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样的一句话,一直在旁温柔站着的江氏眼前一黑,猛然倒了下去,婢女一阵惊慌,赶紧上前扶住她。
李未央看到这种情形,却是上前一步,声音凌厉:“你说什么”
赢楚淡淡道:“我是说郭戎将军已经为国捐躯了,而齐国公也是身受重伤。消息传过来这些时日,不知他是否已然遭到不幸”
郭夫人不敢置信地道:“我的儿子,郭戎他出事儿了”她倒退一步,难以相信地摇了摇头,眼中顿时蓄满了泪水,随即郭导一把握住郭夫人的手,道:“母亲,先不要着急,把事情问清楚了再说赢大人,您这消息究竟是从何而来”
赢楚神色平缓地道:“口说无凭,各位当然不会相信我。但是战报在此,请陈留公主过目。”
陈留公主再不多言,接过婢女传过来的战报看了一眼,双手竟然微微发抖,那战报也随着她的手指不断地颤动。
赢楚冷冷地一笑:“还请公主殿下节哀”
陈留公主泪水再也忍不住,不停地滚落下来,身子猛然一歪竟向旁边倒了下去。郭夫人再也顾不得自己伤心连忙上去察看,赢楚微微一笑:“战报送到,我先告辞了。”
李未央却突然拦住了他,笑容冷冷地道:“赢大人,一封战报又能说明什么”
赢楚轻轻一叹:“我就知道郭小姐会不相信这样的消息。也难怪,你本就是个多疑的人。不过郭家的旧臣姜华你还认识吧”
李未央蹙了蹙眉,这姜华是父亲的一个幕僚,深受父亲器重,此次一同随军而去,不知道赢楚突然提及此人又是什么目的。她淡淡地道:“是,我自然知道姜华是什么人。”
赢楚笑容更加和气,但那银光闪闪的面具却为他的面孔添了一分狰狞:“就是他将这封战报送回了大都,你若是不信,不妨好好问一问他就是了”
说着,他挥了挥手,示意跟在身后的护卫将人押进来。不一会,就看见风尘仆仆的姜华战战兢兢地走进了大厅。一见了陈留公主和其他人,立刻跪倒在地,嚎啕大哭道:“公主殿下、夫人国公爷和大公子一个重伤,一个已然为国捐躯了呀”他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掩住了自己的面孔,仿佛不胜哀泣的模样。若说刚才陈留公主还抱着一丝希望,此时却是已经彻底地绝望了。她愣愣地看着对方,喃喃地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姜华连忙道:“是,我绝不敢对您说谎国公爷对我是有大恩的,我早已经发过誓将来要以死相报,所以这回才不顾一切跟着他上了战场。谁曾想到刚刚开战,国公爷竟然中了流箭,军医已然说过不过是拖个一两日而大公子为了保护国公爷撤退更是乱箭穿心,咱们找到他的时候已经被战马踩踏得面目模糊请您节哀”
李未央极度冰冷的目光落在他的面上:“哦,节哀父亲阵前受伤,你不在他身边陪着,却跑到这里来送战报姜大人,你还真是闲得很”
姜华一愣,听到李未央口中自有嘲讽,不由有些气恼道:“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我姜华不成不错,战报的确是我拼死送回来的,只因为事关重大,我才第一个将战报送到了大都,但是按照规矩先报了刑部知晓,这才碰上了去刑部宣旨的赢大人”
赢楚冷漠地道:“皇后娘娘可是一片好意才会让我送了这姜华回来,郭小姐不要冤枉了好人。”
李未央冷冷一笑,对着姜华道:“我不是怀疑你,我是肯定你在撒谎”
陈留公主和郭夫人闻言,不由都是吃了一惊。李未央转头看向她们,温言道:“祖母,母亲,请你们不要相信这个人所言父亲和大哥绝对没有出事。他们的队伍不过是刚刚到了东边才驻扎下来而已,根本就没有开战,又何来受伤之说此人不过是个奸细,想要借此机会打击我们而已”
听到李未央这样说,姜华不由立刻大声反驳道:“小姐,纵然您是过于伤心,也不该胡言乱语呀我姜华对您父亲和大公子可是一片忠心,苍天可表这一次更是冒生命危险才将这一封战报带了回来,只因为是国公爷所托,我才亲自来做这件事我不管什么人想要借此打击,可这封战报是货真价实的呀”
李未央神色平缓,一字字地道:“你可真是巧言令色,善于狡辩来人,掌嘴”
赢楚吃了一惊,厉声道:“郭嘉,你是疯了不成对一个忠心耿耿的人也要下次毒手”
李未央冷眼瞧他一眼,道:“赢大人,这是我郭家的家务事,请你有多远站多远”赵月立刻扑了上去,劈头盖脸就给了姜华重重的三十个耳光。姜华头两声还大声怒骂道:“公主啊,您看看小姐这是什么道理,居然诬陷忠良啊”还没几下,他就被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等到三十个耳光打完,他已经是满脸紫胀,口角流血,软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郭夫人刚开始还想让李未央不要冲动,此时见到这种情形,也是惊住了。郭导却一手抱胸在那里站着,面色冷凝。
赢楚面色一点点变了,他没想到李未央如此狡诈多疑,竟然想也不想就把人痛打一顿,可见心思之毒辣远非寻常女子可比
李未央面无表情地道:“我和父亲早有约定,若是前线有任何消息传回来都必须是按照咱们事先约好的方法,绝不可能只是通过这一封简单的战报你分明是为别人所收买,故意来取信于祖母。”她停顿了片刻,众人屏息静气,不敢说一声,只听见李未央慢慢地道:“想你一介寒儒,在我齐国公府上却是不知道受了多好的待遇。听说前年你母亲重病,是父亲派人请了最好的大夫替她医治,后来你无钱娶妻,也是父亲替你安排宅子娶了媳妇,使得你安居乐业。你齐国公府上,吃着碗里的米,眼中却是盯着外头的金银,根本就是一个见利忘义、忘恩负义的小人你这种人,留着又有什么用”说着,她向着站在门口的护卫冷冷地道:“将他拖出去,杖毙”
已经瘫软在地上的姜华忽然跳了起来,厉声地道:“我冤枉,我无罪国公爷的确是受了重伤,大公子也是为国捐躯了。小姐您不能这样对我呀国公爷您好好看看吧,我做错了什么呀,对您一片忠心,好不容易将着战报送到了这里,小姐却这样冤枉我呀”
赢楚面色变得极为难看,却是僵冷着面孔一言不发。李未央喝道:“还不动手”
两个护卫将姜华夹在中间冷冷地道:“是”姜华惊恐地看那两人,神经质地摇头:“不,不”他的眼睛在大厅中飞快的扫视,慌乱的寻求可以求援的对象。他拼命地想要向赢楚爬过去,可是赢楚去一甩袖子大步离去,他一转头又见到郭夫人脸色苍白怔怔地站着,立刻如同见到救命稻草似的连滚带爬,叩头不止:“夫人,您救救我我说的是真的国公爷的确是受了重伤,眼看就要不治了。”
郭夫人看着他,目光突然变得冰冷:“你说的是真的”
姜华不停地叩头:“是,是,我说的是真的。”
郭夫人一字字道:“你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亏得老爷那么厚待你再留着你的性命,真是天理不容”李未央淡淡一笑道:“你们都是木头不成,任由他这样惊扰我母亲吗”
两个护卫立刻上来,一左一右把姜华叉了起来。姜华见李未央是来真的,顿时心中一片震惊。他完全忘记了裴后许给他的荣华富贵,那些金银财宝固然是好,可是若没有命去享,又有什么用他立刻道:“是,是假的,国公爷没事,大公子也没事”
婢女已然将江氏扶了起来又喂了茶水,江氏迷迷糊糊醒来听了这一句话,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像是整个人又重新活了过来,脸色也慢慢变的好转了。
姜华不停地磕头:“小姐,我是一时鬼迷心窍,再也不敢了您就当我条狗,留我一条性命吧”
李未央神色不动,姜华立刻又去哀求别人。
陈留公主满头银发,面容却是极为端肃,冷冷地道:“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你这样的吃里扒外,我们谁能救你”
郭导使了个眼色,两个护卫一把把姜华拖出大厅,他死死抓着地缝,那指甲都抠断了,鲜血立刻顺着青砖地面流出两道深深的血迹来,他大声道:“我说,我全都说,是我怕死一路逃了回来,被皇后娘娘收买了是她收买了我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小姐,您饶了我吧”
李未央完全不为所动,只是眼看着姜华被拖得越来越远,还有凄厉的声音不断地传来:“救命,救命啊”
郭夫人眼看着这一系列的变故,只觉得眼眶微微发酸,心头也像是突然空了下来一阵阵发冷,郭素对这个人如此照顾,可到了关键时刻他不思图报竟然反过来陷害主人。她看着李未央道:“嘉儿,多亏了你谨慎。”
李未央眉眼平静,温柔道:“母亲,姜华算什么,不过是一条裴后身边的狗而已狗的话,又有几分能相信。”她说的是轻描淡写,听来却是触目惊心。刚才若非她杀伐果断,逼出来姜华的真心话,恐怕现在陈留公主已然是要伤心致死了。
陈留公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真是想不到,裴后居然还能用出这样卑劣的手段”
常人通常会选择让别人来做这种事,而非自己的心腹,可裴后却选择了赢楚。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她就是这样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其实今天她大可以派其他人来,但偏偏选了赢楚,可见她赌定咱们会相信姜华的话。另一方面她要赢楚亲眼瞧见咱们的痛苦,好回去向她绘声绘色地禀报,她的心态已经扭曲到一定境界了。”
说到这里,她走回了陈留公主的身边,温言细语地道:“祖母,以后不要那么轻信。这姜华虽然是齐国公府的人,可是咱们并不能确保他就对国公府忠心耿耿。今天出了一个姜华,明天还有可能是别人。除非我说此事可信,否则任何人所说的话你们都不要相信。你们应该相信父亲和大哥的能力,他们征战多年,经验丰富,是不会这么轻易中裴后的圈套的”
陈留公主却是摇了摇头,面上露出无限忧虑:“你不知道战场之上变数太多。裴后既然处心积虑要除掉国公府,她又怎么会不对你父亲和你大哥下手呢”
原本已经缓过一口气的江氏听到这里,面色又变得煞白,李未央看她一眼,却是微笑道:“祖母不必担心,所谓吉人自有天相,他们自当没事的。”
陈留公主苍老失色的唇边竟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若是他们真的为国捐躯身为将门子弟,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我早已经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可若是被人暗害,你叫我如何去面对郭家的列祖列宗我还是应该多为他们上一炷香。”她说完这样的话,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在婢女的搀扶之下离去了。郭夫人和江氏追了上去,而大厅中只剩下李未央、郭导两人。
郭导正要说话,突然扬起眉眼厉声道:“谁躲在那里”帘子动了动,却见到阿丽公主血色全失的面孔,她原本是听到外面有喧哗的声音才会出来看看,却不料大厅中竟然发生了这样血腥的一幕。看着地上那一道血迹,不由心头猛跳个不停,因为她还从未瞧过李未央如此冷酷的模样。在她面前李未央如同姐姐一般温和亲切,不管什么时候总是微微含笑,虽然擅长心计,可却从来没有亲自要过人命,可是今天面对姜华她毫不犹豫就突出了杖毙两个字,当真是杀人不眨眼。
李未央看着她,慢慢道:“这一回你认清我了,我就是这样的人。凡是反对我的,我都会毫不留情地除掉,从一点看,我和裴后也没有什么区别。”
郭导反驳道:“不,你和她大有区别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齐国公府,而裴后恐怕没有人能够在她心中留下什么痕迹,她这个人只在乎权力,在乎地位,在乎她裴皇后的身份”
阿丽公主不好意思地道:“嘉儿,对不住,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太害怕了”李未央似乎并不在意阿丽所言,只是回味了一遍郭导的话,突然转过头来道:“你刚才说什么”
郭导便重复道:“我是说你和裴后不同。”
“不,不是这一句。”李未央截断道:“你刚才说的下一句话是什么”
郭导犹豫了片刻,才道:“我说的是裴后只在乎权力、在乎地位、在乎她皇后的身份。”
李未央闻言却是若有所思:“不,我想裴后还有一样东西很在乎。”
阿丽公主惊讶地道:“她在乎的是什么”
李未央眉头舒展,笑容慢慢深了起来:“最近这些时日我一直有些事情想不通,陛下说病就病,还病的这么巧,说明裴后早已经对他动了手脚。我瞧陛下那多年的头痛症恐怕就和裴后有关系纵然不是裴后所操纵,赢楚献的药也有问题。”
郭导不由皱眉:“这又说明什么吗”
李未央目视着他,一字字地道:“她既然可以操控皇帝,可是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要对方的性命,除了维持权力的平衡之外我总觉得另有原因,可惜我却一直参不透。刚才五哥的话突然提醒了我”
阿丽惊讶,随即便脱口道:“这是不是说明裴后很在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