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向和自己大兄对峙的那人,黑眸里面平静无一丝波澜,接着她把幔帽带上,躲进了马车。
事实上,确实有人看上了。
在看见她的第一面,何玉砌从来都不知道一个女子竟会美成这样,阳光之下,她的乌丝闪耀地迷人。
当她的目光投向自己,与自己的眼相撞时,何玉砌觉得自己的心似是要跳出来似的。紧接着看不见她的人影,一股极大的失落情绪涌上心头。
“何公子,何公子?”
何玉砌回过神来,他此刻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着。
他看见沈弈看自己的目光充满警惕。
何玉砌听见自己张嘴说道:“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本公子也不会放过你,你在书院对我干的事情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你现在跪下来求我原谅还来得及!要不然我不会让你进我家屋子半步。”
不,不是这样的!
第88章
在学院自己对他干过什么?沈弈想起来了。
也没什么,不过是在发现何玉砌对他使的那些小绊子后,让玉辉马载着这位小少爷绕着整个青峰跑了几圈。
说了也是好笑,开国侯府,武将家的小少爷居然怕骑马,一坐在马上直打哆嗦,载着跑没几圈,人就神志不清了。
挺好玩的,可惜沈弈没玩几次,人就离开学院了。
玉辉马在善化县,要不然现在拎出来,让小少爷重新感受一下久违的快乐。
他可没有因为何玉砌是哪家的贵公子,而少过这些恶劣的想法。
在说他完那句话后,沈弈似笑非笑道:“那既然何公子不欢迎我等,我也不会强留。”
说罢,转身欲离。
言不由衷的话才说完,即可何玉砌就陷入懊恼之中。
他张了张嘴想要补救,却没有机会。
身后传出一声震怒:“逆子,你又在干什么好事!”
熟悉批判的语气,让何玉砌不用转身也清楚是晓得自己的爹爹来了,他才刚被骂过。
文渊侯年过五十,若不是沈弈知道他是武将出身,怕真会认为是朝中某位儒雅的文官。
可此刻的他,阴沉着脸,眼神不善地盯着何玉砌。
“爹爹...”
他惴惴不安,还不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我是不是才与你说的,不要骄纵,不要惹事生非,你转头就忘的本领真的是越来越快了,很好!”
对于王爷侯爷来说,在京城也就意味着你能接触到国家的权力中心,虽然相比于平民百姓来说,王爷侯爷高高在上。
可是对于皇帝来说,你只不过就是一个臣子,你的一切荣华富贵都是皇帝给的。因此要想一直延续自己和家族的荣耀,那也只能待在权力的中心。
而待在京城,有个天天惹是生非的儿子,文渊侯不可谓不生气,指不定文渊侯府满门荣华哪一天被他败了精光。
他顾及到还有外人在场,要不是自己有要事在身,就出手教训一下这个不成器的孩子,他喊来跟随在自己身旁的管家,不留情面地说道:“把这个逆子押到祖庙,先家法伺候二十棍,再跪个二天,不要让人给他送吃的!”
闻言,何玉砌脸色变得惨败,他最害怕他爹了。
此时是他由记事以来,文渊侯发过最大的一次火,上一次他得罪了太子,爹爹都只是训了他一顿,这次因为一个外人对他下如此重罚?
他不可置信没多久,管家便带着府中的侍卫把他带走,没再让他说出一句话。
在离开前,何玉砌看向马车的方向。
幸好,那道窗没有开。
没看见如此丢人的他。
何玉砌被侍卫带着越过了文渊侯,年轻的门房紧张的躲在文渊侯身后,不敢露出丝毫身影,他害怕小少爷拿自己出气。
侯府的管家没有太快离开,顿了一步停留在他的身旁,意味深长:
“放心,不要害怕,侯府是侯爷的侯府,你是侯爷的人,即便是小少爷知道了,也无法责备你的。”
年轻的门房点头应了应,像往常一样捧着管家,信誓旦旦的表明自己对侯爷的忠心。
时间调回二十分钟前,在何玉砌听到沈弈二字后,那不小的反应让门房心生担忧,正好管家路过,问了他怎么回事,门房全盘托出。
管家是文渊侯身旁伺候的老人,当然记得“靖潜”二字与侯爷的关系,一听完门房说了,立马带他进了文渊侯的书房,生怕让何玉砌坏了什么事情。
管家看出门房的不安,一道安慰的目光抚慰他。
“你是林老的学生?”
何玉砌被带走后,文渊侯敛起怒火,语气温和地问面前的青年,犹如对待子侄般亲热。
沈弈恭敬地行礼道:“学生沈弈,拜见侯爷。家师正是林庸林国师。”
刚才的变故让他看了把侯府的热闹,不过他面色平静,仿佛没有因为自己被文渊侯波及到,感到窘迫。
这也让文渊侯对他好感倍增,当然也不仅仅只有这个理由。
“在外面久了吧,进来聊聊。”
他眼神平善,征得沈弈的同意,让府中的仆役听着吩咐,帮忙拎着马车上的行李。
一行人穿过小门,入眼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过了有二三分钟,才算是到宅子里。
“奉茶。”
众人刚坐好,伺候的婢女如流水般上来,一眨眼又退下了。
文渊侯拿过书信,面色如常的看完,放在一旁。
他饮了一杯茶说道:“既然林老把你托给我,那我一定不会辜负他的这份信任。你接下来留在侯府安心准备科考,在京城的所有事宜有不懂都可以来问我。”
“多谢侯爷。”沈弈嘴角噙着浅笑。
文渊侯身上还有事要忙,问了几句沈弈功课和林庸的身体后,便吩咐着不知何时回来的管家带他们去住的屋子。
沈弈很是知趣的告退,带着几人退出了招待用的堂屋。
在离开前,他看见堂屋门口站着一位焦急的美妇人,大概是保养得当,风韵尚在。
那位美妇人频频往屋里看,想是在找寻什么人,看见沈弈出来,先是不经意间的失落,随后扯出一抹温婉地微笑,点了点头,以示打招呼。
沈弈听见旁边的奴仆叫她:“夫人”。
是文渊侯的夫人,她的小儿子何云砌被罚的消息传入她耳边,侯夫人心疼,来找文渊侯。
现在见到沈弈这个让她儿子被罚的罪魁祸首,侯夫人居然没有生气,还颇为客气,行为举止中很是大气。
侯府是真的大,听着管家介绍,有五进五出,一路上还有巡视的士兵,让人看见安全感就十足。
思绪回笼,沈弈被安排住在一处靠竹林的房间,屋内精致,各种摆设具备,干净整洁的很,是他这辈子住过的最好的房间。
“过了那处小门,便是侯爷的书房。”管家耐心指了指竹林往下,那里果真有道小门,“公子若是找侯爷也方便,若是有其他事,那处一直有小厮,可以托他做活。”
“多谢您了。”
沈弈道谢。
一旁的流星从怀着掏出十两银子递到管家的跟前。
管家受宠若惊,练练摆手:“公子是侯爷的贵客,这些是小人应该做的。”
他挡了回去,意味深长道:“等公子的好消息传来,才用的上这个。”
他的意思沈弈懂,没有纠缠,再次道谢。
宰相门前七品官,林庸想让文渊侯成为沈弈进京城的敲门石,他不知道文渊侯为什么会答应,但是做好府中的人缘关系,是不能落下的。
在闲下来的时光,沈弈不忘写信寄给沈家人报平安。过程中飘逸的笔顿了一下,他又取出一张白纸,给林庸写了一封同款的信。
“四郎,这些书籍放入柜里吗?”
流星住在他的右手处的屋子,现在在帮沈弈打理新住处,他手中拎着一大箱子的书,除了与会试有的,剩下的书是沈弈爱好。
他说的柜子,是用红檀木做的,不大不小摆在房间内。
“嗯,放吧,小心点,别磕着了。”
原本这事往日都是追月在做,但因为沈鹤归是女眷,追月随着她住进了内院。
“好的。”
流星与追月同岁,随着年岁渐长,心性定了下来,话不是很多,但胜在沉稳老实,沈弈对他也多是放心。
在侯府的日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沈弈每天除了和文渊侯讨论学问外,就是闷头苦读。因此当沈鹤归求他要出门玩时,沈弈才注意到元旦了。
“大兄,大兄,我想去东市!”
沈鹤归撒娇着,摇着他的一边胳膊,扰人清净。
“去东市干嘛?”
沈弈半边手撑着书籍,这书暂时是读不了了。
“那边有元宵灯会!”
说起灯会,她眼睛都是亮亮的。
十三岁的孩子正是爱玩的年纪,更何况灯会什么的,沈鹤归记事后,家里就没有让去过了。
沈弈存了心思要逗她,转移话题:“是谁跟你说的有灯会?”
“嗯...何玉砌。”
沈鹤归思索片刻,想起来这个人。
文渊侯有几位小妾,但都没有子嗣,府中唯二的孩子是何玉砌兄弟,皆是侯夫人所出。一个孩子从军,一个孩子纨绔,侯夫人没有什么人可以说说话,直到沈鹤归的到来,她小并且嘴甜,短短几日,在内院得了侯夫人的喜爱。
侯夫子心中清楚是自己的孩子自己惹祸,怪不了沈弈身上。可身为人母,子女受苦,犹如痛在她心,当初是去求文渊侯让何玉砌可以吃点膳食。
何玉砌在祖庙跪了两天来侯夫人处时,遇见沈鹤归跟她说的元宵灯会。
“他还和你说了什么?”
沈弈慢悠悠地问。
“说了很多很多!”
没等他做出反应,沈鹤归掰着手指念念有词:“曹婆婆肉饼,蹄子清羹、笋威混沌、煎鸭子、灌浆馒头、王楼梅花包子,东坡肘子,东坡肉,炙羊肉,烤生蚝....”
沈弈:“...”这书是真读不下去了。
一串菜名光听着就让人流口水。
妹妹这傻模样,被人什么时候拐走都不知道...
他甚是担忧。
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沈弈半真半假地说:“也没有好的,不去也罢。”
“!!!”
“大兄!”
沈鹤归软糯的声线气愤起来,同样好听。
瞧着她急得半红的眼眶,沈弈最终没忍心:“好了,带你去,明天是吧。”
“大兄最好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了,她就知道大兄会答应的,沈鹤归扑入他的怀中,感受着安心的温暖。
长兄如父,如今客居异乡,沈弈是她唯一的依靠。
第89章
东市花满楼
大堂之上一群头戴儒冠的举人们觥筹交错,几杯下肚,有一男子满面通红地炫耀着自己手中的纸扇:
“大家来瞧瞧,猜一猜这柄折扇上面的字的谁题的?”
他在酒桌上名气并不显,即便是出声,也只有平日相熟的好友会回应一二:
“该不会是某位大儒的吧?”
“哈?怎么可能是大儒的,我看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张山,你可别是又被人骗了!”
有人一口反驳,说话的好友也没有再说。
他们都没有真正的去看那纸扇上的题字,因为与张山相熟的人,谁不知他是眼瞎子,若不是家中有些小钱,早就被他淘那些赝品古董给击垮了,不过现在也快了。
名为张山的举人急红了眼:“这次我才没有被人骗呢,这可是沈善化的字迹!”
他的声音大的惊人,不止酒桌上的所有举人听见了,连二楼的贵客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
几乎所有的目光汇集到他手中举着的平平无奇的纸扇,里面是沈善化的真迹?
场面异常平静了半分钟,有人忍不住出言:
“你说的可是潭州府的那个沈善化?”
“是那位林帝师的学生?”
有人不相信:“你怕不是弄到假的吧?我等可从来不知沈善化的真迹会流传于世。”
他目光充满质疑,谁人不知林帝师的学生沈弈天纵英才,人还没来,已经名满京城。年纪轻轻,他的书法造诣可是很得数位大儒的肯定。
张山很是不满,他不允许别人质疑他:“骗你作甚?不信你们可以自己来看,鉴明真假!”
他小心地摊开纸扇,上面的字迹显露在众人眼前。
写的是送别诗:
年少离家行京城,
冬风冬雨官船渡,
盼君心如长河水,
荡尽江海宴平升。*
书法里融入了儒家的坚毅,果敢和进取,也蕴涵了乾坤的虚淡,散远和沉静闲适,还以一种不求丰富变化,在运笔中省去尘世浮华以求空远真味的意味。
在场的举人们大多长于京城,见识不低,知道好赖,纸扇上行云流水的字迹不输于大家之作,上品实至名归。
“莫不成,还真是沈善化的真迹?”
离得近的人伸手想摸摸上面的字,却很快被眼尖的张山不满的拍掉,自己还没有怎么摸过呢。
大家只能依依不舍地看着张山把纸扇收了起来。
他边进袖子,边道:“那当然是!上面的诗作还是他亲自作的呢。”
“可我们都没有见过他的字迹,如何能确定是真是假!”有人依旧怀有质疑。
“这纸扇也普通极了,能有几个大家会屈尊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