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终究是没能说下去,欺骗自己似的,这句话也被风吹得落入某人耳中。
今天是跨年夜,车走远了,颜节缓缓从口袋中掏出那个方盒子,指尖弹开,钻石的光芒在灯光的折射下一闪一闪。
他恍惚想起,和佟穗在一起的那个跨年夜,她提过一嘴,想去郊区草坪放烟花。
陵城郊区长河穿行,两侧都是自然草坪,开发后也被保留下来,在这野餐扎帐篷的人越来越多,自然而然形成每年固定的艺术节,提前报备,集资放烟花后统一清理。
一年仅此一次的浪漫,他竟然以有个酒局,“没空”两个字拒绝掉了。
那个酒局正好在郊区边上的庄园,落地窗正对烟花燃放,“砰砰”响炸夜空,他饮下其他老总带来的女伴手中的酒,于此同时,手机“叮咚”一声,他划掉那条“新年快乐”,抬手搂着女人的肩。
他任由她坐在他腿上,看完那一整场,佟穗想看的烟花。
颜节仰头嗤笑,就这样一个对感情不认真不重视的人,她离开是应该的。
他怎么会妄想在大四最后的跨年夜跟她求婚。
人人皆在忏悔,只有他手拿屠刀还自认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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虔清予一进门就开始闷声闷气的脱衣服,脱得只剩一件单薄的内衫,佟穗叫住他,“窗子还是开着的!”声音越来越小,“你别脱了。”
知道自己偷偷摸摸跟出去让他生气,但也没必要这么生气吧。能感觉的到,他整个人是压着火的。
“我睡不着,想出去找你。”她上前搂住他的腰。
他是真拿她没辙。
尤其是知道颜节骗了她,他就觉得那一刀挨得不是滋味。
这个傻瓜怎么就那么单纯好骗呢?
“你就不能不跟他见面吗?”
佟穗连连摆手,挎在他腰间,解释道:“我是去找你的路上遇见他的。”
见他没声,“你不会因为这个生——”
倏忽,佟穗的手被牵引着,攀在他肩膀,隔着衣服相拥,仿佛触及一堵温热的墙。
像巧克力块,又光滑又坚实。她想。
这想法唤起她舌尖甜丝丝的味觉记忆,然而他搂着她的双手又将这个拥抱变得更紧。
他的一只手压在她手腕覆盖在她手背上,几根手指压着她的指节根部。
她的手背皮肤光滑,但此刻就这么乖乖的被他握在手中,被他把玩着手指骨节,似有似无的按。
虔清予声音一刻嘶哑,“感觉怎么样?”
佟穗被这触感惊到,失了魂似的答:“嗯,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吃。”
“……”
虔清予被气笑了,突然想起今年这顿跨年饭吃得过于简单,可能真把她给饿着了。松开她的手,套上件外套,拉着她出门。
“不摸了吗?”佟穗还挺留恋这触感。
他哑然,闷“嗯”一声。
她思想太过跳脱,说她单纯,她却又有那么一丝大胆,说她繁杂,很多男女之事她确实不懂。
冬夜雾重霜寒,虔清予叹了口气,这事得一步步来。
“去哪去哪去哪?”她缩进围巾里,喋喋不休的问。
虔清予把她的围巾往上拉一点,耐心道:“去你想去的地方。”
车上,她自编自唱:“我感觉我就像一只小蜗牛,慢慢爬。”
他应,“你明明是小松鼠。”
“为什么?”
想到刚刚,他极有暗示性的说:“因为现在是冬天,你需要冬眠。”
佟穗没懂,撇撇嘴依旧自顾自的唱。
虔清予的车停在郊区户外活动所,隔着车窗把卡递给管理人员,随即下车,从后备箱捧出一堆长筒短筒并排的小烟花。
远处堆叠的白色帐篷亮着光,烧烤架卷着热气,人群熙熙攘攘。
佟穗全程在车上,看着他忙左忙右。
直至他处理完,开门上车,重新启动车子,把车停得离人群更远些。他变魔法似的拿出一个蛋糕盒子。
车正对着燃放处,无人机在天空中摆出倒数,321。“啾”的一声,随之而来一阵接一阵的“砰砰砰”响彻天际,一束束光亮直冲而上,聚集蓄力后炸开,无边黑夜瞬间被五彩光亮填满,散落的星星点点就像银河。
玻璃窗上反射出忽明忽灭的光斑。即使离人群百余米远,她依旧在这阵烟火声中听到了人群的欢呼。
一直想看的那场烟花,猝不及防毫无预兆的出现在面前,她的心也不由得雀跃起来,眼中满是花火升鸣。
虔清予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她突然转头看向虔清予,“为什么我们要在车里看?”
他不语,示意她先看烟花。
期间,慢条斯理的拆开蛋糕盒,一口一口的喂给她。
这场烟火不算长,十余分钟就结束,天空忽地一阵响雷,紧接着,不等电闪,淅淅沥沥的雨就开始下。
这阵断断续续打了一晚上的干雷,极其有礼貌的等待烟火燃尽,再卷来轰然而下的暴雨,人群逃窜,帐篷的灯光陆陆续续熄灭。
两人面前的车窗瞬间被雨水淹没,如瀑的冲刷。
虔清予打开雨刷器,“滴滴”的扫开雨水,又再次被覆盖。
这次,他没再等,揽上她脖颈,松掉她的安全带,把人捞过来,倾身吻上去,唇与唇肆意交织,热气传递,车内温度攀升。
内外温差犹如水火交融,噪声被车窗隔离,在发晕发烫的触碰当中降低对听觉的感知。
跨年的雨夜里,雨水不顾一切的往下冲,这一年又到了头,而过去所有肮脏的一切,都在这场雨下,被洗涤。
草坪上的丛丛草尖被雨水一个劲洗涮,摇摇摆摆,土层下的草籽在夜里不知不觉的钻出半个脑袋,安安稳稳的躲在草丛之下。
她被他细细密密的啄吻着,唇周的蛋糕沫通通被再次送到她口腔,甜味蔓延,味觉在这一刻最大化,不断的分泌唾液。
窗内玻璃漫上一层水汽,暧昧发酵,爱意迸发。
像一簇冬夜里的篝火,滋啦滋啦的碰撞,又自由的狂舞,时而发生一声爆破,火势蹿高,堆叠的柴木被浸出的汗湿润。
佟穗半睁着眼,感受相互间的鼻息和喘气声,笑着回咬他的唇。
时间在悄然往前推进,他们跟随分秒在滂沱大雨下肆意妄为的热吻。
此刻,她想。
和他的相遇就像是经久不落雨的空城突然下起疾风暴雨的不可抗力因素,出乎意料而又情理之中。
她骤然明了,他会来,只是时间问题。
作者有话说:
审核别锁我了啊啊啊啊就是接个吻,什么都没干我哭
第46章
雨幕里, 盏盏灯灭,只有车内的余光还亮着。
虔清予开车在不明雨势中穿行,佟穗在副驾阖着眼, 沉入温暖的深梦里。
车停进车库,他把她身上的被子掖紧, 小心翼翼在她额上轻吻, 刚刚没压着自己的欲望, 感觉她脸上憋得通红, 脖颈间也浮上一层细汗,但他就是舍不得松。
盘算了好几天的日子,本想把睡梦中的她掳过来, 给她个惊喜。
不过确实也实现了个, 和她从今年缠吻到明年的心愿。
抱她上楼的途中,佟穗迷糊间睁开眼, 出电梯后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视线坠入无边黑暗, 她慌慌张张抬手摸他脖子,直到触及一个坚实的凸起,上下滚动着,心一安, 又沉睡过去。
虔清予扣住她手腕,感受她在他怀中均匀的呼吸, 抬至唇边, 细细密密的吻。
不得不承认,他一直很迷恋她。
高中时代不敢明说的紧跟不止, 如今误打误撞的相拥在侧。
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很不真实。
-
而此刻, 程因霜在床上翻来覆去, 不愿面对一年就此结束。
过去三年里,她无不在高中三年的那场噩梦里夜半惊醒。
大学三年,装作毫不在意疯疯癫癫,好像连自己都欺骗过去。只有深夜偶尔难免,想起那场不可抑制的血腥场面。
觉得自己依旧不配拥有幸福。
如果不是她,虔清予和佟穗该是会安安稳稳走过学生时代,或许期间他鼓起勇气表白,两人从校园到婚纱,也不会因此错过三年。
佟穗和颜节在一起时,她又庆幸又矛盾,庆幸有一个人来对她好,纠结要不要告诉她虔清予也很好。
是什么时候,她决心摒弃掉自己长年累月积压在骨子里的自卑和懦弱,决心站起来呢?
虔清予一身正装路过被庆智伊围堵的她时选择出手,手上被蹭出一条血痕却不以为意的摇头说不打紧,追问他为什么时只是浅淡的留下一句,“因为你是她朋友,我不想让她失望。”
那时她就明白,他有多喜欢她。
虔清予当时被送进急救室时,她尚且清醒,在科室外坐了一夜。
长椅子上的铁锈味儿、长廊上的消毒水味儿以及她未来得及清洗的外套上沾着虔清予的血腥味儿。
入夜后的医院冷森得可怕,这几种气味儿夹杂着堵着她鼻息,只觉得一阵干呕。
那个下午,她在陵水副校长办公室外,隔着玻璃看见了红发的身影,她身下,是那个自诩爱妻,学生们眼中和蔼可亲的老师,令仁。
两人青天白日,在庄重明朗的校园里,发出欢爱的杂音。
刹那,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到嗓子眼,手中的盒子“哐当”落地,激起室内两人的鸡皮疙瘩。
程因霜急慌忙乱的想逃走,恍惚想起,她不就是被庆智伊胁迫着来送这个盒子的吗?
东西没送到位,她又该挨一顿打。
门推开,来人没有她想象中的怒气,而且极其慈眉善目的在她面前捡起了那个盒子,一摇一扭的当着她的面走了进去,半被风吹得半阖着。
她站在门外,嗅到不明晰的糜烂味儿,形容不上来,但却想作呕。
缝隙间,她看见红发背对着她,打开那个盒子,拿出一片片白色的薄纸片,往嘴里递,紧接着伸舌一舔,化在她舌苔。
一边的细吊带松松垮垮耷拉下来,瘦骨嶙峋的背脊却掩盖不了胸前的丰盈,比例可怕。
令仁张口,舌尖卷走她递来的报纸,兴奋一笑,往她大腿上拍了一掌,两人摇摇晃晃,浪荡得可耻。
红发似乎知道她的存在,只是自顾自的做着。
错位视线间,对上她惊愕的眼睛,嘲讽似的一笑,喊话道:“把门关上,再看我等会来整你。”
程因霜双腿发软,忘记自己是怎么走下楼的。
放学时,庆智伊一行人走得匆忙,难得的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却无动于衷。
本以为松了口气,她转头间,马尾被一股力狠拽,“干什么?看到人不会叫?”
“姐,带着她一起去呗。”
红发对上她吃痛而发红的双眼,嘴间吐出一口白眼,想到什么似的,点头道:“行。”
程因霜不明所以,被拖拽了一路,红发中途接了个电话。
她情绪起伏,但嘴上的话又是故意嘚瑟的调,“是,那又怎么样,你迟早得跟他离婚。他承诺的,年底娶我,你个黄脸婆等着下位吧。”
电话挂断,离体育馆越来越近,再次响起。
“亲爱的,怎么了?”她眉间紧蹙,烟随即掉在地上,烟头瞬间被泥水浇灭,软塌塌的浮着。
“我不就是出来给庆智伊搞体检那事,你生气了对不对,不是这样的!你说了娶我!喂!”
乱七八糟说了一通,电话拨过去好几通,没有人接。
她举起手机愤怒的往地上砸,“哐”一声,四分五裂。
庆智伊紧张上前询问,“姐?你怎么了?”
“啪”的一声,巴掌猝不及防的挨在她脸上,“我怎么了?都是你这个小贱人害的!要不是搞你这破事,姐现在被令仁甩了!”
程因霜冷笑声,脱口而出,“小三,该的。”
红发的精神状态似乎在这一刻不受控,冲到她面前,撕扯开她面前的校服,“你说什么啊?你再说一遍?”
虔清予站在拐角的公交车亭下,听到这边打闹的动静,疑惑的走出来。
一个巴掌正巧落在她脸上,扇歪她的脸,抬眼间,对上虔清予的双眸。
单个站那,眸子里尽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邃和探寻,把她的窘迫通通收进眼底,她冷不防掉落一滴眼泪,别开脸。
认命般闭上眼,等待下一个巴掌的降落。
然而,她身前紧攥的手却忽地一松,随即“啊”的一声尖叫,她睁开眼,看见虔清予扣着红发的手腕,她被反手往后折。
其他女生见状退后几步,庆智伊大喊一声,“秦怡人!你怂什么?”
那个被叫唤的女生摇摇头,又后退了一步。
红发开始发了疯似的跳动,转头想要张嘴想要咬虔清予的胳膊,他猛的松手,用膝盖往前一顶,红发趴在地上,吃了一嘴脏水。
虔清予看出来不对劲,看向程因霜,“她怎么了?”
“好像是嗑……了。”程因霜不敢确定,“类似一种白色的纸片,我经常看见她往嘴里含。”
庆智伊慌张摇头,“才不是!你别胡说。”
红发飞速从地上跳起来,到处逃窜,其他几名女生见状跑走,只余留庆智伊、程因霜和虔清予三人对峙。
程因霜摸出书包袋子里的小圆伞,撑开朝虔清予那递,他发间已经在滴水,却摇摇头,声音淡然,“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