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下)——老实头儿的春天
老实头儿的春天  发于:2023年0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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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卿心里明了,但还是问:“祖父,你说的啥意思嘛?”
  杜太爷哼哼两声:“啥意思?你三哥给我立了字据,说将来你跟他生的孩儿,要留个男孩儿姓杜,传宗接代,必须留个根儿。也是你爹不中用,续弦续个老太太,想生也生不出喽。”
  杜太爷说着这话儿,莫名有点喜滋滋的,还有点幸灾乐祸,珍卿不高兴地嚷:“祖父,你别恁样说我后妈,她对我们够好的。”
  杜太爷敷衍地嗯两声,又背着手打量这阁楼,回到最初的话题:
  “啧啧,往前,在老家那都给预备了……啧啧,旧一潮的家具,放在洋房里不登样儿,睢县原来那一座院房,我还给你留着,你以后回乡省亲能住。
  “我寻思,再给你陪些新式家具,摆在洋房里也登样儿。”
  珍卿绕着头发说:“成亲,成亲的话,家具这不都有现成的嘛,哪还用再置办新的?”
  杜太爷撇着大嘴说:
  “你这,你这都啥烂东西嘛,都是淘换别人不要的,叫人瞅见像啥样嘛!
  “你这一回聘给你后哥哥,落到他们亲戚窝里,我做爷的要给你多陪送,不叫人家说嘴。我说你听着,家具全要新式新样的,衣裳首饰、床账被物,也都要给你预备新崭崭的。
  “到时候,咱们杜家庄上一家子的人,还有杜家湾你姑奶奶那,还有磨坊店你师父师娘那头,都得给你厚厚地添嫁妆,不能叫你后妈家小瞧了……
  “从杜家庄给你排排场场地发嫁,车轿上的驴马拉下的粪蛋蛋,叫人捡去能肥十亩庄稼地,嫁妆摆出来到街上,从北头连到南头还没摆完,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瞧瞧,咱们家嫁闺女,比宰相家嫁闺女排场也不小。”
  珍卿默默地鼻子泛酸,听杜太爷这口气,是想在杜家庄给她办一场世纪婚礼来着。哼,这老头儿一天天闲着,想头未免太多。她若结婚,大约会尽量简单。
  珍卿和三哥商量,结婚的事还早着呢,就算要结婚也不想大办,但话也不能讲得太白,只好委婉地道:
  “祖父,都晓得我后妈家富得流油,多受人羡慕尊重。你不晓得,那我们国家官府的人,还有贪财的洋鬼子,找个油头就来诈我后妈的钱,前后已经诈走几十万银洋……”
  杜太爷的小眯缝眼儿,霎时间瞪得像铜铃,他不敢相信他的耳朵:“这败家娘……人家要她就给啊……”
  珍卿给他讲这其中的厉害,说不给的话,那当官的就找地痞流氓,绑架你的儿子孙子勒索,不然就污蔑你是奸商,要么就说你通军阀通□□,叫警察给你丢进大狱,想咋样拿捏就咋样拿捏,到时被榨去的钱更多。
  杜太爷听得傻眼了,他没想到后儿媳家大业大,也受当官的祸害。他倒真被珍卿吓唬住,惊惊愣愣地要往外走,临要走出门时又问:
  “你中意红木还是黄木啊?”
  珍卿说随便哪种都行,杜太爷叨唠着“难办”,晃荡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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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清早在花园里,谢董事长看着二女儿发呆,烟都烧到她指缝边上,烫得她下意识甩掉,又蹲下捡起烟蒂,丢进烟灰缸里头。
  谢董事长抚额长叹,有点颓唐地说:
  “我也长久不了解你了。可你跟那位赵先生,未必要这么快结婚吧。之前你杜叔叔叫蜜蜂蜇,也是我疏忽大意,柳惜烈的名声传得不好听,他心神不宁,在医院又治坏病人,听说你们医学会把他除名。我正在帮他……”
  吴二姐漠然也无奈:“妈妈,我跟赵先生交往四个月,因为柳君总在闹,我们一直秘密恋爱,可是我们确定要在一起,最低限度,今年我要和他结婚。事业中的男性和女性,婚礼可以省却了。”
  谢董事长完全闭嘴了,因为大女儿的神态,完全没有跟她商量的意思。她只得委婉地说:
  “你……你,舅舅舅妈他们那里……连婚礼也不办,恐怕亲戚们会怪罪的。”
  吴二看着她的母亲,神情里透着一些话,谢董事长看明白了,一时间颇感狼狈,可是她动动嘴,又觉得无话可说。
  她原本想,自己从前走过的弯路,但愿她的儿女不要再走,可她渐渐地意识到,人一生要走多少路,过多少桥,不是打着为她好的名目,就能随意替她张罗的。
  千言万语都化成一声叹息。
  谢董事长此时此刻,才能明白父兄当年的感受,见女儿行事这样我行我素,感到作为母亲的无奈。
  就在这天晚上,吴二姐亲自来送请柬,名目是当选为医学会理事,要好好地庆贺一番。实际上是为她的婚事,明天她的男朋友赵先生,要请大家吃一顿便饭,没有别的安排请大家都务秘赏光。
  二姐临走时也邀请杜太爷同去,杜太爷含含糊糊地答应。晚上吃过饭回房去挑衣服鞋帽。可是珍卿临睡之时,他又敲门进来,很是踌躇地说:
  “你跟你三哥的婚事,是我先去求人家,现在想起来办得冒失。女方巴着男方,我在你后妈跟前儿,像是低一头。你们这桩婚事,我看她不冷不热的,也没给我说个啥准话儿。珍卿,我觉着我不能去,我不能上赶着她。”
  珍卿想这是什么跟什么,觉得他有点不能理喻。只好讲谢董事长没有不冷不热,她自己追求婚姻自由,自然也尊重儿女的婚姻自由,所以她想讲也没有讲。还有这回吴二姐请客,是二姐的男朋友要会亲……
  费了半个钟头的口舌,杜太爷才算回心转意,勉为其难地答应明天一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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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杜太爷穿了两件袄子,换上没上过脚的皮棉鞋,走到门外,站在台阶上不动窝,像个不能禁受寒风的脆弱老人。
  珍卿催促杜太爷走,杜太爷沉沉地一叹,背着手仰望天空,这架势像要吟诗一首。
  珍卿等他踌躇一会,黄大光和金妈也不催,杜太爷怅惘地说:
  “今天天儿也不好,我也不大舒坦,腿脚僵僵的不听使唤,就不出门了吧!”
  珍卿看头顶的太阳,感受并不寒冷的风,无言以对。
  杜太爷又手搭凉棚看太阳光,身子很戏剧性地打着晃,杜太爷连忙捂脑袋说:
  “我这一早,头晕沉地很,万一晕在街上可不好,不能出去瞎逛荡。”
  说着就拄着拐棍儿,迈着小碎步回屋去了。
  袁妈随口说一句:“太爷,今儿天儿暖和,不出门就别穿恁厚,像上回再捂一身痱子,那是不上算。”
  屋里安静片刻,听见杜太爷质问袁妈:“你瞎说啥嘞,你说谁焐痱子嘞?”
  袁妈赶紧软了声气:“太爷,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说脱件衣裳 ,别把你热着呢。”
  珍卿哭笑不得地摇头,就在上个月,杜太爷看三哥穿的皮衣眼热。
  三哥给他弄了一身,他穿着羊毛衫配绵袍,外衣还罩着一件皮衣,在温暖的阳光下溜半天,好家伙,差点没给自己溜中暑。这老头儿一天天真宝气。

  他这做长辈的,看待儿子跟儿媳妇儿,几乎一点不上心。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谢公馆长久没有喜事,终于盼来一桩喜事了。
  谢公馆所有人盛装打扮,那叫一个倾巢而出,别说小孩子们兴奋,连大人们都有点小兴奋。
  吴祖兴作为二姐亲大哥,他主动要求参加,没道理把他排除在外。所以,吴大哥和吴大嫂也到了。
  这一天十点半钟,大家浩浩荡荡到东方饭店,二姐的男朋友赵先生,竟站在大门外迎候。
  赵先生剃着短头发,穿着一套深色毛呢西装,脖间系了一个铁色的领结。
  有点好玩的是,他在门口一一跟大家握手,跟珍卿握手的时候,他很自然地叫“小妹”,他的寒暄问候很得体,神态谦逊而真诚,整个过程都未失礼。
  但是这场面给人的感觉,像是高级官员在接待重要外宾。
 
 
第197章 会亲宴上的事情
  赵先生的亲友多在老家甬安, 现在都未方便过来。吴二姐说是要结婚,但赵先生不敢太孟浪,他把这次聚餐当成一次会亲礼。
  请这一大家子吃饭, 赵先生定了一个大包房。
  进到包房里,赵先生给准丈母娘抽椅子, 他的态度一直谦恭真诚, 但是并不显得卑微。
  男士们给女士们抽椅子, 自己再一一落座。珍卿跟三哥挨着坐。他们俩拿着菜单, 头对头凑得很近, 很自然很亲昵地商量要点什么。
  吴祖兴看着他们,在心里冷笑,早觉得他们像在捣什么鬼, 没想到真个勾搭在一起。
  赵先生作为主人,他最后在上首落座。他跟大家说尽可以随便点,也不必讲究洋人的规矩。
  大家都笑意盈盈地看二姐, 赵先生一直照顾她, 连点什么菜, 赵先生都有温和的建议。
  吴二姐一向风风火火,这么多人眼光灼灼看她, 难得把她弄点有点焦躁, 她翻着眼睛说:
  “我说诸位,你们这是干什么, 就是逮着山大王, 也不是你们这般看法。快收了你们贼溜溜的眼, 好好点菜吧。”
  谢董事长他们都笑, 仲礼喜盈盈地说:“大姑喜上眉梢, 这是走桃花运了。”
  说得大家哄堂大笑, 赵先生也随着大家笑,连侍应生也在笑。
  丧着脸的吴大嫂也破功,拍一下小儿子笑骂:“小孩子不懂别乱说,公共场合你少昏乱讲话。”
  仲礼没有看他妈,瘪瘪嘴不说了。
  本来别扭的谢董事长,冷眼看大女儿跟赵先生相处,觉得祖怡是真喜欢赵先生。赵先生看起来既不张狂也不扭捏,也是大家子弟的风度,就是年龄大了些——大约比祖怡大了一轮。
  谢董事长拍手笑道:“二姑姑当选医学会理事,又交上这么好的朋友,今天是她双喜临门,你们谁也不许多说话,不许抢了‘东道主’的风头。”
  饭菜上来之前,大家随意聊天。陆sì姐问赵先生,二姐是常在外头跑的人,他们结婚后打算怎么住。
  赵先生笑看二姐,握着她的手说:
  “此事我跟父母和祖怡都商量过。祖怡事业家人都在海宁,我的药厂、药店也在海宁,我们就在海宁定居,最好在谢公馆左近找房,我们能常常承欢父母膝下。我父母亲戚在甬安,逢年节去省亲就好。”
  谢董事长真高兴起来,说:“秦州路一带房子紧俏,我也可帮你们留意。”
  这样说起来,谢董事长和吴二姐,跟婆家的关系都比较松散。
  大家都觉得蛮好的,多了个姐夫、姑父,也没有丢失了姐妹、姑姑。珍卿发自肺腑地高兴,二姐就像她的小妈妈,她若远嫁真叫人伤感。
  陆三哥看着也高兴,但他并非纯粹地高兴。他听姐姐讲过赵先生的家事。他的原配妻子是他表姐,那位贤惠的表姐虽是早亡,倒给他留下一个儿子,年龄跟小妹差相仿佛。
  赵先生家世为人皆好,对姐姐确实无微不至,但他原配娘家是赵家近亲,并且儿子也已大了。二姐难免要费更多心。
  以二姐的条件和本事,找个头婚人也好的,未必找不到,可她恰巧就遇见赵先生。做弟弟的唯有沉默地祝福。
  珍卿看三哥双手搁在膝上,她就蠢蠢欲动地想牵他的手。她上半身还端着不动,下面却伸出一只手,一把覆住三哥的手背,从手背上与他五指穿插。
  三哥悦然地轻轻微笑,无声看向眼睛发亮的小妹。他把她的小手翻过来,反客为主地握紧些,微微低头看她的指头。她的手不同于寻常女孩,她的指头是修长瘦劲的,指腹上有握笔形成的茧子。
  只看她的手,便晓得她勤于握笔。不过,她来海宁一年多,好歹血肉养得丰满些。
  他又想起小妹写的诗,她的意思,是头一回在东方饭店,她心里就喜欢他,但那时他却漫不经心。
  他近来总忍不住回想,那时觉得是寻常一日,现在想来,却觉得是人生至关重要的一天。还就是在这个东方饭店,不过那时在二层的大餐厅,今天是在三楼包厢里。
  他握着心许之人的手,心里晃荡着融融的甜蜜。也许他头一回见面,已预感到她的特别。不过,他不在意乡下来的继妹,心思大半在他的生意上,大约也确实漫不经心。
  当时,她是那么瘦弱的小姑娘,他难以产生什么男女之情,可她那张满是煤灰的小脸,还有脸上黝黑不安的眼睛,还是让他微微地放下戒备,莫名生出可怜之意。——他那时,已经鲜少轻易地可怜谁,无论对象多么值得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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