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于眠——BY:宣蓝田
宣蓝田  发于:2023年05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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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放心,小伤,不会留疤的。”医生又挂着职业式微笑,把刚才交待过的注意事项又重新说了一遍。

秦深听得挺认真,何有时看着他走神。

她做秦先生的心理特护已经两个礼拜了,这两个礼拜,她在秦先生面前说话不像最初那么紧张了,偶尔还能隔着电话谈个心。

她还仔细想了想原因,为什么呢?因为她最大的缺点都无所遁形了,无论是右腿的残疾,还是她性格的沉闷无趣,她的认生见外,通通都无法隐瞒,却被秦先生完完全全地接纳了。

秦先生从来不会把视线停留在她的腿上,没对她抱有任何偏见,也不像孙尧那样温声细语,对她刻意照顾,而是把她看成了正常人。何有时甚至生出一种自己的社交恐惧在一点点好转的错觉。

可在门诊楼里,那时暴露在一群人的视线下,她就又被打回原形了。这半个月的努力还是没有半点作用,她的社交恐惧其实没有任何好转,只是这段时间两点一线、车接车送的规律生活,让她最大程度地远离了人群,所谓的好转只是幻觉。

中国有八千五百万残疾人,包括盲人、聋哑人、智力障碍、肢体残缺、精神残疾等,但能回归社会的残疾人不足十分之一。

这是她半年前在康复中心最大的那面爱心墙上看到的一句话。

十分之一。

每次想想这个比例,何有时就沮丧得厉害。

她盯着秦深看了太久,秦深自然察觉,可他一看过来,有时又立马垂下了眼睛,不安地摸了摸伤口上的纱布。

——真怂。

秦深心里蹦出这么俩字。

等医生离开以后,导医拿来份服务评价表让他们填,借着这么个空当,秦深总算能把先前的疑问问出口。

“坐在车里那时候,是看到了什么人?”

何有时慢腾腾眨了下眼,摇摇头说:“猫看到了,我没看到。”

秦深唇抿成一条线,看着她不说话。

大概是秦深的眼神太凉,何有时有点气短,她也懂得分析形势,吞吞吐吐补上后半句:“年年被我养成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它以前,只有看到一个人的时候,会吓得往我怀里钻。”

“什么人?”

何有时勉强笑了下,借着起身的动作避开他的视线。

“以前一个同学,很久没见过了。”



把何有时送到家时,已是华灯初上。

胖橘在车上睡了两个钟头,已经饿得眼花了,临下车前还把从车上抠下来的一小块脚垫叼走了,回头得意洋洋地瞧了秦深一样,脚垫上留下一个丑得要命的大窟窿,跟报复他似的。

对上秦先生凉飕飕的视线,何有时心虚得厉害,连忙弯腰抱起了自家的小祖宗。

秦深目送她进了单元门,心里默数了半分钟,看见四楼的灯光亮起,打开通讯录记下了她的住址,顺便在地图上定了个位,保存了。

“秦先生?”孙尧清清嗓子。

“走吧。”

晚上八点多,这个点市里堵车堵得厉害,耳中充斥着乱糟糟的车流声,窗外不时闪过的光影让他连闭着眼养神都不行。

秦深一路上都没能想明白,一个很久没见过的“同学”怎么能仅凭一个侧影,就把人和猫都吓成这个样子。

更让他烦躁的还不是这个人,而是有时避而不谈的态度。尽管秦深努力以“有时认生”为理由说服自己,但被隐瞒的感觉当真不太好。

他生来掌控欲强,成年前这点还没完全暴露出来,接手江氏之后,秦深才慢慢意识到自己这个毛病。习惯了三思而行、制定计划、规避风险,他对任何脱轨的事都会觉得不安。

也是此时,他等到了消息。

“秦先生,您下午让我查的车主查出来了。您知道宏源新区那片么?开发商里有个盛氏集团,做商业零售地产的。”

秦深没说话。

对面摸不清他的意思,只好继续往下说:“您让我查的车主是他们董事长盛效宇的长孙,也是小区住户,住四号楼,叫盛安骅。”

秦深应了声,挂了电话。

盛效宇他听过,没听过他儿子,更没听过他孙子,大概也不是什么成器的。秦深怕自己记岔了,又搜了下齐氏地产的股票,散户多,盛效宇个人持股4%。

孙尧今晚车开得异常谨慎,连平时听惯的电台都没敢开,就怕秦先生会觉得烦躁。直到秦深开口来了句“给我盒烟”,孙尧的心提得更高,愈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秦先生怕是情绪不太对。

他是见过秦先生犯病的时候是怎样的,情绪饱和时会连着三五天不出办公室,将公司积压的所有事情以让人匪夷所思的效率完成,会把有错别字的投资计划撕成两半,把高管怼得一无是处,哪怕是一个突如其来的铃声,他都会中断会议,脸色铁青地把人请离会议室,直叫一群高管两股战战。

可等到精疲力尽之后就会立马萎顿下来,他会一次性吞下半瓶抗躁狂药物,站在十九楼的落地窗前居高临下望着整座城市,目光深晦,一站就是一个下午。

这还是在秦先生自制力极强的前提下,若换做其他人被躁郁症困扰,早就生活不能自理了。

孙尧还记得秦先生最近一次犯病,是在三个月前的董事换届大会上,秦先生几乎是硬撑着走出会议室的,出了门就眼前发黑,两个人使了老劲才撑住他,这是被气的。

想到这儿,孙尧战战兢兢从车内镜往后看了一眼,没晕。

他又想,秦先生的躁郁症其实要比何小姐的社交障碍严重多了,社交障碍尚且算在心理疾病的范畴,能通过心理开导恢复的。躁郁症却属于精神疾病了,必须配合药物才能控制,停药后连着两次复发,意味着这辈子再没有摆脱药物的可能性。

这种情形下,秦先生刚才还能表现得那么温和,当真是不容易。孙尧心里叹了一声。

等到回了家,开门后又是一室死寂,秦深原本就不太美的心情又低落了两分。

茶几上那包没吃完的小鱼干莫名少了半袋,保鲜膜被抠破个洞。秦深扯了扯嘴角。

入秋时天气转凉,猫开始换毛了,上午时胖橘爬过沙发,好几撮黄毛留在深色的沙发套上,特别显眼。

秦深嫌弃得厉害,往手上套了俩塑料袋,一腿屈膝跪在沙发上,开始认命地捡猫毛。

喜欢上一个养猫的姑娘,真是对洁癖癌的最大考验了。

=o=

第18章

接到虞诚电话的时候,何有时正在给自家胖橘磨指甲。这懒东西从来不用猫抓板,每回爪子长了就跳到她腿上摊开四肢,大爷似的抬起一条粗腿。

“有时你收到官方消息没有?说是下个月初要拍跨年mv,游戏、娱乐和户外主播各抽了八个,元旦的事,现在就要早早准备了。我看名单上有你,你们娱乐主播好像定在户外取景。”

后半句问得小心:“你,要去吗?”

“我再想想吧。”何有时犹豫了下,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在户外取景,不光意味着她得露脸,还意味着腿疾会暴露在很多人面前,也瞒不过她的粉丝。而“身残志坚”这种夸赞,没点心理承受的能力的人当真受不住。

拿这个不怎么重要的话题寒暄完了,虞诚这才提起正事,“有时你这两天有没有接到陌生人的电话?”
“什么?”

“就是以前那个谁。”虞诚顿了顿,缓缓开口:“最近回国来了,跟咱们导师问你的联系方式,问到我这里来了。”

尽管他语焉不详,何有时还是从“以前那个谁”这么个古怪说辞里听明白了。手上劲儿没使对,小矬子大概是磨到猫爪旁边的肉,胖橘一哆嗦,气鼓鼓盯了她一眼。

听到她的呼吸一下子变绵长了,虞诚忙描补:“我没告诉他,真的,我还骂了他一顿,就怕他从别人那里问到你联系方式。”

何有时垂下眼睑:“不会的,以前的同学都断了联系。那以后只跟你和盈盈师姐联系了,后来师姐考博了,联系也少了。”

胖橘敏感地察觉她情绪不对,鬼灵精似的直起身子,耳朵尖竖得笔直,好像在听电话里的声音。

何有时眼神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稳了稳声音,自欺欺人一般:“没什么好怕的……都快两年了,我早就想开了。”

“哎,这就对了。”虞诚大松一口气,又拣着直播圈最近的趣事跟她说了两件,何有时却已经听不进去了。



十月底,清晨飘了会儿小雨,天有些凉了。

半山公寓起了薄雾,远远看到迎面驶来的黑色车子,何有时就紧张得厉害,唇色一点点变淡,直到距离近得能看清车标,不是保时捷,她才能得到稍许放松,慢慢地调整了呼吸。

弄得孙尧都误会了:“是不是车里味道不好闻?早上犯困,我就抽了两根烟。”

何有时连说不是,孙尧却已经调下了窗户。山风迎面,吹得人一哆嗦,她没好意思开口说冷。

可惜她今天来得不是时候。孙尧手里的钥匙刚插进去,门就从里边打开了。

何有时唇边的笑意都露出来了,结果开门的不是秦先生,是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个头不高,穿着件红色的小卫衣,视线从何有时肚子的高度一路上滑到脸上。

“啊?”何有时头个反应就是走错门了,谁知小男孩对着她呆了两秒,咧嘴笑了,回头跟屋里的人招呼,一开口就把她吓住了——“秦深哥哥,你女朋友来啦!”

何有时:“不不不……”

没等说完,就见这孩子屁颠屁颠跑回屋里了,客厅里坐着一男一女,约莫四五十岁,都朝她望过来。

和秦深轮廓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怔了片刻,目光深邃。他身旁坐着的阿姨要比他温和多了,见何有时呆在玄关处,冲她招招手,“快进来呀。”

话落又推推旁边的秦立责,笑得眼睛弯弯:“我刚说什么来着,秦深呀性子淡,要是他自己一人烤什么小饼干呀?这不,一猜就准。”

何有时傻站在玄关,孙尧往前推了推,她才僵着身子往里走,一时间惊诧甚至压过了被陌生人审视的恐惧,呐呐喊了一声:“叔叔阿姨好。”

一开口就暴露了自己的社交能力。毕竟二十多岁的女孩子里会来事的多了去了,像这样笨嘴拙舌的却见得少,看着实在,秦立责目光愈发温和了些。

两分钟以后何有时就懂了,他们把她错认成秦先生的女朋友,不过是因为秦先生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烤小饼干,用了各种可爱的模具,像是谈恋爱了。

“阿姨不是的……”何有时连连摆手。

秦深从厨房出来,跟往常一样在她面前放了一杯热橙汁,同时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

这是?

何有时立马领悟了他的意思。她要解释清楚自己的身份,势必要提及秦先生的病情,明明秦先生深居简出就是为了养病,而他的家人却明显不知情的样子,想来是秦先生有意隐瞒的结果。

临到嘴边的话不能说了,她还得绞尽脑汁为秦先生的病情遮掩。手里提着一大包乱七八糟的道具,何有时偷偷往身后藏了藏。

烤好的一盒子小饼干被推到她面前,没人碰一下,何有时在他们灼灼的视线下吃了一个,咽下去忙说好吃,她太紧张了,喉咙干得厉害,愣是没能尝出是什么味儿来。

“有时多大啦?”秦立责习惯沉默,这会儿想努力表现得热情一点,看上去就生硬极了。

何有时答得小心,简直如坐针毡,对上两人热情的视线,嘴角尽量挤出一个自然的弧度,只觉头皮发麻。

秦先生的父母教养极好,只问了她的名字和年龄,哪怕她的腿疾明显得连膝盖弯曲成九十度都不能,他们也没有探问,何有时心里捏了把汗。

好在此时,秦深总算出声给她解了困:“爸,阿姨,她胆小,你们别问了。”

秦爸爸和妻子对视一眼,收敛了话头,笑意藏回眼底。

这说法简直是越描越黑,何有时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窘迫的同时,她还抬眼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秦先生。

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了,总觉得秦先生即便在家人面前情绪也很寡淡,像是不常交流的样子。而一声“爸爸”一声“阿姨”,一个喊“秦深哥哥”的弟弟,已经能证实她的猜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短小一点,太困了,熬不住了。

大仙女们再给我一天时间,我就能赶完论文一稿了,然后就开始稳定更新……

=o=

第19章

为了扮演好“女朋友”的角色,秦深做午饭的时候,何有时就留在厨房给他打下手。

她自己一人在家时总是糊弄三餐,刀法本就生疏,内酯豆腐又软又滑,她死活切不成整齐的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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