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舞团发的水杯,材质坚硬,常被演员调侃可以用来砸核桃。
零点几秒的思考时间,宜笙只能判断出它会砸到自己鼻骨之上。
只是在下一刻,许匿已经将她护住,水杯砸在了人后脊发出闷响。
“朱倩雪!你疯了。”宜笙急忙拉住许匿,对着朱倩雪怒道。
朱倩雪躺在床上,一只脚被吊起来,缠绕着的纱布上尽是血。
整个人苍白枯槁,满目怆然。脸颊、眼角、鼻骨,就连耳朵都有不同程度的殴打伤。因为面部缝针,整个人显得更加狰狞。
“凶手,凶手。”朱倩雪发狠,瞳孔充血,恨恨咬紧齿关,指着宜笙对坐在床边的警察说道,“一定是她害我。”
大约是觉得朱倩雪此刻处于情绪崩溃的状态,宜笙没有再理睬她。先扶住被砸的许匿,他从前背脊受过重伤,“你没事吧?”
许匿摇头,但额头还是沁出了冷汗,“没事,你没伤到吧?”
“差一点,你挡住了。”
许匿这才松了口气,“已经伤了一个,你再受伤。我就真得要背处分,被开除了。”
“你好,我们是伦敦方的刑警。”管控住朱倩雪,其中一位警察先起身,走到宜笙面前,“麻烦配合我们做一些调查。”
许匿对着她丽嘉点了点头,“放心。”
宜笙自是不怕调查,跟着警察来到病房隔间。
从询问她的姓名、职业,与受害者关系开始。
一个半小时后,警察用笔敲了敲板桌,问道:“昨晚和你一起离开得那位男士,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宜笙明艳的眸敛了敛,答道:“朋友。”
警察看了她一眼,继续提问道:“你们当时只是一起离开,还是整夜都在一起?”
提至秦见川 ,宜笙还是在所难免地在回答上卡顿了下。
她不知道这件事最后会如何处理,是否又会闹到国内。宜家人知晓她也被牵扯其中,会不会插手。
“整夜在一起。”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如实告知,否则谎言便要像滚雪球般,她不喜欢那种感觉。
警察点头,“那就要麻烦伊森小姐联系一下这位先生,如果他能提供你的不在场证明,那你的作案嫌疑便可以解除。”
宜笙愣住,她该如何向警察解释,一夜情是不会给对方留联系方式的。
看出她的迟疑,两位警察对视一眼,“伊森小姐,我们也很想相信你没有做这样恶劣凶残的事。但朱小姐一再向我们强调你们之间多有矛盾,就连昨晚也有发生冲突,且你早早离场。作为警察,我们有充分理由怀疑你的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
宜笙颔首,“如果我无法让那位先生为我做不在场证明呢?”
“那我们有权对您进行二十四小时扣押,并限制您的人身自由。还有便是您回国后也会不断面临中国警察的调查。避免对您以后的生活产生麻烦,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让那位先生出面。”
宜笙蹙了蹙眉,知道自己陷入到了自证环节。可因为面对的是警察,他们只讲求证据,她也只能照实回答。
且纵使心间多有烦绪,也需要时刻保持头脑的冷静。因为正如伦敦警察所言,如果这件事今天不能妥善解决,必定会给她的生活造成困扰。
届时再提及这位与她共度一晚的先生,势必会引起宜家关注。
联姻在即,她那位精明的养母,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那麻烦您二位等等。”她最先想到蔺骅,但蔺骅给的答复却是那位席尔先生身份过于隐晦,他也不知晓联系方式。
宜笙挂断电话站在窗边,敞开的半扇窗闯入阵阵凛冽冬风。
愁绪再次如蛛网萦绕,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密密麻麻不给人留喘息缝隙。
她原本定了今晚飞往洛杉矶的机票,顺利的话二十四小时候后她会看上一场期待已久的livehouse,可此时却被莫须有的罪名困在这小小的隔间内。
如果时间能倒流至她与秦见川分别的那一刻,她一定不说最后那句话。
而是要他的联系方式。
就在局面一筹莫展,陷入僵持状态时,许匿敲响房门,“警官,有位先生,说是和伊森小姐一同来的。”
循着声音,所有人看向门口。
那位温润儒雅的先生客气地同许匿点了点头,然后错身进入房间。
他携着一身清冷雪色,满身率然,沉静镇定。
冷冽的薄荷烟草味似乎更浓了,却在这异国他乡,给足了人安全感。
“那么怕冷,还吹风。”他边温柔同她说话,边伸出长臂关上了那半扇窗。
宜笙知道秦见川什么意思,昨晚她为了吸取热量 ,不断往人怀中钻,差点将他挤下床。
只有两人知晓的玩笑,恰到好处的平缓了她内心此刻的焦虑。
“你怎么来了?”她刚刚虽然在内心不知呼喊了这人多少次,但当他真得如天神般降临那一秒,宜笙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你说的,不说离别的话。我以为,那是让我等你的意思。”他低眸,温柔注视着她。
镜片之下的一双桃花眼,瞳眸多情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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矜贵多情的秦大少,自然不会是没听懂姑娘离别前那句话的意思。
他第一次实打实的接触姑娘,无论是在床上还是餐桌上,可谓无微不至。
也一直以为自己在发出两人试着接触的讯号,可谁知刚将人送到医院,却换来一句离别。
秦大少看着她下车,背影决绝冷艳,摇曳着腰身,不曾有半刻铱嬅回眸。
雪色雾风里,秦见川的视线被她吹得凌乱的发丝牵引着,心头是浓稠到搅不开的琥珀。
一向温柔斯文的人,胸膛堵着一团棉絮。
心想着,这是把他秦大少当成什么人了。
轻佻随意的花花公子哥么?
棉絮逐渐燃起火光后,秦见川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波涛汹涌的烟瘾。
他降下车窗,指尖夹着明明昧昧。直到清凉的薄荷烟草味弥漫开来,他才觉得胸腔通气。
只是烟还没燃过半,他又觉得肺腑内开始吹起冷风。
不知是被雪风吹的百般不适,还是因为某人在床上抚摸着他鼻梁说得话又绕进心里。
秦大少双指捏在烟蒂,眼梢扬了扬。
伴着手机来电铃声,指尖一弹,尚还有大半截的烟被丢进了雪地,只飘起一缕无力的灰白色烟袅。
他重新升上窗,接通电话。
吊儿郎当的京腔立刻从听筒内传出,“川子,我和老黎马上登机,还带了暖暖小公主。咱们洛杉矶见哈。”
秦见川心生烦躁,踩了一脚油门,车身驶进马路。
只是镜片之下的一双深眸在后视镜内迅速捕捉到一处。
医院一楼的落地窗,那位决绝艳丽的天鹅公主和一个男人并肩坐在一起。
两人不知在聊什么,十分愉悦的模样。
秦见川皱了皱眉,车速渐渐放慢,“我明天才会到,别墅有阿姨在,你们直接去就行。”
白鹊洲得了话,回了句好嘞,又问道:“薄荷味不喜欢了?怎么又要加桂花、鹅梨、柑橘这些,你口味真的越来越姑娘了。”
秦见川眯着眼,踩下刹车,盯着一处回了句,“嗯,这不是有姑娘说薄荷性凉,抽多了对肺不好。”
他现在倒是觉得说这话的人比薄荷还要性凉。
白鹊洲则像是听到多稀奇的话,连连惊叹,“这还是我们不近女色的秦少爷么?从前对女人恨不得避之不及,现在怎么连人家姑娘的话都奉为金科玉律。”
“川子,你说实话,是不是背着兄弟们在外面有女朋友了?”
“我有女朋友还得背着?”
白鹊洲好奇道:“还真有了?给哥们聊聊,洋妞还是哪家大小姐。”
“...”
“你不会谈个留学生吧?”
秦见川看着男人拍了拍宜笙肩膀,漠然回了句,“少乱猜,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挂了。”
“你是不是为了陪女朋友,才要爽哥们一天?”白鹊洲趁着挂断电话前的间隙喋喋,“如果真是嫂子,你干脆带来洛杉矶得了...”但你婚约怎么办,苏阿姨昨天还在问你的行踪。
秦见川推开车门,风吹进手机听筒,没听清白鹊洲最后说了什么。
但他确实被烦的不行,如果是女朋友倒好了。可惜人家姑娘根本不给这个机会。
他皱着眉头挂断电话,迈步下车,鞋子踩进雪地里,发出吱哑声。
不如昨晚好听。
雾风吹得他毛呢大衣衣摆随风摇摆,屋檐上的雪花都飘进了心里。
他看着窗内对别人笑的女人,红唇撩拨,笑颜明媚。
突然的,他很是不甘心就此说离别。
第7章 天鹅湖
因为秦见川的到来,给本焦灼的事情带来了转机。
莫名的心安感,使得宜笙心中一直紧绷的绳子也松懈了下来。
她的手始终被那人攥在掌心,细腻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似是在安抚她般。
宜笙便彻底放松地坐在秦见川身边,听着他和警察讲昨晚的事件。
秦见川的英文发音是典型的美式音,又带了点京腔的儿化,腹腔发音便显得更加性感浑厚又富有磁性。
到了后来,宜笙甚至没有再关注他和警察说了什么,而是专心在听他的发音。
“手怎么这么凉?”他和警察聊完,方才看向她轻声问道。
宜笙循着声音,下意识看向他,视线猝不及防地再次撞进四月春水内。
那样的缱绻柔情,她勾了勾唇角,心想这男人真是处处都生长在她所喜欢的点上。
眼眸温柔,性格斯文儒雅,处事绅士可靠。
长相,身高乃至讲话谈吐,都让她在每分每秒的相处中加深好感。
她开始想如果时间倒流至两人在车上吻别时,自己一定不舍说离别的话,而是问要不要继续约会。
秦见川没察觉到她内心这些小九九,只揉了揉她头起身道,“等我打个电话。”
宜笙视线追着他背影,直到窗边。临近傍晚的天,暴雪欲临,天际线也显得混沌。
那人背对着她,光为剪影,身姿挺阔。
直到秦见川挂掉电话回过身,两人视线再次重叠。
只是都十分默契的,谁也没有说话。
约有几分钟后,有人敲响房门,递给秦见川一个纸袋。
“sir,这个是我的车载监控,记录了我和伊森小姐从昨晚走出剧院后,直到今天下午才出公寓的完整视频。”
宜笙不免惊讶,她昨天只满心都是秦见川背着她踩了一路的雪回家。
所以对于身后一直跟着辆保时捷掌灯的事一无所知。
警察接过秦见川所提供的U盘,说道:“那麻烦两位稍等,我们需要技术科同事鉴别给出结论。”
秦见川挑眉,只移了移凳子,靠近宜笙,继续为她捂手,“当然,我们不着急。”
宜笙眼梢抖了抖,感受到一个冰凉的小东西落在自己掌心。
她用中文问道:“这是什么?”
“我让人提供车载监控的时候,一并调了昨晚剧院化妆间的监控。”秦见川视线落在她脚上,“我总要知道,我们家天鹅公主的脚是怎么受伤的。”
宜笙心脏都漏了一拍。
那是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或许是因为在她过往的记忆里,此类被无条件偏向的事情太少了。
她所有获得的名气、地位,乃至宜家千金小姐的身份,都是以相同等量筹码换取的。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秦见川温声道。
宜笙眨了眨眼,收拢掌心,“我在看我的欲望之火。”
是怎样一个人让她这样清醒的人想要沉沦,一夜温存仍觉不够。
恨不得夜昼被拉长,宇宙为他们融出一处结界。
两人说话间,警察接到来电,告知两人监控已得到证实,他们可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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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走出那间空荡荡的隔间,宜笙扬眉看向病床之上的朱倩雪,“好好养病。”
见宜笙出来,朱倩雪嘶吼着,“凶手,警官她是凶手!”
跟着一同走出的警察解释道:“朱小姐,我们已经调查过,确定了伊森小姐没有作案时间。对于您提供的动机,我们也进行了取证了解,并不成立。”
宜笙撩动长发,叹了口气,对着屋内众人道:“可以让我和朱倩雪聊一会儿么?”
房间内很快只剩下她们两人,宜笙走到朱倩雪病床边,倾身看向她吊起来的脚。
“还记得么?一年前,我也像你这样,苍白无力的躺在病床上,以为职业生涯就此终结。”宜笙冷冷道。
“我已经被害成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朱倩雪不由心虚地打了个冷颤,瞳孔闪烁着企图躲避与宜笙的对视,“一年前的事已经过去了,你有仇有恨,有能耐就去找桑晚蔚报。”
“那昨晚呢?”宜笙背脊挺拔,像只骄矜的天鹅,眼中带着轻蔑的肃杀,“你真得不觉得,举头三尺有神明么?”
朱倩雪气急败坏道:“昨晚什么,昨晚我不记得。你只敢欺负我,你真的以为就算集齐了十封首席推荐信,就一定能通过首席考核么?有桑晚蔚在,你永远坐不上那个位置,她可是京城桑家的千金。”
宜笙轻笑出声,京圈内她还真得没听说过桑家,几分鄙夷,“京城地带,掉下一块砖,能砸中十个千金小姐。你说的桑家,是哪个小门小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