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它,换上一身衣服,待会儿混在下山的女眷中走吧。”太子将头偏向一边,说道。
苏皖接过宣纸,打开一看,竟是“休书”。
不知怎的,顷刻间,她的眼睛便红了。
之前日日夜夜期盼的休书,如今近在眼前,却开心不起来。
她紧紧捏休书,问了句:“那你呢?”
太子笑了笑:“你在关心我?”
“不是,”
苏皖刚想否认,太子便捧着她的脸,吻了下来,他霸道又密集的吻落在苏皖的唇上,险些让她无法呼吸。
片刻后,太子放下苏皖,轻轻说了句:“这次走了,便不要再回来,否则我会不忍再放你离去。”
说罢,太子转身:“快走!”
犹豫片刻,苏皖捏着休书,快步离去。
太子转过身来,看着苏皖换上衣裳,扮作农妇离去,他的眼睛红了。
苏皖提着篮子,混在人群中,下了山。
她买了匹马,策马奔到西门,那是去西津最快的路。
可她刚踏出西门,便停了下来。
回首看向京都,这个自己活了两世的地方。
一个伤了自己两世的人,如今,他正深陷险中。
她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只有一种逃兵的内疚和深深的不安。
自己可以离开太子,但也不该在这个时刻,狼狈地逃离!
“快些,快些,要关城门了!”守门的士兵催促着过往的行人。
就在城门要关上的一刻,苏皖驾着马,奔来回来。
她拿着九皇子分别时赠予她的金钥匙,来到了一处当铺。
当她将那刻着兰花的金钥匙递给掌柜时,掌柜的神色顿时变了,将苏皖带入了密室:“姑娘,我们天机阁一辈子只和一个主顾做一次买卖。你这是?”
“将匈奴攻打大周北伦的消息递给皇上。”苏皖一字一顿道。
“我们不传递假消息,更何况这是欺君之罪。”
“这是真的!”
苏皖回忆着上辈子太子靠着抗击北仑,赢得了陛下的欢心,因为赦免了软禁。
这虽是一个不足挂齿的小仗,但是却让陛下觉得大周暂时不能少了太子!
掌柜见苏皖眼神真挚,又拿着兰花金钥,便应承下来。
暗夜之中,太子的马车沿着山路,急速下行。
突然,一阵箭雨,将马车射成了刺猬般的模样,周身都插满了箭。
第38章
烈马身中数箭, 倒在血泊之中。
空旷的平野上,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几辆马车散落在四周, 一动不动, 气氛陷入诡异的安静。
姚一身黑衣,蒙着面, 手举火把,带着手下逐渐靠近。
一个黑衣人站在马车一丈开外, 用剑尖挑起车帘, 里面竟空无一人。
姚心间一颤, 大觉不好,他回头, 竟然发现有一路人马从山上奔驰而下。
“咚咚”的马蹄声震得大山仿佛都在摇动。
姚讥讽一笑,让手下将事先准备的干草扛到路中间,浇上火油, 射下火箭,刹那间火光冲天。
太子的人马被大火困在山半腰上, 无数的羽箭朝他们射下,刹那间惨叫声一片。
寂静的黑夜, 凄厉的惨叫混着山风吹向众人,让人不寒而栗。
姚望着熊熊烈火对面烧焦的人,眼眶微红, 叹了口气。
突然间,他听到身后有一丝动静,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有四五个人从马车下钻出,提剑而来。
“小心!”姚大叫道。
太子一剑就将两个黑衣人的头颅削去。
黑衣人本以为太子已经死在了烈火之中, 放松了起来,有的甚至拿起随身的酒壶喝起酒来。
哪知道太子带着武功最厉害的暗卫,潜伏在先前的马车的车轮横轴下面,抓着马车的底板,随车而下,伪装成空车的样子,就等着大伙儿放松警惕的时候悄然袭击。
郭朗带着四个侍卫,和一群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姚大人,别来无恙啊。”太子冷冷道。
姚后退了几步,之前太子见面,都尊称自己一声“阿舅”,如今叫自己“姚大人”,冰冷的杀意让他不寒而栗。
他深吸一口气:“动手吧!”
“姚大人,我母后是你杀的吗?”
“废话少说!”姚提着剑冲了上去。
太子从袖中甩出九节鞭,月光之下,是夏蝉的鸣叫。
姚手中的寒铁剑削铁如泥,一剑将太子的九节鞭插在地上,一个飞踢,逼得太子后退了几步。
“难道你忘了,你的九节鞭是谁教给你的?”
太子失了武器,拿出一双银色的手套:“我当然没忘,所以让了你三招,可你并没有把握住机会,那么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银色的手套在月光下散发着闪闪光亮,姚的心中浮现出一丝不安。
太子轻足点地,纵身跃起,一掌劈向姚的面门。
姚本能地用剑向太子刺去。
可削铁如泥的寒铁剑在太子的银丝手掌下竟然如木头般别他劈成碎段。
苏皖身后背着霸王枪,骑着枣红骏马向山上赶来。
熊熊烈火下的烟雾让她更加着急,她紧紧捏着拳头,抽着马鞭,祈祷着太子千万不能有事!
马上西有突厥进攻,北有匈奴冒犯,大周的江山要守住,大周的子民要过活,都少不了战神太子殿下。
苏皖看到远方一群人颤抖在一起,夜色太暗,也看不清谁是太子。
她一不小心,被绊了一跤。
蹲下查看,才发现是一个死尸: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
苏皖看着尸体的手,心中一悸,那手指上戴着的翠碧色扳指,不就是太子的吗?
她知道,一直知道,太子爱极了阿姐,就连扳指的里面也刻了一个“蔽”字。
苏皖深吸了一口气,取下死尸手里的扳指,用手摸了摸,里面的确是一个“蔽”字。
她再也忍不住,小声地抽泣起来。
自己终究是来晚了。
她站起身,红着眼,举起霸王枪,喊了句:“姚!拿命来!”
太子听到苏皖的声音,看着她手举霸王枪向这边冲来时,一时间恍了神。
上辈子,自己中了圈套,深陷陷阱,她也是这般,穿了一件红衣,拿着霸王枪以一敌十,将自己抓上马背,逃了出去。
姚趁着太子分神之际,一掌将他打飞。
然后一个纵身,姚夺下苏皖的霸王枪,锁住了她的喉咙,讥笑道:“殿下,你的正妃对你真是深情啊,明明逃走了,还要为你跑回来。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太子口吐鲜血,哈哈大笑道:“这么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还烦请姚大人直接帮我杀了,也好空出正妃之位,令娶旁人。”
“殿下,莫要用激将法,我数三下,你立刻拔剑自刎,否则我就割了她的喉咙。”
“一!”
太子根本不为所动,微笑着看向姚和苏皖,仿佛是在看一场闹剧,看一个笑话。
“二!”姚抽出怀里的匕首,在苏皖的脖子上轻轻一划,鲜血冒了出来,“再不自刎,我便割破她的喉咙。”
太子打了个哈切:“麻烦你快些,杀了她,我也好娶她的阿姐苏蔽。这京都谁人不知,我爱极了苏蔽。眼前这个人,我看了都恶心。处处模仿着她的阿姐,奈何都是东施效颦罢了!”
就在姚犹疑之际,太子一个飞刀射穿了他的右眼,苏皖连忙逃开。
太子一个箭步冲上前,一剑刺向姚的心窝。
“你,你!”姚大口喘着气,说不出一句话。
“阿舅,你好些走吧。”太子抱着姚的头,“嘎吱”一声,将它扭断。
苏皖有些作呕:“他是你的阿舅,你没必要这般残忍地杀害他!”
太子轻撇她一眼:“自从他选择站在陛下身边的那一刻,便不再是我的阿舅。”
“看到你没事,那我便也放心了。或许陛下只是一时糊涂,想通了便就好了。你是大周的战神,大周少不了你。”
说罢,苏皖就要转身离去。
太子上前猛拉住苏皖,使劲吻了上去,吻得苏皖无法呼吸。
“我给过你机会,让你走,是你不走!现在别怪我,除非我死,你永远不能离开我身边。”
“放手!”苏皖高声怒喝,“我是有休书的!”
太子笑了笑:“你不提醒我,我还忘了。”
他将手伸进苏皖的怀里,掏出休书,塞进嘴里,嚼着吞到了肚里:“这叫食言而肥。”
宫内,陛下得了秘报:匈奴和突厥即将联手攻打大周!
他倚靠在龙椅上,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西边的突厥尚有九皇子可以守着。
可北边的匈奴,谁来守?
他突然有些后悔,这些年,他只把太子当做工具,当做平定江山的工具,当做给九皇子铺路的工具!
所以,他让太子四处征战,为大周谋了个太平盛世。
突厥和匈奴惧怕太子的战威,便来求和。
于是自己便把四公主尚阳公主嫁给突厥,把十一公主清和公主嫁给匈奴,本想着江山太平,便可卸磨杀奴赐死太子,哪知道匈奴和突厥竟是狼子野心,竟然还要攻打我大周!
如今,除了太子,竟想不出第二个可用之人。
匈奴凶猛异常,大周的将领老的老,年轻的又只会纸上谈兵。
皇上咬了咬牙,下旨封三皇子为镇北王,十日后前往北仑抗战!
苏蔽这些人有些魂不守舍。
八皇子虽是费尽了心机讨得她的欢心,奈何她总是闷闷不乐。
这日,苏蔽正在屋里刺绣,突然听到外面的小厮议论着:“知道吗?三皇子被封了镇北侯,估计圣上又要重新立他为储君了。”
“闭嘴,你要不要命,这也是你能议论的?”
苏蔽手里的刺绣跌落了下来,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样,一样,全都一样!
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在梦中,正妃怀了孩子,可没保住,胎滑落了,是一对孪生子。
果不其然,十日后便应验了。
在梦中,太子被封了镇北王,大胜匈奴。而八皇子碌碌无为,最后竟然私通匈奴,被陛下关入狱中。
没想到今儿便听到太子被封为镇北候的消息!
真是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啊!
假如当初自己不嫌弃太子被废,断了腿,又毁了容而逃婚,现在也不会这般无奈。
她想到苏皖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就恨得牙痒痒的。
“不行,我决不能坐以待毙,成为一个囚徒的夫人。大周下一个皇后只能是我!”苏蔽对着铜镜,眼神微眯,心里默念道。
晚上,八皇子正在书房里大发雷霆,骂着幕僚。
苏蔽端着银耳羹,走了进来。
八皇子屏退了幕僚,微笑着将苏蔽揽入怀中。
“不知何事惹得夫君生气?”苏蔽舀了一勺银耳羹,送入八皇子的口中。
八皇子喝了口银耳羹,心里的怒火便少了一半。
他将苏蔽楼得更紧了。
“可是为陛下封三皇子为镇北王而苦恼?”
八皇子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父王怎么想的,我自请去北仑镇压匈奴,可是陛下用一句‘你带兵打仗的经验尚浅’拒绝了我。可那有谁一生下就会打仗?如果三哥大获全胜,那我便彻底没了指望。”
苏蔽将银耳羹放在桌上,跪了下来:“奴家愿意牺牲自己,祝夫君一臂之力!”
“如何?”
“殿下,你听我说。咱们切不可让太子带兵出征,否则以他的本事,大获全胜是必然的。如今只有一计,让人伪造太子和匈奴只见的书信往来,然后放入太子的书房之中,再向陛下检举太子通敌叛国,让他永不翻身!”
八皇子轻蹙的眉头终于舒缓:“通敌叛国的书信很好伪造,可问题是,谁去放呢?三哥自从吃了败仗,废了储君之位后,就多疑起来,我安插在他府上的眼线都不明不白地死了。”
“为了殿下,奴家愿意只身前往。”苏蔽一字一顿道。
第39章
感业寺的追杀让三皇子府上下全阵以待, 下人们仍有些忐忑不安。
直至下了圣旨,赐封三皇子为镇北王,大伙儿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苏皖近几日却愈发感到不适:内心烦闷, 手脚浮肿, 吃不下东西,总有些隐隐作呕之感, 连那月事也推迟了很久未见。
她本想熬两天,便也就过去了。
奈何身子却一直不见好转, 反而更加严重起来。
碧尘去街角请了个老郎中, 郎中把了把脉, 摸着胡须道:“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咣啷”一声,苏皖手中的茶盏跌落在地上。
她的脸色惨白:“不可能,这不可能!”
苏皖紧抓着自己的小腹,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太子厌弃极了自己。
那日, 他故意羞辱着自己,后来日日逼着自己喝那黑色的汤药。
她自是知道那黑色的汤药是什么, 上辈子太子也是这般用绝子汤不让自己有身孕,他不想见到自己生下他的孩子。前世是自己偷偷换了汤药,才有了身孕。
这辈子, 怎么可能会有身孕。
苏皖双眼腥红,泪水在眼珠子打转。
老郎中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情况实在诡异得很,他从未见过簪缨世家的正妻有了身孕后,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