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下)——老实头儿的春天
老实头儿的春天  发于:2023年0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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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卿略一联想,忽然想起什么,诧异地问慕先生:“教育部经费迁延至此吗?连艺专这等名校也迁延?”杜教授的海宁国立大学,经费虽比往年来得迟些,倒也不像艺专这么严重,严重到天天叫慕先生拿积蓄去贴。珍卿想到本币外流造成的钱荒,还有币制改革带来的问题,却听慕先生垂眸低声道:“一则是我得罪上头的人,有人从中作梗在所难免,二则我对校内的□□学生优容,上头想派保守派掌管校权,一时半会难免对峙起来,如之奈何呢。”
  珍卿这时才后知后觉,他竟忘记了极关键的因素。适才慕先生说,他往年轻信导致过人财两失,又说买古画字帖也消耗巨多,听来更像应付外头人的说辞。她知慕先生办画展挣钱不少,也知他暗中支援过社会党,甚至去年慕先生办巡回画展,经S国回国的行李箱箧中,说是带着没卖完的画还有一些教具,恐怕更多夹带的是给社会党的物资吧。
  所以,慕先生明明带了不少东西回国,偏偏艺专的教具还是不够用,明明办画展挣了不少钱,可他手边的流动资金并不多。
  也许,慕先生说是拿积蓄补贴艺专,也不过为给社会党输送的物资金钱做掩护吧,免得轻易有人猜忌他与社会党往来。还有刚才,慕先生说把教具款子含糊过去,假若外人以为这批教具是先生付的钱,他的钱花得快也能解释了。
  珍卿看着声色不露的慕先生,摇摇头懒得无谓浪费脑力。就算慕先生真想借她家打掩护,他叫谢公馆在银钱上别招摇,自然也是出于好意,不必把慕先生想成小人心。
  到书馆吃中午饭的时候,唐人礼师兄也过来蹭饭,饭后慕先生感到倦怠去歇午觉。珍卿趁他去小睡的空档,跟唐人礼师兄探听一番,才晓得慕先生病得极重,个个医生交代她好生养息,争取带病延年,可是他为诸事操劳忧心,想好好休息也得心无挂碍才行呐。
  珍卿跟唐人礼师兄初次相见,唐师兄说,他早年听先生讲过珍卿很多事,神交已久今日乍见,颇有相见恨晚之念。据闻稳重寡言的唐师兄,初见却愿同珍卿推心置腹。说艺专的经费窘境源于慕先生的不妥协。上头想派个保守派的教务长来,此人的学术观点,不过是拾西人之牙惠,政治上也是韩领袖应声虫,讲的也是对外妥协对内强硬。慕先生太过狷介骨鲠,在报上将教育部想派来的人嘲讽一番,又把想派他来的官员刮棱一遍,上头拖延经费给慕先生难看,不过慕先生和艺专声名在外,倒还不至于一直拖延经费。只是累得慕先生生气操心,难以养病。
  为了避免不学无术者做教务长,慕先生挖空心思请来唐人礼师兄——唐人礼师兄原在粤州穗城艺院,今年已经升到副院长了,被挖来当海宁做艺专教务总长,还兼油画系的系主任。
  唐师兄还跟珍卿揭慕先生的底,说道为何穗城艺院罗博士一来,慕先生就慷慨赠他许多教具?罗博士在穗城艺院原只负责教务,慕先生把唐师兄挖到海宁,原该唐师兄担待起来的事务,不免都架到罗博士头上,叫他苦不堪言。慕先生理亏在先只好主动出血。
  珍卿闻言惊诧失笑,她适才闻慕先生赠人教具,还暗感先生高风亮节、舍己助人,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公案。
  唐师兄看这杜师妹明媚之态,暗叹难怪慕先生替她考虑,他若有这样聪颖绝伦、伶俐可人的弟子,他也会格外替她绸缪计算吧。
  鉴于这位杜师妹的才具声望,慕先生早属意她做艺专教务长,还曾对叶知秋、朱书琴、秦间间等人慨叹,杜师妹学识上就强于专科生,又二十年如一日打磨技艺,而且天姿灵秀创作上不落窠臼,公认她开了新一代写实主义画风,将来成就必不在他之下。有杜师妹做艺专教务长,必使艺专教学更上一层楼,将来画坛人才辈出指日可待。
  然而现在校内学生运动高涨,政治观点的龃龉也影响师生。现在主持艺专的诸位校领导,多系慕先生培养多年的老资格,一旦严格管束他们的学业,也被满心爱国热忱的学生攻讦,说他们是不知忧患的亡国书生。另一面,学在艺专教在艺专的老资格们,也难免被当局卷进人事斗争,你不想卷进去他可操控你的薪资待遇啊。
  艺专如此复杂的局面,杜师妹即便做上教务长,也难以专心致志做慕先生期望的教务改革。杜师妹又说要履行妇人之职,眼下就要生孩子子。慕先生遗憾到一日九回肠,到底放弃叫杜师妹做教务长。其实,慕先生也不想叫她太多旁骛,而令她有时间专心经营艺术天赋,把她的一代风气之先开到极致。
  而后,慕先生就跑到粤州穗城艺院,挖了他这第一代弟子主持艺专教务,意为杜师妹扫清人事上的烦恼,叫她闲暇时在艺专专心给学生上课就行。唐人礼之所以愿意受慕先生挖,一是师恩沉重难以固辞,二是觉得来浸润海宁艺术氛围也好,三嘛,便想见识蜚声国际的易先生风采,如今一见果是不凡,很期待她以后到艺专上课,能够造成什么样的新风气。所以,唐师兄也谈不上什么做替补的怨尤。
  这些前事在腹内纷纷转过,唐人礼师兄自然不会说破,毕竟慕先生给这小弟子操许多心,言里话外也并不透露出来。
  唐人礼师兄里外事务多,陪了珍卿一中午算跟师妹相识了,工作友谊以后皆可以慢慢磨合,不急一时。
  唐师兄走后慕先生还躺着,珍卿偷偷拿出慕先生的药,找众仁医院的高医生咨询,确定先生吃的都是对症的药。又给众仁医院的几位专家致电,沟通慕先生现下的病况,说来说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多少病都是三分治七分养,慕先生不能完全脱离事务,实在于事无补的。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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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8章 常与师徒同苦乐
  这一天, 慕先生说是午后小憩,却睡了两个钟头才起来。珍卿亲自给他端水拿药,盯着他老人家把药吃了, 又敲边鼓说给他请个中医瞧瞧。珍卿满以为会费一番口舌,不想慕先生轻易答应了。珍卿哪里知道, 慕先生午睡一个多小时都醒着, 后面就听珍卿一直在楼下讲电话, 操心的是他的病症治疗, 现在答应她弄个中医来看免得以后再啰嗦。
  师徒俩沉默地坐了一会, 慕先生起身带她去画室。珍卿一看才明白,原来慕先生说是居家养病,如今还在给学生改作业呢。想劝止又不止如何劝止, 慕先生这人比杜太爷还倔,现在劝止了他,她一走他还我行我素, 珍卿干脆啥也不劝了。
  慕先生感叹现在精力坏了, 思维坏了, 说有时拿着画笔对着画纸半天,反倒捕捉不到新异的灵感, 而给学生改作业反倒灵感泉涌, 比自己独自创作更能笔头生花。所以他喜欢给学生修改作业,将自己娴熟的技巧与学生稚嫩的灵气融合, 是他现在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珍卿沉默地坐在旁边观摩, 看慕先生有时举笔都费劲, 而且手眼似不能协调统一, 改了还不到半个钟头, 两次不慎打翻了颜料板。慕先生未因自己病弱暴跳如雷, 当珍卿第二次帮他捡起颜料板,见他抓了一手的画笔,失神半晌都没有再动笔。
  珍卿心里针刺似的难受,便叫慕先生在旁边歇着,主动承担起给学生改画的工作,她的效率非常惊人,不到一个钟头就改了三四幅画。慕先生打翻的画板上的颜料,她也巧妙地利用了没有浪费。
  慕先生在旁看得精神抖擞,赞叹不已,把突然来访的容牧师拉进画室,朋友面前对小弟子不吝赞美之辞,说珍卿正值灵气充沛、精力旺盛时,一出手既见炉火纯青的技巧,又有深邃蓬勃的情致,所以笔随意转,意游笔端,完全是下笔如有神,似他三十多岁的巅峰状态。
  直到容牧师提醒太阳西斜,在旁看得全神贯注的慕先生,才想起叫比他更专注的珍卿歇一歇。
  珍卿这时才觉得口渴得很,慕先生殷勤地给她倒水。珍卿跟久违的容牧师寒暄数语,容牧师问珍卿吃什么点心,他笑慕先生如今是个病西施,多少好吃东西都要忌口,来他这做客吃点下午茶非得自己买。
  珍卿有点累了想回家,但在两位长者盛情邀请下,也没有强拒下午茶,吃下午茶聊的话题就随意。吃完下午茶快有五点钟。遗憾郭寿康还没有下学,没见到这个从前的小胖团。
  回程时已是夕阳斜坠,珍卿经过一家书店时,看见一个人莫名觉得熟悉。路上思索半天,想得头皮都紧了,才想起书店那看着眼熟的人在哪见过。
  夜幕降临前回到了谢公馆,珍卿改了两个小时画真累,勉强读了几封信就已经撑不大住。
  陆三哥从兴华教育基金会回来,见母亲、惜音跟杜叔叔在起居室说话,娇娇也在旁边做缝纫作业,而杜太爷已经早早睡下。一楼起居室唯独不见珍卿。胖妈说她去见慕先生累着了,五点多钟到家就回房间,四小姐叫她打牌她也没玩。回房看了会信说叫胖妈帮找素描本,找到给她没看一时就睡着,睡到这时辰还没吃饭呢。
  陆浩云看看快到八点钟,便叫胖妈给珍卿准备晚饭。他到楼上轻巧地开门关门,转到卧室,见他睡的一边床头灯开着,房中一圈圈咖啡色的光晕,床褥间游开她的乌黑秀发,陆浩云看见此景,心里软绵得一塌糊涂。正为回来能看到她一切安好,外面的如晦风雨才不值一提。
  他坐到珍卿那边的床沿上,从被褥底下握着她细瘦的手,轻抚着她指上的老茧,柔声缓气一遍遍呼唤:“小妹,小妹,醒醒,再睡晚上就睡不着……小妹,醒醒,吃点东西再睡起。”
  珍卿艰难从梦中醒来,明昧的灯光中看清眼前人,不由抱着他宽阔的肩膀,嘟囔又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见自己帮慕先生讨要学校的经费,使出纵横捭阖的交际手段,真是好不威风。可是做了这么精彩的梦,睡起来也疲倦得很。
  这时胖妈已经送晚饭过来,三哥给珍卿把衣服找出来,亲自端了餐盘放在卧室这边。珍卿穿好衣服拿冷水洗脸,她晚饭吃得晚,胖妈知机地没准备大鱼大肉。
  珍卿吃着八宝粥配小菜馒头,一边讲了探望慕先生的经过。之前对着慕先生不愿显出来,对三哥就不免撒娇求安抚:“我帮慕先生改了小半天作业,回来就肩背发紧,头昏脑胀,不大坐得住。三哥,你别这样看我,你听我说别急嘛。我晓得不该大包大揽,可你没见慕先生的模样,形容枯槁,精神衰弱,他举着笔,失神半天无法落笔,像个迷路无措的孩子,我心里揪扯得难受,就忍不住替先生代劳。”
  三哥皱眉看着她,虽不赞同也不疾言厉色:“之前在花山度假,还说时常晚上多梦,肯定是之前聚会太累了,日日应酬还要赶你的画稿,好容易养回来的精神气血,最近又赔进去不少。小妹,气血不足就要养着,这不是一朝一夕养回来。”
  珍卿长叹一声沉默下来,她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也不是在先生面前逞才露峥嵘,她见先生形容衰朽势头不详,自然是关心则乱,下意识想替他多担待。三哥也明白她的心理,无须她多费口舌解释。默然片刻,她平静地与三哥说:“我跟慕先生说好了,找个好中医给他瞧瞧。”
  三哥连忙肃然正色道:“你最近少去慕先生那里,好生待在家里。给他瞧中医的事,我亲自帮你办。”珍卿说不妨叫阿成去办,三哥常日劳累她也心疼。
  珍卿继续认真吃饭,陆浩云无奈地看着妻子。在法国时他就觉得她太累,长此以往恐把心血都熬干,所以有机会就带引她游玩放松。他不指望她一世惊才绝艳,只为在外面博个众口称赞。当然,他也未必要她懒惰到泯然众人,可是熬到慕先生那样境地,五十多岁就是油尽灯枯之像,又有什么意思?
  三哥给珍卿整理被褥,看到她往日的一叠素描本,想她最近一直在画连环画,旧素描本放在她从前的闺房,今天却叫胖妈找出来,不免疑惑问道:“怎地突然看从前的素描本?”珍卿见问顿了一下,笑一笑若无其事地说:“就是无聊,突然想看一看。”三哥哪看不透这点话术,不疾不徐地旁敲侧击:“不是说回来的时候肩背不爽,昏头胀脑吗?累了还觉着无聊,专门叫胖妈搬来给你看?”
  珍卿拧着眉佯装不悦,抱着他胳膊撒娇道:“三哥!你不要像审犯人一样审我。”三哥见状心软,便不想强问之下生出不快。
  一会胖妈过来收拾了碗盘,三哥拉珍卿在室内散步消食,消散一会胖妈又端了猪肺汤过来,边盛汤边讲里头加的水果、干果,食材药材都有什么讲究。
  珍卿接过汤碗先递给三哥,三哥尝过夸胖妈手艺进步。胖妈喜得眉飞色舞,她要是有尾巴早就翘起来。胖妈受完自觉该得的夸奖,就提起想来珍卿这侍候的秦姨,指说秦姨就是嘴上功夫厉害,论到料理杂务、煮饭煲汤,哪比得了她胖妈本色当行。
  胖妈絮叨完终于出去了,珍卿搅着汤水忽忆起一事:“三哥,今天从慕先生书馆回来,在一家大隐书肆惊见一人。就是当年你被闫崇礼陷害入狱,我在应天遇袭去了医院,聂梅先身边有个姓郑的上尉,仿佛就是我在大隐书肆见的人。如果我没有错眼,这人指定是个特务,不像上回见穿的是西装,他今天打扮得成一个搬运的脚夫,鬼鬼祟祟的,肯定不是干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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