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笙紧攥着双手,咬了咬唇,“阿川在家里给我布置了一个舞蹈房,停职期间,我也会照常练习的。”
“我的意思是,阿川年后出差,你就陪着一起去。毕竟你们是商业联姻,感情总不能就依靠着新婚这一点甜蜜劲过一辈子吧?”
宜笙已然听出了林胤话中的意思,陪着秦见川出差,无非便是记挂着淮岛一号项目。
“我也想陪着他,只是舞团出了事,我们几个评考首席的演员被芭蕾委员会要求不许离京。”
“一年前没评考上,一年后又闹出这种事。宜笙,你到底还有没有点用处。”自新婚回门,林胤就对她开始各种不满。此刻更是气恼地瞪她,“昨晚,你们没有去参加京洛商会,知道外面都怎么传的吗?”
“京芭董事会一个小秘书喝多了。说秦见川在国外有个初恋女友,棒打鸳鸯回国娶的你。人前装甜蜜,人后各疏离。”
“宜笙,你眼里是不是除了跳舞,就没有其他在意的事情了。还是你想着,既然嫁到了秦家,单是秦家的祖业,就够养你一辈子?”
宜笙低垂着眸子,“妈妈,我没有那样想过...”
“宜笙,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忘了因为你是宜家的女儿才嫁到秦家,脱离了娘家,你就可什么都不是了。”
宜笙的指甲嵌入肉中,习惯让她不敢抬眸看林胤,“我知道。”
“还有,你真以为淮岛一号是为了我自己么?”林胤拍了拍桌,加大音量,“参与进去淮岛一号,就能获取全国的病例详情样本。也能更方便地找月亮的配型,她已经二十五岁了,再不做手术,以后的风险有多大你自己心里清楚。”
宜笙沉默多时,缓缓开口,“阿川,阿川如果知道月亮的事,他是会愿意帮忙留意配型的。”
“我劝你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记在心中。他现在觉得你是因为爱他,才嫁给他,你说了,就会变味。”林胤一字一顿,“到时候,你就是为了妹妹,不得已委曲求全。往后那些夫妻甜蜜,在他心里便会全部夹杂着利用。”
宜笙眼眶通红,想要辩解,秦见川从来不是种人。
“他屡屡维护你,那是因为你是他妻子,他维护得也是自己的面子。你打破了这份幻想,就不要想着日子长了,你们生了一点点嫌隙矛盾,他还能像新婚时这样对你。”
“妈妈,我觉得他不...”
“月亮也在,你要不要先看看她,再决定怎么回妈妈的话。”林胤打断宜笙,直接转移话题道。
在听到姜望舒被接来宜家,她心中立刻升起警惕,“月亮不该在医院么?”
“月亮该在哪,是你的态度决定的。”林胤起身,推开书房门。
上次见姜月亮,还是在她和秦见川的婚礼上。
因为林胤一直严格把控着两人见面,这十年,几乎只有在宜笙表现出色时,才会被林胤奖励姐妹俩见上一面。
此时再见,小姑娘比她刚回国时还要消瘦苍白。
“不是说用了新配型研究的药么?”宜笙看着还在睡梦中的人,哽咽看向林胤道。
“血液病项目一直在稳步进行,其他几个和月亮同时参与治疗的孩子都在逐渐恢复。只有月亮一直存在着排异情况。”林胤扬着眉眼,“从选出和月亮各项指标相同的孩子,再到一期一期的治疗,这已经耗费了不少时间。”
“当然,也不是不能一期一期的耗,只是月亮还能耗几个半年呢?”
宜笙看着苍白的女孩,甚至不敢上前摸她一下。
生怕她会像水中的倒影,一碰就破碎掉。
“妈妈,再试一试好不好?阿川那边,我会想办法的。”宜笙近乎祈求道:“您也知道,我们只是新婚,他工作上很多事情都会刻意避着我,您再给我一点时间。”
林胤的目的达到了,笑着为宜笙抚了抚身上旗袍的褶皱,“笙笙,你这样想就对了,不要忘了,我们最初的协议。”
说完,林胤退出房间。
宜笙轻轻坐到姜月亮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她模样出神。
初次见她,小姑娘也是躺在床上睡觉,那时她还只有七岁。
她们一个是医院转移到福利院的小孩,一个是第二次被领养家庭送回的小孩。
相同的命运身世,让她们格外亲昵。
那个时候所有人只叫她姜月亮,因为被抛弃时,身上的毛衣绣着一个姜字,后面是一个月亮图案。
宜笙问她最喜欢什么,她说太阳,因为见一次太阳好奢侈。
福利院再次为两人重新落户时,宜笙给她取了新名字,姜望舒。
被宜家领养时,宜笙唯一的条件就是把月亮一起带走。
林胤询问了小姐妹之间发生的事情,脸上是得体的笑,一脸慈和回当然可以,只要笙笙以后听爸爸妈妈的话。
“姐姐?”虚弱的声音,将宜笙的思绪拉回。
“你醒了,身体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宜笙关切地凑近问道。
“见到姐姐,我就舒服很多了。”姜月亮眼底是乌青,满脸都写着疲惫和无力,“姐姐怎么哭了?”
“我就是太想你了。”宜笙有无数次想要去医院探望她的念头,但都害怕被林胤知道后,再影响对姜月亮的治疗,便次次都忍着。
“我也想姐姐。”姜月亮伸出冰凉的小手抓住她,“对不起,那天玩手机的时候,被林阿姨撞见了,她就没收了。”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姐妹俩都是失联状态。
“姐姐,你又漂亮了好多。人家都说,被爱的女孩子,就会变的很漂亮。听林阿姨说,姐夫特别疼爱你,还帮你凶了总是欺负你的二姑母和林艺表姐。”
“嗯,他人特别好。”
姜月亮眼中是羡慕的光,“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有那一天。”
“姐姐在努力,你一定会有康复嫁人的那天。”
“姐夫是不是也来了,我能见见他么?”
宜笙心中划过迟疑,大约是想到了林胤所说的话,“等之后吧。一定让你们见面,好不好?”
“那等我康复了,你能把我接去你家住么?林阿姨家里虽然很好,但我还是想在姐姐身边。”
“好,等你康复了,我就把你姐夫赶到次卧,你和我睡,好不好?”
姜月亮被逗笑,惨白的小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血色,“我已经长大了,不用每天和姐姐睡。只要能见到你,我就很满足。”
宜笙握着姜月亮的手,看着她单纯的笑。
因为小姑娘的命运太苦了,所以宜笙从来不会和她讲自己在宜家的处境,林胤也默契得只扮演着慈母角色。
即便一次次被林胤敲警钟,她都要为了姜月亮撑起一片天空。
“月亮,姐姐唯一求的,就是你健健康康的。”宜笙再也忍不住眼眶的泪珠,她低下头,闷在月亮的手心,那里有一条深深的刀疤,却盛不下一捧眼泪,“姐姐在这世上的亲人太少了,你是最重要的,所以千万要陪着姐姐好不好?”
姜月亮看着她,粗喘几口气,“姐姐,你说过遇到再大的事都不能哭的。我们要坚强。”
“好,要坚强。姐姐想办法治你的病,你坚强活下去。”宜笙拉着她的手,“还像小时候,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这时,林胤敲门,“宜笙,吃午饭了。”
宜笙不敢多停留,为姜月亮掖了掖被角,从房间走出来。
母女俩相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
那晚回家的路上,小夫妻一路相顾无言。
宜笙看着车窗外倒流的风景,第一次觉得,原来她的人生并没有前进。
停滞不前的职业道路,无法割舍的亲情血脉,抉择与叛离的爱情。
她以为从牢笼里飞了出来,却发现,牢笼之外还是牢笼。
她想呼救,却又有一个与她生命相连的孤女苦苦看着她。
多时,一张干燥温热的手掌握住她,“笙笙,有任何事,都有我在你身后。”
秦见川虽然不知道她们母女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妻子每每回娘家之后,都会情绪抑郁。
宜笙一歪头,窝进他怀中。想了许久,还是无法告知他关于月亮的事情,“没事,还是因为舞团停职的事。妈妈比较在意,我也很伤心过于坎坷。”
秦见川抚摸她发丝,轻声安抚道:“我们就当好事多磨。”
“嗯,我还年轻。”宜笙蹭了蹭他下颌的胡茬,心底都开始安心起来。
“其实,我曾经还想过买下你那个小舞团,然后让你做首席。”秦见川故意逗趣道:“但后来想了想,我老婆那么优秀,根本不需要我出手。”
宜笙勾起唇角,“秦见川,你真好。”
好到,她不愿让林胤沾染秦家半分的净。
“不要说我真好。你要说:老公,我真爱你。”
两人到家,宜笙直接去换下伪乖的旗袍。
这时则灵打来电话,宜笙急忙接通。
“你这两天怎么回事,我给你打了无数电话都不接。”
则灵软着声音,有气无力道:“这不是有点急事嘛,一处理完就给你打电话了。”
宜笙倚在梳妆台前,“什么事,需要大小姐处理两天?”
那边则灵还没回答,宜笙便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出来,“宝贝,洗澡水放好了。”
则灵的电话立刻慌乱挂断,宜笙在凌乱中寻找灵魂。
她觉得一定是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导致她出现了幻听现象。
“老婆,洗澡么?”这时,秦见川从衣帽间走出来,他穿着一身绸制睡袍,还故意撩开胸腹处企图引诱她。
宜笙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坐回到梳妆凳上,“我一会儿再洗。”
“一起洗的快。”秦见川不依饶地贴到她身边。
宜笙再也坐不住,推开秦见川,“则灵家里有个男人!”
“所以呢?”秦见川泄气地坐在床上,“她是成年人。”
“不行,我不放心,我要去看看。”宜笙说着,便往衣帽间走去,准备重新换衣服。
“她是成年人,有自己的生活。”秦见川拦住她的动作,“现在过去,不会觉得很打扰人家么?”
宜笙长叹一口气,看着秦见川认真说道:“如果我说那个男人很有可能就是白鹊洲呢?”
秦见川顿了三秒,开始解睡衣扣子,“我陪你一起去。”
第23章 天鹅湖
宜笙站在则灵家门前敲了半晌的门也不见人开, 最后是给她打电话,听到了里面的手机音乐铃声。
“则灵,我听到你在家了。”
见事情遮掩不下去, 那扇米白色的门才缓缓打开。
白鹊洲着一套浅粉色家居服, 本就长相带着几分痞气的人, 又多了几分流气,对着两人say hello。
“则灵呢?”
“在卧室。”
宜笙推开白鹊洲,径直进了房内。
精致的小法装修,屋里的家具一应也都是Bling bling的装饰。
米白色皮质床头软包, 则灵穿着条豆绿色睡袍, 包裹严实地倚躺在那里。
而最先映入宜笙眼眶的是她额头上包着得层层白色纱布,不知是心虚还是虚弱,她脸色苍白乏力。
“笙笙。”则灵抬手想要去拉她, “不是你想的那样。”
“亏我们是好闺蜜,什么都不告诉我。”宜笙关上卧室门,坐到她床沿边,“你这个伤是怎么回事, 还有你怎么和白鹊洲...在一起了?”
则灵摸了摸头, “昨天我太着急离开了, 迟迟等不到电梯后就想着走楼梯, 结果被鞋跟绊到。你知道,我家里最看重新春,我受伤不敢回家,白鹊洲就照顾了我两天。”
“但是, 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清清白白。”
宜笙凑近, 盯着她眼睛, “白公子这么乐于助人的么?陌生姑娘受伤,都能住到人家家里宽衣解带的照顾两天。”
“哪就宽衣解带了,是他衣服被我的血染脏了。一时之间没有合适的衣服,他才穿了我的睡衣。”
“这是重点么?所以,你们到底怎么回事,看起来很熟的样子。”
则灵扶着额头,“他就是我高三时,被我爸妈逼着出国留学,给我补课的那个单纯海龟。”
姐妹俩几乎知晓彼此所有的事情,而则灵就是一个不羁的灵魂出生在守旧的文学之家。
高三时,则家父母一致认为跳舞不是件终生的事,逼着则灵必须出国留学。
骄纵的千金小姐一连气跑了四五个雅思老师,白鹊洲是她父母朋友家的儿子,从小留学海外。
彼时的白鹊洲还是个性格乖巧的单纯大男孩,面对骄纵小姐,总有一套自己的应对方法,搞得则灵每天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
后来大小姐想了一个损点子,只要让她那思想保守的父母觉得出国留学就是放虎归山,是一件比她跳舞还严重的事,那一切危机便可以迎刃化解。
从那之后,原本每天给白鹊洲倒白醋水的人,一整天托腮看着他。
白鹊洲问她这道题学会了么?
她回人家,你教教我怎么解你这道题吧…
起初,白鹊洲都是以无视代表发言,直接翻开下一题继续讲。
后来,白雀洲会因为她的突然靠近和撩拨红了脸颊。
“结果你把如何撩拨补课老师的过程发网上火了,还十分不巧地被人家看到那个?”
“是他。”
当时就把人气的愤然离开,但白鹊洲还不忘出国前找则家父母主动开导,这才有了则灵重返舞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