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束摸着额角继续笑着说:“哎,如果我真的脑震荡了,算不算是那个,工伤啊?你会不会因此而背负上一个无辜少女的下半辈子啊?毕竟我现在是被你雇用来着,是不是呀?”
这种时候还有力气和心思在开玩笑的她,让张修产生了某种很荒谬的冲动。
不但产生了,还他妈立刻践行了。
他突然倾过身去,摁着她脑门,用力吻了一下。
吻在她额前刘海被拨开了的那块地方。
一触即分,有点快,有点狠,令她懵逼。
吻完了,他也并没有想要对此作出任何解释的意思。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一个半蹲着,一个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
氛围达到无限复杂的地步。
“刚才我在切柠檬片。”张修打破沉默。
饶束还是一脸懵,“……哦。”
“如果我拐去洗手间时没看见你,你是不是没打算叫我?”他的桃花眼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
饶束撑不住他这种目光,使劲清了清嗓子,她低下头,说:“主要是那个,我觉得我缓一会儿就能自个儿爬起来……”
“那你现在试试?”他抬了抬下巴。
“哈?”她抬起头。
张修偏头,“不是说能自己爬起来么?现在缓了这么久,你爬起来给我看看。”
“……”
事实上,饶束爬不起来,她直到现在都还眼冒金星,还他娘的有贫血症。她怀疑现在站起来会站不稳。
但是她没说什么,她反手向后,撑着沙发,站起身。
起到一半,又跌在沙发上。
张修依然单膝半蹲在她面前,他抬眸,唇角的笑有点冷,就看看她还能怎么说。
“……”饶束跟他四目相对着,尴尬了一会儿。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往旁边歪下去,脸埋在沙发里,闷声说:“本来我绝对可以站起来的,但我、我就是,我被你亲懵了!嗯!对,就是这样。”
张修:“……”
第22章
“起来, ”张修站起身,“去用晚餐。”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沙发, 若无其事得跟他妈没亲过人家一样。
饶束闷在沙发里,第一次大着胆向他提出自己的建议:“我们今天能不能在屋里吃晚饭呀?我的头发一定很炸, 短时间内恢复不到可以出门见人的程度。”
张修没说什么, 没说不准,也没欣然应允。
他只是交代了酒店客服,然后回到吧台那边,继续切他的柠檬片。
饶束在沙发里自顾自地拱了一会儿,直到她感觉没那么晕了, 才重新坐起来。
她悄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试图准确地回忆起他刚刚是亲在哪个位置。
但是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确定。
想到某种可能, 饶束赶紧从沙发上下来,小跑到写字台那边。
张修听见她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挑挑眉,这完全不像一个在十分钟之前站都站不起来的女孩子。
如此快就可以生龙活虎了吗?
而饶束压根忘了自己额头上的小包。她从写字台的书堆里翻出《微积分》, 赶紧挑了一道课后练习题, 站在那里快速解着题。
她急切地想确认自己并没有摔成白痴, 或者摔出其他乱七八糟的脑部疾病。
她很快就算出了那道题的答案,对了一遍官方版答案, 无误。
她松了口气, 又突然觉得开心, 捧着课本在那边笑了笑。
幸好。她想。
张修把鲜柠檬汁倒在玻璃杯, 回转身, 靠着吧台,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
他的目光落在她背影上,注意到她把一本书放回了写字台上。
再看看那本书…
操。
《大学数学:微积分》…
张修敢肯定,现实生活中,就他周围而言,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强的人。时时刻刻都不忘学校教育…
饶束转过身来时,他正侧着身在吧台下面的格子间找东西。吧台上面放着一杯柠檬汁。
“你还会亲自切柠檬的呀?”她走去洗手间,顺口闲聊。
“去核。”他回答得很简短
“这样啊,”饶束在洗手间门口停了一下,“你真的是……好讲究。”
张修勾了一下唇角,没接话,他听见洗手间的门被关上了。
等她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找到了吸管,颇为悠闲地靠在吧台边上喝果汁。
“你喝那个,”饶束做了个龇牙皱眉略微夸张的表情,“不酸啊?绿油油的哎。”
“喝酸的,才不会哭。”
“……”
她知道他又在有意无意地提起餐厅那会儿那件事。但她只是笑笑,“那你吃辣吗?”
“不。”
“甜的呢?”
“不。”
“苦的呢?”
“需要我给你罗列一张我个人的饮食习惯清单?”张修放开牙关之间的吸管。
饶束笑得开怀,“我还希望你能一直回答下去呢。”
他轻哼,“想得真美。”
“哎?”她歪了歪头,看往他身后,“你后面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多绿点儿?”
“嗯?”张修顺着她的视线方向,侧身看过去。
而后他面色坦然地“哦”了一声,“我的劳动成果。”
“哈?”饶束本来没那么好奇的,听他这么一说,不自觉就往他那边走过去了。
她刚睡醒不久,没戴眼镜。虽然近视度数不算高,但隔得远时也看不太清小的东西。
走近了,她才发现,吧台上那些绿色的小块是青柠皮。
但是,某人的‘劳动成果’显然不止如此……
饶束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吧台,可以说是果皮与刀具齐飞、凌乱与灾难并存的场面了。
“你这个,是凭借着怎样的刀工才造成的车祸现场啊?”她瞪大眼睛瞅他。
张修想都没想,面不改色,“炉火纯青的刀工。”
“我实在不想怀疑你的语文功底,但你对‘炉火纯青’这个成语绝对存在认知偏差。”
“哦,不够形象?那我换一个,”他依旧想都没想,改口,“登峰造极的刀工。”
“……再换。”
“超群绝伦的刀工。”
“……脸呢?!”
“走火入魔的刀工。”
“这个好!”饶束笑得扶住吧台,“够形象了!简直是疯魔化的刀工了吧。”
张修垂下眼眸笑,继续咬着他的吸管,声音含糊:“你好幼稚。”
“到底谁比较幼稚啊?”
他眼都没抬,“你。”
饶束不跟他继续胡扯,拿了条毛巾,准备清理一下这个无辜的吧台。
“服务员会清理。”张修看着她说了一句。
“嗯……”她没听进去,从边上开始擦,“我看着不舒服。很快就能弄干净啦。”
“随你。”他让开了点,让她擦。
饶束撸起衣袖,唰唰两下,她的卫衣衣袖就被她推到手肘那里去了。
张修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她的手臂,两截完全可以称得上白皙纤细的小臂。
左手戴着一块腕表,手肘以下的皮肤光洁无暇。
没有什么疤痕或者不方便见人的东西。
他收回目光,继续漫不经心地咬吸管。
当然了,每个人都有可能钟爱某一类服装搭配风格,那是个人的喜好。也许她就只是钟爱短牛仔裤搭长袖卫衣这种兼具时尚与休闲的风格。
而且,他总共也才看她换过五次衣服。
五,这个样本总数太小了,不具备可分析性。
也许等天气再热一些,她会换上短袖甚至无袖的上衣或者连衣裙之类。虽然现在就已经很热了。
张修垂下眼帘,含在嘴里的柠檬汁让他感觉到了酸味。
这一刻,他有一种极其微妙的感受,仿佛眼前这个人就是命运安排给他的某种未命名的存在。
有时候,我们的生活真的没什么道理好讲的。
谁遇见谁,谁在谁的世界里安营扎寨,谁愿意让谁作为自己生命中的不可承受之重,都没道理好讲。
但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宿命的人。
他甚至本能地排斥宿命。
凡是发生得毫无因由可循的事情,都让他不那么容易欣然接受。
包括眼前这棵让他总是不自觉去探究的竹笋。
“对了,我问你啊。”她说话了。
“问。”
张修是那种,即便很专心地思考着自己的事,同时也能留意着外界一切动静的人。他从来不会因别人突如其来的干扰而显得一惊一乍。
饶束把所有果皮聚拢在一块,然后去搬来垃圾桶,她边走边问:“就,上次你让我送去机场的那位容姨,她是你的……家人吗?”
他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确定,他笑,“你可以换一种方式,直接问你真正想问的问题。”
“……”饶束拎着垃圾桶站他面前,些许无奈,“你是不是有读心术啊?”
“你认为有就有。”
“狡猾。”她笑了笑,“总是把烫手山芋扔给别人。”
张修轻挑长眉,没说话。
“其实我想问,”饶束想了想,还是直接问出来了,“在广州,除了那位容姨,你家里是不是就没其他人跟你一起住了啊?”
“嗯。”
“哦。”她点点头,一手拎着垃圾桶,一手重新拿起毛巾,把果皮小心翼翼扫进垃圾桶里。
张修看了她一会儿,并不打算就这样让她含混过去。
于是他偏着头问:“你不觉得你应该把话说完吗?”
“啊?”饶束停顿了动作,“我没话要说啦,就问一下你呀,没其他了。”
“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你的意思表达完整。”
“……”她真是拿这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又聪明又强势。
她放下垃圾桶,转回身来跟他说:“好吧,就,我想说……”
她又得清清嗓子才能说下去了,“你是不是不会干家务活啊?你家里一定有其他人伺候着你吧。”
张修放开吸管,静静看着她,好一会儿没出声。
饶束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怎么啦?”
难道她那两句话有哪里冒犯到他了?还是怎么地?
“其实不会做家务活也很正常啊,而且你是男生,男生一般都不做家务的,”饶束胡乱补救着,“我以前也很少干家务活的,都是我姐姐们在忙……我的意思是,我不觉得你这个是缺点,我……”
“你在想什么?”张修打断她这一通来势汹涌的解释。
她低下头,“我以为你生气了……”
他无声叹气,朝她走近一点,“是不是我上次说的还不够清楚?那我再跟你说清楚一点?”
饶束抬起头望他,大眼睛里有茫然也有等待。
“第一,不要动不动就觉得对不起别人,更不要轻易道歉;”张修感觉自己的耐心真是空前绝后地好。
“第二,如果你只是面对着我才如此小心翼翼,那我大可以告诉你,我这个人极少生气,一般我生气了也不会让人察觉到,我只会让那些惹我生气的人在不知不觉中滚出我的世界,”他停顿了两秒,“或者,让他们直接从这个世界消失。”
他略弯下腰,看着她的双眼,问:“这样,够清楚了吗?你懂没?”
饶束下意识点头,尔后又很实诚地摇摇头,想了想还是觉得点头比较好,最后却又坚持实诚地摇头……
她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混乱不堪,甚至不敢与他对视。
张修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纠结,没说其他,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在饶束面前,他已经够主动了,无意识间早已放弃自己的许多原则和考量。
无论换成谁站在这里,他都绝不会有这般的耐心和温柔。
即便是鲁森…他以前对鲁森有没有这么耐心?好糟糕,他一时竟然想不起来…
“张修……”在他恍神的片刻,那个站在原地纠结的人突然抱了上来。
张修的第一反应是把玻璃杯举高,避免被她撞得果汁四洒。
而事实上,饶束抱得特别小心翼翼,双手很松很松地环在他腰身,等同于一个空抱的虚无姿势。
“我问过你的,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把脑袋轻轻贴在他胸口,声音也很轻很脆。
张修明显感受到了她这次的变化,没有试探,没有伪装,没有躲避。
她只是单纯地在问出一个问题。
桃花眼轻眨,张修无声叹气,准备跟她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