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巫——BY:捂脸大笑
捂脸大笑  发于:2023年05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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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距离坊市甚远,周遭也没几户人家,极为安静,木质的车轮碾在坑凹不平的路面上,发生出吱吱呀呀的响动声。尹穿有些不放心的转过头,吩咐道:“路面不平,走慢些,莫颠到大巫”

话到此处,刺耳尖啸突然破空,只见把短矛“哚”的一声,钉在了车厢上。

“敌敌袭”尹穿面色大变,猛地抽出了腰中长剑,却已来不及了

只见前后左右的院墙中,翻出了十几个身着青衣的男子,个个蒙面含衔,迅捷无声的冲向当中安车,七八根短矛已经脱手而出,向着那小小车厢飞去。若是扎的实了,顷刻能让车中人毙命

就在此刻,一把长戟宛若玄龙游弋,横空一舞,“铛铛”撞飞了不知多少短矛,就见那给大巫驾车的御者单手持戟,跳下车来。身长八尺,再加丈余铜戟,此子立在车前,有万夫不当之勇而他也绝非一人

“列阵”田恒怒喝一声,田府兵卒立刻快步上前,三两结阵,挡在了那伙刺客面前,两拨人马杀作一团。

哪能只看田府家兵厮杀尹穿不敢怠慢,也慌忙收拢属下,赶来围攻。这时就显出了窄巷的不便,任凭人手多出一倍,也无法围攻,反倒因刺客武艺高超,死伤数人。尹穿也急了,高声道:“边打边退先出巷子”

这话语音未落,就见一身高九尺有余的蒙面巨汉“嘿”的一声,挥出了手中铜钺。这钺宽便有三尺,怕是有近百斤,劈空之下犹若雷霆,区区车厢如何能抗住千钧一发之际,田恒手中长戟一震,自下而上挑在宽大的钺面上,被巨力反震,铜戟应声而断,那钺也被顶歪了寸许,斜斜擦过车厢,把一名护卫钉在了墙上。

鲜血四溅,也染红了众人的双眼。能够随家主参加两国君侯的送别仪式,哪个不是好手栾氏人马也打出了血性,开始以死相搏。而这边的动静,终于也引来了旁人,有马蹄声自远方传来。晋侯可还没有回宫呢,谁能放任这等厮杀在城中出现

见势不妙,刺客中领队的低声叫道:“撤”

那队人马也不管死伤的同伴,就沿原路翻墙遁走。倒是刚刚掷钺的巨汉冷冷瞥了眼守在车前的田恒,手中长剑一挥,便把拦在身边的护卫击飞出去,肠穿肚烂,惨叫倒地。那人也不慌张,踩着鲜血,手舞长剑,大步而去。

只是小半刻工夫,街巷就变作了修罗场,满地污血,四起。尹穿也不顾臂上伤口,怒声道:“给我追”

他的话音未落,田恒就上前一步:“大巫还在,不可恋战”

这话到让尹穿想起了自己的职责,连忙向安车奔去。那大巫不知何时已经下了车,面上巫纹浓重,倒是看不出脸色,只是用一双黑瞳直直盯着面前景象。

“大巫可受了伤”尹穿心头一紧,暗道不好,难不成大巫被这场面吓到了

谁料那女子摇了摇头,突然道:“护卫中可有重伤的”

怎会没有尹穿恨得咬牙,这伙刺客太强,死伤不在少数。都是他带出来的兵卒,怎能不痛心疾首

“拿布缠在伤口上方三寸处勒紧,可以止血。若肚腹有伤,平躺着抬回去,或能有救。”

大巫竟让教他们治伤之法尹穿又是感动,又是焦急:“大巫不必操心,还是尽快返回府中为好”

“带他们回府,我会救治。”楚子苓只说了这句,就重新坐回那辆残破不堪的安车。

“这”

尹穿还想说什么,田恒已经走上前来:“大巫有命,还是遵从为好。”

受伤的可不止栾府家兵,田氏兵卒也伤了数人,他已安排其他兵士帮忙包扎,怎么说也是上过战场,被子苓教导过的,对刀剑伤的处理十分熟悉。只是重伤者,唯有子苓能救回性命了。

尹穿愣了愣,最终一咬牙:“留下几个照看伤患,其他人速速护大巫回府”

少了一半人的队伍重新迈步,向着栾府匆匆而去。

等栾书听到消息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只是给妻子请个巫医,哪能想到还能遇袭派去的亲卫死了四个,重伤七人,险些伤亡过半,这是哪来的“歹人”

“没能留下一个活口,应是哪家死士。”下面家臣低声禀道。

晋国卿族势大,很多都养有死士,用于暗杀。这些人本就抱着必死之心,就算被俘也往往也会自戕咬舌,不留活口,极是难缠。然而他只是个下军将,平日又左右逢源,根本不与人为恶,是谁要袭击栾氏人马

见家主面色不善,那臣子连忙道:“兴许不是为了栾氏,而是意在正卿”

这话一出,栾书就明白过来。是啊,这次遇袭的,可是他刚刚请来治病的大巫,而郤克箭疮未愈,倘若大巫身死,说不定害了郤克的性命。更重要的是,若是大巫有伤,郤克怪罪下来,自己能落得好吗若郤克恼怒,再不肯扶持,他就无法翻身了

简简单单的偷袭,暗藏的深意却不少,实在险恶歹毒栾书咬紧了牙关:“给我去查定要查出真凶大巫如何了”

那臣子面上露出些难以形容的神色,迟疑片刻方道:“大巫为受伤的兵士诊治一番,刚刚才下去休息。看情形,重伤者似乎还有存活可能。”

这可大大超出了栾书的预料,然而这“善心”,对他而言也是好事。轻叹一声,栾书道:“等见了大巫,定要好好道谢,切不可生出轻慢之心。”

也唯有如此,他才好跟郤克交代。

内宅的偏院中,房门紧闭,田恒站在门外,皱起了眉峰。子苓进去洗漱已经一刻多钟了,怎么连点水声都没传出来,还把婢子都赶出门去。

想到子苓之前神情,田恒心中的不安简直到了极处,也不管那些婢子惊诧的目光,他直接推门而入。

“大巫,你可还好”

他的声音并不算小,然而屏风后仍旧没有传来回答。田恒哪里还能忍住,三两步绕过木屏,直接来到浴桶前,只见子苓浑身光裸,泡在水中,神情却恍惚的厉害,一只手紧紧攥着桶边,指尖不知是泡的发白,还是攥的太猛,失了血色。

二话不说,田恒弯腰把人从水中捞了起来,扯过件单衣裹上。似乎被这动作惊醒,楚子苓抬头向他望来。那眼神中明明没有泪水,却比真正哭起来还要让人难受。

“子苓。”田恒低声换了声,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挑动卿族内斗,死伤的又岂会只有区区几个护卫她应当是明白这道理的,却还是做了,甚至见到满地伤员,也没有立刻施救,而是回到了栾府后才救了几个重伤的。若换做几年前,怕是绝不会如此。

而这几年时光,终究还是让她变了模样。

也许是被他目中的什么东西刺痛,那小女子身形微微一颤,展臂环住了他的肩头。她头上、身上全是湿痕,不知是汗是水,然而贴在颈间的面上,却未曾滴落什么,只是紧紧抱住了他,一言不发。

田恒也没有追问,只是环住了那单薄肩背,轻轻拍了一拍。也许抚不平她心中郁痛,但自己终归还是护住了这人。

“啪”的一声,一只陶盏摔在了厉狐面前,飞溅的陶片险些刺中他的面颊。然而声音未落,摔杯那人已勃然道:“为何车队里有栾氏人马如此行刺,不怕下军将查出动手的是吾等吗”

无怪家老动怒,安排了袭杀,却没能杀掉那小小巫医,反倒牵扯进了栾氏。死多少刺客还是小事,若是为赵氏惹来麻烦,谁能担待得起

“派去的都是死士,家老不必担心”

厉狐的话还没说完,面前老者已是暴跳如雷:“你还有脸说死士家中才有几个死士一口气死了六个,我如何对主上交代你这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破口大骂,听得厉狐额上都迸出了青筋,然而他头也不能抬,只跪在原地听训。等那老头骂的累了,才低声道:“栾氏也是主人劲敌,试探一二,也非不可”

这话倒是让那家老一噎。确实,晋国六卿是轮换制的,正卿卸任后,跟在后面的五卿全部都要升迁一级,次卿变成正卿,以此类推。而正卿卸任前,可以推荐子侄,替补为六卿的最后一位。当年赵盾身死,赵朔只花了十年工夫,就从下军佐升到了次卿的高位,若是不死,迟早能当正卿。而他的主人赵同呢赵朔死后,又过了两载,方才成为下军佐,也就是最末位的下卿,尚在栾氏之后。

若按照规矩,赵同唯有把栾书熬死,才能接任正卿之位,偏偏赵同年长,栾书年幼,如此一来,栾书可不就是赵同的死敌了。况且栾书当年还跟赵朔亲善,现在又对郤克马首是瞻,实在是心腹大患

如今已经做错了事,也唯有将错就错了。

那家老长叹一声:“今日之事,我会对主上禀明。尔等死士,近日不得再出府,熬过风头再说”

说罢,老者甩袖而去。

厉狐缓缓抬起了头,狭长双目中也迸出了浓浓恨意。谁能想到,那巫儿竟然勾搭上了栾氏,还在今日回程时,专门前往栾府。同一条路,那些埋伏好的刺客怎能分辨就这样落入了对方设下的圈套中。

那田氏子,果真是好手段。只是两族若要想斗,少不了还有杀人的机会。

轻轻吁了口气,厉狐站起身来,头也不回走出了门去。还要仔细安抚那些死士,笼络人心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晋国的三军分上中下,每军都有军将和军佐,其中中军将最高,下军佐最低,六个合起来就是六卿。不过六卿轮替不是固定的,有些会被灭族,有些会跳级迁升,眼前的栾书正是其一w

今天特别粗长吧:

142、第一百四十二章

又是遇袭又是救治伤患, 栾书以为大巫怎么也要休息一日, 谁料只一个时辰, 就有仆役通禀, 说大巫求见。

栾书哪敢怠慢,立刻起身相迎, 来的却不只是大巫一个, 还有田氏庶长田恒。

互相见礼后, 栾书便满面羞愧道:“此次累大巫受袭, 鄙人心中有愧。多亏田子相助, 才能击溃那伙贼匪”

田恒眉峰一挑:“小子亲手御敌, 还真不觉的那伙人是贼子,倒似哪家蓄养的死士。”

这话太过锐利, 栾书被刺了一下, 却不好辩驳, 只道:“吾已派人去查了, 定会寻到真凶”

田恒面上似笑非笑:“这等恶敌,还是早日寻到为好。吾等身家性命不算什么, 栾子倒要提防背后暗箭, 对那死敌也当心中有数才是。”

他的话不轻不重,却让栾书猛然警醒。是啊, 谁想害他, 甚至害郤克,其实并不难猜,毕竟整个晋国, 能找出这样厉害的死士,又能在设伏之后全身而退的,实在不多。而如今朝堂上下,恨他入骨的,唯有一家,正是赵氏。赵同可不是赵朔,想要越过他迁升实在没甚可能,因而就算没有实际的证据,赵氏也脱不开嫌疑。

只是这等六卿争斗,不好让一个齐人知晓,他勉强笑了笑:“多谢田子提点。”

如此忍让,简直称得上低声下气了,足见栾书的歉意。一旁楚子苓也不管两人交谈,只道:“正卿明日必须换药,吾还要回郤府才行,不知栾子可方便请病人一见”

大巫说话时神色淡淡,却让栾书大喜。毕竟害人被刺杀,大巫若是来了脾气,拒不治病也是寻常,现在开口,自然是还愿诊治。栾书立刻道:“吾立刻让拙荆前来”

“孺人身体不适,还是吾去为好。”楚子苓可没有耍大牌到这种程度,开口便道。

听她所言,栾书更是欣慰,亲自带人到了内院。栾书之妻如今确实卧病在床,屋外就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楚子苓也不迟疑,立刻入内诊治。能造成咯血的病症数不胜数,也不乏难治的,好在诊过脉后,发现只是阴虚肺热,淤血内阻,只要针灸敷药即可。

大巫要施法,栾书便带下人一同退了出去。听着里面念念有词的咒祝,他终是松了口气。

一旁田恒突然问道:“明日回程,不知可否向栾子借些兵士”

这话里的意思太过明白,栾书立刻道:“明日我自当亲自送大巫回郤府,田子放心便好。”

田恒微微一笑,并不在言。

等到第二日,果真栾书带着百余家兵,护送大巫回了郤府。当然送人还是其次,重要的是跟郤克禀明此事。

当听到栾书说有人想害大巫,意欲让他病情加重的消息,郤克也变了脸色:“查出是谁了吗”

当着郤克的面,栾书可不会客气:“十有八九是赵氏派来的死士,怕是赵同不甘做个下军佐。”

当年赵氏可是弑过君的,晋灵公就是死在赵盾的族弟邯郸氏赵穿手中。如今赵盾的兄弟赵同和赵括只有其野心,没有其才干,当然会惹出祸事。而针对郤克,正是因为“下军佐”这个职衔。

当年赵朔成为六卿时,可是一上来就担任了下军将,而栾书正是当时的下军佐。之后数年间,赵朔一路从下军将升止次卿,栾书却始终被压在下军佐不得动弹。这其中少不了赵同从中作梗。

而赵朔身故后,栾书立刻被提为了下军将,赵同倒是换成下军佐,只这安排,便能看出郤克的用意,赵同如何会不怒趁着重病,将郤克出去,怕也是赵同和他那弟弟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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