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怡人的脸耷拉下来,似是没想到能在她这摔两次跤。
做过错事的人你不用明说她具体干了什么,只要稍作提醒,她尘封的记忆就会自然而然的打开,心虚的认下问者的意有所指。
“多少年前的事了,我那时候年纪还小——”她慌慌张张的给自己找补。
佟穗不接茬,堵住她狡辩的话口,“被你们欺负的人,年纪也不大。”
这两朵姐妹花,佟穗是家境殷实打小培养出来由内而外散发的明媚和底气,而程因霜是被生活苦难逼急了逆反暴发不顾所有的狠艳,两人长着一个风格的脸,行为处事,却大相庭径让人咋舌。
秦怡人发现,她是真干不过佟穗。
干脆坦然承认,换个角度激她想找回主动权,“可是你男朋友公司代言人是我,签了合同的,以后我们也避免不了见面咯。”
“佟穗,站队的时候也要擦亮眼睛,你看看谁笑到最后?”她提出交易,“别维护那个疯子了,我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佟穗嫌恶的望她一眼,几秒间开门进去又“哐”的合上,留给她一阵冷风。
-
程因霜开了直播,抱着洗干净的猫对着镜头唱歌。
她自从找准了自己的风格后直播粉丝爆涨,与刚冒出头小有成绩的明星有过之而无不及,被网友封为浓颜小仙。
不少综艺节目私信她想把她挖去炒热度,出价颇高,满期就能够到半套房。
她拼出来的成绩,已经足够补慰当年那个自卑懦弱的程因霜,于是每次一句“我不需要”就撇开不少可以乘风直上的捷径。
她关麦,示意佟穗自己这边马上结束。
佟穗接过那只猫,在沙发上打开朋友圈百无聊赖的刷着,然而没刷几条,就被一个许久不见的头像吸引。
是一幅彩铅画,从水面跳跃半空的青鱼和一只有着彩色翅膀与它相对而飞的小精灵。
整体基调是绿色,散发着新生蓬勃的灿烂气息,不乏艺术感而又极具鲜明的个人风格。
配图是简简单单的几张日常图和自拍照,让佟穗惊讶的是,他的定位,也在陵城。
程因霜那边结束,往她这一凑,疑惑道:“诶?这不虔清予吗?很久没看他发朋友圈了。”
佟穗刚想反驳说哪有,明明经常能看见啊,只是距离上一次发似乎过去很久。紧接着被程因霜急急忙忙打开虔清予朋友圈的行为顿住,往那一瞟。
[对方仅半年可见]
底下一片空白。
僵住的手指随着视线点开他朋友圈往下一滑,滑了几十条,才看到那行同样的字。不知道为什么就心虚的往下把手机反扣在茶几上。
“……”
“穗穗?怎么回事?给我解释一下。”
两人目光相对,佟穗疯狂摇头,她是真不知道。
自从虔清予出国之后,他们基本没怎么联系过,但他的朋友圈更得很勤快,在图书馆学习、和朋友滑滑板、在海边冲浪,甚至是,吃到味道不错的brunch,都要记录一下,妥妥的精彩丰富的留学男大学生生活。
如果这些是仅佟穗可见,就像给她汇报日常似的。
“怎么有种男朋友主动让女朋友监视查岗的意思。”程因霜的八卦雷达疯狂运作,和她想到一块,“这小子,是不是还不知道你和颜节在一起了?”
佟穗顺着她的话想,和颜节在一起的那个时机有些尴尬,两人都不是对爱情充满幻想的乐天派,于是在一起了也没春心萌动的大肆宣扬,甚至连个朋友圈都没发。
知道他们在一起的人不多。
但支持他们在一起的人却出乎佟穗意料。
以一种近乎是洗脑的方式,给她传达,颜节这个人,有多优质,是成为男朋友以及未来成为老公的不二之选。
天之骄子,门当户对。
迫于这个,在那个佟家和颜家公司有商业合作的酒宴上,佟父佟母被他的体贴打动,连连称赞,若有若无的推动两人的接触。
也是在那个节点,她恍惚的接受,颜节的好。
他这个人很好,对她很好,对她爸妈很好,对她身边的朋友很好。
或许和他在一起,应该也能谈段不错的恋爱。
“霜霜,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佟穗被这些早已埋伏在日常相处之下却被忽视的细节敲打着,如擂鼓般使得心脏扑通震动。
终于问出那句,积压在心底很久的话,“我在想,我真的喜欢颜节吗?”
两人在一起一年,相处的时间全靠父母的组织,颜节追她的时候很热情,在一起之后总是会以各种借口搪塞她的信息。
或许是真的有过心动,但那些心动就像刚入口的软糖,在咀嚼的那一刻感受着唾液分泌混合的甜味,而下肚之后,味觉也跟着消散,忘却当时的甜到底是什么滋味。
“不喜欢就分呗,反正我看颜节,沉迷于'池林酒肉'中,被迷了眼,高中的时候,他起码算个温润公子哥,长得乖,为人又低调。现在……”程因霜叹了口气,“反正,你俩不搭。”
她作势要去抢佟穗的手机,被佟穗抱在怀里,固住双手,她不服输,去挠她腰间那块软肉,痒得她咯咯直笑,手松开的刹那,手机到手,她划开虔清予的朋友圈。
对着有海的那张图,用朗诵的腔调一板一眼的念道:“陵城的海,似乎离天空更近一步,我很喜欢。”
程因霜划到下一张图,继续念上面的配字,“在奔赴自由的过程中,我始终相信,终点,会是我心之所念。”
佟穗去堵她的嘴,被拦住,恳求她,“别念了,你不觉得这种念出来特别羞耻吗?”
“虔清予的画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每一句都更表白似的。”思考了会,程因霜想到个自认特别贴切的词。
“开屏的花孔雀。”
“你俩这么久,联系没?”
佟穗摇头,“他出国后,好像对彼此的生活都没有参与感,没什么话好聊的。”
也不知道以什么话题开始。
认识的时间太久,太熟悉彼此,以至于要想突破那层底线,哪怕是试探,都觉得怪怪的,她没想过,并且坚定的认为他也是。
她身边从不缺异性,他把她身边的异性怼得一文不值。
自从那件事之后,他一声不吭出国,就像在和她赌气。
“我跟虔清予可没什么深仇大恨啊?他这朋友圈铁定是只对你开放,发给你一个人看的。”程因霜捏了捏她的脸,“你啊,我还以为真是朵游刃有余的社交花呢。”
“找个机会,和颜节好好聊聊,分开吧。”
这夜佟穗一直盯着虔清予的朋友圈反复滑动,试图看个大概来,莫名其妙的失眠了。意识在某刻下沉,再睁眼已是天明。
游轮没有启动的趋势,一番洗漱后,佟穗一人上了甲板,海水湛蓝,随风滚动着,一阵阵的浪花拍打卷袭而上,沙滩上的细沙被光反射,海水褪去留下耀眼的光面。
远处一辆小船慢慢靠近,四个身穿类似志愿服的男生站在一侧,手上似乎还挥着什么,往海里一抛又捞上来,观测一番后按下快门记录,又在纸上写写画画。
越靠近,就越逆着光,让人看不清脸。
出于对同行的敏感,佟穗干脆下了船,捞起裙摆在沙滩上踩水,等待它的停泊。
从身形能看出来,是四个男生,最打眼的,是左二戴着黑色鸭舌帽的那位。
然而当船真的开至眼前,看清来人,佟穗却呆在原地。
个子高挑但不孱弱,在清晨海面晃晃荡荡的白光映衬下稳稳当当的伫立,简单白T外套了件统一的黑色夹克工作服,少年劲瘦的身板撑起单调的元素,黑色工装裤塞进马丁靴里,肩上挂着个旅行包,另一根背包带子虚耷拉下来,手臂肌肉初现男人的成熟气,双手插在裤兜里,黑色鸭舌帽遮住他半张脸,流利紧致的左下颌线勾画出他的不羁,嘴角因为专注,似是往一边撇,不爽之意流露在外,看起来就劲劲的,不是好惹的主。
佟穗想等等看,他什么时候消了火,才能注意到站在船边的她。
直至耐心全失,看着他们几个把绳子绑紧固定住船,准备离开时,她冲他喊了句。
“虔清予,回国了也不吱一声?”
作者有话说:
青鱼心机攻略第一步:)发仅她可见的朋友圈
第4章
虔清予原本背对她的身影僵了僵,闻声转过头,对她的出现有些惊讶。
他站在拉绳的铁皮高台,底下依旧有浅浪冲上来,稍作一顿,裹紧手上的黑色护腕手套,单手撑着一面卷起的木板,挺身从上跳了下来,那瞬间被风卷起下衣摆,露出一截清清浅浅的腹肌,踩着浪一步步朝佟穗走来。
佟穗在这几步间看清他的脸。
他头发生得厚重,深黑发散,压近眉间,堪堪遮住半边眉毛,然而望着你的时候深情而清亮,完全不带恶意的纯粹,有着一双让你放下戒备的眼睛。
长得正,行得端,是人明着扫他一眼就能得出来的第一直觉;嘴角是唯一让他看起来不好接近的感官;他不爱笑是佟穗从小批判到大的缺点,不得不说,他这个人,除此之外,实在完美。
离海太近,浪肆无忌惮的冲上来,凉意入骨,佟穗却觉得小腿以下的冲击和压力,不及等待他开口的紧张要多。
虔清予似乎长得比离开时更高些,眸子里干干净净的,比身旁的海水还要清澈。
然而他出乎意料的以一种汇报似的乖巧,老老实实回答她的问题:“来这出任务,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轮到佟穗茫然的点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人突然装什么乖,竟也出于公平似的和他解释:“我和霜霜来这边玩。”
两人几乎同时答:“好巧。”
另外三个男生识相的冲他喊:“队长,我们先回去了。”
他朝那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挪回佟穗身上。
两人都在想以什么话题开口,嘴唇微微阖动,又收住了话锋。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暖和,初冬的强光和干燥不减,风刮得脸颊生疼。
沙滩上有稀稀拉拉的塑料袋被风刮着跑,一块白色的胶纸猝不及防得帖在他靴子上。
佟穗的注意力被吸引,下意识往他那一指,她记得他从小就爱干净。
虔清予垂眸瞟了眼,不在意似的,继而又看向她的手,皱了皱眉问道:“手上怎么搞的?”
佟穗紧张得把手往后藏,口头上很诚实:“实习的时候不小心刮到的。”
他顺着她的话追问,“你去实习了?在天文台?”
她想说,是,但是又不是。
一时间想起颜节对她工作的不认可,面对虔清予的问题竟然有点不好意思回答的自卑。
他没再追问,又像看出了什么,只关心道:“手上疼吗?”
她手上那块刮痕其实不严重,是当时下山时没站稳,抓旁边的枝干时被锋利的叶尖划了一小块,最初只是红肿,后来消下来就变成了一条红痕。
佟穗皮肤生得??白,这条痕迹就显得更明显。
没等她回答,他又问道:“你住哪?”一手放下肩上的包开始翻找。
“游轮。”实在是不习惯这种许久不见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她急匆匆的丢下一句,“霜霜还在等我,下次见。”
他闻声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她的背影一步步走向游轮,没追上去。
手中好不容易找到创可贴和药膏被攥紧,又无可奈何的一松,顺势掉在包中的一个角落。
-
大概是昨夜劲舞笙歌,游轮在日上竿头后仍处于一片难以估摸的死寂中,海鸥感受到天气回暖往岸上飞,在空中盘旋讴歌几声冲散宁静。
她手机滴滴响个不停,自从休假后,祁怀那边一直在打探大家什么时候归队,贺顷往群里抛了张天气图,最高温飙升至32度。
是个外出执勤的好日子。
程因霜决定去岛上直播,问她要不要一起。游轮返航最早那趟目测下午五点,她没带随身的记云手册,在回去之前,只能用手机速记。
海边天气难测,随时可能变天。
她得赶在此之前,做完今天的记录任务赶回去汇报。
佟穗婉拒了她的邀请,绕路去岛上最高的那块岩石后,打开和捕云队的探测屏幕共享,支好支架在一边等候。
远处突然卷起一阵阵浓云,越集越大,以迅猛之势蜷作一团,空气中的冷分子受到感染向周围传递,云层越移越近,像是要直压地面,人与天空的连接感在这一刻近乎厘米。
手机那头传来贺顷惊喜的声音:“佟穗,你那边是弧状云吧!”
这种罕见而在海上才可能观测到的云出现时就像移动的滚动机,伴随着风浪一个劲的往前旋转,移动数英里,像一头来势汹汹的猎豹,压迫着人的感知,它出现正证明着周围将会有凶猛的多单体风暴。
对想要返航的人来说,这不是个好预兆。
尤其是此刻,弧状云的形状绞成海啸的模样,天海连成一线,让人恍惚间坠入一个离奇怪异的海域间,不敢大口呼吸。
颜节突然给她拨了个视频通话,打断了她的录制。
“在哪?游轮要返航了。”
他直入主题,声音里带着点美好夜晚过后的食不餍足,“来我房间。”
佟穗有时候真想问问颜节脑子里在想什么,私人游轮说动用就动用,贸然出海又随意停泊靠岸,现在启动又完全不顾天气好坏和航行规则,十足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