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郝闻声笑着点了点头,嘱咐下人们务必服侍好,便出了院门。
一出院门,神色便一沉,皱眉问道:“确凿之事?”
方管事点了点头道:“东宫递来的信,不会有假。”
白郝神色难堪至极,脚步不停便离去。
盛婳手捏着信件,还有几分出神,细细摩挲着,额前忽然一疼,她一抬头便瞧见少年白皙透彻,骨节分明的手。
“怎么回事,这么些年了,身子怎越养越坏。”沈芜渊忽凑近盯着她瞧,仔仔细细的看她。
盛婳一抬眸便与他的目光撞在了一起,揉着额头皱着柳眉,声音里带着几分怨气道:“养病养病,养的不是身子,是病才对,我倒也想好呀,可这身子便是这样,我能如何?”
沈芜渊闻声噗的便笑了,而后靠在床头道:“还以为小病秧变成了小深沉,还好,还好,你这性子没变。”
盛婳挑眉:“沈二哥的性子也没变。”
沈芜渊闻声笑了一下,忽面色一沉带了几分认真看向盛婳道:“身子不好便请医士,哪有选赘婿的,你兄长让我带话给你,这事荒唐。”
盛婳一听这事,便想起门外跪着的人,好心情立时便散了,抿唇道:“医士若灵,何至于选婿。”
沈芜渊抿唇,忽从怀中掏出了个什么往盛婳跟前一递,盛婳看着他紧握的拳头,皱了皱眉头眼里皆是疑惑:“什么?”
“你自己打开看看!”沈芜渊眉宇的那点痞气,此刻越发浓了。
盛婳闻声看了一眼,而后竟真的伸手去掰他的手,少年的手一如往常,不禁让盛婳想起之前也是他拉着她在院子里疯跑的年岁。
手指头一根根被掰开,除却空气,却什么也没有。
盛婳怒视他道:“你诓我!”
沈芜渊抬头便又弹了盛婳白皙的额头,虽是抿着唇笑,神色里却多了几分认真:“我都能诓你,莫说其他人了,阿婳,身子不好咱就好好养,别将希望放在旁人身上,白家出了一个你父亲那样的人还不够吗?”
一说起盛安,气氛便忽沉了许多,盛婳眸光闪了闪道:“沈二哥,也就几年的功夫罢了,有这么一个人在,外祖父多少能有些盼头,总好过见我身子一日日变差,他一日日伤心的要好的多。”
沈芜渊仿若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手掌又握拳到她眼前。
盛婳抿唇:“又要骗我?”她撇下脑袋道:“我再不会受骗了。”
沈芜渊这回没再多话,只张开手掌,一枚雕琢玲珑的白玉质地的长命锁便坦露在眼前。
“好好收着,这东西我当时见了,就觉得该是你的东西,阿婳,活的久些......”
盛婳闻声嗓音有些发哑,活的久些,这话除却沈芜渊敢这样直白毫无遮掩的说出来,再没有旁人讲了。
盛婳手握着玉,触手生凉的感觉自掌心散开,她抬头忽问:“你可回过沈家了?”
沈芜渊身型一滞,不过片刻又恢复如初,轻咳嗽了一声,恍若无事一般道:“命人去送过信了,估摸着该收到了。”
这意思便是还未回去,盛婳哑然,有些哭笑不得,这人不愿意走,盛婳也不好赶人,倒是沈芜渊自己自觉,又说了几句便起身要走。
“你先睡会,我回府看一眼去,免得闹翻天了,不过还是要留我饭的,我今日必是要来用膳的。”说罢便甩了甩袖子离去。
只是人走到珠帘前又顿住:“门外那人我替你驱赶了,心软也要有个度。”
盛婳闻声眼睫一颤,对那人她倒是真没什么心软,虽觉得冤枉却并未多说一句,只道了声“多谢。”便罢了。
沈芜渊经过长廊时,恰与陆衷撞了个正着,陆衷先是一怔,没想起来他是谁,倒是沈芜渊笑了笑道:“你是陆衷?”
面前少年虽有几分面善,可陆衷却想不起是谁来,不禁皱眉道:“是,在下陆衷,你认识我?”
沈芜渊挑了挑眉头笑了一声,少年英气十足道:“能在白府自由行走的外男,我想不出第二个。”
陆衷皱眉看向他,你不就是第二个?
“不知阁下是?”
沈芜渊抿唇自报家门:“沈芜渊。”
这名号在京城甚是响亮,当年几乎是将满京城世家都闹翻天了去,陆衷一瞬间便反应过来,而后躬了躬身打了招呼。
“我还有事,待改日与你一聚。”沈芜渊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你家弟的事,我略有耳闻,他如何确实非外人能道,但他让老大人与阿婳为难,你身为兄长应当管教,你若是管教不得,那总要有人来,是不是?我先与你打声招呼,为防止出手重了,不小心误伤了谁,免得各自都心有不快。”
说罢,也不管陆衷面上是什么颜色,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便勾唇离去。
陆衷回过神来,便瞧见少年衣袂翩翩的衣角,手不住细细摩挲,焉生想错了,楚斟不足为惧,最该忧心的是这位才对。
这位的混不吝是满京城无人不知的,虽去南远磋磨几年,但如此看,心性当并未收敛半分,他不禁想起盛家那两位,以往便算了,若是以后再招惹婳婳,莫说是盛欢许氏了,便是盛安都未必有好果子吃......
他抿唇看向一旁的书伺与明盏道:“去看看他是不是还在门口,若是还在,便敲晕了架回府去。”
书伺与明盏对视一眼,自觉自家公子这回是下了决心了,忙点了头应是。
只是有些事不禁琢磨,天还未黑,便有一封信递进了白家,方管事拿着信件时眉头微微皱起,直觉得是个笑话,盛家那位竟也敢如此,当真是住久了盛家,真当自己是正统主子了。
一个私生女的生辰,也敢办生日宴,也不知是想打谁的脸,就是不知这事盛大人知不知晓,方管事心头一动,招来一小厮,耳语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小厮闻声一怔,有些不确信道:“方管事,当真要这样说?这怕是......”
方管事眼里有些很意抿唇道:“说,寻人多的地方,大声的说,最好是散朝时,或是酒楼里,看看是谁家不要脸面,欺负我家姑娘心善?焉不知有我这老阎罗替姑娘清道。”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同意
沈芜渊一回府, 便瞧见府门前站得满满当当的人群,他眼尖一眼便瞧见了站得最高的长公主,见她略沉着一张脸, 便瘪了瘪嘴,低声叹了口气。
刚下马,人便都围了上来, 沈织织挑了挑眉头揶揄道:“不知道的, 还以为二哥是白家的人,瞧这一回京, 家都不回了,便直奔白府呢。”
沈芜渊伸手敲了她一下, 忙上前到长公主身侧, 躬身喊了句:“母亲, 儿子回来了。”
长公主佯装着一张严肃的脸,眼眸里却是微微动容, 想他一回府不先着家便气不打一处来, 但又舍不得真罚他, 上一回罚他, 他便跑到了南远那样的地方,好不容易盼到人回来, 她怎也不能再如之前一般。
长公主微微颔首, 便算作是应了,沈芜渊轻松了一口气,环着长公主便往府里去。
“大哥呢?”没见着沈知廊的影子, 沈芜渊便问了一嘴。
长公主还未来得及答话, 一旁沈织织先抢了一句道:“去东宫了, 约莫要到晚膳才能见到他。”
现在已日渐天黑, 离晚膳也就一两个时辰的功夫,沈芜渊闻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长公主,抿唇道:“今日儿子不能在府上用膳了。”
长公主脚步一顿,皱眉看向他;“去哪?”
沈芜渊咧着嘴笑道:“白家。”
“白家,白家,又是白家!沈芜渊,你可还记得自己姓沈!”长公主冷着一张脸肃穆道。
沈芜渊自也知道长公主的脾气,他低头沉声道:“阿婳挑的那人,我觉得不妥,盛大哥不再京中,白老大人近来宫中是越发忙乱,总要有人盯着些,母亲不也觉得阿婳好,那样好的阿婳,要是再遇到她父亲那样的人,几条命够折腾?”
说起盛婳,长公主便不禁想起那弱不禁风的可怜模样,眼眸里也闪过几分不忍来,上回除夕宴虽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但只那么一眼也知,这丫头越发瘦弱了,这些年想必并未养好。
她皱眉道:“白老大人亲自挑的人,能有什么错?你莫跟着掺和......”
沈芜渊低声一句道:“盛安也曾过了白老大人的眼,可如何?”
盛安.......长公主忽就无话可说了,她到底于心不忍皱了皱眉头道:“去便去,但你要有分寸,白沈两家交情一贯不错,莫坏在你手上了。白老大人最在意那丫头,你惯来又鲁莽,若是触了逆鳞,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沈芜渊闻声无奈笑了笑,这笑声惹得众人多看了两眼。
“怎么了?我还说不得你了?”长公主怒视着他道。
沈芜渊摆了摆手,安抚她道:“儿子离家这么些年了,母亲以为我仍无长进?若还是之前的性子,在南远早便死了八百回了。”
长公主心尖儿直颤,闻声更是怒不可遏指着他道:“数你活该,好好的京城不待,非去那样的蛮荒边缘地,怎么着,是受苦头了?”
沈芜渊摇了摇头道:“多谢那些苦头,儿子觉得很受长进。”
他如今这样高了,也这样大了,实不好再说他什么,长公主虽心中疼惜怨及想骂,可话道嘴边,见一旁沈织织的眼色,便又忍了下来:“晚膳可以不吃,但总要去吴守堂一趟见过你祖父。”
沈莫自年岁渐老后,便再不操心外头的事,便是自己孙子孙女有什么,也惯来不管不顾,好比沈芜渊要去南远,他也只颔首说了声知道了,就在自己那一方小院子里,无事喝喝茶下下棋,有事便也只高台而立事不关己,旁人有时只笑道,难怪沈家老大人长寿,只因从不操心凡事,现下已是古稀的年岁了。
“祖父近来可好?”沈芜渊点头问道。
长公主白了他一眼道:“还记挂着你祖父,倒也不至于没了心肝。”
***
早便下了朝,眼见着天黑了,酒楼里,街道上都是玩闹的人,大新年了,小摊小贩摊位上都挂着红艳艳的灯笼,又道不尽的喜气。
只听一酒楼里,忽有一小厮拽着一小二问话:“我且问你,盛大可在这里?”
那小二看了眼小厮,支支吾吾的不敢言语。
那便是在这了,那小厮立时眼睛一利道:“我是白老大人家里的下人,有急事寻盛大人,要是误了事,你可耽的了?
小二被吓破了胆,这也是他第三日当差,怎想便遇到这样的事,拿捏不准又不敢耽搁,忙点头哈腰应是:“在的,在的,劳您大驾随我来。”
两人上到二楼,说来也瞧,包间恰在二楼凭栏前,凭栏下,便是一整个大厅。
那小厮心中窃喜,便敲了敲门,听里头应话的正是盛安,便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了那凭栏前高声道:“盛大人,方管事让小的来寻你,您家三姑娘的信件已送到白府了,信上所言许姨娘作为主家请我家姑娘去盛府参加盛三姑娘的生日宴,方管事有一事不明,怎么盛府嫡女回盛府,我家姑娘什么时候成了外人,也需得帖子才能回去......”
还未说完,门便被打开,盛安的脸铁青,四下环顾看了一眼,低声呵斥:“闭嘴!”
那小厮忙垂下脑袋,方才话是壮着胆子说的,如今一呵斥,便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不过这事已然闹大,这效果也是有的,小厮忙将请帖递上:“这是请柬,劳大人收好。”
盛安一把接过信件,见左右都是停下碗筷瞧热闹的人呢,恰此刻一侧屋门也打开,那人年岁与盛南一般,不过比盛安的眼里更多几分精明算计,他笑着道:“盛大人,你这事做的我不大明白,怎么,是准备抬那姨娘当正妻了?您还真是有胆识呢......”
这话无意不在讥讽他仍受白郝压制,盛安捏紧帖子回呛道:“齐大人,有这功夫不若操心操心自家事,我只一双嫡子女,可不比你家子嗣多呢,只是这子嗣与子私总也有些区别,您说可是?”
盛安不欲与他多纠缠,轻嗤笑了一声拿着请帖便离去,徒留下齐甫铁青又阴鸷的脸。
低声轻啐了一句:“都是活不长的,有什么好神气的!”
临近晚膳时,盛婳才听了这一桩事,她闻声时只抬眸多看了两眼方管事,方管事显少见自家姑娘这幅眼神,这回做事虽解气,可凭姑娘的心性,当觉得有些过了。
“老奴一时间失了分寸,还望姑娘责罚。”
盛婳示意点珠将人扶起,她道:“盛欢近来确实欠些教训,方伯无错,无需责罚。”
“姑娘?”方管事闻声一惊,点珠亦是一愣,两人对视一眼,真是奇了,姑娘自打入了白府后便对许氏母女睁一只闭一只眼,显少见过她真计较什么。
盛婳见两人惊奇的看着自己,不禁笑了笑道:“怎么,觉得奇怪?”
方管事点了点头:“是不大一样。”
盛婳垂下眼把玩着手中的长命锁道:“只要不是舞到我跟前,随他们怎么闹都成,许是我脾气太好,叫盛欢以为我真没脾气了。”她顿了顿又语焉不详道:“毕竟亏欠她们的总不是我,这桩债不该闹到我头上。”
方管事闻声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姑娘说了是?”
盛婳却不继续了,转而抬头语气温和道:“劳方伯给送个信去盛家,眼下应该是闹开了,就说盛欢的生辰宴我应了,让父亲摆开来办,那日我也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