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慎没有过多解释,单刀直入地问她:“这个周末有没有空?”
安桐迟疑地望向窗外,“您回来了?”
“湛州的事还没忙完。”男人似乎在抽烟,轻轻吹出烟雾,继而安抚:“评估只是客观理论,不是唯一的评定标准,结果好坏都仅限参考,不必想太多,嗯?”
那道扬起的尾音磁性且温和,透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显然,他知道安桐重新做了心理评估。
不等她回答,男人又道:“周末如果空闲,我让程风接你过来,做完疏导顺便散散心。”
“嗯……”安桐低垂着眼睑沉思了片刻,“我晚点再给您答复行吗?”
她不是在拿乔,而是真的有事。
男人声线浑厚地应允,“可以,定好了随时给我回电。”
结束通话,安桐放下手机怅然叹了口气。
门外的韩戚拿着补充协议适时走进来,并将文件递给她,“协议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签字生效。”
安桐翻开协议的第二页,特意看了眼心理疏导师的名字,确认是容九,便直接签了字。
“治疗费用……”
闻言,韩戚就了然地先声夺人,“费用还是五折,具体支付方式你可以和容医生商量。”
安桐点头,“谢谢。”
办完所有的手续,安桐拿着协议离开了健康中心。
韩戚送她出门,见她走远才打电话汇报道:“九爷,安小姐已经把协议签了,刚把她送走。”
“……”
听到男人的询问,韩戚镇定地摇头,“她什么都没说,也没问,估计是评估结果不太好影响心情了。”
……
这边,安桐离开健康中心后便在街头漫步。
冷峭的寒风迎来霜降,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气,也即将拉开初冬的序幕。
安桐眯着眼,站在一棵梧桐树下,给时晔拨了个电话。
“周末有事,能改天吗?”
那端,时晔不悦地压着薄唇,好半晌才咬牙切齿地说了一个字:“能!”
你比祖宗还祖宗,他能说不吗?
整个直播App就指望着她引流盈利,谁会跟钱过不去。
安桐心知自己临时爽约很不礼貌,坦言解释:“抱歉,我要去看医生,确实有事。”
“生病了?”时晔假惺惺地关怀了一句:“大病小病?人民医院我有熟人,给你引荐一下?”
“不用,谢谢,再见。”
时晔:“……”
又他妈挂他电话。
时晔冷着俊脸,骂骂咧咧地把手机丢到了一旁。
半支烟后,他冷静下来,顿时感觉自己被蒙了。
大周末的她看哪门子医生?
……
临近晌午,安桐走进街角的苍蝇小馆,坐在角落的单人桌点了份生煎包。
苍蝇小馆面积不大,胜在物美价廉,人气很旺。
等餐期间,安桐拿着手机打算给容医生发一条微信。
消息还没编辑完,突然蹦进来的电话被她误触了接听。
安桐一怔,听筒里已经传来苏季气愤的声音:“你在杂志社有没有和苏茜说过什么?”
“我最近没去杂志社。”安桐靠着墙,淡淡地问:“怎么了?”
苏季一阵深呼吸,语气仍然没有缓和,“那就是她善做主张到处打听你家的事喽,电话都打到我妈那儿了,真是没脸没皮。”
苏季和苏茜这对堂姐妹本就不合,两家人几乎没有任何来往。
如今为了打探安桐的家事,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闻此,安桐蹙着眉,轻叹道:“我前两天在海边遇见她了,当时还有别的同学……”
“我说什么来着。”苏季是个急性子,火气一上来说话也没了顾忌:“苏茜跟她妈一样,天生大嘴巴,屁大的事恨不得宣扬的人尽皆知。我他妈就想不明白,别人的家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安桐目光清寂地望着远处低喃,“如果想说,我会自己开口……”
为什么看客总是不明白,他们所八卦的真相是当事人这辈子也不想提及的悲怆。
“能说也不说,咱自己的私事,没必要交代给他们。”苏季缓了口气,“放心,我妈已经替你挡回去了,她问不出什么。我就是知会你一声,以后跟她说话小心点,她太蠢,经常好心办坏事。”
挂了电话,安桐看着服务员端来的生煎包已然没了胃口,打包结了账就离开了小馆子。
傍晚,远在湛州的容慎,收到了安桐的微信。
AN:容医生,我能明天去湛州吗?
此时,窗外暮霭沉沉,湛州翰白酒店的私宴厅灯火辉煌。
室外星光廊附近,几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正在闲聊。
苏屹亭嘴角咬着牙签,扬眉调侃道:“闻晚生日会就在你家俱乐部举办,你这个主人不参加合适吗?”
对面的两个男人也同时看向了容慎。
男人今晚的装扮很正式,剪裁得体的手工黑西装,胸口别着暗蓝色的方巾,白衬衫领口开着两颗扣子,笔挺又不失矜贵。
“没什么不合适,我忙。”容慎慢条斯理地点了点烟灰,口吻称得上冷淡。
对面新晋钢琴王子易柯,轻轻抚着手背,也跟着戏谑,“但凡事关闻晚或者其他爱慕你的女人,你向来能躲就躲,次次都说忙,这借口还真好用。”
容慎不置可否,恰好裤袋里的手机传来动静,男人拿出一看,掐了烟便原路折返,“我近期不回香江,有事电话说。”
苏屹亭和易柯等人面面相觑,旋即无奈地失笑:“估计他们家老太太又要气得跳脚了。”
……
安桐接到容慎的电话一点也意外。
她坐在安安的小狗窝旁,接听时声音淡的有些飘忽:“容医生。”
男人蹙起浓眉,“感冒了?”
“没有。”安桐清了清嗓子,“您……看到微信了?”
容慎沉沉地应声,“嗓子不舒服去喝点水,明早七点程风会去接你。”
安桐瞬间就闭上了眼睛,莫名复杂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他连原因都没有问,就安排程风来接她。
恰如其分的关怀和包容,轻易就能让人破防。
安桐抱着怀里的安安,哑声说麻烦了。
电话还没挂,沉默的时间里,男人能清楚地听到她微微紊乱的呼吸声。
容慎抿着薄唇,喉结滑动,再次软下了心肠,“挂了吧,去收拾些要带的东西。”
“好,明天见。”
安桐放下手机,贴着安安的小脑袋,红着眼呢喃,“我的病还能好吗……”
她没哭,只是下午陷入了长达半个小时的情感剥离困扰,导致心神恍惚,浑身麻痹。
评估结果的不理想以及旁人无底线的打探,激发了安桐的厌世情绪。
而容医生,是她目前唯一能寻求帮助的人。
……
随着夜幕降临,安桐活动着僵硬的四肢,刚站起来,院外的木门突然被人拍的吱吱作响。
“安小姐,安小姐——”
安桐单手扶着窗台,低头看安安,“是不是有人喊我?”
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安安嘤嘤叫着跑到玄关用小爪子挠门,动作很可爱,像是在给她回应。
安桐犹疑着走过去,可能是动作有点慢,对方情急之下就扯着嗓子自报家门。
“安小姐,是我,程风啊。”
安桐没再耽搁,穿过院子打开门,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程风似乎来得很急,扶着门框缓了缓,笑道:“九爷让我来接你,东西收拾好了吗?”
第34章 :成全
晚上七点半,奔驰商务车从云海路出发,驶入高速连夜赶往了湛州。
安桐坐在车厢里,看着脚边的宠物箱和行李袋,感觉很不真实。
病发导致的思维迟缓,也让她忘了询问原因,简单收拾了东西就跟着程风上了车。
一切,都源自于她对容医生无理由的信赖。
安桐靠着椅背闭上眼,神色格外的苍白脆弱。
奈何,程风是个话唠,虽然看起来精神奕奕,但未免长途犯困,还是扬声搭话:“安小姐,你没事吧?”
“没。”安桐睁开眼淡淡地回应他,“怎么了?”
程风从后视镜与她对视,讪笑道:“也没怎么,看着你挺没精神的,要不我放首歌?”
安桐说好。
然后——
劲爆的857舞曲从四面八方响起,差点没把顶棚掀翻。
安桐默默地戴上耳机,又把卫衣帽子套在了头上。
长途开车确实需要快节奏的音乐来缓解紧张和疲惫,她也不会因为自己的状态不好而强行让人迁就她。
两个小时后,车子停在高速服务区。
“安小姐,下来透透气吧,这条路就一个服务区,后面咱就不停车了。”
安桐精神不济地摇了摇头,回绝了程风的好意。
见状,程风躲到车外抽了两根烟解乏,并向男人汇报他们的实时位置。
再回到车上,他手里多了一瓶热豆浆和黑森林蛋糕。
“安小姐,这个蛋糕据说很好吃,你尝尝。”
安桐看着程风手里的食物,刚要说话,后者又抛来一句,“刚才加油送的,不要白不要。”
“谢谢……”
程风将蛋糕豆浆递给她,又颇具小心机地摸了摸手背,意有所指地问道:“安小姐,你有护手霜吗?”
安桐把食物放在座椅桌板上,有些为难地抿唇:“我不用护手霜。”
“啊,没事,我就问问。”程风摩挲着肌理干涩的手背,余光睨着后排,喃喃出声:“最近干活多,手背都起皮了。”
话外音,要不是为了给你们当助攻,他也不会天天拎着个拖布洗洗涮涮。
但,安桐心思浅,只当这是普通的闲聊,扯着嘴角笑了下,并没搭腔。
程风:“……”
说了个寂寞。
……
深夜十一点多,商务车停在了柏雅酒店公寓的楼下。
刚刚下过雨的湛州,城市上空笼罩着薄雾,随处可见的小水洼也倒映着朦胧的街景。
玻璃挂了雾霜,安桐抬手擦拭,视野逐渐清晰的前方,隐约站着一个人。
身躯修长,站姿挺拔。
男人穿着笔挺简约的黑西装,廊灯交错的光线落在他肩背,模糊了硬朗的轮廓线条。
门开,安桐还没有行动,容慎已经踏下台阶逐步而来。
即便夜色朦胧,短短几步之遥,也足够男人看清楚小姑娘的精神面貌。
几日不见,她的状态似乎很糟糕。
马尾辫歪了,发丝凌乱地贴在脑门两侧,那双眼睛里也饱含了诸多的情绪,不再是纯粹的黑,消沉且黯淡。
容慎无端产生了一种类似心疼的感觉,以至于开口的腔调都低柔了起来,“一路过来累不累?”
安桐撑着扶手起身,拎起宠物箱回答:“还好,给您添麻烦了。”
无论相识多久,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诚恳有礼,好像从没意识到在他面前其实可以更随意一些。
容慎接过她手里的宠物箱,很自然地交给了工具人程风。
“算不上麻烦。这次过来打算呆几天?”
两人并肩走进公寓,安桐侧目仰视着他:“您……什么时候回香江?“
“这里的事情还没处理完。”男人偏头,眼神很暖,“若不急着回去,你可以在湛州多呆些日子,最近雨少,比较适合散心。”
说话间,电梯门徐徐关闭。
落后了几步的程风,拎着行李袋和宠物箱被无情地挡在了门外。
电梯来到了二十七层,容慎用密码打开门锁,并告诉安桐:“密码是0527,房里要是缺东西,就告诉程风去置办。”
房间是标准的一室一厅公寓住宅,绕过玄关,客厅正对面是气派的全景落地窗。
布局很温馨,窗边还摆着一张南瓜造型的懒人沙发。
安桐站在客厅中央,稍显感激地望着男人,“谢谢容医生。”
容慎单手插兜,朝着卧室昂了昂下巴,“很晚了,先去休息,明早睡醒之后,到2702找我。”
2702,是她的隔壁。
安桐送他出门,望着男人的背影,她犹豫着问出声:“容医生,我在这里多呆几天的话,会不会影响你的日常工作?”
“不至于。”容慎顿步,正统的西装造型使他看起来格外稳重儒雅,“先去睡觉。”
安桐退回到房间里,过了几分钟,程风将行李袋和宠物箱送来,依依不舍地看了眼箱子里睡觉的幼犬,“安小姐,我在楼下2602,有什么事你随时用室内座机招呼我。”
“嗯,晚安。”
……
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安桐悠悠转醒。
头顶陌生的天花板和透光的窗帘,似乎都在提醒她这里不是云海路的平房。
时间刚刚早上六点,安桐刚坐起来,床角的安安就不安分地叫出了声。
小家伙来到陌生环境,可能不太适应,扒着床沿蹦来蹦去。
安桐翻身下地,安抚好幼犬,又给它泡了狗粮和奶粉,不到六点半就套上衣服出了门。
楼下大堂,安桐说明了来意。
前台服务员懵逼地看着她递来的银行卡,支支吾吾地道:“呃,安小姐,您的房费昨天已经付过了。”
安桐不疑有他,再次说道:“再续三天。”
“您的房间已经预付了半个月的费用。”服务员低头看了眼系统,“安小姐如果想常住的话,建议您直接月租,这样可以使用优惠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