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啊。
心里揪扯着,恼怒得恨不得将屋中所有连人带物砸烂。
她心爱的丈夫,迷恋的男人,才新婚就要纳娶旁人
她婚前与家中的抗争,成婚时令人艳羡的十里红妆,简直就是笑话
那些山盟海誓,那些蜜语甜言,原来都做不得数的吗
她只想寻一个爱她重她的男人,替她稍稍驱散沦落这陌生世界的不安,原来这么难么
那晚,是她第一次生了去意,生了和离的念头吧
后来是怎么忍下来的
是唐逸天天在屋外赔小意,是婆母用礼教来劝压,是旁人太多的冷眼,是族人的不理解,生母的一再埋怨,是对这陌生世界的恐惧,是前途茫茫的惶惑,让她不得不忍气吞声,把接下来的路走完。
是她太多的爱,还牵系在那谪仙般俊逸的男人身上。
是她初来乍到,对这无望世界秩序的妥协。
况唐逸也算重诺。
纳娶罗氏进门两年,不曾踏足罗氏庭院半步。
她便以为,自己未算给人辜负。
其实没有罗氏,也还有旁人。
唐逸潇洒不羁,日夜欢饮。他曾用闪光的生活方式照亮她的世界,告诉她世上也有男子不将女人当成附庸,愿将她捧在手心里敬仰呵护。也用实际行动将她全部的幻想击碎,折断她不羁的傲骨,扭断她贪妄的灵魂。婚前他能为她与家中英勇抗争,他也能欣然为旁的女人英勇赴死。
从来没有谁,待她特别不一样
木奕珩坐在床边,伸手替她抹去眼泪。
触手滚烫的温度,一直不肯苏醒的妇人,叫他心碎不已。疼得喉咙发涩,恨不得拥住她痛哭。
卿卿,是我错了我不该留下你,抛下你独自便走。不论你再怎么生气,再怎么冷漠,我都不该放开你。我应将你抱住,吻你直到你愿意原谅
他握住她的手,在床边急的抓心挠肝。
额上一层汗珠子。
悔极时,伸手打自己的耳光。
林云暖觉得自己好像在火里挣扎。
闷得痛得,透不过气。
唐逸的影子渐远了,看不清了。
黑暗的前端,遗她一人。
她听见清脆的马蹄声,一点点的临近。
一个小小的光点,渐渐放大,看清了来人的容颜。
斜飞浓重的眉,狭长半眯的眼,含笑极薄的唇,一身锦衣,骑在精壮的马上,朝她伸出手。
那是怎样的一双手
骨节分明,纤长有力。
握住她了
黑暗的尽头,他就是她生命中那一缕光。
林云暖闭上眼睛,将自己交付
木奕珩赤红的双目,映入眼帘。
林云暖眨了下眼睛,看他猛地从地上跃起。
“快她醒了药呢药呢快”
木奕珩激动得像个孩子。
头昏脑涨,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骤然想起阿倩和朱彦宽。“木奕珩阿倩他们”
木奕珩跳回她身边,将她紧紧抓着,眼睛热得想要流泪,狠狠咒骂:“你他娘的还想着别人你几乎吓死了老子”
适时侍婢端了药来,木奕珩亲手接过,喂给她喝。
林云暖蹙了蹙眉。顺从地将药饮尽。
她咳嗽两声,还未直起身来,就给木奕珩紧紧的抱住。
“再他娘的别闹了。老子这条命迟早交代给你”
林云暖有些赧然。伸手将他回抱住。
“不是我故意的木奕珩,有人把我推下去了,我本想回头寻你来着”
木奕珩猛地僵直了身子,他眸子睁大,咬牙切齿。
“有人也对你动手”
这个“也”字,令林云暖警觉。
“木奕珩,是谁是谁一路跟着我们耍这种小阴招”
宏伟的殿宇内,天家设宴。
是为家宴,帝后嫔妃均常服出席。
卫国公在座,陪在荣安身侧。挥退宫婢,亲自夹了一块剔透的肉脯,放在荣安碟中。
皇后轻轻一笑:“荣安与卫卿还如新婚一般,恩爱如斯。”
昨夜一切,尽数抹灭在宫闱暗处。
谁筹谋,谁反击,谁心怀不轨,谁用尽心思。终究是粉饰太平,一团和乐。
荣安不想名声尽毁,卫臻不舍强权高位。
便做出好戏,一如从前。
谁损失了什么,谁又占了上风,还有待日后分辨。
眼前,他们是最和睦的夫妻。
一如这二十六年在人前。
可这风平浪静之后,掩藏着什么样的波谲云诡,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大殿上显得有些刻意的平和给一抹纤细的人影打破。
宫女和内侍乱成一团,久不出宫的木贵人直冲入殿中。
“皇上求您准妾回木家”
皇后色变,当即起身,指着众多宫人道:“是谁守在殿前,竟给这疯妇闯入,扰了皇上雅兴”
木贵人以头触地,“皇后娘娘,臣妾无礼,实在事出突然,臣妾几番请人通传,一直未得召见,不得已擅闯大殿。臣妾愿受惩处只求娘娘替臣妾求求皇上,准臣妾回木家,见老母最后一面”
变了脸色的,还有卫国公。
木老夫人病危
如此突然
他侧过脸去,清楚瞥见,荣安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和狠绝。
他手一松,竟御前失仪。杯盏“噹”地一声坠地,裂成碎片。
他的孙儿
第76章 第 76 章
是荣安在木家内宅下手
他不敢信, 他安插棋子,苦心孤诣这么多年,他没收到任何消息, 却给荣安捷足先登
这是那个他拿捏了半生的蠢货
这是他一直嗤之以鼻不曾在意过的无用东西
她分明, 受了委屈连向兄长求助喊冤都不敢。
她
荣安便在这时朝他看来,目光温柔如水, 语调饱含担忧:“雍和,你这是在担忧木老夫人啊,对了,论起来,她是你的师娘呢。”
这话说完, 帝后的目光都从木贵人身上转移过来。
皇帝轻飘飘地瞟他一眼, 叫卫国公出了一身的冷汗。
木贵人哀哀哭求:“嫔妾知道这不合规, 嫔妾身为天家御妻,不应越矩嫔妾不敢求皇上和娘娘原宥,等嫔妾从木府归来, 再向皇上和娘娘请罪”
她重重叩头下去。
泪水流了一脸。
皇后无奈看向皇帝:“木贵人无礼擅闯大殿,是臣妾管教不严之过, 皇上您看,此事”
皇帝轻轻眯了眯眼。他抬手一挥:“罢了, 准她去皇后,你派人跟着, 去探望木老夫人。”
皇帝话头一顿, 将目光转向卫国公:“卫卿忧心师娘, 不如便代朕,前去探视。”
卫国公连忙跪地:“回皇上,臣只是”
皇帝并不听他解释:“去吧”
是不容分辨,认定了他心中还向着木家
卫国公抬眼看向荣安,荣安手持玉杯,腰背挺直,盛装端重,她安坐案后,眼都没抬。
往日,他只需一眼看去,目光警告她一番,她便乖顺出言,替他求情分辩,如今
卫国公心中一凉,引路侍人已来到面前:“公爷请”
卫国公只得道一声:“遵旨。”恭敬告退。
木贵人车辇已候在外,先他一步朝宫外去。
木府上下沉浸在一片沉重的气氛之下。
木大老爷等人在屋外焦急等待,沈院判从里走出,众人立即围拢上去。
对上木大老爷急切的眼,沈院判摇了摇头。
木大老爷双膝一软,几乎栽倒在地。
木三老爷已红了眼,脚一跺便往院外冲。
木清鸿连忙跟上,瞧他抽了守卫的腰刀就往柴房里冲。
木清鸿连忙劝阻:“叔父使不得还未审出幕后主使,这便杀了他们,岂不便宜了那主使之人”
木三老爷给他阻住,略一怔忡,丢了那刀。
他伏在柴房门柱上头,哀声大哭。
就听不远处传来丫头的禀报声:“宫里派人来了是卫国公,奉旨前来探望老祖宗病情。贵人随后便至。”
木大老爷本在伤怀,一听宫里派了卫国公来,气的抿唇不语。木二老爷为人圆滑机敏,当即道:“不是置气的时候,兄长,奉了旨意,那便是钦差”
不等木大老爷出言,便吩咐木清渝几个:“快,备迎贵客”
卫国公迈入门槛。木家上回大门开启,还是一年前木奕珩大婚。圣恩多年不恤,少有宫中使臣前来。如今中门大开,乃是为迎昔日宿敌。
卫国公一时感慨,立在巨大的山水影壁前,依稀又感受到他少年时,在此处立足时的焦急紧张。
恩师待他严苛,从无悦色,便是写成了自己极得意的佳作,也定要给恩师一通痛批。
于今他已是为人祖父的年岁了。
当日受训时面红耳赤的羞耻感,仍能令他惊惧。午夜梦回时,曾有很多次,迎上那抹不赞同的严厉目光,听见那道不留情面的冷嘲。感受手掌被笞得红肿握不得笔的刺痛
内侍在前,回过头来,轻声提醒他:“公爷”
卫国公半垂眼眸,微笑:“走吧。”
木大老爷为首,木府众多男丁,立在二门外相迎。
卫国公姿态从容,态度温和,互行过礼,方道:“圣上遣卫某前来,探视木老夫人,此乃太医院座首郑大人,可为老夫人请脉。”
木大老爷淡淡谢道:“愧劳圣上挂心。”木老夫人因何至病,病因实不能为外人道也,可皇帝派了医者,却是拦不得的。便是家丑,皇帝想要知道,也得将这丑事拨开来给他瞧。
让位出来,请钦差和御医先行。
沈院判在外迎上,与郑太医行礼,两人低声耳语,一同行礼迈入屋中。
卫国公远远隔帘相望,停步在厅中,侍婢上茶,他环顾四周,问道,“怎不见恩师”
木大老爷眉头不自觉地抖动一下。面容沉下来,在主位相陪,“当不起公爷一声恩师,家父年迈体衰,不能相迎,还望公爷海涵。”
卫国公淡淡一笑:“文远兄客气,当年情谊,卫某不敢或忘。一日师,终身父,如何当不得奕珩怎也不在”
其实他更关心钰哥儿那小东西。屋里屋外都是人,不闻半点婴儿啼哭声。
更无人提及钰哥儿,都只围着木老夫人。
他东拉西扯些话,侧耳不断听着里里外外的人声,盼谁说声钰哥儿的情况。
荣安若要动手,目标绝不可能是木老夫人。木奕珩夫妇不在家中,孩子必在木老夫人屋内看顾,如今到底如何
木大老爷心中忧心母亲,怎有心情与人寒暄况对方明显有意挑衅。可势不容人,他唯有一忍。
遂沉声道:“奕珩有要事在身,出城两日。正在归来途中。”
正说话间,外头禀道:“贵人来了”
众人又再起身,不及迎出,木轻颜已奔入进来。
宫婢被她远远甩在后头,身侧只跟着两个内监。
不等木大老爷和众小辈行礼,她已扑倒在大老爷身前:“兄长娘她如何”
木大老爷叹了一声,里头木夫人等闻见声音,连忙迎她入内。
就听一阵悲悲切切的哭声从内传出。
不一会儿,郑大人与沈院判从内出来。
郑大人朝卫国公点点头,与木老爷道:“木老夫人年迈,有些病痛实无从避免,幸其一生顺遂和乐,儿女孙辈尽在膝前,沈院判与老夫诊症无异,便依从沈院判的法子即可。”
这话的意思,便是没得救了。
木大老爷眸中最后一点光芒隐去。
他垂头拱手谢过郑大人。
卫国公探视的任务就此完成。
这是木老夫人的松鹤园。他适才抬眼四顾,没见到他想见的孙儿,也并未见自己安在其中的那枚棋子。
不知是,已被木家人起出来,还是一早已被荣安劫断了去
他并无旁的法子再干涉木家事,几番旁敲侧击,木大老爷始终不提钰哥儿事。此刻木大老爷已站起身,摆出送客的姿势。
他只得略安慰两句,说些场面话,便与郑大人告辞,入宫复命。
里头的哭声,叫木老爷心乱如麻。
他喝来木清鸿:“奕珩还未归么叫人去,找他回来要快”
木二老爷抹了把眼睛,与他商议:“兄长,父亲那边,还继续瞒着”
若不知会木老太爷,恐怕老夫妻俩,再无见面的机会。
可知会了木老太爷,老爷子年迈,能否受得住丧妻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