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巫——BY:捂脸大笑
捂脸大笑  发于:2023年05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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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侯只是思量片刻,就颔首道:“吾此来的确带了神巫,若能治郤大夫之病,也是好事。”

对于这答案,晋侯自是大为满意。齐侯肯遣人,可是看在了他出面相请的份上,郤克岂能不感恩戴德晋国卿权重而君权轻,唯有把这些卿士握在掌心,才能坐稳大位。阿姊这提议,倒是不差。

等到游猎结束,回到宫中,齐侯也不怠慢,招来楚子苓直接问道:“大巫,那赵氏子治的如何了”

这几天,楚子苓又去给赵武针灸了两次,如今病已经彻底治愈,又恢复了能吃能喝的模样,楚子苓正琢磨要怎么继续跟庄姬接触呢,没想到齐侯竟然也关心起此事,难道有什么打算

“赵小君子身上邪气尽除,已然康复。”楚子苓不动声色答道。

齐侯颔首,又问道:“那大巫可擅金疮”

楚子苓立刻警惕起来:“治过些人,不过金疮伤可夺人性命,未必能救。”

这可是在晋国啊,哪来的金疮伤让她治难不成齐侯私底下又有什么动作了

齐侯却笑着摆了摆手:“无妨,大巫若是不能治,旁人怕也治不了。是那晋国正卿郤克有病,晋侯亲自求到了寡人面前,总不好推拒。”

晋侯为何会知道她,并不难猜。只是庄姬为何会把她推荐给晋侯,还要给郤克这中军将正卿诊病,就不得不思量一番了。

然而楚子苓并未迟疑,坦然道:“既是君上有命,吾自会尽心。只是金疮之症往往缠绵反复,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好的,恐怕耽误归程。”

这话让齐侯“唔”了一声,思量片刻,还是道:“无妨,治病嘛,多留几日便是,寡人让田卿留下陪你。等到归国,定赐你二人封邑。”

这才是楚子苓最想要的结果,不是说封邑,而是跟田恒两人一起留在晋国,并且同六卿这样的权贵搭上关系。心中思绪翻涌,她谢恩之后就退出了大殿,快步走回自己的厢房。

“无咎,君上命我给郤克治病,还允你我二人在晋国多留些时日。”见到田恒,楚子苓立刻告知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

这可大大超出了田恒的预料,立刻问道:“此事乃是君上主动提起”

楚子苓摇了摇头:“是晋侯要求的,怕是庄姬在他面前提起了我。”

若是庄姬说的,就值得深思了,田恒沉吟片刻:“庄姬此举,应是想结好郤克。郤克之父郤缺,原是赵盾心腹,因赵氏荫庇,郤克上位之后,便同赵盾之子赵朔交往莫逆。如今赵同、赵括执掌赵氏,定然不喜郤克,若是能拉上他支持赵武,夺位之事就有把握了。”

庄姬根本不用他们下套,就已经开始为儿子谋出路了,如今他们顺水推舟,倒是省去不少麻烦。

楚子苓闻言松了口气,果真跟她所想的一样:“若真如此,庄姬必会在我面前说起此事,说不定还要趁机与郤克会面。先治好郤克,才是关键所在。”

“他患的是何病”田恒不由问道。

“应当是战场上受了伤。”齐侯没有说明,她也只知道是金疮伤。

田恒却讶然挑眉:“怕是当初我射伤的,伤在腿上。”

当日鞍之战,他就在中军前锋,乱军之中曾向敌军帅车射出两箭,一箭中车御,一箭中车左。当时郤克身为晋军中军将,就居车左。这一箭怕是中在了他身上,没想到大半年后,又要子苓来救治。

楚子苓闻言也是惊愕,旋即便笑了出来:“这也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若无那一箭,我们怎能轻轻松松留在晋国”

这笑容真心实意,透着股轻松,着实许久未见。田恒伸手,在那涂了巫纹的面上轻轻一抚:“等明日出诊,便可派出探子了。”

出诊就是最好的掩护,他准备已久的暗探,也能开始收集信报了。不知那厉狐,如今身在何处。

楚子苓偏过头,让面颊更加亲密的贴近那宽大掌心,他们两人的报复之旅,如今才算真正拉开了序幕,还不知要经历怎样的艰险。不过有她的医术,和田恒的智谋,总会想出办法的。

第二日一早,田恒便驾车载着楚子苓,前往郤府。

因为是齐国使臣,两人身边还跟了不少宫人、护卫,声势很是不小,到了郤府,郤克的儿子郤錡亲自出迎:“听闻大巫前来,家父喜不自胜。去岁中箭,箭疮一直未愈,实在苦不堪言,还望大巫施法,去此恶疾”

他的神色极为诚恳,想来郤克的伤确实不轻。楚子苓悄无声息的看了田恒一眼,便颔首道:“既是寡君所托,吾必尽心。还请君子带路。”

郤錡也不怠慢,立刻带着两人前往内院。这几日可能是齐侯来访,政事繁多,郤克的箭疮又复发了,卧病在床。见到大巫前来,强撑着坐起了身:“大巫远道而来,不能相迎,实是不敬”

楚子苓上前一步,止住他起身的动作:“正卿有恙,不可妄动。敢问伤在何处”

一旁侍婢赶忙撩开锦被,露出了郤克腿上伤处。这一箭射的确实颇准,再偏少许,说不定就扎在大动脉上了,能活到现在,纯属郤克身体强健。然而过去了大半年,伤处仍旧通红发亮,显然里面发了炎,应当是当初清创没有做到位,使得伤处感染溃烂,始终不愈。

在这个许多特效药都没发现或是传入中国的先秦时代,箭疮确实是能要人命的重伤。皱了皱眉,楚子苓道:“伤处溃烂,怕是要切开重缝。只是如此处理,怕是痛的厉害,也有不少隐患,不知正卿可要一试”

“还请大巫施法”郤克立即道。他也打听过了,这位大巫之前刚给庄姬的儿子治过病,还是庄姬推荐给君上的。而一个家巫,能让齐侯带来晋国,本就证明了其手段。伤处时好时坏,痛的几能让人发疯,若是不治,说不定也会害了性命,还是试一试多一份生机。

既然郤克都下了决心,楚子苓便道:“还请正卿命人取沸水、蜡烛、青盐,容吾施法。”:

138、第一百三十九章

晋国是产盐的, 郇瑕附近就是盐池, 可即便如此, 青盐也是极为贵重的东西, 寻常士人都不一定能用起。明明是施法,却要用青盐, 还需沸水火盆, 是何用意

然而大巫已经开口, 旁人哪敢不从郤錡立刻命人准备这几样物事。

“水要一直烧, 滚沸后用陶壶盛来, 盐需多备些, 若有陶盆,也取来几个。”楚子苓吩咐过后, 就让从人把郤克扶到了靠窗的矮榻上。

此处采光良好, 又避风, 动手术最合适不过。待婢女们把需要用到的东西送来后, 楚子苓走上前去,先点燃了火盆。清创缝合, 并不算太大的手术, 但是身为“大巫”,又不是急症, 必须尽量仪式化, 才能起到应有的效果。当火焰腾起时,楚子苓把带来的柏枝柏子投入火中,双目一闭, 就背诵起了医书。

此刻屋中闲杂人等都已退了出去,只留下郤錡和几个健仆守在一旁,见大巫点火后往里面投入了些枯枝,就开始念念有词,便知这是请神,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楚子苓却不在乎那些若有若无的窥探目光,背了大约一刻钟书,便起身走到了陶盆前,取了些青盐溶入水中。此刻水温已经降了下去,试了试温度,她端起盆走到郤克身边,用布带在伤口上方束紧止血,随后开始用盐水冲洗伤口。

因为外皮溃烂,冲洗必然会感到疼痛,郤克倒是硬气,一言不发,抿唇任她施为。洗干净伤处,楚子苓从怀中拿出一个竹筒,停下了背诵,正色道:“若正卿信吾,便能减缓疼痛。”

说着,她拔开竹筒的塞子,黏稠的液体倾斜而出,落在了伤口表面。郤克只觉腿上一凉,心头不由紧张起来,他当然是信这大巫的,要不也不敢让她施法,只是这信赖足够吗真能抵御钻心之痛

然而大巫已然起身,走到一旁,任婢子挽起了长袖,用绳束住,又在陶盆中倒了些什么,把手伸进去搓揉起来。

她是在洗手还是在施法没人清楚,咒诵声不停,谁也不敢多问一句。

用药液洗干净了手,楚子苓取过短刃在火盆上灼烤片刻,便走了回来。此刻涂在伤处的药应当也起效了,她轻轻吸了口,用那还滚烫的刀尖刺破了箭疮。

这样的手术,用口服的麻药并不妥当,也容易出现难以控制的并发症,因而她选用了外敷麻药,方子自然是验方,只是有几味药材还没传入中国,更别说用来配药的烈酒根本不存在了。因此这个方子是加减过后的半成品,止痛效果没有预料的好,在这种“刮骨疗毒”的场合,只能减轻疼痛的烈度,但是对于被病痛这么大半年的郤克而言,应当足够了。

脓液顺着刀尖涌了出来,青黄一片,说不出的恶心。楚子苓面不改色,一边背着书,一边用白麻布拭去污血,继续切除腐肉。就算刀刃不够锋利,她的动作也干脆利落,不多时就刮掉了肉里的污物,涌出鲜血来。

这场面,简直让人毛骨悚然。郤錡膝行两步,一把抓住了父亲的手:“阿父,可痛的厉害”

一旁健仆也凑前了些,想要按住家主,以免他挣扎,耽搁了施法。然而郤克目瞪口呆坐在榻上,一动也没有动,腿上确实有痛楚传来,但是比起之前那种让人夜不能寐的痛楚,简直不值一提。大巫果真灵验啊亏得他信赖大巫

“无事。”郤克握了握儿子的手,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打搅大巫施法。

楚子苓并未停下手上动作,创口实在太深,感染的面积也不小,简直深可见骨,对于她而言自然不怎么轻松。等到一周腐肉全都割除,只剩下新鲜嫩肉时,下方盆中已积了不少污血。

再次取来盐水冲洗,随后用药汤洗过,涂上了止血的金疮药,楚子苓这才取出金针,进行缝合。用的线是桑皮线,韧性足够,还清热解毒,也是现在能找到的最安全的缝线了,她手腕轻动,穿针引线,把那血肉模糊的皮肉缝在了一起。

这场面,比刮骨还要瘆人,郤錡只看两眼就觉头晕目眩,赶忙瞧向父亲,谁料父亲面上仍旧没有太多痛苦神色,偶尔嘶嘶吸上两声,却也不像痛的厉害的样子。难道真是因为大巫神术吗

心存畏惧,屋内更是静的落针可闻。当缝合最后一针,楚子苓轻轻吁了口气,也停下了口中念叨,取了白布擦拭伤处,用带来的干净绷带包扎后,才道:“施法已毕,伤处不可沾水,不可碰触。这两日吾会待在府上,看顾一二。”

虽然没有大出血,但是这种条件下做外科手术,还是有一定几率会出现感染等并发症,少不得也要时时看着,配合病情服药。

这可正中郤氏父子下怀,郤錡立刻说:“小子这就安排别院,大巫尽管住下,只要能治好家父之病,吾等必重谢”

楚子苓只淡淡道:“此乃君命,正卿当谢寡君才是。”

要谢的何止是齐侯,还有他们自家主上晋侯。不过毕竟刚刚动过手术,也是伤了元气,在兴奋劲儿过后,郤克就觉得疲乏起来。楚子苓叮嘱他好生休息,就先告辞,前往客房,而身为齐国大夫,田巫之主的田恒,也被安排在了一处。

郤家看来着实感恩戴德,她入主的院落很是宽绰,室内摆设怕是比宫中住的偏厢都胜几分。楚子苓洗净了双手,换了身新衣,才寻了田恒,开口便道:“今日之后,郤氏必信我不疑。”

这样的手术,在古代是相当惊人的,而她先强调疼痛,实际操作时却又减轻痛楚,对于郤克的心理影响必然极为强烈。只要他能顺利恢复健康,自己在郤氏一脉的地位就算稳住了。

田恒看着她略显疲惫的面孔,只想把人拥进怀中,可惜这里是郤府,不能让人瞧出破绽,堕了子苓的威名。压下心头念想,他道:“之后就要看庄姬会不会来了。”

如今想来,赵庄姬挑选的时间实在巧妙,自家儿子已经针灸了三次,基本恢复了康健,这才把子苓推荐给郤克。而治疗箭疮这等重伤,就算子苓不说,郤氏也要想办法把她留下。那么最后一针,不就只能登门拜访,请大巫诊治了吗

而这一登门,究竟是为了治病,还是为了拜访郤克,拉拢关系,就难讲了。

轻轻点了点头,楚子苓问道:“人都散出去了吗”

“自然。”田恒答得干脆,“过几日就消息了”

这问的是他们准备的探子,人多眼杂,少三五个随从,谁又会放在心上只要这些暗探仔细勘察,总会找到端倪,厉狐这种人,怕是不肯屈居,说不定就藏在六卿这样的大族家中。唯有摸清楚他的去向,才能再作打算。

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隔了一日,不出两人所料,赵庄姬果真登门拜访。这里毕竟是郤府,就算是来找巫医,不也要先去拜见郤克本人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等楚子苓见到赵庄姬时,她已是满面笑容。

“大巫果真神术,吾看郤卿面色已经好了许多。当日向君上进言,果真没错。”赵庄姬这话说得漫不经心,明里暗里却摆出了自己的举荐之功。能卖好给一国正卿,又岂是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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