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时候和一个婆婆住在一起,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婆婆应当已经不在了罢……
想着,她轻轻推开门,院子里落满了灰尘,四处都结着蜘蛛网,裴清绮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转过身就看到男人那张面具下露出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正含着打量的视线审视着这间屋子,眼里满是不认可,“你就打算住这?”
“嗯。”裴清绮点头,将他请进屋子,“恩人如果不嫌弃的话,先在这里歇歇罢。”
屋里的摆设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落灰比外面还严重,一进去就踩起一阵灰尘,直迷人的眼睛。
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颊绯红,“恩人,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了,我先打扫……”
话音未落,一阵风吹过,铺天盖地的灰尘朝她涌来——
裴清绮下意识要闭眼,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有些烫的温度,随即一个宽厚的大掌罩住了她的眼睛——
她眼前顿时漆黑一片,却能感觉到那种温热的触感——
“小心点。”男人的声音低沉淳冽。
裴清绮的体型不算瘦小,虽然苗条却也不矮,却被男人一条胳膊就罩得严严实实,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他的臂弯下,有种奇异的安全感。
男人没有察觉到她的怔愣,微一转身就将她轻轻推出了门外,“等我打扫完再进来。”
话音刚落,他便自己主动地去找打扫用的东西。
裴清绮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已经捋起了袖子,开始做起了家务。
她有些没想到,这么一个身手深藏不漏的男人,做起家务来跟他打人一样干净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他露出来的一截小臂紧致结实,用力时青筋会隐隐浮现出来,有种举重若轻的力量感。
裴清绮将头扭到一侧去,有些纳闷事情突然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这位恩人救了她不说,还顺路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故乡,本来是想请他坐坐休息一会,却变成了他在打扫屋子。
裴清绮坐立难安,刚要起身去帮忙,就听得男人忽而在里屋对她说:“别叫恩人。”
“嗯?”她没头没尾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对他的称呼,连忙改口:“一时忘记了……阿绮。”
她硬着头皮喊他,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像是在喊自己一样。
男人似乎注意到她的神色,放下手中的活走到她面前,抬起了手——
“?”裴清绮瞪大眼睛,下意识后退一步。
他的手也同时顿在了半空中,“……脸上有脏东西。”
男人看到自己的手也是脏的,便又伸了回去,眼底一片平静冷漠,“阿祁。”
“?”
裴清绮总觉得自己跟不上他说话的思维,话本来就很少每次都还很言简意赅,然后又听到他说:“你也叫阿绮,如果不适应,你叫我阿祁。”
绮和祁,两个相似但不一样的发音。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和这位恩人是萍水相逢,这么在意她对他的称呼做什么?
也许是为了日后报恩?
裴清绮没多想,顺着他的意思喊了他一句,“阿祁。”
“嗯。”男人应了一声便转身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在那之前多看了裴清绮一瞬。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在自己叫他名字的时候,从眼里流露出了一丝温柔和宠溺。
裴清绮摇了摇头,应该是她看错了。
……
“人不见了?”
一声怒喝从书房传来出来,随意便是桌椅板凳被摔到地上的声音,男人的愤怒听得人心惊胆战,“只是让你们护送一个女人,你们告诉本王人不见了?”
说完,他又砸了一个茶杯,烫滚的开水溅到面前一排的家丁打扮的人身上,没有一个人敢动。
狄书萱正要过来找苏允承,听得书房里的动静一下子就僵在了门口,脸色顿时苍白下来,带着一丝掩饰得很好的心虚。
“先别进去。”她站到一旁,对一旁的嬷嬷说:“王爷在发脾气,我们听听他说什么。”
说完,她看到一旁的嬷嬷额头冒着冷汗,腿都哆嗦起来,似乎是很害怕被追责,眉头一皱有些不耐烦地警告:“嬷嬷,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你心里清楚罢?”
嬷嬷连连点头,脚步虚软。
她也没想到一个不受宠的王妃不见踪迹会让王爷这么愤怒,还以为因为山匪失踪刚好是给宸王府休妻找了个绝佳的理由,哪里想到居然会面对苏允承的滔天怒火?
书房内。
冷擎一直低着头,有些自责,“王爷,原先安排的住处王妃并未去,在分开的地方我们找到了山匪打斗的痕迹,若是找不到王妃,恐怕是被山匪掳去了……”
“废物!”苏允承目眦欲裂,眼睛猩红像是染上了鲜血,浑身都充满着暴戾的气息,“本王安排的路线早已清野,哪里来的山匪?一群废物!”
他说着直接拔出墙上的剑朝冷擎肩膀上砍了一刀,怒吼道:“她若出了事,你们都得给她偿命!”
冷擎生生挨了这一刀,低着头一言不发,绷直了身子有些颤抖。
苏允承“哐当”一声将剑扔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火堆上焦烤,五脏俱焚,按着紧皱的眉心后退了几步,“……去查、查是哪个山匪窝。”
他眼里蕴藏着无边无际的风暴,像是要杀人般戾气横生,“一个都不许留,本王要他们不、得、好、死。”
?第24章 找到王妃了
饶是狄书萱再淡定,听到这般阴森沉冷的话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砰!”
她撞上了身后的墙壁,脸色煞白,刚要走就听到里面传来苏允承充满戾气的声音:“谁?”
狄书萱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苏允承推开门出来便看到她站在门口,眸子晦涩,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你来这做什么?”
狄书萱缓了缓心里的惊慌,对他挤出一个笑,“萱儿听说王爷已经在书房呆了很久,担心王爷会废寝忘食,特意来给王爷送吃的。”
说着,她从嬷嬷手里将吃食拿了过来,“这是萱儿亲手为王爷做的,王爷可一定要赏脸。”
一旁的嬷嬷也说道:“夫人真真是待王爷极好的,还怀着孕就给王爷下厨,生怕下人们做得不合王爷口味呢!”
苏允承闻言眼神缓和了一些,看了她的肚子一眼,到底没说什么,将她手中的饭盒接了过来,“你的心意本王知晓,以后不用再做这些,府中自有下人处理。”
说着,他打开盒子,看到里面躺着的油酥饼,一时间皱了皱眉。
他不喜爱油腻辛辣的东西,唯一偏爱的便是桃花糕,清爽甜美却不油腻。
每年裴清绮都会亲自去采摘桃花,新鲜的花瓣用来做桃花糕,然后酿成酒做成各种各样的吃食,总之都是他喜欢的口味。
男人眉眼间蒙上一层阴霾,忽而就没了胃口,给了一旁的冷擎,“先放着,本王不饿。”
狄书萱本来想听听他的夸奖,见他尝都没尝一下,有些失望,“王爷……”
“萱儿。”苏允承忽而打断她,看着她道:“将军何时再来府中?”
他要将计划提前了。
那种隐隐的不安感越发浓重,他不愿裴清绮在他找不到的地方呆得太久,只有他大权在握,才有可能给她一个安稳无虞的家。
……
裴清绮没有想到,看上去只会拿刀拿剑的男人,干活竟然这般利索。
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屋,她心中不胜感激,“阿祁,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男人手指放在鹰隼面具上点了一下,“嗯。”
裴清绮刚要留他下来吃饭,屋子外突然响起一阵鹰鸣——
男人脸色微变,朝外面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
裴清绮明白他的意思,“若你有事,我便不留你了。”
她没说自己听得懂鸟类的叫声,方才那声鹰鸣代表着召唤,他应当是有什么任务要去执行。
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短短的相处中可以看出他是个好人。
男人眼眸深深,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
裴清绮便在方野的郊外小屋住下了。
这里虽然人迹罕至,但是离镇上也不算太远,虽然走大路要很久,翻山越岭的话倒是很快。
这里旁边就是一个小林子,没有什么猛禽野兽,也没有什么毒物,偶尔看看飞来飞去的鸟儿便已然很惬意。
裴清绮喜欢清静,在这里虽然清苦了点,但是过得还算悠然,住几天便会去镇上采买,偶尔也和商铺的人聊几句。
心里的郁气越发浅淡,她本以为自己会过得凄苦怨气,却没想到独身的日子竟是这般自在!
这天,她在街上采买回去,路过胭脂铺的时候忽而有些心动。
裴清绮出来的时候也带了一些钱,过得不算窘迫,便想去买点胭脂装点装点,刚走近一些就听到那些小贩在聊什么,都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听说又要跟雾疆打仗了,唉,还不容易才安宁一段时间,又要乱起来了……”
“真的假的?太子先前不是承诺过方野以后不会再沦为牺牲品吗?”
“你还不知道吧?现在朝里是宸王说了算,他娶了狄将军的女儿,现在两人联合,怕是要逼宫……而且刚刚出来的消息,太子殿下又得出征了!这一去怕是又要好几个月!这回狄将军不去,这不就是要分散太子的势力?”
“这话可不能乱说!不过……宸王不是有妻子的吗?那大将军的独女也愿意当妾?”
“宠妾灭妻呗……说不定过不了几日宸王府就会传出宸王妃病逝的消息,狄将军的千金想上位还不容易?”
“……唉!姑娘,要买点什么?”
裴清绮挤出一个笑,“拿一盒胭脂。”
“哎!”
她拿了东西,有些魂不守舍地往回走,到家后将胭脂放在了桌上,有些发呆地凝视着。
太子要去出征……
苏寒祁他……是被苏允承给逼走的吗?
……
围困皇城那一天,苏寒祁已经奉旨出兵,整个宫殿都是苏允承的人。
德懿帝似乎早就知道事情会这般发展,苏允承带兵破门的时候,他还在那幅画前痴痴地看着。
“父皇,既然如此喜欢这幅画,那便换个地方继续看如何?”苏允承冷着脸走到他面前,身后是狄将军的死士,皇城内外早就被团团围住,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惠如公公哆哆嗦嗦地看着苏允承,又是惊诧又是悲愤,“宸王殿下!你怎能、你怎能!唉……”
他是痛心疾首又不敢置信,昔日最懂事的宸王竟然会举兵造反!
“本王怎么不能?”苏允承厉声打断他,眼里蕴藏着惊雷风暴,仇恨爬上他的心头让他忘记了所有,“都是父皇的孩子,父皇可有正眼看过我一次?”
“你只把苏寒祁当作你的儿子,我又何必要把你当作父亲?”
苏允承用剑指着德懿帝,眼神冰冷,“束手就擒,本王便留你一条活路。”
他说了那么多德懿帝都没什么反应,只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才回过头来看他一眼,摇摇头,笑了——
“也好,也许这就是朕的债,总有一天要还的。”
说到底,苏允承也是他自己犯下的过错,算是当年伤害苏苏的反噬。
他小心地将画取了下来,仔细又妥协地卷好,而后放在心口的位置——
而后转身面对着苏允承的剑,闭上了眼睛,“动手罢。”
“莫要将血溅到朕的画上。”
他的血脏,配不上苏苏。
……
苏允承登基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裴清绮刚从医馆出来,得知自己的脉象很稳定,身子也在慢慢恢复。
回到家里,她拿出原先买了没来得及用的胭脂,坐在了镜子前——
已经很久没有端详过自己的脸了,还是有些苍白,却比在宸王府时饱满了不少。
裴清绮撩起头发,看到自己额头上那道浅浅的疤痕,沾了一点胭脂盖了上去,脸色立刻就好了起来。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尽量笑得好看一点。
如今再听到苏允承的名字,虽然依然哀愁痛苦,却也没有当初那般撕心裂肺了。
兴许再过一段时间,她便能真正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
苏允承登基的第一件事,便是剿灭乌都所有的山匪。
狄书萱知道他这般举措是为何,心中难免怪罪,却没有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