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安国公那边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响,似乎被甄珠的话狠狠惊到。
萧夫人也愣在原地,诧异又鄙夷地盯着甄珠。
知道这个儿媳妇没学识、没教养,但没想到甄珠居然这么口无遮拦,将洞房事宜当作迟到的由头,大方说予长辈听,这般理直气壮,好似不体谅她,还是做长辈的不明事理了。
新婚之夜哪有妇人不受磋磨,偏她厚颜无耻口不择言。
生怕甄珠再说出什么惊骇世俗的话来,安国公清了清嗓,向萧夫人劝道:“永嘉,好了,让梦之带新妇回去歇着吧。”
萧夫人不悦撇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她懒得和粗鄙的娘子多言,当即拂袖道:“既然身体不舒服,那世子妃就下去歇着吧。”
崔恪这边因甄珠的话臊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拉着人立刻遁地而走,带回去好好教诲一番。
“珠珠心直口快,不懂规矩,还请父亲母亲多包涵。”萧夫人愿意放人,崔恪行完礼打算和甄珠一道走。
“慢着,梦之你留下,母亲有话交代。”萧夫人出声叫住,当着甄珠的面儿,用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规劝道,“世子妃有孕在身,你平日里顾着她点,不是给你送了两个通房丫头,该收用就收用,世子妃这样劳累,想必定能理解。”
甄珠惊讶地望着崔恪,眼眸的神色从不可置信到气怒失落,倏然一甩手推开了崔恪揽在她腰上的胳膊,回头迎上萧夫人高傲的目光,咬牙吐出几字:“理解,怎么不理解!”
她前脚说崔恪折腾,萧夫人后脚就劝儿子收用婢女,纵使甄珠见识浅薄,也知断没有新婚第二日就往夫妻房里塞人的婆母。
而那两个不知名的婢女,还不晓得什么时候送来的,在院里待那么久了,用没用谁知道。
甄珠顿时感到一阵反胃和恶心,捂住了嘴,不再看崔恪一眼,搭着翠丫的手快步离开。
“珠珠……”崔恪在她身后喊了一声,提步欲追。
“梦之,站住!”萧夫人站起,尖声一喝。
崔恪停下了步子,缓缓转身,“母亲。”
萧夫人走过去,叹了口气,掀起旧账:“当时她身怀有孕,母亲说给她个侧妃名头进门,她要不肯,那就不娶。以后生下孩子,我也自有办法能叫他们甄家,乖乖把孩子送过来。”
言语里带了一丝责怪的意味,“都是你,不听话,偏偏跟他们家这种草莽粗人行君子之道,以正妻之礼相待。这你看看,娶得哪是世子媳妇,简直抬回来个祖宗,说她几句还摔杯子甩脸色,说起话来不分场合,没大没小。就这副德行,长安哪个新妇如她这样,说出去都丢死安国公府的人!”
崔恪抬手揉了揉眉心,夹在甄珠和萧夫人之间颇感为难,仍是温声安抚:“母亲息怒,珠珠年纪小,不懂事,又初次有孕,嫁到崔家,儿子往后会好好教导她的。母亲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萧夫人不满崔恪对甄珠的维护,酸道:“你倒是会替她周全,果然娶了媳妇忘了娘。”
崔恪默然。
“好了,夫人,放过梦之吧。”安国公从厅堂走出,揽住萧夫人的肩膀,宽慰道,“他们小夫妻刚成婚,你也别太苛刻了,眼下世子妃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才是要紧事。至于其他的,我们做长辈的睁只眼、闭只眼过,孩子们总会长大的。”
萧夫人哼了一声,忿忿不平:“要不是她怀有身孕,今天哪能让她随便就走,素来都是别人看我永嘉脸色,我还是头一回在人前吃瘪呢!”
萧夫人是先帝嫡女,亦是当今文帝亲妹,嫁到安国公府,夫君性情温和,儿子懂事孝顺,人生风光顺遂。
四年前被甄珠对崔恪的恶行震得心惊胆裂,今日又被甄珠言行无状气得心里郁结,想了想,终是意难平,萧夫人开口:“若是甄珠一直这个样子,等生下孩子,梦之你就与她和离吧!”
崔恪早有预料,听到还是一惊,低头态度恭谨,言辞分毫不让:“母亲,我与珠珠的事,我心中自有打算,请您不要插手多管。”
第11章 不缺男人
甄珠回到房里还是生气,想到崔恪那两个通房还跟她住在同一个院子,难受又愤闷,恨得只想立刻把人赶出去。
巡视房间,也生出恶心,从柜奁里扯出崔恪的衣衫鞋子,拖拉着就往门外扔。
觉得还不过瘾,端起桌案上那套他珍爱的白釉青花的茶具,砸在阶上摔个粉碎。
院里的婢女婆子见世子妃如此恼怒,不敢劝阻,扑腾扑腾跪了一地,低眉敛首,噤若寒蝉。
翠丫壮着胆子拉住甄珠,细声劝着:“娘子,您这样世子回来会生气的……”
甄珠拍拍手,呵地冷笑:“嫁到他们安国公府,还当我甄珠怕了不成?刚成婚就让儿子收通房,收啊,看我会不会说一个不字!一家子恶心人的玩意,癞蛤蟆爬在脚面上,不咬人,膈应人!”
翠丫望着院中狼藉,满面愁容,担忧道:“娘子,您这样会将世子越推越远的。”
“远?”甄珠哼了一声,见门槛边还掉了一件青袍,她抬腿用力踩了两脚,“我巴不得他离我远点,脏死了!”
“娘子……”翠丫躬身抱住甄珠的小腿,抬眼看到崔恪的身影正跨进院门,立时吓得魂飞天外,推着甄珠的绣鞋提醒,“娘子,抬脚,世子回来了。”
甄珠不怕反笑,鞋尖碾着地上的袍子,挑衅般望向来人,“翠丫,起来。”
翠丫不敢起身,规规矩矩跪在门边。
“你这是在干什么?”崔恪走进来,扫了一眼院中,眉头皱起,有些动怒了。
甄珠一脚将踩脏的袍子踢出去,堪堪落到崔恪面前,表情松快,“不干什么,不过是清理些脏东西罢了。”
“问都没问,你就断定脏?”崔恪压抑着怒火,一字一顿地问。
满院仆婢,她毫无顾忌扔衣鞋,摔杯盏,一点不给郎君脸面,说什么东西脏,不过含沙射影嫌他脏。
崔恪气得面色铁青,甄珠仿佛视若无睹,浑然无觉,轻描淡写说:“不需要问,脏了就是脏了,也配不上我去问。”
“好!”崔恪攥紧了拳头,衣袖底下咯咯作响,他的声音平静而冷冽,“甄珠,你记着你的身份,别往后,院里进个女人,你就做出这副拈酸吃醋的妒妇嘴脸!”
“拈酸吃醋?”甄珠挑了挑眉,冷声讥道,“崔恪,你想多了,我纯粹嫌弃你脏而已!”
崔恪不再多言,大步踏过院里的杂乱,径自往书房去了。
甄珠望着崔恪远去的背影,心口真的如他所说在不住泛酸,甄珠不愿困在这种情绪里,叫翠丫挥散众人,收拾干净院里和寝房,强自歇下了。
夏日的天如人的脸,说变就变,白日里还是晴空万里,到了晚间乌云压顶,惊雷滚滚,豆大的雨珠打得窗格子啪啪作响。
翠丫关好了门窗,看到甄珠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晚膳也草草用了几口,不免忧心。
悄悄掀开帐帘,翠丫怯声道:“娘子,不如奴婢去请世子回来休息吧,新婚第二夜,您和世子这样分开不好看,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矛盾说开了便是。”
踌躇了一下,翠丫想起方才在长廊看到的那道妖娆的影子,端着汤罐就往书房去了,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翠丫不敢说得太明白,隐晦地提醒:“娘子,您这样,会让有心人钻了空子,到时候可就真难办了。”
“什么意思?”甄珠微阖的眼睁开,见翠丫面色焦虑,眼神躲闪,直言问:“你看见什么了?”
“奴、奴婢……”翠丫在腹中斟酌着言辞,“奴婢看到那个玛瑙,端着参汤,往世子的书房去了。”
怕甄珠不清楚是哪个,翠丫又补充:“就是那个搔首弄姿,长得跟狐狸精似的婢女。”
甄珠垂目,她知道萧夫人送的是哪两个婢女。
今儿怒气冲冲回来时,恰好瞟见有俩美貌婢女在院里花丛中做活计,那两人识趣的很,远远地瞧着她脸色不大对,匆匆就躲进房里去了。
一清丽,一浓艳,皆是妖娆丰盈,不得不说,萧夫人真的很会挑人。这样的婢女,上了床郎君喜欢,下了床子嗣上还好生养。
甄珠的身段也是不差的,从小爱锻炼,四肢纤细,玲珑挺翘,只是怀了孕,小腹微微凸起,很多修身的衣裙再不能穿了。
与她一般年岁的娘子,大多还在父母膝下撒欢,自由自在地寻着如意郎君。而自己,意外怀孕,被迫嫁人,还要忍受婆母的刁难和夫君的冷落。
甄珠越想越伤心,眼里心里酸涩得要命。
翠丫在旁惊道:“娘子,你怎么哭了?”
“我哭了么?”甄珠用手抹了抹眼睛,拭去泪水,扯出一个淡笑,“我只是想家了。”
翠丫望了望窗外雷雨交加的天色,迟疑,“这么晚娘子要回去,老爷夫人会担心的吧。”
何止担心,整个长安城都会看甄家闺女的笑话。
新嫁娘成婚三日后才能回门,此时回去,崔家这边不好交代,还平白给旁人添桩茶余饭后的笑料。
嫁了人,就要学会长大,不能任性了。
甄珠惘然一叹,起榻呆了一会儿,吩咐翠丫:“伺候我穿衣吧。”
“这么晚了,娘子要去哪儿?”翠丫好奇,眼里掠过一抹欣喜,“娘子是要去世子书房吗?”
甄珠慢慢地摇了摇头,待穿好了衣裳,才扬起颈子道:“去畅欢楼,他崔恪有红袖添香,我甄珠也不缺男人作陪。”
……
夜雨滂沱,世子妃要出府,无人敢拦着。
甄珠到了畅欢楼二层,径直进了间厢房,翠丫在后头跟鸨母交涉,奉上十锭金子,交代先来五个身子干净、手脚利索的上等清倌。
对于出手大方的客人,鸨母自是喜笑颜开,眼角的余光往厢房瞅了瞅,心道,小娘子生得娇美,胃口倒是不小。
甄珠出来穿的齐胸襦裙,宽松飘逸,丝毫不显孕肚,长发松松挽起,瞧着还似未出阁的少女。
鸨母带着五个清倌进来时,也并未看出她是怀有身孕的妇人,简单介绍几句,见甄珠没有什么不满,笑眯眯地退下了。
清倌统一着云纹白衣,玉冠束发,个个扮相如世家公子,肤白貌美,风度翩翩,身在烟花之地,却不显萎靡放浪。
甄珠对此心生好感,暗叹畅欢楼不愧是长安女子的温柔乡、销金窟,这种看似良家高洁,实则最会邀宠献媚的男子,哪个女人不喜欢。
比起崔恪那种傲慢不逊,嘴臭恶舌的真世家公子不知好上多少倍。
甄珠斜靠在梨木榻上,甩掉鞋袜,翘起了二郎腿,漫不经意地叹了声:“近来有点腰酸背疼。”
一小倌躬身上前,半跪在甄珠脚下,体贴地问:“奴有一手推拿按摩之技,娘子可要试试?”
甄珠点头,其他几人同样纷纷自荐,最后确定下来,两人按摩,一人弹琴,一人煮茶,一人负责喂食水果和点心。
几人的温柔小意,哄得甄珠眉开眼笑,心喜钱没白花。
不过花的也不是自个的钱财,一早和萧夫人闹了不愉快,安国公遣人送来不少金银宝器以表宽慰,说是给她零花,不要气坏身子。
做祖父的,比做父亲的还知道心疼宝宝,甄珠摸了摸小腹,由着翠丫伺候,在屏风后换好了寝衣。
几个小倌盯着从屏风后走出来的甄珠,惊地愣住了,酥胸长腿,丰盈玲珑,是个漂亮的小娘子没错,但肚子微凸,这明明是个孕妇啊。
观其颜色,娇生惯养,衣饰鞋袜亦是极其珍贵的料子,听说给钱还慷慨大方。小倌们面面相觑,这估摸是哪个勋贵豪爵家的正头夫人吧。
本以为是风流娘子出来寻欢作乐,一下点了这么多男子伺候,这位挺着肚子,真的就只是表面意思上的伺候,不需要“深入交流”。
小倌们心中生出的绮思顿时消了大半,脸上不免露出失落之意。
“怎么了?”甄珠玩味地看向几人,故作疑问,“你们这畅欢楼还不接待孕妇嘛?”
“夫人说笑了,没有的事。”为首的小倌站出,将甄珠引至床榻上。
按摩肩背需要身体趴伏,甄珠有孕不能趴着,只能跪在床上叫他们按摩,小倌还贴心地在她肚子下放了个软枕。
床榻之上一边一个,给她轻揉慢按,力道舒适,穴位精准,甄珠舒服得直哼哼。
“娘子,要不要吃颗葡萄?”一小倌贴心问道。
甄珠抬头,眼波一转,把那小倌看得一怔,她以手托腮,朱唇轻启,小倌意会,红着脸将剥好的一颗葡萄喂进甄珠嘴里。
清甜的汁水溢在唇齿间,余香绕舌,甄珠吞咽后又张嘴,软软催了一声:“还要。”
她音色本就娇脆,因被伺候得舒服,这会儿还透着几丝若有若无的媚意,听得几人心里一酥,按摩的小倌手下的力气都不由重了两分。
“啊,轻点呀……”又是一声撩人而不自知的娇嗔。
喂葡萄的小倌指尖颤抖,不敢正眼看甄珠,按摩的两个小倌隔着薄衣揉捏那一身冰肌玉骨,被她这两句软媚的叫唤激得身心兴奋。
甄珠深夜出门,有下人来禀过崔恪,成亲之后,崔家派有暗卫保护世子妃的安全,崔恪并不打算亲自理会。
却听回来的卫士吞吞吐吐诉说,世子妃去了畅欢楼,点了五个男倌,那架势似乎要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