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驰……”她反手抱住他,轻轻唤他的名字,似娇嗔也似眷恋。她鲜少主动展示自己脆弱的一面,软软一声直唤到人心窝子里去,将一路策马疾驰的寒气全都驱散在外,让人心里暖乎乎的。
“怎么了?”卫驰问。
“没什么,”环在他腰上的手渐紧,沈鸢将小脸埋在他的颈窝处,鼻尖充斥的熟悉味道令她感到无比安心,“没什么,你不是说若想见你,可随时派人传信的吗?”
卫驰低头,目光落在她半敛的眉目上,这个角度看下去,看不出她眼底的情绪,心中却是清楚她忽然派人前来传信,必是有事要说,以沈鸢的性子,绝不会因为想要见他,而贸然叫人传信的。
却也没急着问,只抱紧她,低低应了声“是。”
屋内光线昏暗,只墙角点了盏星豆灯火,温馨而又安静,不远处的床榻上,依稀映照出两人拥抱交缠的身影,闪烁迷离。
“你今夜……”身影嘴唇翕动,几不可闻地问出几字,“要走吗?”
卫驰少有地怔了一下,回道:“明早再走。”
话音落,怀中之人已然松了抱住他的手。沈鸢扬起脖颈,垫脚吻在男人的下颌处。
方才进来之前,看见沈明志和沈鸢在门外对话交谈,只是未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只远远看见沈鸢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还有此时此刻的反常。
温软的触感转瞬即逝,卫驰低头看住她,本想开口再问,却已被她的唇堵了上来。
“卫驰……”她再次开口,低低换他,半敛着的眉目轻抬,原本清澈透亮的眼底蒙了一层雾,半媚半俏,叫人无法挪移开视线。
除了初入将军府有求于他之时,还未见她如此主动过,这样的沈鸢自是令他难以招架。沈鸢垫起脚尖,脖颈扬起,几乎忘我,一手攀在他肩上,另一手扯住他的衣襟。
面对这样投怀送抱的沈鸢,他自是欲罢不能的,想要问询的话被尽数堵在喉中,男人的手探到她的腰后,将人紧紧箍住,低头迎合住她的吻。
吻呼吸越来越急,越来越乱,胸脯随着剧烈呼吸不断起伏,待吻到动情之时,嘴角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嘤咛。
那声音简直叫人喷张炸裂,箍在她腰上的手更紧,卫驰出力,直将人拦腰抱起,朝内里的床榻走去。
沈鸢从始至终都未松开手,即便身后已抵在绵软的床榻上。这样近的距离,她能准确无误地看着他的眉眼,他丰挺的鼻,往下是他颜色偏淡不苟言笑的薄唇。
她的手攀在他肩上,身子向-上,再次深情吻住他。从前她总闭着眼,是因胆怯畏惧,只今日,从头到尾从始至终都睁着双眼,她想记住他的样子,她怕忘了他的样子。
墙角的红烛烧下去一截,蜡油冒出来,浇在微弱的火光之上,忽明忽暗,直至熄灭。
许久,房中终于静下来,莹白月光透过窗牖洒进来,隔着纱幔,隐约可见榻上模糊的身影。
沈鸢趴在他胸前,呼吸仍有些急促,却也知时间不多,只喘息着,轻声道:“叶婉怡来找过我。”
顿一下,又补一句:“她将你近来烦心之事,皆告知于我了。”
卫驰低头吻在她被汗黏湿的额角,此事他也知晓,是今日近卫来报时所说,他本没想问她,然她既主动开了口,说下去也无妨:“别多想,这事我自有解决办法。”
沈鸢抬眼看他:“圣旨赐婚也有办法解决吗?”
卫驰低头,正对上她的眼,目光深沉而坚定:“有。”
沈鸢直直迎上他的眼,心底有一丝的动容,知道卫驰不是信口雌黄之人,可那是圣旨,真的能有办法解决吗?
“这便是你叫我前来的缘由?”卫驰问。
沈鸢点头,后又摇头:“还有一事,想和你说。”
卫驰静静听着。
“我今日见了萧穆,”沈鸢的声音平静且沉稳,“从他口中问出了一些事情,不知对你有没有用处……”
这事卫驰何尝不知,近卫今日自也将消息报上,只是他以为,这是沈鸢自己的事情,她能处理的好,故没有多问。他不想再因此人拉远他们之间的关系了,这样的事情,有过一次便足够了,他早下过决心,不论什么事情,都会信她。
“说吧。”
“他说,正月十六,赤霞山祭祖之后……”沈鸢说到此处,声音低下来,没继续往下说。
卫驰静静听着,正月十六,赤霞山祭祖,和他所得的消息如出一辙。沈鸢往后未说完的话,他没有再问,隐约猜到萧穆会说什么,只要她的心在他这里,其余的话,多说无益。
心中虽如此作想,扶在她腰上的手却收紧了:“此事我已知晓,无需你帮我问出什么,离萧穆远点,保护好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助益。”
“沈大人的调令当在这两日就会颁下,届时你先随他离开此地,远离上京,待到事情解决,风平浪静之时,我会亲自过去接你回京。”
沈鸢仍倚在他怀里,感受到腰上传来的力道,张了张口,复又阖上,终是什么话都没说出口,只轻点了点头,以示明白。
今日的沈鸢有些不同,直到此刻,卫驰方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出那股不对劲在哪,今日的她格外主动,也格外黏人,喜欢抱着他,一如她忽然离开将军府前那一日的表现。
卫驰低头看住她:“我早说过,你本是我卫驰的妻,若再敢生出离开的心思……”
说着目光暗下来,幽深目光中多了一丝狠厉:“不过是上京以北的沛城,我会亲自过去把你抓起来,绑回去。”
原本今日前来,他也准备将沈明志外调一事告知于她,只是从进入房门起,被她的主动占据上风,没来得及说。
听到“沛城”二字,沈鸢心中紧一下,原来他竟连此都知道。转念一想,连正月十六的赤霞山祭祖一事他都知晓,父亲外调这样的小事,又岂能瞒他?
沈鸢低头,咬了咬唇瓣,如同一个做做了错事被人抓包的孩子,这样的神情,将她心底的想法暴露无疑。
卫驰看清她面上神情,知道是被自己说中了,心中有恼有气,但更多的还是庆幸。制在她腰上的大手狠掐了一把,似惩罚更似警告:“敢跑一个试试。”
腰上力道传来,身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往他怀里又凑紧了些。心中摇摆的大石落地,沈鸢终是扬唇一笑:“自是不敢。”
卫驰看她如此反应,更加确定她曾生出过离开的念头,上回一次,至今印象深刻,这样的事情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揽在她腰上的手又紧了些:“你同我回将军府如何?”
沈鸢摇头:“不行,不成体统。”
卫驰点头,也知这个要求过分了些,没有再提,只道:“从今日起到正月十八祭祖结束之期,切忌乱跑,切忌胡思乱想,你只记得,信我就好。”
沈鸢看着他的眼,听着他说话坚定的语气,好似有什么魔力一般,只怔怔点一下头,眼底满是对他的信任和依赖:“好。”
……
云月散去,天色微明。
卫驰在房中如常睁眼,和先前怕打扰她安眠而悄无声息的离开不同,今日卫驰醒来后,先是对着她恬淡的睡颜静静看了会儿,后俯身在她眼角和唇上轻啄了几下,待看见她在睡梦中蹙了眉,只开口小声将她唤醒:“沈鸢。”
顿一下:“我走了。”
听见“我走了”几字,沈鸢猛地睁开迷蒙的睡眼,搭在他身上的右手下意识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襟,待意识清醒反应过来时辰已到之时,方才缓缓松了手,轻点一下头,以示明白。
看见她无意识状态下的留恋和不舍,卫驰安了心,抬手在她发顶轻拍了下:“别起来,再睡会。”说罢,已掀被起身,很快将衣衫穿戴整齐。
沈鸢却未如约闭眼,只借着及其微弱的晨曦,静静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穿衣佩剑,直至离开。
原本七上八下的一颗心终是落回到肚里,他说“信我就好”,其实,她一直都信着他,只是缺少一份孤注一掷的勇气,如初入将军府时一般,那股敢于豁出一切,孤注一掷的勇气。
感谢昨晚,他给了自己,缺失的那一点点勇气。
信,她当然信他。
第74章
◎不必出手,静静观望◎
临近正月十五, 年味越来越淡了。
往年的正月十五,宫中或大或小会办个元宵宫宴庆贺,以图个团圆美满的寓意。今年出了二皇子那档子事, 淑妃谨言慎行,不敢造次, 皇后又一直身子不好。这样的风口浪尖, 后宫无人胆敢顶风冒头, 宫宴一事无人提及, 加之祭祖就在正月十六, 便也作罢。
近来宫中所有的重心都放在正月十六那日,祭礼每年冬日都有,只是远去赤霞山祭礼的一室通常三年才有一次。去岁北疆大捷, 宣文帝大喜过望,可江南水患仍未得到根本解决,只是暂缓, 故今岁的祭礼仪式尤为看重, 特命礼部认真操办, 届时宣文帝将携太子和三皇子一并出行,其余皇子随行。
萧彦已然被逐出京, 正在前往封地的路上。如今朝中风向, 何人都看得出来,由太子和三皇子分庭抗礼, 今次的祭礼仪式也是如此。
太子这些年来, 虽不受皇帝待见, 但毕竟是一早一早所封, 后宫又有皇后娘娘加持, 实为正统。三皇子早些年一直未曾展露过头角, 不过贪腐一案办得极好,令不少朝臣刮目相看,但毕竟出身低微,在宫中默默无闻了好些年,若与太子抗衡,终究还差些火候和实力。
但皇帝向来不喜朝中皇子一人独大,自萧彦被逐之后,对待三皇子萧穆的态度可谓越来越亲厚。这帝位一事,说到底还得看圣心,故如今朝中之人一时也看不明白风向,除了先前太子门下的跟随者外,其余多持观望态度。
此番祭礼
,便是一个很好的观望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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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四,距启程离京祭礼还有一日。
赤霞山距上京不远,十五动身,赤霞山山脚有为祭礼专门修建的殿宇,待休憩一晚之后,十六一早,待吉时一到,便可行祭礼仪式。
夕雾渐收,宫墙寂寥。宫内某处寝殿一角,萧穆负手而立,听着流云的回禀。
“禀殿下,押送萧彦离京的队伍,今晚会行过赤霞山脚。萧彦手下残余之人,会在队伍行过赤霞山三十里地外之后动手。”寝殿中,流云抱拳说道。
“切忌我们的人手留在外围,只需远远观望,未到万不得已时,不必出手。”萧穆冷冷道。
“流云明白,一早便已吩咐下去了。”
萧彦离京之前,萧穆以“挂念兄长,不舍情谊”为由,特求了皇帝准许,入软禁他的宫殿,看望过他一回。
萧彦现在从各处贪了不少银子,猜到他手底下豢养的私兵必然不止先前看到的那些。萧彦有兵有钱,这些都是他所缺失的,若能将其归为己用,最好不过。
萧彦此人野心勃勃,狂妄自大,但因着父皇这么些年的偏爱,若说头脑和审时度势的眼光,他确实差了许多。
在萧彦眼中,自己始终是幼时那个胆小懦落,遇事只知忍耐和哭泣的废物。从前他恨透了萧彦看待自己的眼光,如今头一次觉得这是好事一桩,萧彦狂妄自大,便连如今即将被逐出京,仍觉自己高人一等。
倒也正好。他狂妄,他便利用他的狂妄。他有野心,他便利用他的野心。不过伏小做低而已,这么些年来,他在萧彦面前一直如此,终于,这是最后一次了。
那日“看望”他时,萧穆一面以兄弟情深,不舍兄长为由,再次表达忠心,一面又以父皇偏心,二皇兄才是皇位最合适之人为由,煽风点火。终是换来了萧彦的信任,勾起他不甘的欲望。
萧彦并非不知萧穆利用之心,只是在他眼中,萧穆始终是幼时那个没用的东西,遇事只知道躲和哭。即便如今他并非全然真心帮扶于他,但只要此番短暂利用,待得手之后,再将其除之便可。
两人各怀心思,然萧彦尚在软禁之中,毕竟身处于下风,只得将调动私兵的令牌交予萧穆,两人合力制定出一套计划,意在正月十六祭礼之时动手。祭礼当天,随行禁卫主要排布在赤霞山山顶的祭坛周围,皇帝为显诚心,会亲自登上祭祀,萧穆和太子届时随行,而赤霞山上道路多变,萧穆已提前弄清登山路线,只需届时透露出去,制造一场混乱,届时所有兵力必都护在皇帝左右,太子那里就很好得手了。
眼下他虽还不是太子的对手,但只要祭礼之时,将其除之,余下一切便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他有救驾之功,而萧彦只有谋反和残害太子之心,罪责有人来背,功劳由他来领。
借刀杀人这一招,屡试不爽。
不过此计划看似完美,实则却还有许多不可控的地方,萧彦并不是他最担心的一环,皆是随行的禁卫只也有萧彦亲信,行动难度并不算大,他有八成把握,这也不是他所担心的一环。
他最担心的一环在镇北军,知道镇北军除驻扎在京郊的人马外,还有众多耳目分布京中各处,卫驰此人,他确实是有几分怵的。
不过他的目标只在太子,并非皇帝,镇北军自有保护皇帝的职责,动手铲除太子,待那边镇北军反应过来之时,人早已死绝了。
祭礼之事已安排妥当,萧穆回了回神,看向流云道:“那边的情况如何?”
流云怔一下,知道主子所言的“那边”指得是白鹤镇的情况,沈姑娘尚在那里,主子在办事之余还不忘关注那边的动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