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谦视而不见,疾步绕开留荷,一脚将门踹开,胳膊肘将之反力合上,砰的一声,将所有下人隔绝在外。
抱着沈妆儿冲过珠帘,径直入了内室,二话不说将人往拔步床上一扔,一双冷眼,若寒星一般,凝在她身上,抬手开始解领口的系带。
幸在床上铺得柔软,沈妆儿身子陷入被褥里,满头珠翠被撞歪了,硌得脑皮疼,她连忙取下头面扔去一旁,正要抽发钗,却见那道高大的身影罩了进来,径直将她压住。
沈妆儿没料到他如此张狂,双拳抵在他胸膛,“朱谦,你个混账,你放开我!”
朱谦眼底燃着熊熊的烈火,目光落在她凌乱的发髻,反而分神帮她将剩余的发钗全部扯下,满头青丝如瀑布般滑落,险些罩住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唯露出那双亮晶晶的,如同狐狸般红彤的眼,此刻虽是怒着,落在他眼里却格外好看,眉眼狭长,眼尾泛红,如同醉人的小妖精,无一寸不在勾引着他。
朱谦募的绷紧身,只觉胸膛仿若蓄了千军万马,急于要痛痛快快打一场。
也顾不上沈妆儿什么脸色,脑海一遍遍回放她最后那句话,
“我不爱你了,我要离开你....你又何必强求....”
这些字眼一寸寸挑衅他的底线,一点点侵蚀他的理智。
他现在脑海什么念头都没有,就是想要她屈服。
只要她低个头,服个软,他什么都可以让步,什么都可以给她。
埋首咬住她耳后,一路往下...
沈妆儿双手被他压在头顶,身子更是动弹不得,唯有一张嘴,狠狠咬住他肩骨,也顾不上他骨头硬,勠力一口下去,带着恨,竟也被她咬住一口血来。
朱谦疼得吸了一口凉气,俊脸阴云密布,那双清隽的眼更是阴沉到了极致。
沈妆儿趁着这个空档,将他推开,往角落里爬,朱谦眼眶又青又红,一把将她往怀里拖来,更是乘势将那凌乱的外衫给解下,露出一身雪白的中衣来,莹玉的肌肤流露出浅粉的光泽,他双眼嗜血般俯身而下。
沈妆儿拗着脸,在那一瞬间忽然泄了气。
她不折腾了,这个人的性子是遇强则强,她就不信他尊严都不要了,不信他真敢强迫一个女人与他做那种事。
沈妆儿浑身力气卸下,仰身闭着目,嘴里发出一声声嗤笑,费劲地将双手从他掌心抽开,干脆还将腰间的系带给解了,懒洋洋的,带着嘲讽与冷笑,
“来吧.....”
朱谦听到这两个字,浑身一颤,通红的目光慢慢移向她的脸,她双目阖着,一脸有气无力,浑身软软的,紧致匀称的身子,被凌乱的衣裳裹着,本该无处不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此刻偏偏如同死鱼一般,任他摆布。
一股极致的恼怒与屈辱涌上心头,朱谦双手缓缓撑起,悬在她上方,四肢五骸的血脉乱窜,气息涌动不安,双唇死死咬住,恨道,“沈妆儿,你就这么恨我吗?”
“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这般践踏我的尊严!”
沈妆儿眉睫微微一颤,覆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她茫然地抽动了下嘴唇,身子微微蜷缩着,好半晌方哽咽着道,
“朱谦,你可还记得我说过,我曾做了一场噩梦....”
朱谦缓缓坐起身,眼底的怒色一点未收,只恩了一声。
沈妆儿凄然地笑了笑,涟涟的泪一点点渗入衣衫里,嗓音断断续续,
“梦里,你不喜我,嫌弃我...六王作乱,你连夜离开京城,将我与孩子扔在王府,后来孩子没了....我整日整夜地等你...眼睛熬坏了....再后来,你回来了,娶了王笙,而我...应该是死在哪个你不知道的角落....”
朱谦心头滚过一丝窒息的痛,“不可能!”
沈妆儿笑出了声,将泪水抹干,裹好衣裳点着头,“是...不管可不可能,总之,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她坐在角落里,只留给他一道柔美的背影,月辉透过窗棂盈盈照进来,倾泻在她周身,浑身如罩了一层青烟,她身影极淡,落寞又萧索,仿佛下一瞬便要消散离去。
他不知,在那无数个相处的朝夕间,她便是倚在门廊,痴痴望着他清隽的背影从她生命里远去。
如今他也尝到了这等滋味,不好受,很不好受。
朱谦只觉可笑又荒唐,
“沈妆儿,你因莫须有的罪名,来审判我,我不服,总之,我不和离,从今日起,你哪都不能去。”
扔下这话,朱谦负气离开凌松堂,只是待他站在穿堂的门廊下,回望凌松堂的方向,心底弥漫着一股害怕失去的慌乱。
原先她的梦都应验了,难道真有这么一个梦?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这么对她...
朱谦带着这样的笃定回了书房。
翌日正是三日一期的大朝。上午朝议,下午内阁将近来需要议的要事一条条罗列出,朱谦坐在内阁堂中,与诸位要臣一一商定章程,再送与司礼监给皇帝过目。
一直到傍晚,方有空得以单独见到皇帝。
到了御书房门口,整了整衣冠,大步入内,绕过屏风,瞥见皇帝身旁还坐着一位宫嫔,朱谦连忙退至屏风外,皇帝和林嫔已瞧见他,林嫔连忙退至御案后,垂首默立,皇帝笑着扬声道,
“进来吧。”
朱谦沉稳地迈进去,头也不抬,径直跪在地上行礼,将昨日祭拜与今日朝事悉数禀报,皇帝听完,也不置一词,反倒是提起了王笙的事。
“王钦打算将她送去老家的家庙修行,这辈子是出不来了,王钦此人□□通达,朕一直很信重他,他又是百官之首,这个面子必须给,你待会就将人放了。”
朱谦垂首片刻,应了一声“是”,这两日他虽未露面,也未刻意去刁难王笙,但一个姑娘进了东厂这样的地方,堪堪一刻便受不了,不仅吃尽苦头,更是名声全毁,也算是罪有应得,再揪着不放,只会适得其反。
林嫔在场,朱谦自然不会多留,便识趣告退,出了御书房便交待刘瑾放人,
正要下台阶,身后传来一道清丽的嗓音,
“太子殿下请留步!”
却见林嫔由宫婢搀扶出来,四平八稳地朝他施了一礼,朱谦有些疑惑,拱了拱手,“娘娘有何事?”
林嫔推开宫婢的手,立在朱谦三步开外,缓缓启唇,“太子殿下,您贵为太子,嫔妾位卑,原不敢在您面前说什么,实则是妆儿与嫔妾有救命之恩,嫔妾哪怕拼着前程不要,也替她说上两句,”
林嫔眼角渗出些泪光,听闻沈妆儿主动请求和离,不免悲从中来,她该是受了何等摧残,才有这等勇气,语含悲愤哽咽道,
“嫔妾虽与妆儿相识不久,平日里多少也听些风言风语,也看透了人海浮沉,以嫔妾来看,殿下您对妆儿太过分了,”说到此处,她语气越急,泪珠跟着滚滚而落,
“听闻您昨日强行将妆儿带回王府,可见殿下还未意识到自己的错处,面上来看,您给了她无上的光荣,可这只是面子,里子呢,却是难看的很,您认定她出身不高,没人给她撑腰,欺负她性子软,好拿捏,仗着她喜欢您,无所畏惧,才至今日的局面....”
林嫔深吸一口气,“这些话若非嫔妾,再也无人敢替她说,嫔妾今日冒着得罪您的风险,恳求您,今后对她好些吧!”
林嫔扔下这话,裹着泪绕过他离开了奉天殿。
朱谦立在奉天殿的廊庑久久未动,林嫔每一个字在他脑海来回翻滚,似巴掌抽在他面颊。
是啊,她嫁他三年,他仗着权势身份,将娶她视为对她的一种恩赐,将她所有的付出当做理所当然,又仗着她喜欢他,高兴便耐心些,不高兴便将她摒开.....
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居高临下的姿态。
逼她和离的,不是岑妃,不是王笙,也不是孩子,而是他自己....
天幕余晖将散,他一步一步下来台阶,无尽的风从广袤的丹樨席卷而来,余晖将奉天殿前的台樨镀上一层绮丽的光芒,朱谦高大的身子,竟是显得无比渺小,仿佛是浩瀚天地间被风掀落的一片衣角。
朱谦并未急着回王府,而是来到东宫,温宁已从王府调度一批人手在东宫伺候,朱谦一半衣物均被送来此处,他沐浴换了一件常服,坐在案后,看着宫人送来的珍馐,无心动筷子。
林嫔说的没错,她面子好看,里子委屈。
行宫之前,他每一顿膳食均由她亲自烹饪,每一件衣裳都由她亲手编织,如今呢...朱谦看着满桌琳琅满目却无比陌生的菜肴,只觉无趣。
勉强填了一些肚子,却见曲毅脸色阴沉从殿外走来,
“殿下,出事了。”
“怎么了?”
曲毅怒气腾腾禀道,“臣刚从金吾卫来,听见官署区传了些闲言碎语,说是有一道士在城东算命,专算姻缘,不知哪个好事者问起了您与太子妃的姻缘,那道士竟是胆大包天,说是您与太子妃八字相克,太子妃虽旺社稷,却独独不旺您,要么,您放弃太子妃另娶新妇,要么,您放弃太子之位!”
“胡说!”朱谦拍案而起,一整桌碗筷均被震碎,宫人吓得跪了一地,噤若寒蝉。
“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午时算的命,傍晚已传遍整个京城,臣以为,是有人刻意为之!”
朱谦满脸阴云,立在门槛望着外头乌沉沉的天,风雨欲来。
曲毅沉吟道,“此事涉及储君,莫非是昌王与六王对您被立为太子不满?”
朱谦双手撑在门槛,眼底的深色在一瞬间凝成寒霜,
“不是他们...”
这个传言真正的目的,是逼他放开沈妆儿,一旦他放手后,便显得他在江山与沈妆儿之间,舍弃了她,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斩断得干干净净。
如此高明的手段,非王钦不可。
他自肺腑挤出一丝寒笑,他前一脚放了王笙,王钦后一脚便给他整这么一出。
为了沈妆儿,他还真是前程性命都不要了。
王钦越发这般豁得出去,朱谦越发怒火汹涌。
他想做什么?
秋雨急急扑入廊下,循吏匆匆忙忙将摆在廊芜下的书架子给搬入厢房,两侧厢房人员进进出出,好不忙碌,更有当值的官员躲在窗沿下,悄悄往主屋瞥。
墙角的灯火被风雨吹得忽明忽灭,首辅当值的公堂正中隔桌对坐二人。
一人清润朗玉,风姿绰然,目若云松雾绕。
一人英华内敛,清隽冷秀,眸是静若深海。
桌上奉了两杯茶,用的是景德镇的青花瓷,茶已冷透,却无人在意,四下无人,原先聚在此处的官员都被这渗人的场景给吓得躲远。
那两双眼都是冷着的,只是一人淡如云丝,一人冷如寒霜。
“首辅此举何意?逼着我们夫妇和离?你又能怎样?”朱谦修长的手指捏着茶柄,来回拨动。
王钦眉目低垂,手搭在桌案上,唇角甚至还缀着笑,
“不会怎样,也不能怎样,我从未想过冒犯她....只是想帮她挣脱牢笼..”
砰的一声,杯盏摔落在地,溅起一片水花,碎裂之声更是撕破了表面的沉静,屋内顿时剑拔弩张。
朱谦眸眼里的冷色足以冻透人心,“是吗?”他冷冷掀着唇角,“你以为你配?”
配....不配...
懊悔,酸楚,心痛,所有压抑多年的情绪绞在心口,最后凝成他唇角一抹笑,这一笑太轻,却也极冷,他那双清润的眼,罕见露出几分狰狞,
“若非我晚了一步,你以为轮得到你?”
第47章
桌案上的笔架被冷风吹拂, 簌簌颤动。
朱谦眼芒如寒针,
“晚一步?”
一子慢,满盘皆输。
王钦目色如被秋雨覆着, 恍惚有一片春光从遥远的绮梦里射来。
那年桃花初放, 春暖花开,他识得她时,她方是一含苞待放的骨朵儿, 他年龄大过她太多,不敢在及笄前去提亲, 怕被沈家拒绝,更怕给她带来不好的名声, 默默等她及笄,悄悄安排人手盯着沈府,防止有人捷足先登,念着时间还长,为了前程,也是为了躲开媒妁, 意气风发督抚外地。
他至今难以忘怀三年半前皇帝赐婚圣旨下到沈家那一日的光景, 那时他刚从督抚调任辅臣不久,闻她待字闺中,暗自欢喜,请好大媒去沈府提亲, 行至半路,亲眼瞧见内廷大监乘着宫车前往沈家宣旨, 赐婚的正是沈家三小姐沈妆儿。
那一瞬间的绝望与空落, 如刀在他心尖划下很深一条沟壑, 他用时光的尘埃填满那道沟壑, 悄悄抑在心底,从未碰触过。
这是第一次....
他从不容人提,也从不去想,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早已忘却,可此刻被掀出来,血淋淋的,他双目被那份不甘甚至屈辱给激得通红,
“六年前,我尚是佥都御史,年轻气盛,在查镇北王偷卖军器一案中,我携证据归京,途中遭遇杀手,险些丧命,负伤躲去寺庙路上,追兵突至,生死存亡关头,偶遇一下山采花的小姑娘,是年纪小小的她,帮我引开追兵,救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