇帝!?
皇帝只觉得太阳穴处砰砰直跳,气血攻心之下,身型竟是隐隐有些站不稳。
偏就在这个时候,由吕阁老打头,方才在那般情况之下,都保持了中立的清流一派,纷纷上前。
“福瑞公主通敌叛国,证据确凿,此为死罪!”
“公主叛国,其罪更甚,臣以为,当立即将公主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王进之缓步,立于朝堂之上,高声道:“三军汇演,军心不稳,身为公主,本更该体谅将士不易,如今种种,却是将大徽子民置于不顾,这等公主,不该苟活!”
“请皇上处死公主!”
“臣附议!”
“臣附议!”
他们起了头,清流一派之人,接连出列。
他们都只有一个请求,那便是赐死公主。
自皇帝登基以来,清流一派向来都是以明哲保身,中立为主。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朝堂之上,明确地表现出来了态度。
而在他们之后,大理寺少卿严伟,并数个朝堂之中的实干派官员,亦是接连站了出来请命。
皇帝看着底下的这些重臣,人数不多,满打满算也不足二十人。
可每一个,都在朝中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
他们都在逼他,都在将他架在了高台上,欲让他处死他的女儿!
皇帝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头晕目眩,一时难以承受,跌坐在了身后的龙椅之上。
这些年来,朝上难得出现这般盛景,而第一次出现,竟是为了请命处死公主。
其实今日皇帝所庇护的,也不是福瑞,而是皇帝眼中最为重要的皇权。
但到得这个地步,已经变成了如若不将那福瑞处死,才是真正地损伤了皇权。
福瑞愚不可及,在这殿上的所有表现,都同臣子、将士以及百姓站在了对立面。
至眼下,她不死都难以服众的地步。
便是皇帝想要用皇权来保住她,也是不能够的了。
皇帝就这么坐在了殿上,静看着这满朝臣子许久。
“皇上?”高泉在他身边,轻唤了一声。
皇帝目光冷冽,扫了他一眼。
高泉住了嘴,未再多言,但他已是清楚,今日福瑞公主的性命,在这众多官员的请命之下,又有温月声解金腰带,到底是保不住了。
静默之中,他闻及皇帝冷沉的嗓音,不带一丝情绪地道:“福瑞……”
皇帝闭了闭眼:“勾结外敌,通敌叛国,将其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处决的方式跟温月声此前所言的一样,因为在场之人都清楚,唯有福瑞死得足够惨烈,眼下才可以安抚得住人心。
底下的福瑞公主不可置信地道:“父皇?”
上首的皇帝,已是阖上了双目。
高泉神色复杂,当下亦是未再多言,只挥了挥手,命殿前侍卫上前,将那伏在了地上,还欲开口的福瑞公主,拖出了宫殿。
“父皇!父皇!儿臣是冤枉的,你怎么可以听信温月声的谗言,父皇……”
福瑞公主的声音回响在了大殿之中,她被拖下去时,还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声音高昂,并且从始至终,都不知悔改。
因为在她的眼里,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将士也好,文武百官也罢,他们合该为了她这个公主去卖命,理所当然地为她身处的皇室,她所能够得到的皇权而去赴死。
为她去死,该是他们满门的荣光才是。
可是,她的父皇,怎么会为了这些低贱之人,而杀了她?
她不甘心,也不甘愿,甚至被拖下去时,她那保养得宜的长指甲,还在外边的门槛之上,留下了道道血痕。
待得那边刽子手手起刀落时,一切的吵闹和谩骂,才将将归于尘土。
见她至死,都还不知悔改,朝中众臣的心绪,亦是复杂不已。
如温月声所言,今日若不杀她,他日她就能够将军中要事,传递给昊周。
届时死去的,可就不只是一两个人了。
满殿安静中,皇帝的视线,终是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他冷沉着面容,目光之中隐含威势,怒声道:“至于你!”
“如此胆大妄为、肆无忌惮!”皇帝冷笑:“御前金腰带,你既是不想要,那日后也不必要了!”
“来人,将御前金腰带收回!此后无朕旨令,不许温月声踏足朝堂半步!”
无数复杂的目光之中,温月声淡声道:“谢皇上。”
今日早朝不过堪堪几个时辰,可在无数人眼中,却像是过了几年那么长。
走出太和殿的时候,不少人后背之上都浸出了一层冷汗。
思及朝前发生的事情,都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不少朝臣私底下聚在了一起,想要开口议论一下今日朝中之事,张了张嘴,竟是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只在某些文官中,思宁郡主这个名字,已非是此前那般只懂砍杀,亦或者手段强硬的冷面郡主了。
她有勇有谋,甚至能够在皇帝几多维护福瑞公主的情况之下,依旧逼得皇帝对福瑞下了死手。
其之所能……
有人悄悄在背后感慨:“你说这,郡主若是个男子该多好。”
若是男儿,便是个郡王,他们都能够一拥而上,说大徽的日后有救了。
偏生是个女子。
王进之嗤笑:“女子怎么了?你那手底下倒是全部都是男人,我怎么不见你那几个学子,写出郡主这般惊才绝艳的文章?”
那官员被他噎了一下,半句话都说不出。
他也不看看,又不是谁都跟他王进之一样,唯文章是从。
而在这些官员中伫立的温寻,神色尤为复杂。
在场之人都清楚,温月声今日失去的是那条御前金腰带,可换回的,却是无数人心之所向。
事情不知为何,便已经发展到了这般地步,甚至远超过了温寻的想象。
温寻眼下回头去想,都难以将几个月之前,尚且还纠结在了永安王婚事之上的温月声,与今时今日这个当众卸掉金腰带的人联系在一起。
那边,和往常不同的是,晏陵离殿时,被身后的吕阁老叫住了。
他是天子近臣,掌握实权,吕阁老是清流一派之人,寻常他们瞧着便是点头之交,私底下几乎也没什么太大的来往。
吕阁老叫住了他,开口说的却是:“……郡主所行,乃是大义之事,只老夫有一言,还请晏大人代为转告。”
如今的朝中,几乎无人知晓晏陵是为温月声所用。
唯有吕阁老,一开口便直接断定了他们之间有所来往。
晏陵面上半点惊讶也无,闻言只是静立着,等待吕阁老的下文。
“如今这般锋芒毕露,尚且还逼迫了皇上赐死了福瑞公主,日后……恐招来忌惮。”吕阁老犹豫片刻,到底还是说出了他最担心的话。
福瑞公主会有今日,全赖皇帝一再的纵容。
但自来皇帝皆是不会将一切的过错,都归咎在了自己的头顶上的。
他这话一出,却听晏陵道:“便是今日郡主不做此事,自她在三军汇演时出了手,或者说……”
晏陵微顿,目光里不带任何的情绪:“从她将章玉麟调、教成猛将之时,皇上便已是不可能将她视若平常了。”
“忌惮早有,也不差如今些许。”晏陵同吕阁老直视:“吕大人在朝中良久,应该也知晓咱们这位圣上,当是如何对待手中的刀的。”
吕阁老微顿,他神色复杂地看向晏陵。
自晏陵入朝之后,他才是皇帝手中最为锋利的那把刀,但他是如何成为这把无往不利的刀的。
自是因为晏贵妃无所出,晏家满门唯余他一人得用。
从前偌大的晏府,如今人丁凋零。
当初如同战神一样,文武兼备,且在先帝末期,一片乱象之下扶持了皇帝登位的晏大人,也如同昨日泡影,伴随着今上登基的时日越发久远,便逐渐地被人遗忘。
而晏陵年纪尚轻,皇帝虽几次三番表露出了欲为他赐下一门婚事的意思,却也始终未成,至如今仍旧独身一人。
秋风起,卷起了晏陵绯色的官袍袍角,他神色间依旧带着疏离与冷漠,像是与所有的人,划开了一道深切的界限。
“阁老可听过旧日里的一个故事。”晏陵声色冷淡:“昔年大皇子、福瑞未长成时,在宫中就已有凶名。”
“有天资聪颖者,只表露些才华,惹来的便是大皇子的暴打,福瑞与他一母同胞,生性同样恶劣残暴。”
“他施暴,福瑞递刀,他放狗咬人,福瑞拍手叫好,他后面越演越烈,欲剁人食指喂狗,事情败露,就由那看似纯良无害的福瑞,去恶人先告状。”
吕阁老这些年偶有听闻大皇子残暴,但细枝末节却并不清楚,在听到了他平淡的话之后,心下震动。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晏陵的右手。
晏陵的双手完整,只右手掌心,食指内侧,有一处浅浅的疤。
浅淡得似乎已经看不见痕迹。
但有些伤疤,并非是消了散了,那伤害便不再了。
“阁老可知道,那孩子的至亲之人,本该呵护他长大的人,在知晓一切之后,是如何处理的吗?”
吕阁老不语。
但观这么多年,大皇子及福瑞公主依旧猖獗,便能清楚。
晏陵眼里没有情绪,说话的时候也几乎没有表情。
“他的亲人,勒令他去磕头道歉,且告知于他,皇权乃是这世间,最为至高无上的存在,皇室的子女,便可凌驾于一切人的头顶之上。”
“今日莫说他们肆虐于他,便是骑在了他的身上,将他当成狗一样欺辱,他也当对这至高无上的皇权,感恩戴德。”
“不当存怨,更不能怀恨,要躬身于权。”
他微顿后道:“而自晏陵成长后,科考、入朝,身边之人换了不知凡几。”
“但每一位,都如当初那位亲人一样。”
“在倾轧肆虐之下,无人胆敢反抗。”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张冰冷没有表情的面容上,骤然浮现了一抹笑意。
这是吕阁老认识他多年,第一次见得晏陵展露笑颜。
更别说眼下他这个笑,是尤为释怀的。
“唯有一人,她不一样。”他那双烟波浩渺般的眸,明亮浩瀚:“在肆虐的皇权底下,人人都道算了罢了,他是皇子她是公主,他们理所应当。”
“唯有她,于纷争权益中,无畏强盛的光,劈斩日月。”晏陵轻声道:“乖顺安分者,向来换回的,都是更加残暴的肆虐。”
“听之任之者,他人难免会沦为权柄之下的亡魂。”
“官宦子弟姑且如此,何况是羸弱的贫民百姓?”
在这个寻常人连反抗都做不到,只能默许公主肆虐后,仍旧可以得到庇护的‘常态’之时,是温月声卸掉了金腰带,站在了无数将士面前。
亦是给这个风雨飘摇的大徽,注入了一剂强心剂。
晏陵缓声道:“行他人之所不为者,扫平俗世不平之人,方才能为王。”
而他想要为温月声谋划的声名,也不是皇帝眼中的她如何乖顺好用,甚至不惜沾染恶名,还要永远都做为皇帝所用的一把刀。
然后有用的时候便当用,无用之时,便直接被分解掉吗?
他要的,是她的好,为天下所悉知,为平民百姓所信任,为大徽无数将士所倾倒。
立声名于万民,而非只徒留凶名在身上。
昊周细作之事,在整个大徽,都掀起了巨大的风浪。
当朝公主,竟是做出了勾结外敌、祸乱军心之事,将整个大徽的安危置于不顾,令得无数镇守边疆的将士心寒。
甚至还打击到了军心。
原本声势浩大,无数人期盼的三军汇演,在这件事情之后,不光潦草收场不说,后续重新补办的第四场沙场汇演,亦是全军沉默。
再无此前第一次沙场汇演时那般激昂与奋勇。
漫漫黄沙之中,行走着的皆是些沉默的将士。
军心涣散至此,大概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就连皇帝在那高台大殿之上端坐着,神色变了又变,也未能够再次唤醒沉寂的军心。
在此之前,温月声当朝卸下了御前金腰带时。
许多人都还觉得,影响不会很大。
可当经历了这一场六年以来最为沉默的沙地汇演之后,便无人能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了。
公主勾结外敌的后果,远比所有人预料得都要严重。
尤其,是这位公主殿下最后得到的处置,竟是那位思宁郡主不惜扔掉了手中所有的权力,才换回来的。
越是清晰,越是心寒。
每一个大徽的将士,都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用性命去守卫大徽的河山,保家卫国,是将士的使命。
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看到,自己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时,后方养尊处优的公主,却将所有的消息,都传递给了敌军。
这同让他们白白地去送命,又有什么区别?
凡是大徽的将士,无论此刻有没有处在了边疆线上,此刻都是格外抗拒的,这般抗拒,在知悉了那毫不犹豫站在将士这一边,放权也要让福瑞公主丢掉了性命的思宁郡主,彻底失去了御前金腰带后。
达到了顶峰。
低迷的气氛,甚至从军中,蔓延到了民间。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皇室、公主这些人与事,离自己都格外遥远。
但他们知晓,每一个为国为民之人,不论是官员,还是郡主,都不应当被辜负。
尤其,是曾经斩杀贪官污吏,为民伸冤,做了诸多好事的思宁郡主。
百姓的意愿,看似微弱实则绵延。
加之中间还有不少孙明远事件、梁家事件甚至是大皇子事件里,冤屈得以伸张的学子和普通百姓。
这样的声音,微小,却不容忽视。
致使这几日的早朝,温月声人是被限制进入朝堂了,可乍看之下,仿佛到处都是她的消息。
而整个朝堂内外都混乱一片时,温月声的生活,却格外地平静。
卸下御前金腰带后,她便在府中静心礼佛。
除了府中之人外,再没有见过任何的朝堂官员、武将或者是其他人。
整个公主府中,亦是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
落在了他人眼中,就好似彻底失了权,门庭冷落了一般。
更有甚者,在福瑞公主身死之后,听闻太后已动身从行宫内折返回京,便笃定温月声此后日子并不会好过。
原本她此前就不受宠爱,前边掌权的时候,太后或许还动不得她,但到了如今,她已经失去了最大的倚仗。
且福瑞公主身死,大皇子与皇位失之交臂,都与她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般情况之下,太后如何能够轻而易举地放过了她?
若有权,她是思宁郡主,若无权,她便是案板之上的鱼肉,以太后的身份,想要治她,简直是易如反掌。
是以这京里不少的人,都存了些看热闹的心思。
温月声如日中天的时候,公主府上来客络绎不绝,而今丢掉了御前金腰带,便也有许多的人等待着看热闹。
人性向来如此,且京中一些权贵,自来拥重的,都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温月声当日在早朝之上的一系列举动,落在了他们的眼中,便同自寻死路没有任何的区别。
天下都是皇帝的天下,光就温月声一人,还是个女子,她又能够翻出点什么花样去?
此前她仗着皇帝给的权力,而无所顾忌地行事,如今便是肆无忌惮需得要承受的后果了。
在这般情况之下,不少人都存了看好戏的心思。
且这等心思,伴随着太后回宫之后,变得更甚。
许多人都很好奇,太后会如何处置温月声。
可却怎么都没想到,太后仅仅回宫了一日,什么事情都没来得及做,朝上便已经热闹开来了。
其因在于,武安侯贪墨军饷的具体数目,不知为何,这几日在各大军中传开了。
涉及数目之大,涉及人员之多,远超寻常人之想象。
原本军中就因为福瑞公主的事情,而军心涣散,人心不稳。
在那本账册传开了之后,底下将士不满之意,已是达到了顶峰。
京城之内,驻军各将领上书,要求彻查兵部。
就连远在了边疆的陆大将军,也命人千里送回来了一封奏折。
其内容非常之简单,只道:
“……昊周近日以来,总有异动,前些日子夜里,更是在边疆防线之外,屡屡试探。”
“强敌环伺,军中正是需要鼓舞人心之际,骤然传来了昊周细作之事。兹事体大,待臣查验之时,已经传遍整个大军。”
“以目前边疆局势,大战不知何时便要爆发,若此刻伤及军心,恐难以抵挡昊周铁骑。”
“还请皇上彻查细作之事,揪出所有与此事有所勾连之人,稳固军心。”
那细作的事情,竟是还闹到了边疆之中。
皇帝在看到了这封奏折之后,勃然大怒。
当夜宣召了大理寺少卿严伟入宫,命他严查散布了这两则消息的人。
早朝之上。
严伟道:“……因昊周细作之事,始发之地乃是三军汇演之时,是以事情传播得迅速,如今便是连京中随便一个百姓,都对此事一清二楚。”
“边疆将士知悉此事,并不算意外。”
他所说的话句句属实,不只是他,这殿中的臣子也都是一清二楚。
从那些刺客公开在三军汇演时行刺时,这件事情就绝对没有隐瞒的可能性了,而今皇帝要查,只不过是想要知道,这里面还有没有他人手笔。
至于武安侯之事……
“散布武安侯贪墨军饷的账目之人,已被臣捉拿归案,昨日拷问之后,得知……”严伟微顿后道:“此人亦是出自于昊周。”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当下有臣子惊声道:“所以严大人的意思是,事到如今,军中依旧还有昊周之人?”
“正是。”
当下所有人心头皆是一沉。
那可是殿前军!是京中的禁军,而今却说里面还藏得有昊周细作!
此事光是细想一下,都叫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在此之前,因为军心涣散,民间也是非议不断,就已经让整个朝堂处在了巨大的压抑之中,眼下骤然听闻这样的事情,便有忍耐了许久的人,按耐不住了。
率先站出来的,便是镇国大将军。
他上前一步,高声道:“皇上,眼下军心涣散,又有别有用心的昊周细作在其中推波助澜,长此以往的话,恐会生变!”
“臣恳请皇上,彻查整个殿前军,肃清其中昊周细作,重振军心!”
他一开口,便有许多的武将站了出来。
“启禀皇上,昊周野心勃勃,如今又频频对军中下手,此时若是不加以干预,只怕日后将难以扭转!”
“对方手段歹毒,且次次都直冲军心而来,只怕昊周早已经做好了进攻准备,若再不重振军心,整个边疆都将沦陷!”
“还请皇上彻查殿前军!”
这般事情,绝非小可。
不只是这些武将,就连文官也感受得到隐匿在了底下的层层危机,是以皆是出列,要求皇帝彻查。
殿上的皇帝面色难看,闻言不语。
“诸位大人都说要查,眼下这等情况,谁不知道要查,可你们倒是说一说,谁来查,怎么查?如今又要如何,才能够重振军心?”忠勇侯微顿片刻后,直接开口道。
此言一出,满殿安静。
那站在了百官行列之中的温寻,在忠勇侯这一番话后,脑海中竟是不由自主地冒出来了一个身影。
他微顿片刻,抬眸去看,殿中不少人亦是眼眸闪烁。
只怕大家的想法都是一致的。
温寻神色变了又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