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为聘——怡米
怡米  发于:2023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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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府兄弟间的关系还真是微妙。
  而最微妙的是裴衍在胞弟失踪的当日,就将准弟媳定为了自己的未婚妻,属实是件咄咄怪事。
  自己也是他人的兄长,真要有了准弟媳,避嫌还来不及,怎会想着娶了呢……
  乍听之初,是会觉得裴衍是为了顾全大局委屈了自己,可实际呢,大局是什么?是为了维持与敬成王府的关系吗?
  从裴池的忿诉中,不难听出,裴衍并不在意与敬成王夫妇的关系,甚至还曾为了秦妧,让敬成王妃下不来台。
  这其中的诸多矛盾,或许能成为寻到裴灏的一桩桩线索。
  捻起一颗杨氏让人送来的浆果,唐九榆丢进嘴里,起身向外走去,由府中扈从引着去了花苑闲逛。
  姹紫嫣红的花苑内流水淙淙,唐九榆背手走在蜿蜒的趔石上,漫无目的又别有用心。
  听裴池说,自从新妇进门,府中多了不少长兄的眼线。
  人只有在想要万无一失时,才会精密筹划。什么事会让这位世子爷在自家的府邸严加防范?
  而此刻,夜风中传来了细微的簌簌声,想来自己也被人暗中监视了。唐九榆握紧折扇,继续闲逛在花苑,却无意中发现一簇簇锦带花前蹲着个瘦小身影。
  从外观看,不过五岁的孩童。
  他跨过细流,刚来到孩童身后,就被一记目光慑住了。
  并非孩童的目光有多犀利,而是这么小的孩子,怎会有如此重的戒备心?
  “小鬼,你在做什么?”唐九榆停在细流前,弯腰看向阿湛。
  认出这是府上的客人,阿湛扭回头,继续盯着锦带花,还附身小心翼翼地嗅了嗅。
  他今夜又梦见这种花了,有种莫名的亲切感,才会独自跑过来细细观察,“您是湘玉城来的?”
  听孩童的口气,有种少年老成之感,唐九榆来了几分兴致,“是啊,你去过湘玉城?”
  “没有,我只知道那里有很多的锦带花。”
  唐九榆笑笑,索性盘腿坐在地上,将折扇斜插在腰带上,与阿湛聊了起来。
  苍穹万丈夜苍茫,月移双影苑中逢,一大一小两个陌生人,因一株植被,莫名有了交集。
  **
  东方鱼肚白时,秦妧从混沌中醒来,身边空空,只剩锦褥压陷的痕迹。
  她捏着侧头坐起身,头痛欲裂,根本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府的,唯一的印象就是裴衍将她带上了马车。
  外面的茯苓听见动静,赶忙端着醒酒汤进来,“世子一早就去书房忙了,吩咐奴婢等奶奶醒了就送上醒酒汤。”
  今日休沐,可天还没亮,魏野就来了府中,说是有很急的事情禀告。茯苓不敢打听,也不敢多嘴,只说世子去了书房。
  已过了酒醉的劲儿,醒酒汤也没了多大效用,但秦妧还是在洗漱后,捏着鼻子喝下了。
  然而在更换衣裙想要去请安时,忽然记起一件事,“我那身月华裙呢?”
  茯苓摇头,想起昨夜世子抱着大奶奶走进门,低头忍笑,“奴婢没瞧见。”
  秦妧狐疑地坐到妆台前,刚要上妆,又发现樱唇微肿,面色红润,宛如一朵初绽的榴花,艳丽欲滴。
  碰了碰自己的唇,秦妧不可抑制地红了脸,臆想联翩。可身体并没有异样,应该没有发生什么吧......
  也难说。
  裴衍那人,亦正亦邪,在这种事上又有些热衷,谁知道他在她喝多的时候做了什么呀。
  拍拍发烫的脸蛋,秦妧起身去了辛夷苑,在庭院中无意遇见了正与杨氏闲聊的唐九榆。
  微微颔首,秦妧坐在了杨氏身边,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
  从丈夫的回信中,杨氏得知唐九榆是个鬼才,本事和门路极多,故而又燃起了快要湮灭的希望,期盼能通过唐九榆得到次子的下落。
  “寻人的事就拜托唐先生了。”
  杨氏使了个眼色,示意薛妈妈端来一个红布托盘,上面摆满了金锭子。
  唐九榆已经收了安定侯的百两酬劳,再收杨氏的钱多少有些理亏。他拂了拂袖,笑道:“等寻到二爷再说吧。”
  为了次子的事,杨氏想尽力展现热忱的一面,便试着将唐九榆当成家人,也就邀他一同共进早膳。
  侯府的早膳,不说八珍玉食,也是丰富美味,厨役还熬制了一大锅杨梅荔枝甜水。
  裴衍过来时,面色和煦地坐到了秦妧身边,与唐九榆打了声招呼。
  “唐先生是稀客,应该多住几日,也让裴某尽尽地主之谊才是。”
  唐九榆接过薛妈妈递来的糖水,笑着回道:“奉命前来,不敢耽搁,还是等寻到二爷后,再向世子讨杯邀功的酒吧。”
  裴衍淡笑,没有询问他手里现有的线索,只道了句“量力而为就好”。
  今日休沐,裴衍本打算推掉手头的事,多多陪秦妧,可一直到晌午也没见秦妧回来。
  裴衍坐在院子里与魏野下棋,招招狠厉,“杀”得魏野片甲不留。
  大热的天,魏野那件细布絺衣都渗出大片的汗渍。怎么觉着世子比晨早谈事时心情差了许多呢?莫不是因为大奶奶和唐先生都是扬州人氏,一见如故,忽视了世子所致?不过,这长媳和男客的确该避嫌的,世子不悦也是情理之中。
  “世子,用卑职去打听一下,大奶奶和唐先生在聊什么吗?”
  裴衍落下白子,没有反应。客院那边遍布隐卫,但也近不了二人的身,想探听是很难的。不过,他们在聊什么,并不难猜。
  秦妧应该是想通过唐九榆认识唐家夫人,也好揭开生父的虚伪面具。而唐九榆应该也在套秦妧的话,先排除掉有内鬼的可能。
  二人应该都没表现得太明显,还在互相试探,各有算盘。
  临到晌午,灶房升起袅袅炊烟,秦妧才带着茯苓回来。
  一见秦妧,魏野立马笑嘻嘻凑过去,“大奶奶可回来了,赶紧哄哄世子吧。”
  在秦妧带着歉意的目光看向裴衍时,裴衍看向魏野,“话多。”
  魏野嘿嘿傻乐,一溜烟地跑开。
  秦妧屏退院中的侍从,走到裴衍面前,解释说自己是在替母亲报答唐家人,可这样的解释,又怎能糊弄住裴衍,除非他愿意相信。
  裴衍:“你按着心意做就是了,别留遗憾。”
  没有哪个丈夫能忍住妻子与其他男子频频来往的,秦妧感激裴衍的包容,蹲到他面前,仰起头露出柔柔笑意。
  裴衍坐在石墩上,抬手揉了揉秦妧的脑袋,“伤口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
  今早醒来时,秦妧是趴卧的睡姿,腰肢两侧被塞了引枕,应是裴衍为了防止她翻身压到伤口。
  心中对裴衍更加感激,她主动歪头,枕在了裴衍的腿上,乖顺的不像话。
  知她是心虚在刻意讨好自己,裴衍也不戳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依赖。
  “兄长,昨晚我们......”秦妧侧脸贴在男子的衣摆上,斟酌起用词,想要在不尴尬的情况下知道昨晚有没有发生什么。
  既已圆房,就要考虑孕育子嗣的事,秦妧有些惆怅,自己还没做好成为母亲的准备,也从未与裴衍探讨过这件事,可婆母说,一旦怀上,心境会随之发生变化。
  但愿吧。
  不知她对怀子的顾虑,裴衍只当她害羞了,“昨晚你一直嚷嚷着疼。”
  这个回答模棱两可,也分不清是成与没成,秦妧破罐子破摔,当作是成了,“兄长,你喜欢小孩子吗?”
  揉在她脑袋上的手微顿,裴衍眸光幽深,半晌过后,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秦妧也没在意,趴了一会儿有些腿麻,刚要站起身,却被掐住下巴。
  就在裴衍将要吻上的一刻,葫芦门外突然出现一抹娇小身影。
  秦妧赶忙退离开,低头检查起自己的衣裙,明显是在欲盖弥彰。
  苦闷着脸跑进来的裴悦芙也没想到会撞到哥哥嫂嫂亲热的一幕,登时羞臊起来,转身捂住眼睛,“我什么也没瞧见。”
  随后转过来,跑到裴衍面前,“大哥,我不知自己的玉簪怎么到了三皇子手里,我才不喜欢他!”
  裴衍淡道:“你想让母亲也听见?”
  裴悦芙赶忙捂住嘴,又怒又委屈地跺跺脚。
  今早魏野过来也是为了这事儿。
  三皇子不知发了哪门子疯,忽然跑到德妃面前,说自己与裴悦芙两情相悦,有玉簪为证,想要订下这门亲事。
  皇子私定终身可是坏了宫规的大事,德妃担心儿子鬼迷心窍,才让人来侯府先行询问。
  德妃的心腹与魏野交情颇深,这才问到了魏野头上。
  一旁的秦妧在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想起了上次三皇子和太子发生冲突的事。
  若是没有猜错,三皇子应是对裴衍存了恨意,这才整蛊了裴氏女郎,为的就是膈应裴衍。
  估摸着三皇子也算计好了,以玉簪做挡箭牌,若被裴衍找上,就说是误会了裴悦芙的意思。
  如此心思歹毒的男子,怎可托付终身!
  秦妧拉着裴悦芙入座,叫她先别着急。
  可关乎清白受损,裴悦芙怎能不急,关键是,她前几日的确丢了一枚玉簪。
  比起快要急疯的嫡妹,裴衍淡定许多,“无缘无故的,玉簪怎会落到三皇子手里?你再想想,这段时日去过哪里、与何人来往过。”
  裴悦芙抱着脑袋回想,根本想不起何时外出丢过东西。
  秦妧抚了抚她的背顺气,“或者,有谁进过你的房间?”
  裴悦芙猛地抬起头,“我想起来了,前几日大嫂不是和肖氏姐弟起了冲突,敬成王夫妻当晚还来讨要说法了!当时肖涵儿也来了,为了让她顺气,我请她去了我房中,哪曾想她忽然来了小日子,说肚子疼,先行离府了。原来她那晚就存了报复心思,将对大哥的仇意,转到了我身上!”
  越分析越委屈,裴悦芙拉住裴衍的袖子,“大哥,你要替我做主!她落水差点失了清白,关我什么事,作何要让我也失了清白?!”
  裴衍沉默着抽回袖子,让秦妧陪着妹妹,自己站起身向外走去。
  “兄长?”
  “大哥?”
  两个女子几乎同时开口,语气里带着疑问,不知裴衍要去做什么。
  裴衍停下脚步,转眸浅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不必担心清白的事,没人能算计到我妹妹的头上。”
  在听见这句话时,裴悦芙忽然泪意潸潸。印象里,长兄是个外表温和、实则薄凉的人,可此刻,她感受到了来自长兄的维护。

  秦妧站在小姑子身边,目送裴衍离开,不知裴衍会以何种手段平息这场闹剧,可她笃定,裴衍言而有信,一诺千金。
  两个时辰后,三皇子被人蒙着眼睛丢进一间逼仄的房中。
  他是在宫中被人劫走的,被解开面罩时,一脸的懵愣和愤怒,却在看见坐在桌前慢条斯理打香篆的裴衍时,心口一震,“裴相以卑鄙手段掳本皇子出宫,是何意?”
  炉中氤氲起烟缕,裴衍覆好镂空铜盖,细品起沉香。
  “论卑鄙,还要数三殿下,无缘无故损人清白,是何意呢?”
  于烟缕中睁开凤眸,裴衍执着袖珍香炉来到倒地的三皇子面前,直截了当道:“本官事忙,你还不够资格让本官多花工夫,开门见山吧,那枚玉簪是不是肖涵儿拿给你的?”
  三皇子呛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裴衍,本皇子再不济,也是皇族血脉,你敢......”
  “说了,本官事忙,没工夫陪你闲扯。你不说,那就用最直接的方式撬开你的嘴了。”
  撬开?
  嗅到一丝危险的提示,三皇子色厉内荏道:“你想做什么?”
  裴衍将袖珍香炉放在他面前,转身背过手,缥缈一句,却令三皇子觳觫不止。
  “香燃尽时,再不说实话,打断腿。”
  从没被人威胁过,还是以这种轻狂的态度,三皇子拔高嗓子,“裴衍,你敢?!”
  “那就试试。”裴衍打起响指的瞬间,一扇扇门扉被人推开,走进来的壮汉们不是什么私人的扈从,而是东宫十六卫的缇骑。
  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根木棍。
  十六卫隶属东宫,可先斩后奏!
  当领头的缇骑举起木棍时,三皇子怂了,大喊大叫着爬向裴衍,“我说,我说还不行么!是肖涵儿给我的,就是她!她听说了你我结了梁子,也知道唯有皇族能左右侯府的亲事,这才找上了我!”
  裴衍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受到惊吓的少年,面色温和,隐含笑意。
  那笑太过慑人,三皇子赶忙道:“我会跟所有知情者说明情况,还令妹清白!”
  “不够。”
  “不够......?”
  裴衍弯腰,抬起三皇子的脸,“本官让你在太皇太后面前,求娶肖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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