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破案冠绝京华——薄月栖烟
薄月栖烟  发于:2023年05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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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缨和谢星阑互视一眼,都觉得有些古怪,这时秦缨继续问道:“我看了衙门的卷宗,说康姑娘当年喜欢去文新书局买书,是在买书路上被袭击,在此之前,她可曾有过什么异样?比如被人跟踪?或者与人生过争执?”
  康修礼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几分悲戚,哪怕过了十年,那段回忆对他而言仍是十分痛苦,想了半晌,他摇头道:“没有,没有任何异样,至少素琴未对我们说起过,并且那阵子她心情也极好,因中秋快到了,九月末又是她的生辰,她看中了一套古籍,我答应她,等她过生辰之时便去将那套古籍买来送给她……”
  康修礼紧紧抿唇,哑声道:“那是一套前朝书圣苏默柏讲四书五经的注疏文集,整个京城也没有几套,一套至少也要二十多两银子,若是别的姑娘有这些银钱,大抵会要好看的首饰衣裙,可她自小被我逼着读书写字,长大了也十分喜欢书本文册,后来想起,我只觉是我这做父亲的害了她,若她不去书局,也不会遇上这样的事。”
  秦缨凝声道:“绝不怪你,康姑娘被谋害只是那凶手的过错,康姑娘与你们皆是无辜受害,你教康姑娘读书明理,康姑娘一定很感激有你这样的父亲。”
  康修礼摇了摇头,满腔悲愤化作了数声叹息,他鬓发花白,满脸皱纹,分明刚年过半百,看着却好似已至花甲之年,纵然以为已经为康素琴报了仇,可女儿惨剧带来的伤痛,远比日升月落的年岁来的摧人。
  谢星阑又问康素琴的其他喜好,康修礼道:“素琴没别的喜好了,除了看书写画之外,平日里也并不喜交朋结友。”
  谢星阑若有所思,“当年伺候她的奴婢们如今在何处?”
  康修礼道:“当年家中算殷实,她身边有两个小丫头伺候,后来素琴出事,留了她们两家之后,家中也败落了,便令她们出府嫁人了,一个通过表亲嫁到了青州,一个嫁到了城东岳家巷的余于瓦匠家里,如今过的还不错,逢年过节的她还回来看看。”
  谢星阑记下,见日头已上中天,也不在此多留,临走之前又道:“倘若想起有何古怪之处,便来金吾卫衙门找我。”
  康修礼应是,亲自将他们送到府门,见他们即将离去,康修礼又哑声道:“谢大人,县主,衙门追责之类的我不求了,我只求你们能抓到害我女儿的凶手为她报仇雪恨,若是找不到害她的畜牲,我来日去九泉之下也无颜见她。”
  康修礼说着说着便红了眼,苍老的面庞甚至带了几分祈求,秦缨看得揪心,但她还未开口,谢星阑先肃然道:“你放心,我们必定给你一个交代。”
  康修礼不住点头,门扇合上的刹那,只看到他转过身抹眼睛的佝偻背影。
  再启程时,秦缨和谢星阑的面色都不好看,跟着的众人也都觉心头压着千斤重石,他们接着要去的,是当年第一位死者罗槿儿的家。
  罗槿儿家住城东安平坊,位于东市以北,其祖上也是言情书网,只是后来家门落魄,到了罗槿儿父亲罗永成这一代,他年轻时先是做了两年教书先生,后来便靠着开旧书铺子为生,虽做的是生意,但好歹和文墨书册沾边,便少了几分铜臭味儿。
  马车过御街一路东行,先经东市,再往东北方向过两座民坊,便到了安平坊地界,安平坊中的民宅多为富贵人家,罗家坐落在一条小巷尽头,这巷子里住着七八户人家,一路走过来,便见罗家的家门高阔庄严,显得格外气势逼人。
  到了近前,秦缨道:“罗槿儿之下还有个弟弟,当年罗槿儿遇害之时,她弟弟才十三四岁。”
  谢坚上前叫门,很快门扇便从内打了开,一个年轻的小厮狐疑地看着外头,见来的是金吾卫之时,面上顿时露出惶恐来,“几位大人有何事?”
  谢坚问:“你们老爷夫人可在府上?”
  小厮应是,又忍不住道:“难不成是我们公子出了事?”
  谢坚回头,谢星阑上前道:“我们要见你们老爷夫人,去通禀一声。”
  小厮不敢违逆,连忙往府内跑,谢星阑一行人进了府门,在影壁处等着,很快,谢星阑看到一对华服夫妻快步而来,正是罗槿儿的父亲罗永成与母亲方氏。
  罗永成快步迎上来,还未走近便拱手道:“不知大人要来府上,有失远迎了,难道是我儿在密州出了岔子?”
  谢星阑先表明身份,而后道:“与令公子无关,我们是为了当年罗槿儿被谋害的案子而来。”
  罗永成一愣,方氏忍不住上前道:“槿儿的案子?”
  谢星阑便道:“当年案子的凶手并非真凶,眼下金吾卫要重查旧案。”
  罗永成和方氏惊愣在原地,好半晌罗永成才缓过神来,他磕磕绊绊道:“这怎么可能,当年的凶犯已经认罪,且已经被斩首了,怎么可能并非真凶?”
  谢星阑将内情道明一二,罗永成和方氏皆面色微白,方氏咬牙道:“所以是衙门的人查错了?他们被这个假凶手蒙蔽,而后饶过了真凶?”
  见谢星阑点头,方氏顿时倒竖了眉头,“你们……你们怎能查错?已经十年了,我女儿死了十年了,你们今日才来告诉我们案子查错了?你们知不知道就算查到了真凶,我们这十年也过得十分艰难,如今她弟弟春闱高中外放做官,眼看着我们家里好起来了,可你竟然告诉我,那害槿儿的恶人竟然还在外逍遥?”
  罗家的府邸才被翻新过,布置的也十分清雅秀丽,处处透着欣欣向荣之象,而罗永成夫妇衣饰华贵,面庞光彩照人,仿佛儿子高中的喜气仍未消散,但谢星阑道出实情的功夫,二人眉眼骤暗,沉郁的阴云浮了上来。
  方氏惊怒交加,她责问数言,胸口亦起伏的厉害,罗永成见状劝她两声,又对谢星阑道:“去厅里说吧——”
  罗永成面上殷勤不再,肩背亦塌缩了几分,等到了前厅,克制地让下人奉茶,吩咐完,他望着外头花木葱茏的中庭发起怔来,待茶送上来,他才沉声道:“当年查案子的人,早就不在衙门了吧?当年槿儿死的可怜,那歹人穷凶极恶,还害了另外两位姑娘,可后来衙门抓到了真凶,我们都觉宽慰,还曾送过金银表示感谢。”
  “这些年来,我和她母亲最害怕过得便是槿儿的生忌和死忌,我们都不愿去想,一想起来,槿儿当年的惨状便令我们心如刀割,每一年我们去相国寺上香,都要祈求老天有眼,让那凶手下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后来悲痛淡了,但对那恶人的恨却未消。”
  “我们恨着那凶徒,还得过自己的日子,家里渐渐好转了,便想着若是槿儿还活在世上,看到父亲开了书馆,看到弟弟高中,必定是最高兴的那个,从前家里不好,亏待了她吃穿用度,后来能让她享福了,她人却不在了。”
  罗永成语声越来越嘶哑,他缓了口气,又道:“想到最悲痛之时,我们又觉得,不管怎么样,至少为她报仇雪恨了,她在九泉之下能安息了,早日入轮回,来生投个父母疼爱一生富贵的好人家,再也莫要吃苦头了。”
  说至此,罗永成语声忽而一厉,“可如今你们却来告诉我们,我们恨错了人,真凶还在逍遥法外,原来这十年,槿儿都死的不明不白,我们根本没能为她报仇……”
  方氏忍了许久,此刻也红着眼道:“为什么会查错凶手?为什么你们能发现错处,当年那些人却发现不了?我女儿在棺材里躺了十年,如今已经化为一堆白骨,这时候才来重查案子,别说已经过了十年根本查不出凶手了,便是查到了,你们不觉得太迟了吗?”
  方氏泪如雨下,又掏出丝帕颤颤巍巍地拭泪,谢星阑缓声道:“你们放心,当年命案错判,调查此案者皆有责任,待此案查明,自然会追究过错。”
  秦缨也语声艰涩道:“夫人说得对,已经过了十年,的确太迟了,但如今并非没有找到真凶的机会,只要尽力去查,总能找到蛛丝马迹,并且就算再迟,也要让真凶伏诛,好给罗姑娘与你们一个交代,迟到的真相也是真相。”
  见她二人颇为诚恳,方氏满腔愤然也无处发作,只掩面哭道:“我的槿儿怎如此命苦,母亲以为早就替你讨回公道了,却没想到只是个笑话……”
  罗永成深吸口气,“你们要重查,怎么查?从何处查?十年了,便是一块石头,也被风吹日晒的变了形状了,更何况是案子的线索?凶手经过这十年,更是早就不知跑去何处了,他若是跑到了天边,你们难道也要追去天边吗?”
  谢星阑道:“旧案的卷宗和当年仵作的验状皆保存完好,并且凶手不一定会逃走,当年案子已定,‘真凶’已经伏法,他多半会高枕无忧地留在京中,只要他人还在,再加上当年的家属和证人配合官府调查,便一定能找到此人的踪迹。”
  见罗永成和方氏一脸不信,秦缨也道:“已经过了十年,的确困难重重,但多拖一日,罗姑娘便要多一日含冤莫白,那凶手也多逍遥一日不是吗?此番来查案的并非京畿衙门,而是金吾卫龙翊卫的钦察使,你们应该知道龙翊卫本为圣上直掌,如此也足以表明此番我们调查旧案之决心,我们也想还几位姑娘一个公道。”
  方氏擦眼泪的手微顿,罗永成眉眼也松活半分,他夫妻二人互看一眼,罗永成迟疑着道:“龙翊卫……这案子始终是你们查吗?当年我记得金吾卫和刑部衙门也曾监督过查案进程,可案子最终还是查错了……”
  谢星阑承诺一般地道:“始终是我们查,若近日找不出真凶,那一年两年,五年十年,这案子都是我们的差事。”
  罗永成和方氏听得微愣,一旁的秦缨也眸色微变,她侧眸去看,只见谢星阑容色冷肃坚定,眉宇间透着一股子顶天立地的锐气,格外有种一言九鼎令人信服之感。
  罗永成显然也深受震动,终是和声问:“那我和她母亲,该如何配合你们?”
  谢星阑便道:“当年案发之前,罗姑娘可有任何异样?可有提过被跟踪,或有人对她图谋不轨,或某人有意接近她之类的话?”
  罗永成沉思片刻,又去看方氏,方氏此刻已擦干净泪水,面上却多有迷茫,她道:“没有……槿儿那日,只是如常去铺子里,没有提过任何相似之言。”
  谢星阑忽而想到康修礼之语,“罗槿儿可有表兄?”
  方氏有些愕然,“没有,有堂兄,但无表兄,怎么了?”
  谢星阑便又问:“当年凶手被斩首之后,可曾有人上门来找过你们,说案子可能是冤案?”
  方氏去看罗永成,罗永成莫名道:“这自然没有,当年案子闹得很大,那凶手被斩首之时,半个京城的百姓都去围看过,怎会有人来说是冤案?”
  谢星阑一阵默然,秦缨又问道:“罗姑娘平日里还有何喜好吗?”
  方氏这时又哽咽道:“她没什么喜好,那时家里不太宽裕,她父亲的旧书铺子只有一个伙计帮忙,而她弟弟比她小几岁,又要读书,她便常自己去铺子里帮忙,帮着算账,帮着统算数目,虽也没什么粗重活计,却十分耗时,她从无怨言。”
  秦缨心底有些发沉,若凶手是陌生人作案,那家里人的确难知道线索,又问了问当年书铺伙计和家中奴婢等证人的下落,她和谢星阑便先告辞离去。
  此刻已过午时,他们径直出城,赶往第二位死者范玉蘋之家,范玉蘋的家在城外范家村中,从京城出发,至少赶路两个时辰才能到,待出了城,秦缨掀帘问道:“你如何看?”
  谢星阑高坐马背上,此刻放缓马速离她近了几分,“金文延虽然不是真凶,但我倾向于他说的证词大部分都是真的,真正的凶手多半也是打过几次照面的陌生人,因此受害者的父母好友都不知此人存在,要追查真凶下落,多半还要从金文延证词中提到的几处相遇地点查起,以及,从金文延为何会认罪查起。”
  秦缨也应是,“我们已走访了两家,我亦做此想,待去过范家之后,得好生调查金文延的生平,他不可能无端承认这样大的罪过,若是顶罪,那凶手一定用了十分厉害的手段,才能让金文延明心甘情愿赴死,金文延是个赌鬼,还赌到了要典卖女儿的地步,这样冷血无情之人,何事能逼他就范?”
  谢坚跟在谢星阑身后,此刻道:“会否是赌账欠的太多?”
  秦缨看他,“顶罪是必死之局,你若是欠了天价赌债,是宁愿跑还是宁愿死?”
  谢坚也觉出问了蠢话,掩唇轻咳一声,“小人愚笨了。”
  谢星阑这时道:“人生在世,不过是七情六欲,他父母早亡,又对妻女无情无义,也不可能为了财名利禄去求死,还真猜不透如何逼他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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