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平城政府职能部门也算齐全,但说白了也是归军政府统管,一切军政民生事宜军政府悉数能够插上手。所以,作为十一军军长的武向华将军,可以说是这里的土皇帝。
珍卿刚坐上车脑子真是乱,所有头绪都在脑子里盘桓,但没有理出特别清楚的结论,晃荡着快到十一军军部,她把接下来要做的事理了个思路,以便跟武将军商量时有话可谈。
没想到三哥看人的眼光绝好,武将军真是个义薄云天的好汉,珍卿托正骨张拿着信物过来搬救兵,武将军立马派心腹冲到徐宅,公然跟调查处的特务对着干。他还派了心腹属下,跟着押递三哥到应天的调查处众人,一路跟到应天以防万一。
珍卿还提出一个“非份”要求,问武将军能否把调查处的特务,以合适的罪名先羁押一阵,若能确定特务们有何对三哥不利的罪证,他们能在知己知彼的情况下应对当然更好。但这个武将军没给她打包票,毕竟中央调查处直接对领袖负责,他们下级的军事职能部门,只有给特务发证件打掩护的职责,而没有羁押妨碍其公务的权利。现在宪兵队正在核查他们身份,其实不管身份核查得如何,只要调查处的头头发一句话,他们就非得立马放人不可。
珍卿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自然不为为难人家武将军。
在徐宅后院找出禁书的地窖,并不在珍卿他们住的院子里,而且越九红口白牙地举报三哥,却没捉到三哥藏书的现场,仅凭这点证据想给三哥定罪根本不可能。他们一定还会更加致命的后手。
武将军还说那正骨张是个妙人,正骨张前阵子给徐老太太看腰痛,对应三哥“埋书”那个时期,他曾经出入过徐宅不止一回,他说知道一些重要线索,可以证明陆先生是被人诬告,不过要他作证得先跟他谈谈价码。如果能证明是越九栽赃陷害,这桩案子就能变得非常简单。所以,若正骨张说他知道内情是真,他这个人就显得非常重要。
说句财大气粗的话,对他们家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通通不是问题,不过得先确定正骨张不是个坑,这个务必得请武将军帮忙。跟正骨张谈话的事暂且放一边,珍卿知道江平电报局不安全,她想立刻给海宁亲友发报,问武将军能不能帮帮忙。武将军问清海宁哪里能接电报,马上安排他军中电台给珍卿用。谢董事长到处生意做得熟路,长年累月有各种人要联络,花仙子是常年用着商用电台的。珍卿请这里的人,直接向谢董事长的商台发电报。但是武将军把军用电台给她私用,其实也冒着非常大的风险。
珍卿先后给海宁的谢董事长,应天做财政次长的韩姐夫,毕业后在调查处做事的卢君毓,包括珍卿半熟的长辈郑余周、明戈青先生等,所有认识有春秋风侠士之风的人,她都把三哥被捕的消息通知到。
重要的刑事犯和政zhì犯,通常都会押往首都应天交由相关部门审讯定罪,并且会向韩领袖直接报告。只要不是罔顾流程随意处置三哥,珍卿就能搞出很多操作为三哥争取时间。
在不晓得对手制胜筹码的情况下,珍卿只能选择相信三哥,相信以他的谨慎和智慧,没有给敌人留下致命的把柄。只要他没有留下致命的把柄,三哥这个社会名流被捕的消息,必须在尽量大的范围内传播开,极尽可能地造出大的舆论声势。
舆论舆论,不管三哥被罗织的什么罪名,他在国内大小是个名流,就是在美利坚国也出了一番风头。先不管他三七二十一,“特务构陷商界名流”的舆论,必须立刻马上造起来。古时候的清议和现在的舆论,运用得当比千军万马都好使。
珍卿给发电报的大部分人,都讲出她的这个舆论造势构想,她连造舆论的通稿都打好了不少,还把写“小作文”的内容和风格,通过电报简略地传达出去,叫能帮忙的人都马上行动起来。
三哥既然是在江平出的事,珍卿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陆家人,不管他们捣鬼没捣鬼,反正屎盆子先给他们扣上,什么“继母暗害、兄弟相残、长辈死逼”的内幕,这些耸人听闻的情节也不是纯是她编的。老百姓爱看这些伧俗又狗血的东西,反正就算不择手段也得先把热度炒起来。
珍卿怕是没有功夫亲自造舆论,之前三哥请来一起出游的朋友,现在必须请他们出场帮帮忙。珍卿努力回想之前观山玩水时,明国桢先生、葛继英先生等人,他们提到过的通讯信息,写好求助信件马上叫人送出去。
武向华将军冷眼旁观珍卿行事,发现这么漂亮的小妞真够扎手的,暗笑陆浩云先生会太会挑老婆,还是老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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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古水镇来的喜眉
闫崇礼调查处掌据了哪些具体证据, 觉得一定可以置三哥于死地,珍卿现下不能一一知悉,更没那个本事把放在应天的证据全销毁。但珍卿清楚地知道, 古水镇的孟家人一定是个缺口。三哥想利用江湖朋友解救孟家人,可是珍卿刚刚听到消息, 之前在徐家宅子搜查的特务们, 在调查处的闫崇礼打过电话后, 现在通通从十一军的宪兵队脱身。据武将军手下跟踪回来报告, 那帮人一部分监视电报局, 一部分似乎准备去古水镇。因为他们有一拨重要的证人,要从古水镇押过来送到应天。
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三哥的江湖朋友对上很多武装特务, 珍卿咬着自己的大拇指指甲盖。弄不好阿成也会裹进去的。
珍卿刚刚舒缓一些的心,立刻又一点点地提到嗓子眼。她决定先镇定下来,跟正骨张谈好做证的条件, 让武将军先把正骨张和徐宅的其他证人, 先送到应天去给三哥作证。
今天帮忙传信的正骨张, 被带到珍卿所在的房间,正骨张也不屑与人虚与委蛇, 他告诉珍卿他得了膨胀病, 恐怕没有多长时间活头,他帮她传消息、供证词, 一切只是为了得一份钱, 让他那一大家子在他死后也能活。
只要杜小姐愿意把钱给到位, 他愿意把他的证辞做实, 咬死了说半个月前上徐宅给徐老太太正骨, 亲眼看到徐宅的听差越九, 一遍遍往后门边的地窖运书,他悄悄过去看了一眼,确实有一本什么《阶级斗争》,其他的他弄不清是什么书。但他因为怕事没敢跟人提起,直到知晓越九举报了陆先生,才晓得这是一出栽赃陷害的把戏……
珍卿平静地问正骨张要多少钱,正骨张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珍卿微微诧异地回问:“两千块吗?”正骨张斩钉截铁地说:“两万块。”他看这小女伢惊讶地蹙眉,立刻摆明立场:“杜小姐,我也在陆家宅门走动过,常听那一家老少娘儿们讲,他们家九少爷如今阔了,办了多少厂子挣了多少银洋,几代代都吃用不尽。两万钱,杜小姐,我的心还不够狠呐!”
珍卿面无表情地看正骨张,心想怪道这么多年过去,红姑提起此人尚有余恨,竟是如此奸刁的一块滚刀肉。
珍卿既不动怒也不答允,忽然笑笑地看向帘幕之后。武向华将军虽然仗义,不过他每日也要练兵理政,不可能一只陪着珍卿做事,便叫他的副官商福臣听她吩咐。这商副官此刻也没有露面,就是坐里头听珍卿如何办事。
珍卿笑着踱了两步,忽然摆一摆手,叫士兵把这正骨张带下去,正骨张此时却有点急了:“杜小姐,你不想救你的情郎?”
珍卿皱眉不悦地看正骨:“原本想叫你办事的,可是你这么蠢,我倒不放心叫你做了。既然总是要拿钱消灾,我找个聪明的不知几省事。”说着,她焦急不耐地又挥挥手,示意士兵把正骨张带下去。正骨张还茫然不知所以,眼看要被拖出去连忙挣脱束缚,死拽着这殿堂的柱子问珍卿:“张某究竟蠢在何处,还请杜小姐明示在下!”
正在思虑的杜小姐,闻言不耐烦地看向他:“你尚不知自己蠢在何处,便可见得你有多蠢了!”说着全不愿理会此人了。
正骨张神情变幻不定,他看杜小姐掀开帘子向后走,却连忙冲过去匍匐到珍卿脚下,声音哀求地跟珍卿妥协:“杜小姐,价码由您来定,事情我还照我的方法,您既然知道我蠢,教我别犯蠢就是了。”
珍卿把脚步慢吞吞收回来,狐疑地睨礼正骨张,一挑眉神色无波地说:“晓得为甚讲你蠢?你儿子是个病秧秧,没在社会上经过事,你家的女流也无用。两万块钱留给他们,你家的人一定忍不住卖弄,别说亲戚故旧会露出馋相,流氓地痞晓得也要流口水,两万块钱哪是他们活命的筹码,分明是他们催命的毒药啊。你连这一节都想不到,我指望你能做好什么?”
正骨张清癯的脸上,满是颓然惨淡,他喃喃地讲道:“不是我想不见,是我如今顾不得了,杜小姐聪明绝伦,想必能替我想得周全,如此,在下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珍卿玩了一出以退为进、虚张声势,终于答应给正骨张八千块钱,她答应会把钱存进可靠的银行,在正骨张死了之后,家人每月只许取二十块使用,再加上他的旧家业,他的家眷省吃俭用也够过日子,若遇到重大疾病和嫁娶事,可由可靠的经纪核实,准他们每月取一百块钱用。
这样商量妥帖,正骨张也该被送到应天去做证人了。
珍卿所以跟正骨张讨价还价,并不是为了争那一万多块钱。她必须叫正骨张明白一个道理,她们家不但财大气粗靠山多,她这个人也比他聪明得多。正骨张没有了心理优势,他就不那么容易乱出夭蛾子!
商副官从帘幕后头出来,拍着手笑盈盈地赞许珍卿:“不愧是费舂烟先生啊,三言两语,竟能如此动摇人心。”
珍卿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晓得——”商副官告诉珍卿:“舍妹常爱看《新女性报》,海宁的报纸运到江平,价钱翻了整整一倍,我好奇这报纸写的什么,倒也爱上费舂烟先生的格调和气魄,半月前我为武将军办地契的事,碰巧贵府听差拿杜小姐的文章寄回海宁,没多久便见登在《新女性报》上。这种事瞒不住我们,我很佩服小姐的大才。”
珍卿已经无所谓这个,百无聊赖地问商副官:“你会因我是费舂烟,便尽全力搭救我三哥吗?”
商副官看着珍卿,摸一摸鼻子垂首笑言:“杜小姐,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只要武将军吩咐的事,在下是必定赴汤蹈火做成。”
珍卿筋疲力尽地轻“哼”一声,她把能做的事情做到绝处,现在除了等谢董事长他们施展手段,其余就是祈祷老天爷保佑了。此间事情该办的已办成,珍卿准备向应天出发前,接到娟娟姐从应天发来的电报——其实就是韩姐夫发来的,他说调查处的闫崇礼看来早有预谋,今天韩姐夫向甄嘉廉部长汇报工作,特意提到三哥的这桩通匪案子。
甄嘉廉部长也是今天刚听说,说调查处追踪三哥通匪案很久,现在证据链已经非常完整。包括财政部长甄嘉廉在内,领袖的一些幕僚多建议不要轻动商界名流,可是领袖夫人的姊夫进了谗言,说陆三哥是有些不法的勾当,好好查一查也是应当的。
韩领袖大约默许了这件事,闫崇礼一早就把案子递交特别刑事法庭,证明三哥有罪的证据据说也很充足。包括三哥早年通赤fěi的照片,被捕的社会党人对三哥的告发,社会党在江平逮捕三哥时,在他公文包中搜领袖剿匪部署的文件,还有他“从乱党上峰那拿到的新指令”,还有三哥过从甚从的古水孟氏,被证明是大社会党人无疑。
珍卿本来平静的心情,被应天来的电报又搅得不平静。那该死的闫崇礼不知吃的什么疯癫药,一心想咬死三哥不撒手;还有领袖夫人挨千刀的姊夫,三哥到底怎么得罪过这个皇亲国戚!
这桩案子上报了特别刑事法庭,“案犯”一旦归案,如果也“证据确凿”的话,他们的特别公诉流程就会走得很快。珍卿在海宁见识过闫崇礼的手段。
应天的那些事珍卿鞭长莫及,可是古水镇孟家人的处境,她不是该再努一把力,确保孟先生不被污蔑为什么“大社会党”,确保三哥不会被什么“大社会党”连累?
正当珍卿天人交战,分析有没有可能请武将军帮忙。来见红姑的杜教授从天而降,还误打误撞遇见一个人,给珍卿送来一个至关重要的利好线索。
原来,杜教授坐船下到江平的码头,正好碰到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跟码头的警察疯闹乱跑,跑来跑去撞到行色匆匆的杜教授。那疯女人因为身份职业很可疑,当时正被巡警捉住询问事项,可她疯疯癫癫地不配合,反正说有人要杀她。杜教授跟妹妹红珠长得相像,那女人疯癫间竟然直觉很准,反正死揪住杜教授不放,问他认不认得一个叫景红姑的女人。竟然就这样阴差阳错地对上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