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是在县城呆了一晚后才开始进山的,叶航心思本就慎密,放在阿离身上更是无微不至,知道阿离惯用符纸是用三桠苦树做浆后,他还专门请人做了几刀又亲自去取来给阿离,进山这一路上更是有风遮风,有雨挡雨,所吃所用之物都是他亲手去洗,便是路上小憩,他也要将之前买的新鲜生果切好送到她手中,半点也不愿意让她吃苦受累。
阿离看在眼里,暖在心中。
她早已习惯了孤独,也以为自己会永生这样孤独下去,但不曾想,这个阳光般的男子自相遇起便对她百般关爱和呵护,即使,他其实并未想起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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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就这样在屋外安静用餐,就连那黑猫也自用肉爪按着冒着热意的玉米馍馍慢条斯理地啃着,那店老板一边做事,一边不时地把眼光投向这边,只觉这一桌客人实在怪异。
这两人来了他这小店居然不点羊肉羊汤,反而还给了双倍的价钱让他净手后用生锅另外做素菜,男客人倒生得很俊,那女客人样子却是有些瘆人,尤其是方才她静静站在树下一动不动,脚下卧着一只大黑猫,黑寡的衣衫被风吹动的样子,这大傍晚的真是让他心里怸了好一下。
正想着,树下黑衣女孩突然抬眼朝这边看来,阴幽幽的这一眼,看得店老板后颈处一凉,急忙把脑袋又缩了回去。
这时屋里一桌客人已用完了餐,一人去找老板结账,剩下几个便出了店门在外面等着,其中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十分活泼,见到阿离脚下的黑猫在吃馍馍,小男孩觉得好玩,忍不住跑了过来蹲在一旁看,孩子小脸清秀可爱,阿离侧头朝他看了一眼,忽然眉头微微蹙了一蹙。
男孩的母亲不喜孩子乱跑,又觉得树下这桌的黑衣女孩明明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偏要穿得像个旧时的老太婆,浑身都是阴郁之气,便皱眉走过来将孩子拽起准备离开,阿离眼睫微动,忽然朝那母亲开口轻问,“你这小儿先前是否曾摔过一跤?”
那母亲愣了一愣,低头看见儿子额头上的一处红肿,皱眉说,“是摔了,这不明摆着吗?”言语中似还有些提防之意。
阿离对那女人脸上的提防神色视而不见,只将一个小小的三角形护身符放在桌角,肃色道,“这孩子额有伤口,内骨凹陷,逆眉露目.印堂带煞显赤黑,恐有大难,你将此符给他贴身挂上,兴许能助他渡了这一劫。”
那母亲听了却脸色一黑,恼怒不已,“你这小女孩怎么说话的?!什么大难,我儿子活蹦乱跳好得很!穿成这样子装神弄鬼吓唬谁呢?你再乱说话我——”
“啪!”一声巨响,叶航将筷子拍在桌上,眼冒寒气,冷冷朝那女人看去。
那女人惊了一下,被他盯得有些后怕不敢再说话,嘀咕了几句后悻悻地拉着儿子飞快回了朋友那边,直到买完单离开,她都还是一脸愤然之色,阿离静静地看着她一行人牵着那孩子转下小路,越走越远,几无声息的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将桌上的护身符收回了袖中,见叶航还是俊脸发寒,她微微摇头,轻声道,“无妨。你莫要生气。”
“她骂了我,自己却要受那丧子之痛...那孩子...可惜我也救不了他了......”阿离眼中闪过怜悯。
叶航眉头微皱,再给她挟了一筷青菜,沉声道,“各人有各人的命。”
两人心有阴郁,只觉用饭都没有先前香甜了,很快便结账准备离开,叶航刚拎起大大的背包,口袋里的电话便叮铃铃的响了起来。
山上信号不佳,那边老勇说的话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他听得十分辛苦,两人来回互拨了几次,叶航才听明白了老勇的意思,挂了电话,他快步走向抱着黑猫在屋外等他的阿离,把老勇的请求说了出来。
原来老勇又接到了一个古怪案子。
他本来在忙着之前那小村的案子收尾,但今天一早上头突然让他先不要管那个已经破了的案子,要派他去老黑山大山深处的一个叫栗子沟的地方去处理一单报案。
那案子发生其实已经是在好几天以前了。
栗子沟那边有一个小村叫丛家村,几天前的晚上,村中一户人家突然起了大火,那火势极大,便是那天下着雨也把那家的屋子烧了个干干净净,火灭了之后,村里人从废墟里面抬出了整整五具焦尸,除了年过七十的老太太因晕在院子里被人救出,还有他家的老二媳妇没见着尸体不知所踪以外,剩下的丛老头,丛家大伯,大伯媳妇,还有孙子辈的丛家小两口都没能逃过一劫。
被救起来的丛老太太醒来以后便有些疯疯癫癫,而那五具焦尸,竟然有两具是被开了膛,破了肚,里面没有五脏六腑的。
丛家村的人都认定是那消失了的老二媳妇杀的人放的火,而这老二媳妇又是几个山头以外的李家屯人,一来二去两边从开始的两家之争变成了两村之争,因那处是少数民族村落,民风十分粗悍,为了这单事已开始动武,随时都有可能倾村械斗,村长怕出大事才报了案,希望能查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局里接到报案后很是重视,都知道这种案子一个处理不好就很容易激起村落矛盾,老勇熟知山路,不是汉人容易取得村民信任,当地的几种土话也能说上几句,破案经验也十分丰富,自然是最佳人选,于是局里立刻让老勇脱了手上的工作赶去丛家村。
一道命令下来,老勇只能接了这个烫手山芋,他直觉这案子有些怪异,想起叶航两人要去的地方是好像是要经过那片山区的,他便碰碰运气看还能不能联系上叶航,别的不说,要是那阿离姑娘能拐个弯顺路去一趟那小村,不管凶手是人是鬼还是怪,他心里也都会多几分底气。
阿离听完叶航的话,垂睫细细算了一下时间后,朝叶航点点头,开口道,“原本也是要过那附近,那便多过两个山头去一趟看看罢。”
叶航自然一切依她,点头道,“好,我问到前面再走几公里有一家驿站,我们去那里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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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只剩一点微光,两人很快便离开小饭店上了土路的羊肠小道。
那店老板一边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一边收拾着桌上的碗碟,心里却在想着刚才离开的带孩子的那帮客人结账时愤恨的低骂声。
他总觉得,前面已经见不着背影的那个黑衣女孩,不像是那客人说的那种会装神弄鬼骗人钱的人。
不过这些也都跟他没啥关系了,收拾完桌子以后,老板便进店里继续招呼起别的客人来,没多久,客人们一一吃完了锅子离开,他跟帮工一起开始收拾剩下的几张桌。
晚上,他老婆背了一背篓的山下采购的盐巴和大米送到店中,一放下背篓,她就拍着胸口叽里呱啦的说了起来,“...阿个娃儿好造孽(可怜)...弄嗰黑,手电筒有啷嗰用嘛,踩到根树棍棍...阿不就滑倒拉噻,啷嗰晓得脑壳会着根细枝枝整穿嘛...妈诶...当时就没得救咯,阿个妈哭得简直着不住...看得我心头老实嘞不舒服得很...”
她刚上到半山便看见了这事,那孩子惨不忍睹的脸和抱着他的女人震天的哭嚎声随了她一路,真是太惨了......
店老板一下子就从烤火的位子那处站了起来。
他瞪着眼,看了看自家婆娘,又从窗户看了看外面树下原先摆小桌的那处,张嘴结舌了半天,也没能说得出一个字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的留言越来越少啊.....我的动力也越来越小啊.....亲们.....你们还在吗???
☆、进山(捉虫)
通往大山深处的羊肠土路在树丛间一路曲折蜿蜒,沿着这路,叶航和阿离走进了一片静谧,绵长,山峦重叠的山的世界。
一米左右宽的小路没有经过任何开发,不过是多年来被行经的路人踩踏而成,此刻天色昏暗,已看不清远处峥嵘的峰石和如画的风景,小道上,叶航手中探灯灯光给两边的树丛朦朦胧胧地添上了一层幽谧之意,阿离手抱黑猫,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行动间身形轻忽,步履无声。
叶航问到的那个地方,其实是一个岔路口处山民自己开的一间小驿站,当地人称小马店,主要是给山区里来往运送货物的马倌们歇脚过夜所用。
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根本不会想到,在交通如此发达的今天,许多难以通路的崇山峻岭的中,依然还有一种古老的交通运输方式——马帮驼队。
因为没有通路,大山里江水阻隔,艰险难行,很多地方只有人踩出来的毛路,有时光是这村到那村间走路就需要一两天,要出一趟山就更不容易了,因此,大山深处的人们所需的盐巴等生活物资一般都是由特定的几个“马帮”运输提供,而马帮,是山民们对赶马人及其马队的称呼,只不过,如今的马帮已有些名不副实,多的只有十来个人结队,少的不过一两个人成行,而且驮东西的实际上已大都不是马而是骡子了。
叶航两人去到小马店时,店里差不多已经快被人住满了,院坝最里面角落的马槽边已栓得有十余匹马骡,看样子正有马帮要运货进山,马槽边竖着被人摸得光滑发亮的拴马石,显得年深月久,岁月斑驳,除了棚顶一个小小的昏黄灯泡,四周几乎看不见一丝现代化的文明气息。
院子里宽阔之地支着口大铁锅,石头垒起的大灶下,大块柴疙瘩燃烧得又红又旺,大锅里热气腾腾的汤水翻涌地煮着成块的羊肉,红辣椒、大蒜、野葱、姜块、草果等配料随着翻滚的肉块漂满了锅面,浓浓的香气弥漫了驿站内外,一帮穿着黑色大摆裆土布裤的粗犷汉子正围着木桌,手里端着盛满包谷酒的褐色土碗,旁若无人地吆喝着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这么霜寒的天,这些人脚上都还是穿着杏黄麻绳草鞋,露出黑粗糙裂的脚趾。
而角落里的另一个小桌上,却只单独坐了一个穿着左衽右开铜扣黑色上衣,黑色直筒大脚裤的年轻男子,他身量不高,但十分精瘦,一身衣裤黑中带着靛蓝,火光下泛着一种奇特的光泽,在他腰间,左右两边都插着两把木质手柄,刀身厚实,呈短尖状的腰刀。
旁边两桌的人似乎都有些忌讳这年轻男子,喝酒吃肉间不时会朝他那处瞥上一眼,那男子并不理会,只沉默而快速地吃着自己桌上的简单饭菜,一身便装还背着大大旅行包的叶航先走进驿站院子时,那帮喝酒的男人只是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便埋头继续喝酒吃肉了,在他们看来,这不过又是一个城里来的,打着所谓探险的旗号进山里折腾自己的傻子而已,而那年轻男子却在抬眼看见叶航身后的阿离时愣了一下。
虽然他很快收回了目光,但很快,他又抬眼再次看向了阿离瘦削的身影,直到叶航牵着阿离进了驿站里面找老板问房,这年轻男子眉头都还是蹙在一起的,一双精悍眼中,显出一种苦思不得其解的疑惑神色。
因院子里的那帮人要省钱选住的是大通铺,小店便还剩下了最后一间单人小屋,叶航也不废话,很快便交钱拿了房。
这种山民自建,还是给马队歇脚用的小驿站,想也知道环境会是怎样,若是可以,叶航是情愿在树林子里扎帐篷也不愿意让阿离住这里的,但因要等老勇连夜赶来,他只能选了这个比较好找的汇合点。
小屋不是一般的小,屋里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汗臭味,叶航一进屋便先把床上的床单被褥搬到了地板上,然后拿盆打水把床头桌椅等全部抹了一遍,再从自己的大背包里取出了干净的薄毯重新铺好,最后把压缩羽绒睡袋充好气放了上去。
而他自己,却是打算在原先的被褥上和衣而眠。
睡哪里他其实并不在意,只是在他心里,无论如何是不能让阿离受半点委屈的。
简单铺整过的小床上再没有了那股异味,呼吸间反而盈满清爽,阿离闻着这股和叶航身上一模一样的味道,唇角忍不住牵起了一抹淡若春花的笑意,就连那精怪黑猫,也在跳上小床后朝叶航喵呜了一声表示满意。
叶航笑着伸出手,那黑猫似心情极好,难得地没有朝他嘶牙还忍耐着让他摸了一下脑袋,叶航一笑,又去握坐在床沿的阿离的小手,俯身温柔对她说,“今晚只能在这里将就一下了。”
阿离黑眸盈盈,朝他点点头,抿唇浅笑道:“好。”
见到她眼中的笑意,叶航俊眸一暗,轻轻凑过头去,在她冰润细嫩的唇上浅吻了一下。
本想浅尝即止,但那滋味太过美妙,他轻蹭了两下后,忍不住伸出舌尖轻轻吮吸起那嫩若花蕊的唇瓣来。
阿离瘦小的肩头微微一颤,另一只放在膝上的小手动了一下,似想抬手将他推开,但她秀长浓密的睫毛轻颤了数下后却还是没有抬手,反而缓缓闭上了眼,任他亲昵。
怀中纤细的身子软滑得不可思议,略带冰凉的唇瓣又柔又嫩,气息交错间,暗香袅绕,缠绵悱恻,叶航欢喜得几乎心尖都快要被这一吻融化,心脉热烫滚动间,他浑身紧绷难耐到了极点,只恨不得立刻探入香甜唇间与那小舌纠缠吮吸直到天明,但脑中的最后一丝清明让他闭眼粗喘了数下后,终是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放开了怀中轻闭双眼,神情柔顺无依的阿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