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份特殊，只能如此。”阿荼一步不愿意多让，两人一时僵持着。
　　齐沅沅此刻也有些为难，封衍的确是心思缜密，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但是封珩俨然没有那么多心眼，他甚至都还不知道他兄长这些所作所为，而且也没做过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现在要将他如同阶下囚一般困起来，齐沅沅有些下不了这个决心。
　　仿佛，自己成了个不义之人。
　　曾经，封珩也是帮过自己的。


第51章
　　最终封珩还是被阿茶给关住了。
　　不过在齐沅沅的强烈要求下, 好歹不是被扔到枯井里，如今就给关在置放铁料的仓库中。
　　他醒来只觉得脑袋疼得不行，整个人还有些昏昏沉沉的感觉, 甚至瞧眼前的一切，都还有些重影。
　　用力甩了甩脑袋, 眼睛似乎才有些缓过来，勉强能清晰看清楚眼前一切。
　　然后一眼就看到了阿茶，一时防备起来，然后四处张望，竟不见齐沅沅的身影，心里顿时只觉不好, 莫不是这阿茶已经残忍将齐沅沅给杀了？不由分说就朝阿茶咆哮：“你放了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他还以为，这阿茶把齐沅沅也关起来, 肯定是自己告诉他这铁匠铺底下的兵库。
　　反正封珩一时也是后悔不已。
　　阿茶皱着眉头, 像是瞧白痴一般将他上下扫视了一眼, “又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混账。”和燕二真是没区别，光长个儿不长脑子。
　　封珩整个人都处于对齐沅沅的担心中, 压根就听不见去她现在说什么，此刻龇牙咧齿地瞪着她, “放了她，不然的话，我不会放过你的。”
　　阿荼觉得这封珩脑子有病，都阶下囚了, 还敢威胁自己。“你怎么叫我不好过？我劝你现在还是好好想一想, 怎么活下去吧！”说罢，又有些不甘心, 总觉得这封珩也是跟那平山君封衍一样是个心机深沉之人，“那天水湖之事，你是一点不知晓？”
　　封珩并不知道天水湖是他兄长破釜沉舟之计，为此连自家祖宗的坟墓都给撅了。所以听阿茶问起，“那不是王家所为么？”夏侯筠做的事情，与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还想找他报仇呢！害得自家老祖宗的墓都露了出来。
　　“你确定是王家所为？”阿茶发出一声冷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王家能是谁？更何况在江舟，除了王家有这个能力之外，谁还能在大哥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事情？他想到这里，忽然担心去他大哥来，他如此着急把自己送走，是不是预料到了什么？
　　可这时候却听阿荼说道：“你以为，河边打算接你的那些船是什么意思？”
　　封珩越来越懵了，一脸疑惑地看着阿茶。但其实明明觉得阿茶不过是胡言乱语，但他又忍不住想要知道，阿茶接下来要说的话。嘴角蠕动着，下意识就问了出来：“什么意思？”
　　“如果没有那些忽然拦住你们的刺客，你上了船后，会快速进入另外一个河道，届时天水湖的湖水涌来，你也不会有半分危险。”只是可惜天算人如人算，那封珩还是遗漏了这一遭。
　　不过阿茶看着封珩这表情，好像还真如同齐沅沅所言那样，对此事根本就不知情。
　　此刻的封珩一脸的震惊，反应过来后立即就矢口否认，“不可能是我兄长！”那天水湖底下，躺着的可是他们平家的列祖列宗，兄长一向最为敬重先辈们，怎么可能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第52章
　　“为什么不可能？”阿茶冷笑一声, “是不可能？还是你不愿意相信？你们这些王公贵族们，自来最看重的便是权势，拜祖宗也不过是给世人做做样子罢了。所以比起权势, 祖宗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这些话说得十分粗暴，一点都不婉转, 直直指向那封衍。
　　可是封珩的心中，长兄如父，兄长在他心中也从来都是个爱民如子的平山君，所以兄长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呢？
　　他心中一团乱麻，想要试图从阿茶的话里找到些许的破绽，这样好为兄长正名, 也完全将齐沅沅给遗忘掉了。
　　阿茶见他这副样子，也没再多停留，转身离开。
　　齐沅沅就守在外面, 因为阿茶不许她进去, 如今见阿茶寒着一张脸出来, 担心地朝里望了望，“怎么样？”
　　阿茶没直接回她, 而是看着齐沅沅，一脸语重心长道：“沅沅, 你不要被他蒙骗了，即便他现在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可他这平山君府二公子的身份是没有办法改变的，江舟老百姓的事, 他必然脱不了干系。”
　　齐沅沅见阿茶如此坚持, 心想只怕自己再替封珩辩解，只会适得其反, 因此也就作罢，只不过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什么打算？一直将他就这样关着么？”
　　阿茶其实也不知道，杀了吧感觉有些可惜，毕竟身份摆在那里，以后说不准能从平山君手里换什么好处呢！比如什么锻造材料啊。
　　但是这样关着，还要一天两顿伺候着，也是麻烦。所以摇着头：“还不知道呢！要不就像是我爹说的，打发到铁矿上。”
　　她说的铁矿齐沅沅知道，毕竟阿茶家是开铁匠铺的，和几个有着黑矿的掌柜都有些来往。
　　可既然是黑矿，那上面的工人自然是做不得普通人了。于是连忙开口打断阿茶这份想法，“别，他那样不是个干活的料子，别到时候下去还拖累人，我待几日也要走了，不如还是将他带在我身边，我看着放心些。”
　　贵公子的确不是干活的料子。但阿茶听齐沅沅想将人带在身边，还是有些反对，“你心软，别到时候转头将他放了，更何况你的身份怕是也瞒不住了。”
　　齐沅沅其实一开始是没想着和封珩打交道，才随便编了个身份，但是如今江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公孙偃月也还在封衍的身边，她把封珩带着，就算是昔日那点友谊不在，但真到了非常时期，也是能用来换公孙偃月的。
　　但公孙偃月的事情也过于复杂，她也不好与阿茶仔细说，只得道：“也不管那些了，反正在我手里，终究是有些用处的。”
　　阿茶见此，也没再多言，“既然这样，那你到时候带走呗。那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回黎江县么？”
　　回肯定是要回的，但是只怕还要些日子，不过想起黎江县那光景，百业待兴，不禁是将主意打到阿茶的头上，“要不你也去黎江县看看？那边和蜀中完全是两个不一样的世界，更何况这蜀中只怕也安平不了多久了。”
　　阿茶闻言，不禁叹了口气，“是了，也不晓得这天下几时太平，有时候还真希望那秦王快些，早早将这天下平定了，我们这些底下的老百姓也能好好过日子。”
　　齐沅沅听的她这话，吓了一跳，连忙跳过去捂住她的嘴，“你瞎说什么？你觉得靖王会做旁人裙下之臣么？”
　　“我就随口一说。”阿茶嘿嘿一笑，又想起齐沅沅这段日子在外过得万分凶险，便拉着她道：“我们去眉山玩两天吧。”
　　“你不是最不爱去眉山么？”去眉山了免不得要遇着徐长卿，他俩互不顺眼，自来爱拌嘴，还要自己当和事老。
　　“陪你去啊，这荣华县哪里你没玩过，也就是眉山还有几个新鲜地儿你没去。”
　　齐沅沅最终还是拒绝了，哪里有这心情去游玩？只在这阿茶家中歇息了两天，便打算启程。
　　本想先挑选些难民回黎江县，但想着要带封珩，便暂时作罢。
　　在那暗无天日中关了几天的封珩一出来，看到齐沅沅第一反应便是担心她，“你没事吧？”
　　齐沅沅摇着头，示意他上了马车，方同阿茶打招呼告辞。
　　封珩掀着车帘一角，看着两人如故人一般，忽然觉得自己对她，并不是很了解……还有那个叫小九小师娘的小姑娘。
　　一时心中不免只嘲，自己起先还担心她，可仔细想起来，自打认识开始，与她有关的事情，桩桩件件就没有一件是寻常女子可做的。
　　哪里又用得着自己来担心呢？
　　齐沅沅和阿茶道了别上马车，一屁股坐在车辕上，拿起鞭子，却觉得身后马车里的人有些不对劲，难免是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马车里的封珩听到齐沅沅的话，终究还是没忍住，问道：“你，真的叫小九么？”
　　“差不多，我家里的确排行九。”齐沅沅心里纳闷，他就为这个纠结的么？
　　但封珩却没在吱声，好一阵子才回了一句：“你武功真好，你朋友也厉害。”谁能想得到这样平平无奇的一间铁匠铺下面，居然藏着一个不小的兵器库，且种类齐全，似乎每一件都是精品。
　　“她家祖辈就是做这个的，喜欢这些东西其实也正常，就好似那些个书法名画大家，喜欢收场书法古籍是一个道理。”
　　道理封珩都懂，但这收集兵器的，感觉还是怪怪的。又忍不住开始自我怀疑，还是自己对老百姓们的了解不够透彻。不过心里最大的疑问还是齐沅沅被人叫做小师娘，闷闷的声音里满是失落感：“你夫君可真是好运气，娶了你这样一个好娘子。”
　　“我不好。”齐沅沅马上就给否定了，陆脩远要做的事情，自己一件都帮不上，现在只能顾着自己家。
　　能替陆家做的，顶多就是尽量将陆家流落在外的人给找到安顿罢了。可是天下之大，人海茫茫上哪里找去？她连自己的姐姐们都没法找呢！就是找到一个公孙偃月，人也不愿意要走，要为陆家做贡献。
　　想到此，不禁重重叹了口气，“我可能比较自私，虽说夫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是大难临头我们各自飞，我现在也只能顾着我自己的家人。”
　　这话让封珩十分诧异，毕竟在他眼里和心中，齐沅沅都是个重情重义的古道热肠之人。


第53章
　　“还有, 我要回家了，你接下来什么打算？”她思来想去，虽然这封珩可能将来是有些大用处的, 但是带回去黎江县那里，还是太危险了。
　　一面又想起平山君交给他的图纸, 想来他也会有别的依仗，用不着自己担心他的死活安危了，便道：“不然，我们就此别过。”
　　封珩当然不愿意，还想着问能不能同她一起去她家，反正现在江舟也彻底没了, 他也无处可去。
　　哪里晓得齐沅沅先一步就拒绝了自己。一时也是傻了眼，“你……”但张了张嘴，终究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齐沅沅动作也很快, 似乎还怕他反悔一样, 立即将车给停住, 快速给他收拾了点行李就将包袱塞给他，“青山不改, 绿水长流，咱们江湖再见。”
　　然后一脚将那封珩踹下车, 便策马扬鞭走了。
　　封珩站在路上，等回过神来，马车已经走得老远了，正是难过之际, 那个阿茶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来的, 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就知道, 她心软，肯定要将你放了。”
　　封珩一愣，顿时防备起来：“你想干什么？”实在是被关怕了，生怕她又将自己揪回去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下。
　　阿茶见他这一副担惊受怕的表情，却是忍不住笑起来：“胆子这么小，还敢打她的主意？你知道她是谁么？”
　　“小九。”封珩答道，十分不喜阿茶与自己说话的这副态度。
　　却听得阿茶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她是澜。”
　　澜？封珩只觉得真是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这时候只又听阿茶冷冷地说道：“你兄长一计金蝉脱壳，你兄弟两个倒是都跑了，可怜那江舟无数老百姓，就这样葬身于洪水中了。”
　　封珩忽然有些无颜起来，纵使这件事情自己起先不知道，但的的确确是兄长所为，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呆呆地站在原地。
　　阿茶看了一眼落魄的他，最终却也是叹了口气，“你且走吧，如今要抓你的人多着呢！都准备拿你同你兄长换好处，你自己找个地方藏起来，免得辜负她一片好心放了你。”
　　说罢，只调转马头，便也朝着原路返回去。
　　封珩茫然地看着这两头的大道，却发现自己无路可去，只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后来又想起阿茶的话，叫自己藏着一些，他还是偏向兄长的，生怕那些人真拿了自己去为难兄长，于是便往那小路走去。
　　林间茵茵，和此前的那些荒凉刚好截然相反，他走累了在一处树荫处乘凉，一面翻找着包袱里的干粮，发现除了水还有些银票。
　　他想，小九对自己是真的好，只是这会儿也终于想了，澜为什么听着熟悉了。
　　这不就是江湖上那个赫赫有名的第一赏金猎人么？
　　实在是难以想象，一面想起此前自己在她面前吹嘘的那些话，如今只觉满脸的汗颜。
　　而此刻的齐沅沅下定决心放了那封珩之后，便又起了带着难民去黎江县的想法。
　　所以沿途见难民就收留，当然也遇到不少混子在队伍里找事。不过这个时候她已经不做小绵羊了，直接拿出手里的一对短刺来。
　　收拾了几波，队伍就平静了下来，再无刺头闹事。
　　起先才有十几人的队伍，逐渐壮大，变成几十几百几千，等她带到黎江县的时候，她大堂兄已经来接人了。
　　有了这些人的加入，黎江县总算是像了些小城镇的样子，她忙着和二叔大伯他们安顿人，等人人都住上了房屋，发现竟是已经临近冬日了。
　　只不过此处四季皆炎热，所以让从外迁移来此避难的人们，有些不适应这个新年。
　　而人多了，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胆大的也不少，竟然跑去那河面捕捉食人鱼，他们运气好，还真猎得了一只，那皮革用来做衣甲，正是好用。
　　于是衙门里大肆收购，不想老百姓们见此，便都纷纷去学着捕杀，一时间竟然是将那原本在河里做霸王，嚣张跋扈的食人鱼们吓得瑟瑟发抖。
　　他们在这里过着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好不安逸，最大的问题也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只是这外头却彻底地乱了，先是秦王的二公子北辰子规反了他父亲，弑兄夺位后，逼迫他父亲禅位，自己做了秦王。蜀中也没了此前的安宁，江南更是一片兵荒马乱，老百姓们都处于那水深火热之中。
　　齐沅沅这一次出来，只见着山河破碎，满地的疮痍，哪里去找两位姐姐的消息？只有无功而返。
　　至于自己的夫君，他如今是那秦王跟前的重臣，齐沅沅不敢往上凑，生怕耽误他正事。第二回从黎江县出来，却是听说秦王意欲将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下嫁给那位重臣，却被拒绝了。
　　以至于君臣决裂，这位重臣又去了蜀中，投在靖王门下，靖王得他，如虎添翼，一举便打下江南，连得两州。
　　齐沅沅就很纳闷了，陆脩远既然是有这本事，为何不自己做个藩王？还要投身在别人麾下，实在不自在。
　　但是她压根就没有办法联系，又怕黎江县这一处隐蔽的世外桃源叫人知晓？所以每次都悄悄出来，然后又悄悄回去。
　　这个时候她祖父一直惦记着的齐家祠堂已经在开始修建了，人手的充裕使得原本他们以为要一两年才建造好的祠堂，半年便已经修好，家中先人也都一一被请入其中。
　　为此还举行了一个浩大的祭祀礼。
　　这个时候，于她上次和陆脩远分离，已是快有三年了，她也二十的年纪。
　　堂兄们一个个都有两三个孩子了，大家不免是操心起她来。
　　就连那陆凤白也开始劝她，“我小叔不知要几时才归来？小婶婶你实在是没有必要等他了。”
　　齐沅沅却已经早收拾好了包袱，“谁说我要等他了？”她决定去找他了，反正现在黎江县已经稳定，齐家也在此处扎了根，于家族她已经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接下来她要开始自己的人生。
　　只是不知这乱世里，她和陆脩远，是否能如同当初拜堂之时，司仪和喜娘说说的那般：百年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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