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容慎垂眸失笑。
她如此干脆爽快的态度,反倒显得他优柔寡断了。
……
晌午时分,安桐手里拎着半盒小酥肉和桂花糕,与男人继续在明江附近闲逛。
行走间她偶尔吃两口酥肉,言行不再拘束,罕见地流露出她这个年纪应有的恬静大方。
这大概就是来自容医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彼此相处的过程平凡又舒适,包括安桐那些沉甸甸的情绪也在不知不觉中释放而出。
“帮我的事,有没有和你那位朋友姐姐商量过?”
两人走至一处陶艺工作室,男人侧目开腔,恰好看到小姑娘盯着陶艺师拉坯的动作目不转睛。
“还……没有。”容慎的询问拽回了安桐的思绪,她用竹签戳着盒里的小酥肉,委婉地说:“这事我自己能做主,等以后我再找机会告诉她。”
至于等到多久以后,安桐也不敢打包票。
凭苏季的火爆脾气,一旦被她知道自己要和容医生形婚,不翻天才怪。
还是先斩后奏吧。
容慎似乎看出了什么,凝视着安桐白净的小脸,但笑不语。
不到半个小时,秋阳躲进了厚重的云层里。
江边起了风,温度骤降。
安桐和容慎回了景区外的停车场,坐进车里就听到程风幽怨地问道:“九爷,咱去吃饭吗?”
都十二点多了,他在车里等的饥肠辘辘。
就算是生产队的驴也得吃饱了才能干活吧。
这时,男人还未开口,安桐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不是电话,是微信消息。
来自杂志社的刘然。
大意是问她什么去上班,最近要审核的稿件积压的有点多,需要她帮忙分拨整理。
安桐看着消息,犹豫了几秒便侧目问道:“容医生,酒店有电脑吗?”
“有,要工作?”
安桐应声点头,“杂志社有点稿件要处理一下,能不能借我用用?”
见男人颔首应允,安桐没多想,让刘然将稿件发送到她的邮箱,表示下午六点前会处理好。
此时,身在杂志社的刘然看到这样的回复,眼神一闪,对身边的编辑员说道:“你把那几份字数最多的稿件整理出来,全部发给安桐。”
“啊?刘姐,全给她吗?那几份稿子里有很多财经领域和科技领域的专业内容,要是出了错……”
刘然看了眼手机,撇撇嘴,“怕什么?她审的稿子,出了错也是她的问题。你照我说的做。”
“哦……”同事瞥着刘然的表情,试探地八卦了一句:“刘姐,你是不是不喜欢安桐?”
刘然把手里往桌上一丢,“她又不是钞票,我喜欢她干什么。要不是看她审稿能力还不错,我才懒得浪费时间。”
“可我觉得安桐挺好的啊,虽然不爱说话,但她……”
刘然不以为意地打断了编辑员的话,“行了,你赶紧把稿子发给她,时间不多了。”
……
下午两点,一行三人回了酒店。
安桐回屋带着安安去楼下花园遛弯,而男人则坐在客厅里,低声吩咐程风,“周一你陪安桐去大学城逛逛,再给我找一份湛州各大高校的专业目录和资料。”
“好的,九爷。”程风转身之际,又想到了一件事,“对了,上午酒店经理跟我说,安小姐今早想要付房费,被前台挡了回来,她走前还特意问了房费单日价格。”
容慎垂眸沉吟了片刻,“明天换辆车开过来,周末不用跟着我们,你去香樟公寓盯一下进度。”
程风磨磨蹭蹭地不肯走,一脸讪笑地谏言道:“九爷,公寓那头元凯一直盯着呢,我过去也干不了什么。再说……您和安小姐出门,总不能自己开车吧?”
多有损形象。
程风没敢直说,话里话外表露的意思就是不想去监工。
“你明天一早过去,周日晚上再回来。”
程风:“……”
九爷是不是假公济私的想把他支开?
另一边,在楼后花园陪着幼犬散步的安桐,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直接给蔺主任拨了通电话。
她简单说明了意图,那端的蔺主任却有些惊讶地反问:“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不干了?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如果有,你跟蔺叔叔说,我给你做主。”
安桐站在一片树荫下,目光盯着乱跑的安安,“没有不顺心,就是有点别的事,杂志社的工作可能兼顾不了,蔺叔叔您见谅。”
见她心意已决,蔺主任也不好强求,语重心长地叮咛道:“跟我就别这么见外了,就算不在这里工作,以后也要多去家里坐坐。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记得随时找我,知道嘛,小安。”
“好,谢谢蔺叔叔。”
……
半小时后,安桐回了楼上。
途径2702的房间,看到房门开着,便顿步敲了敲门,“容医生。”
“进来。”
安桐放下安安,走进客厅就表明来意,“我来拿电脑……”
话没说完,小家伙就蹦蹦跳跳地窜到了男人的脚边,蹲在地上冲他嘤嘤叫。
此时,容慎入座单人沙发,叠起的腿上放着蓝色文件夹。
他低眸看着地上的安安,俯身将它从地上抱了起来。
叫声戛然而止。
男人将小家伙放在文件夹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着它的脑袋,“电脑在旁边,去用吧。”
他没说让她拿走,反而朝着背后稍稍示意。
安桐顺势看去,果然看到全景落地窗的右侧,摆着一张透明玻璃的写字台,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和纸笔也都一应俱全。
周到精细,很符合容医生一贯的做法。
安桐本想客套地问一句会不会打扰您休息。
转眼又打消了这个多此一举的念头。
安桐记忆超群,早上在这里吃早餐的时候,她很清楚窗边空无一物。
容医生特意让人把写字台送到他的房间,估计是电脑里有很重要的资料,不方便她拿走使用。
安桐没多问也没计较,走到写字台的跟前,打开电脑就开始处理杂志社的稿件。
后方的沙发区,容慎侧目望着她脊背挺直的坐姿,嘴角勾勒出淡淡的笑弧。
她对他倒是深信不疑,言听计从的很。
这样也好,以后能省去不少麻烦。
……
一整个下午,安桐都坐在写字台前认真审稿。
偶尔敲敲键盘,打字的速度也非常快。
五点四十,安桐校对完所有的稿件,确认没有疏漏便发到了刘然的邮箱。
同时,又追加了一封离职邮件。
刘然看到离职邮件,恍惚间有些心慌意乱。
安桐的稿件校对的很漂亮,离职邮件也简明扼要。
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针对安桐,倘若失去了这个工作效率极高的兼职员工,以后那些繁琐复杂的稿件,岂不是都落到了她和同组的编辑员身上?
思及此,刘然急切地翻出手机,打开微信就给安桐发了句示好的文字:小安,你的工作表现这么好,我正打算帮你申请转正待遇呢,怎么突然就要离职?
然而,消息发送失败。
因为聊天页面提示,她不是对方好友,已经被删除了。
不仅如此,杂志社的公事群,安桐也于五点四十分的时候退出了群聊。
果断到让人措手不及,甚至没给她任何挽留的余地。
这边,安桐处理好杂志社的琐事,合上电脑便轻轻叹了口气。
“忙完了?”男人富有磁性的嗓音适时传来。
安桐回头起身,指了指笔记本电脑,“嗯,电脑里的东西我没动,您要不要检查一下?”
“不用。”容慎倒了杯清水,示意她过来坐,“打算什么时候搬来湛州?”
安桐在他对面坐下,沉思着说道:“随时都可以,我要带的东西不多,不过搬来之前我想先去找找房子。”
气氛沉寂了几秒。
男人睨着安桐平静自若的模样,的确如她所言,她对他确实没有企图或依赖。
哪怕她自愿以帮助为由与他结婚,自始至终也不曾提过任何附加条件。
独立又自主。
这本该让容慎感到满意欣慰,可他的心头却无端涌上来一股不可名状的失望。
他竟希望她能主动谈条件,好坏均可,似乎只有达成平等的契约关系,才能抵消掉他这一路以来步步为营的算计。
容慎修长的双腿在身前交叠,淡泊的神态中隐隐流露出一丝高深,“房子的事不必操心,领证后自然是同我住在一起。”
安桐拿着水杯呆住了。
她怎么记得,网络上搜索出来的词条明明写着:名义上的夫妻,不在一起生活……
第37章 :一年
安桐陷入了沉思,良久不语。
而容慎则慢条斯理的啜着茶,微微抬起的眼皮透过杯沿审视着她。
大概过了半分钟,小姑娘望向男人,直言道:“行,那我付房租。”
沙哑低沉的笑音冲破容慎的唇角,也柔和了他鲜明的面部棱角,“没有被吓到?”
安桐镇定自若地摇头,“这么做肯定有您的用意,我相信您。”
她的一句“我相信”,看似寻常的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实则无形中给男人扣上了道德和信任的枷锁。
他是君子,总不能行小人之事。
“既然愿意帮我,这些琐事总要替你打理好。”男人深邃的目光停留在安桐的脸上,语气稳重又妥帖,“不必付房租,公寓上下两层,明天带你过去看看,想住哪一层你自己选。”
安桐了然,楼上楼下的居住环境,其实和邻居没什么差别。
她思忖着又问道:“容医生,你需要形婚多久?”
“一年。”男人双眸悠远深邃,像个老道的猎人引诱着猎物,“有什么想法或条件可以说出来,拟定协议后,回了香江我们便领证。”
这似乎已经进入了谈条件阶段,安桐与男人四目交汇,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对容医生的认知有些偏差。
此时此刻的容医生,依旧斯文矜贵,风骨如韵,可随意的姿态中又多了些强势的底蕴,好似无声的掌控者。
涉及到协议洽谈,倒也无可厚非。
安桐收敛心神,直言不讳,“我没有别的条件,只有我的病……”
从始至终,她的关注点都是自己的心理疾病。
男人浓黑的眼底噙着淡笑,开诚布公,“无论是否在协议期内,你痊愈之前,我会一直是你的治疗师。”
这是容慎的诚意,也是他给安桐的承诺。
治愈她,势在必行。
见状,安桐莞尔一笑:“好,成交。”
一年为期,她并不吃亏。
既能保证疏导治疗,还可以在湛州重新开始,她所图不多,这些就够了。
……
隔天,安桐和容慎坐在楼下西餐厅吃早餐。
吃到一半,程风不请自来,“九爷,车在停车场G30号,这是车钥匙。”
安桐咬着鸡蛋抬起头,匆匆一瞥就看到车钥匙的标志并非奔驰。
男人接到手里,语气淡然,“嗯,去忙吧。”
程风拽了下衬衫领口,不死心地说了句,“这车刚做完保养,您要是开着不顺手,别忘了招呼我回来给您开。”
“不至于。”容慎随手将钥匙放在桌角,见程风踟躇不前,“还有事?”
程风摇头,一副“心事重重”的口吻说道:“您不经常开车,我这不是担心您嘛。”
这是真的。
他跟着九爷四五年了,几乎没见他动过车,车技好坏很难说。
这时,安桐以为程风有事要办,便善解人意地自荐:“没关系,我也能开。”
程风尬笑一声,转身垂头丧气地走了。
一段小插曲,安桐也没在意,吃过早餐就跟着男人去了停车场。
G30号的车位,停着一辆保时捷卡宴。
安桐坐进副驾驶,偏头看着上车的容慎,“容医生,要不要我来开?”
“信不过我的技术?”男人顺手系上安全带,举止优雅的赏心悦目。
安桐说不是,想了想还是咽下了多余的话。
随着车子离开停车位,车厢里也流淌出悦耳的轻音乐。
安桐时不时用余光瞟一眼隔壁,感觉有点清奇。
她没见过容医生开车,好奇之下不免多看了几眼。
湛州的深秋比香江更暖,男人出行依旧只穿了简单的白衬衫和西裤。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叠起的袖口露出了线条匀称的小臂。
从他打方向的手法来看,安桐得出一个结论,容医生车技不错。
有了这个认知,她放下心来,扭头看向窗外,静静地欣赏眼前划过的街景。
而安桐自以为隐晦的打量全然被容慎收入眼底,有些忍俊不禁。
小姑娘方才盯着他开车的动作盯了三分钟,拜程风所言,怕是信不过他。
……
半小时后,遗风陶艺制作坊。
位于槐南路西口的平层商铺,门前圈着原木栅栏,院里随处可见陶艺工具及半成品。
安桐下了车,视线追随着绕车走来的容慎。
男人步伐稳健地来到她身畔,嗓音沁着柔和的沙哑,“陶艺手工能磨练耐心,静心养性,进入感受一下,若是喜欢以后可以当个爱好培养培养。”
安桐点头应下,跟着他走进店面,心里却在感慨,容医生总能精准地为她安排各种疏导计划,而这些内容对她也确实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