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嚣张气焰浑然不见,剩下的只有因为疼痛而对面前男人产生的恐惧。
哀求的话还未说话,男人脸色一冷,那两人便只剩一阵惊天的痛嚎,皆是脸色煞白地痛哭出声,而后慢慢没了力气,眼白一翻如同烂泥一样倒在了地上。
裴清绮从未见过这般骇人的场面,即便当初是在观乐台,那也是结束之后的一片狼藉,当即后退了一步,身子有些瑟缩。
那个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害怕,背影僵了一瞬,浑身还弥漫着煞气,声音却是平静柔和的,“别怕。”
除了这两个字,他便没有别的话,一声不吭地处理那两个烂泥一样的人。
周围还有几个山匪的喽啰两股战战地探头往这边看,刚才本来叫嚣要上前帮忙的气焰在看到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毫不留情地将他们的头儿整个胳膊都掰断还挑断了他们的手筋脚筋时一下子被浇了个彻底——
他们根本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将那两个人绑好之后,男人直起身,宽阔的背影衬出他完美的宽肩窄腰,身形高大却不显粗莽,每一处比例都刚好,好看的轮廓下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力量和野性。
周围那群喽啰下意识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额头流下一滴冷汗,咽了咽口水。
那个男人似乎根本不在意那群人,只转身看着一旁的裴清绮,声音沉淡,“没事?”
裴清绮摇了摇头,哑着声音说:“我没事……”
她伸手将自己裹得更紧,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带着一张几乎遮住全脸的面具,上面刻画着鹰隼的图案,栩栩如生,让他整个人都有几分凶狠而难以靠近的气场。
只有那双眼睛透了出来,深沉如海,却又点缀着细碎星辰,漆黑深邃让人看不分明。
这双眼睛,像极了苏允承,却又不像。
?第21章 嫉妒了一辈子,羡慕了一辈子
裴清绮在乌都长大,除了美女如云的烟楼也见过不少坊司的美男子,单看一双眼睛长得这般好看到惊心动魄的似乎只见过一人……
苏允承的眼睛也好看,却没有这双眸子澄澈,甚至是干净到有攻击性。
“感谢……公子救命之恩,敢问公子大名?日后必定报答于恩人。”她朝男人微微拂身,眼神暗自琢磨。
那人没有说话,朝裴清绮伸出手——
“恩人何意?”裴清绮不明白地看着他,却出于本能地将手放了上去。
“上车。”男人言简意赅,牵着她的手腕将她重新带上马车,面具上的鹰隼图案栩栩如生。
一阵旋转之间,裴清绮已经稳稳坐在了马车里,看到那个带着面具的男人骑在马上,轻轻一夹,那马车便稳稳当当地行动起来。
她盯着那人看,心中还是留着一些警惕,不敢放松。
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回头来看了她一眼,“我送你,别担心,不会有人敢再伤害你。”
裴清绮连忙收回视线,有种被看穿的窘迫,脸色微红,“抱歉……只因我实在没有可信任之人,恩人莫怪。”
男人转了回去,目光平视前方,声音低沉清冽,“你可以相信我。”
“……好。”
……
裴清绮没有去苏允承给她安排的地方,而是去了自己的故乡——
方野。
她本来是要在前方分开的,不愿多劳烦恩人,男人只说自己是去方野的,她略一思索,便一同前行了。
裴清绮是在方野走失的,在方野生活到八岁之后才到乌都,自此便再没回过故乡。
方野路程很远,处于雾疆和乌都的交界处,是个发展相对落后的地方,风景却很美。
裴清绮乘着摇摇晃晃的马车,对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好奇心越发浓重,“恩人先前可否认识我?”
男人点头。
裴清绮又问:“恩人为何救我?”
“路见不平。”
“……恩人为何以面具示人?可否告知名号日后好报答恩人。”
男人沉默片刻,“不必。”
裴清绮便也没再问,只是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恩人身手不同反响,可曾参军?”
她见这个男人似乎性格沉闷,有些寡言少语,人却是踏实可靠的,本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便听到他说:“嗯。”
过了一会,又听他道:“阿绮。”
“……阿绮?”裴清绮诧异地看着他。
“嗯。”
裴清绮觉得莫名,下意识问:“……是哪个绮?”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叫自己,因此有些怔愣。
男人微微停顿,眼中眸光流转,低沉道:“绮丽的绮。”
半晌,补充道:“我的名字。”
裴清绮了然,顿时笑了,“真巧,我的名字里也有一个绮字,也是绮丽的绮。”
“我知道。”男人低低地回了一句。
他声音低沉,恰逢前方一个浅坑颠簸,裴清绮并未听到他的话,待到车马平缓之后才问:“恩人刚才说什么了?我没听见。”
“……没什么。”
他停顿了一会,忽而转头看了她一眼,“日后不用叫我恩人。”
“嗯?”裴清绮见他忽然转身,下意识地看向他那双眼睛——
深邃星眸,犹如潮涌,当真是一双顶顶好看的眼睛,只是看着便让人有些移不开目光。
她愣神之际,才听到男人低低的声音传来:“叫我阿绮。”
“……好,阿绮。”
“嗯。”
……
乾坤殿。
德懿帝将手中的折子往地上一扔,带着怒气道:“太子呢?还未找到人?”
一旁的惠如公公瞧他眉头紧皱,忙不迭替他添置茶水,“圣上消消气,也许过几日便要回来了……”
“过几日?”德懿帝脸色黑沉,瞪了他一眼,“过几日他便要直接去出征了,还回来做甚?”
说着,他又将手中的茶杯扔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惠如公公吓得后退一步,忙跪在地上,“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德懿帝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
他没有管其他人,转身走到素日常去的一堵墙前面,看着上面的一幅画,缓缓入定。
那上面挂着一副女人的画像,少女姿态,清丽可人,眉眼间与当朝太子苏寒祁有七八分相似。
每每德懿帝见到太子,就如同见到画中的女子,便是如何怒气滔天也只能缓缓熄灭,自己生吞了那怒火。
“惠如公公,若是亲眼见到太子娶妻生子,朕是否就可以下去见她了……”
“皇上!”惠如惊叫出声,忙声制止了他,“皇上千万不可有这样的想法啊!这江山还是皇上的江山,太子如今根基不稳,皇上千万不能因为思虑皇后过度,就将太子置于水深火热之中,如此……”
“如此……”
惠如不敢以下犯上,可是看着德懿帝脸上越发沉重的思念,只能硬着头皮说:“如此便是皇后九泉之下,也该是难以安心的!”
“惠如!”果然,德懿帝脸色一沉,猛一转身阴鸷地看着他。
“皇上恕罪!”惠如公公立刻将头埋了下去,磕了几个响头,“奴家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冒犯皇后,只是……”
德懿帝摆摆手,有些不耐地揉着眉心,“罢了,朕知道你的意思。”
他停顿了一瞬,复而又转身去看那副画面,目光停留在女子巧笑倩兮的侧脸上,变得深沉而迷恋。
“就连你也觉得太子羽翼未丰……”
德懿帝轻笑起来,“如此可见,他的确比朕做得好。”
看来不需要很久,他就能下去陪他的苏苏了。
惠如公公看着他如痴如醉的样子,轻叹了口气。
谁人不知当今圣上宠爱太子过度,将好好一个战神宠成了任意妄为的草莽英雄。
自大任性,唯我独尊,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
偏偏样样出色拔尖的宸王得不了他的青眼,只因宸王的生母是曾经盛宠一时最后却被德懿帝亲手处死的苏妃,而太子的生母苏皇后却是德懿帝的青梅竹马、一生所爱。
太子先前也是个惊艳绝才之人,文武双全,容貌绝世,完美继承苏皇后的美貌,甚至比德懿帝还要能力出众。
只是自从苏皇后病逝之后,太子小小年纪便换了个性子,从此与德懿帝再也不甚亲热,与任何人都不再接近,常年独来独往,甚是冷清。
后来长大了一些,便自请上战场,德懿帝看得出他是不愿意待在皇宫,无奈之下只能同意。
却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好几年。
太子与狄将军一起征战,所到之处皆为胜仗,英勇无比,德懿帝本来是想让狄将军成为他坚实的后盾,也有意让狄书萱做这个太子妃,只是没想到一次宫宴太子当众出了狄书萱的丑——
那狄书萱也是个娇宠大的,本来是倾心太子,也没那个颜面再继续喜欢下去,怕是不记仇都是好的。
谁能想到,后来竟然嫁给了宸王……
想到这里,惠如公公叹了口气。
嫁给宸王,这就麻烦了啊。
在他看来宸王苏允承其实更加可怜,只是因为苏妃曾是苏皇后病逝的诱因之一,便触犯圣上大忌,龙颜大怒,不但亲自处死苏妃,还将宸王贬为庶民。
乌都本就只有两个小皇子,宸王毕竟也是德懿帝的亲骨肉,竟也是说不要就不要,后来太子大战凯旋大赦天下才得以回到自己的位置,而后迎娶了平民出身的宸王妃。
宸王大婚当日,太子连夜出征。
朝中的人得了消息便知道这是太子在划清界限的意思,自此便开始站位,太子的地位本无可动摇,谁知没过两年宸王便娶了狄将军之女——
此后两股势力才慢慢开始平衡。
惠如公公本以为太子无心朝野之争才会远走沙场,谁知宸王纳妾的消息才传出去,太子战胜凯旋的消息便传了回来。
这一次回来,便没有再走的意思。
惠如公公在德懿帝身边伺候了一辈子,不懂圣上的心思,也不懂太子的心思。
不懂德懿帝为何那般深爱苏皇后,却依然纳妾,甚至还赐名苏妃,摆明了是在膈应苏皇后,却在皇后病逝之后痛彻心扉,一夜白发,更是亲手斩杀苏妃,贬了宸王,险些跟着皇后去了。
若不是当时太子年幼,怕是德懿帝对这江山早就撒手不管。
正当他沉思之际,门口忽而传来一个醇厚的声音——
“惠如公公为何突然叹气?”
苏允承走了进来,清冷雅致的眉眼间气息流转,一身都是君子谦华,气质斐然。
他朝德懿帝行礼,言行举止无一不恭谦,挑不出一丝错处,“父皇圣安。”
德懿帝瞧见是他,缓缓收敛了脸上的神情,无甚波澜地看着他,“宸王有何事?”
苏允承低垂着头,“雾疆再犯,儿臣请求父皇速速出兵镇压,否则难以扬威。”
德懿帝皱起眉头,“你就这般急着与你皇兄对立?”
苏允承眸色一深,将头压得更低,“儿臣不敢,儿臣是为了江山社稷。”
目光轻移,他看到德懿帝那面书墙上面挂着的书画,上面的女人清丽可人、巧笑嫣然——
正是他的生母嫉妒了一辈子、也羡慕了一辈子的苏皇后。
苏允承眉眼缓缓沉了下去,兀自捏紧了拳头,心头涌上一阵不甘和愤恨,而后强行压下。
这份仇恨,他必将偿还。
?第22章 她亲手写的和离书
他的眉眼压得很低,德懿帝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那压抑的气场。
对他失望的同时,不免轻叹一口气,“朕知道你心中不平……宸王,有些时候,眼睛看到的并不是真的,你要用心去感受自己的真心。”
切莫像他一样,失去后才追悔莫及。
苏允承没有起身,只垂眸道:“儿臣愚昧,还望父皇明示。”
德懿帝知道他已经等不及,眉心沉重,挥了挥手,“你下去罢,太子还未回朝,再急也不急这一时半会。”
苏允承这才起身,看着德懿帝的眼神有些复杂,“父皇,儿臣……”
他其实想问,他和苏寒祁都是他的儿子,他为什么会这么偏心?
即便是他的母妃有过错,可也错不致死,那害死苏皇后的人难道不是德懿帝自己么?他母妃虽然有错,但德懿帝才是一切祸根的源头。
苏允承没再说下去,清润的眼眸下藏着化不开的阴鸷,“父皇,明日上朝之前朝臣必然会再奏,儿臣是来提醒父皇一句,狄将军年事已高,恐无法再为乌都鞠躬尽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