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常人眼里,状元是顶尖人物,就应该有顶尖的婚姻,状元与公主的相配,方称得上珠联璧合.
可....
他既不是状元,也没有如此励志的身世,值得人传唱的故事。
顺风顺水的很,一路上的科举人生只在渭帝身上栽了跟头。
沈弈的心中苦闷,没有注意台下戏曲悄然落幕,引得满堂喝彩。
“你来了。”
一句轻柔之音由远到近。
“我听西厢说你来了,还想着他在说胡话,明明今日有琼林宴,你哪得空?没想到还真是你。”
沈弈抬头看人,杨隐舟只褪下属于小生的衣衫,脸上的妆容还没有卸下。
这么一看,他觉得挺稀奇的。
“刚下宴会,想着有些时日没来,就来瞧瞧。你倒是有了新的行当,才是让人想不到。”
沈弈打趣道。
“哼。”杨隐舟一声轻笑,“我也是刚学没多久,跟着一位老师傅,学到了些皮毛,今日碰巧原本的小生临上台前闹了肚子,就让我赶紧顶上了。学得不到家,让你看了笑话。”
他摇手招来了一位小二,训斥道:“怎么没给客人上茶?楼里怎么教导你们的!”
新上任没多日的小二吓得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是我不要的,宴上喝了不少酒水,脸还红着呢,哪还喝的下这些。”沈弈出声。
他的脸上还真带着些红润,杨隐舟本以为他今日精神好,没想到是饮了酒,当即吩咐下去:“给公子备个醒酒茶。”
“是。”
小二顿时如释重负,感激地看了沈弈一眼。
“喝了酒还来,也不怕醉...”杨隐舟故作责备地看着他。
沈弈没有回答他,会了之前的话,笑道:“说起来你第一次上台,我便有辛瞧见,感觉你和他们没什么两样,若不是你徒弟给我指路,我真认不出来,真不知道你是如何能学得这么多本领在身上的?让人佩服。”
他说的半真半假的。
杨隐舟腼腆一笑:“让你见笑了。”
转眼间,他身上的气质骤然一变,忧郁道:“人嘛,为了活下来,做什么不行?像我白日是说书人,晚上就是唱戏的,以后指不定还会干什么呢,只要你想你可以有着很多身份,并且游刃有余。”
他说话似有所指,可偏偏点到即止,停在了一个让人不感到突兀的地方。
在沈弈对他起疑心之前,醒酒茶到了。
“客官请慢用。”
见到他们没有新的吩咐,小二恭敬地告退。
气氛正好的要起的话被打破,一时之间沈弈也没有想说的话,感觉索然无味。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杨隐舟及时出声,引回面前人的注意。
他指了指跟前的新酒茶,让人快喝。
盛情难却,沈弈也只好一饮而尽。
两人默契地避开了刚刚的话题,聊起了平日里的一些趣事,在花满楼中的杨隐舟明显比沈弈经历的更加丰富。
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故事仿佛有魔力一般,很是吸引人。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沈弈的酒解了大半,意犹未尽后,他有闲暇停下来。
琼林宴上渭帝让他迎娶衡山公主的消息,显然传进花满楼中,刚刚有不少人瞧见沈弈进了这里的大门,快要寻到他这处。
在他们找到自己之前,沈弈告别杨隐舟,天色也不晚了,他须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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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侯侯府上灯火通明,琼林宴按说早就结束了,可自家公子迟迟不回。
文渊侯立即将一众侍卫派出去寻人,读书多日,有了不少长进的何玉砌自告奋勇说要去县衙让他们也派人出去。
这个提议很快就被文渊侯按了下来,人没消失多久,万一很快就回来了,岂不是叫人看了笑话,说他们侯府大题小作?
说得有理有据,文渊侯语气镇定,半点也看不出慌张。
见父亲不慌,何玉砌也有了几分安心道:“那儿子带几个仆役沿着去琼林宴的道路寻寻,万一人是被绊在路上的也说不准。”
其实文渊侯早就先让人沿了那路寻了过去,但此时也没有回音,也就没有报有什么希望。
摆了摆手,让他去折腾了。
没想到,何玉砌这么一切,还真让他寻到人了!
夜深了,出了花满楼的门,张叔没有再从其他小道走,就沿着原来来的路回去。
这么一来,刚好和何玉砌碰上头。
“师父!”
远远地瞧见了属于自家侯府的马车,何玉砌高声喊道。
“吁,小公子您怎么来了?”
张叔停了马车,惊讶地问道。
“你们可叫人好找,我师父呢?有没有在车上?”
这个问题在张叔听来简直是问的莫名其妙,沈公子不在自己马车上,还能在哪里?
端坐在马车中的沈弈感觉到耳边传来某个小兔崽子熟悉的语调,当即就认出来了。自从他教何玉砌后,也只有对方会这么喊自己了。
掀开了窗帘,沈弈半边脸露了出来:“怎么了?”
见过人找到了,何玉砌才真正的长舒一口气,交代了来龙去脉。
“那我们赶紧回侯府吧。”
听完,沈弈了然地吩咐道。
“是。”张叔应。
身娇体贵的何玉砌进了马车,他吵吵闹闹地在沈弈耳边巴拉着,不知道从何时起,这家伙的脑子跟搭错筋似的,会在自己面前刷存在感。
张叔驾车一下很快,稳稳当当地回了侯府。
见过沈弈回来,一众人总算是放下心来。
瞧出他们眼底的担忧,沈弈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抱歉了,下次我一定不会了。”
文渊侯也知道今日在琼林宴上发生的事,面前的青年要迎娶渭朝最尊贵的公主,谁敢在这节骨眼上说他一句不是?
但到底两人是有一层香火之情在,照看他多时,文渊侯自觉是把沈弈当亲手子侄看的,见他久久不回,难免会担忧,现在瞧他一脸的诚恳,也说不出什么重话:“倒也没什么,下次记得人给个口信,要不然真以为你出什么事,闹出乌龙是小,最重要是你的安全。”
“是,我晓得了。”
沈弈轻声应下。
天色真不晚了,平时这个点大家都睡了,现在事情得了结束,不少人的困意涌上心头。
文渊侯也没有揪着他们不放,摆手让他们下去休息。
至于沈弈...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渭帝今日所做也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
“你...今日也忙了许多事,去休息吧。其他事,等明日再说。”
文渊侯也得有时间好好想想其中的关键。
“嗯,侯爷也是。”
沈弈退下了。
回了房间,他挥手让从回府到现在一直跟在他左右的流星和追月离开。
追月面有不甘,但很快就被流星拉了出去。
“你要做什么?”
出了房间远了些,追月就迫不及待地想松开禁锢自己的手。
但苦于那手的力气极大,牢牢的。
倒腾了许久,追月也没有办法挣脱。
“放开我!”
她生气道。
“哼,放开你?”
流星反问。
他自顾自地说道:“不可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告诉你,赶紧收起来,以后想都不要想,不可能了。”
“我不相信!”
追月梗着脖子。
“长兄如父,我会给你挑个好姻缘的。”
流星阴沉道。
“兄长!”
...
沈弈有所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异样,可他没有说什么,因为他也需要好好休息。
好好地想想日后。
第121章
但今晚沈弈的心愿注定不能成愿,流星追月离开有一盏茶的功夫,房间里一处没有被烛火照到的地方,响起来一句阴森森的声音:
“少主...”
刚躺在床上的沈弈并没有入睡,听见声音时,身体有一瞬间的僵住。
毕竟没有人会喜欢在自己要睡觉时,突然被一个蒙面人以不正常的语调打扰,这很吓人。
“你来干什么?”
沈弈直起身子。
还是上次的那个蒙面人,他压低了声音道:“少主你没有达到国师的要求,国师对你很失望。”
...
“哼,我是主子还是他是主子?”沈弈讥笑,“能不能得状元又不是我能决定的事,你们应该去问渭帝是怎么回事,而不是来责问我!”
自己对他们有价值。沈弈抓住了这一点,料定他们不会对自己下手。
再说狂妄一些,难道不是他这个前朝太子的特权吗?
“这不是借口。”
蒙面人躲在暗处:“你可知渭帝怎么会赐婚与你?”
“自然不知。”沈弈回的理直气壮。
他怎么知道?一头雾水地很。
蒙面人沉默不语,一瞬间气氛尤其的紧绷。
最终还是蒙面人败下阵来,他嘶哑的嗓音难听得要死:“传国师口谕,无论如何少主和衡山公主的婚事决定不能成。”
“为何不能成?”沈弈反问。
“据我所知,渭帝对那位衡山公主宠爱非凡,连几位皇子都比不上,再者渭朝可没有驸马不得为官的规矩,我若是能成为她的驸马,难道不对复国大计有所帮忙吗?”
前朝太子和当朝公主的戏码,做成话本子都会热销吧。
再者,沈弈也想不到那位疑似自己寺庙师父的国师会拒绝这个天降好事,他们不是希望复国吗,现在一步登天的机会都摆在他们的面前,除非自己娶了横山会对他不利。
“恐怕少主到时候容易暴露身份...”蒙面人犹豫道。
“不会的。”沈弈一口否定,他斩钉截铁:“渭帝把他最疼爱的女儿嫁给我,这就相当送上门来的人质。再者,若是有一天我不幸暴露身份,我会自行了断,不劳国师操心。”
本来沈弈还有些不情愿,但经过蒙面人的这一露面,他已然打定注意,决定要娶横山公主了。
“不会有那一天的,少主,您是平朝唯一的血脉,怎么说也不能让您以身涉险。”蒙面人听不出真心还是假意地说道。
那你们怎么还让我入朝为官,而不是在后方指挥?
沈弈压根不打算相信他说的话。
“以后我成了衡山驸马,就有了更多正当理由去接近那些皇子们,岂不是比做官来得快?”
他说的有理有据,可蒙面人依旧不为所动。
“国师说了,不行。”
沈弈故作泄气的模样:“那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不娶衡山吗?渭帝已经下了圣旨。”
本以为他们是要让自己装病还是什么的,没想到蒙面人直接道:“这少主就不用担心了,我们会出手的。”
那你和我说什么啊,一上来就兴师问罪!既然你们有办法,就自己去解决。
沈弈感到一阵心累:“那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蒙面人信誓旦旦:“到时还请少主配合我们。”
“哦。”
沈弈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含糊其词。
君命不可改,他起了兴致,倒要看看国师有多大能力,能让渭帝把已经发出来的圣旨收回去。
...
事实上,直到沈弈要被绶官都没有任何的事发生。
恩荣宴之后,新科进士们要在状元的带领下上表谢恩。
谢恩表的格式是历科传下来的。
其基本格式是表首为“赐进士及第第一甲第一名臣某等,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上言”,表末为“臣等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谨奉表称谢以闻。某年月日,赐进士及第第一甲第一名臣某等谨上表”的格式。
每次上表之前,三鼎甲都会前往前一科状元处请教谢表的写法,并赠送给他五十两银子表示感谢。
这时候,沈弈终于有迟来的遗憾,他感受到一阵肉疼,若自己是状元,这一百五十两银子且不就是他的?
哎,往事不可追。
至此,三年一度殿试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了,接下来沈弈就是等着授官。
在平头百姓的传统观念中,仿佛觉得只要当上状元,便可以升官发财,迎娶白富美,一片大好前途,走上人生巅峰。
可当你以为在全国千千万万人中脱颖而出,寒窗十年终换来正果时。殊不知,这只是朝廷培养制式人才,巩固皇权的手段。真正的修罗场,现在才开始。
在明朝文官体系中,翰林制度可以说是科举制度的延伸。
“状元授修撰,榜眼、探花授编修,二、三甲考选庶吉士,皆为翰林官。”
当上状元后,朝廷会直接授予其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榜眼和探花则会授予其从七品的翰林院编修。
除了一甲三名可以直接入翰林外,剩余的进士要想入翰林院,则还需再参加一场入院考试,若考中则会以“庶吉士”的身份进入翰林院深造,只有十几个位子。三年后考试合格者,分别授予翰林院编修、检讨等官。
或者等待朝廷的安排,二甲进士授给事中、御史、主事、行人这些正七品京官,三甲进士放外职为知县、推官之类的从七品官,称为散馆。
那么,是什么原因促使一班进士挤破头也要进入到翰林院去呢?
渭朝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因此虽说庶吉士的待遇不如京官高,身份也相当于“翰林院见习生”,还要熬个两三年才能正式入翰林,但为了能接触到皇权高层,其竞争往往也很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