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璞听得好笑:“好了,这就够了!真姐儿这份嫁妆已经超过了五万两!这还不算珠宝首饰、衣料、药材、毛皮之类的小物件,拿出去够体面的了。燕王府也不会在意这些俗物。我要是再往上头添东西,别人就得好奇我们谢家到底有多么富裕,竟然短短四年间就能挣出这么大的身家来?就算我官职不低,还有王府做姻亲,也难保不会有不通世故的耿介御史,往朝中参我一本,指责我与民争利呢!”
燕王府尚且拦不住御史一年到头的挑刺,更何况他谢璞只是区区北平布政使?就算他自问清白,被御史参得多了,名声也要受影响的。他大好仕途,将来未必无望入阁,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坏了名声呢?反正只要燕王府知道他闺女的嫁妆有多少价值就行了,那些压箱银什么的,他还不打算在人前显露呢。他要的只是撑起谢家的体面、排场,并不打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谢家有多么富贵!
谢显之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只是心里再一次深刻地认识到生母曹淑卿与外家曹家四年前到底造了多大的孽!若不是他们卷走了谢家的百万家产,今时今日,谢家也用不着为了女儿的嫁妆而烦恼了。无论是胞妹映慧,还是堂妹映真,都只会有更丰厚的陪嫁,朝野之间不会有人质疑谢家是否有资格拥有这么多的财富,然后冒出些御史什么的参这个、参那个,叫父亲谢璞做起事来束手束脚。
不过也罢,他们谢家到底是言情书网,也不必讲究这些虚排场。
谢显之又叹了一口气。
谢谨之在旁看了看他,微微一笑,转头问谢璞:“父亲,大妹妹与二妹妹的陪嫁单子在这里了,那三妹妹与四妹妹的呢?除了六千两的压箱银,您还打算给她们备些什么东西?”
谢璞说了半天,已经有些口渴了,端起茶碗喝茶,拿眼神示意妻子文氏代替自己回答。
文氏便对谢谨之与谢显之兄弟道:“容姐儿与芬姐儿都是一样的,有六千两的压箱银。此外喜服、首饰、衣料、藏书、药材、皮毛等等,则基本都与慧姐儿和真姐儿的差不多。两人的家具都用的是上等的榉木,木料是早就预备下的,眼下都在老家放着,芬姐儿的还没开始动工,但容姐儿那份,已经找匠人做了一部分,想必今年秋天前就能做好。
“只是我跟老爷商量了,觉得容姐儿明年就要与万女婿进京长住。若是把她陪嫁的家具在今秋用船运到北平来,过得几个月又再用船运进京城去,未免太过麻烦,索性到时候直接在京里给他们备下一座小宅子,家具就先拉过去存放,等明年万隆带着容姐儿进京赴任时,直接住进那小宅子里就好了。”
给谢映容的嫁妆,除了那些贵重物品外,房屋产业类型的,就是一座京城的二进小宅子,以及湖州境内的一处小田庄,约摸是百亩大小。听着规模是小了些,但湖州也是富庶之地,这里的良田难找,能找到这么一处田庄,里头的田地至少也是中田以上,就费了谢家的管事们不少心力。谢璞还是托了族人的关系,才把这处田庄弄到手的呢!
当时弄到的是两座相邻不远的田庄,正好一座给了谢映容,一座给了谢映芬。考虑到谢映芬婚后很可能会长期留在谢家角生活,即使杨淳将来高中后出仕,她的仆从也会留一部分在湖阴,正好就近照看她的奁田,顺道帮谢映容的也照看了。这是谢璞担心谢映容嫁进万家后,会遭到婆家人的算计,才想出来的防备措施。不是他信不过万隆,而是万隆也仅仅是万家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出子弟,有时候自个儿都未必能反抗得了家人,更别说是护住妻子的嫁妆了。有谢家人在旁边盯着,也能提防万家有人厚着脸皮侵占儿媳妇的财产。
给谢映容的东西,除了小宅与田庄外,另外还有两间位于湖州城的铺面。谢映芬也是同等待遇,只不过她那宅子与铺面都在杭州城,方便杨淳日后进学与备考乡试。这些铺面都位于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上,跟可靠的店家签了长约,不用两个女孩子操心如何经营,只需要按时收租就可以了。再加上各自的压箱银,她们手里的银钱足够她们在夫家过得富足安逸。
谢璞打算另给小女儿一份私房,贴补外甥杨淳,变相贴补妹妹谢梅珺。不过公平起见,他也没打算亏待三女婿万隆。他已经想好了要写几封信,等万隆正式入兵部任职后,为他引见几位旧友。虽说这些旧友并不是军中人士,但都曾经在兵部任过文职,有一位眼下还依然在位,说不定会成为万隆的顶头上司。有他们的经验与人脉引领,万隆在京中的路子会走得更稳当。谢璞相信,这份无形的财产,比起其他任何的金银财物,对万隆的意义更大。
金银财物可能会落入万家长辈手中,但经验与人脉只会为万隆所拥有。
谢璞相信,就算三女儿谢映容不能理解,他看好的青年才俊万隆也会明白自己的苦心。
第1116章 赠园
女儿们的嫁妆基本都安排完毕了,剩下的就算需要调整,也只会是细节,大致需要用的银钱数目是不会有大变化的。
谢璞事先就跟妻子文氏商量过了,如今看的是两个嫡子的意见。
谢显之与谢谨之都没有意见。父亲为妹妹们安排的嫁妆都很妥当了,比他们原本预想的更好,他们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不过谢谨之前后算了算账,觉得有些不对。谢慕林的嫁妆就差不多花去六七万两银子,谢映慧的嫁妆花钱少很多,但那是因为她本身就拥有大笔私房的缘故,这一笔可以省下来,然而论总数,其实跟谢慕林是差不多的。这两位嫡出的妹妹出嫁就要花上十几万两。两个庶出的妹妹,就算谢映芬至少要到明年年底或后年才出嫁,暂时不必筹备她的嫁妆,要备也是先备些家具之类需要花时间去制作的物品,支出有限,但谢映容却是今年就要出嫁了,单是她一个人,嫁妆也至少要花上三万两。
这三位妹妹的花销加起来也有十五六万了,而父亲谢璞拿出来预备给几个今明两年办婚事的儿女用的银子,本身就只有二十多万,剩下的钱是打算全用在长兄谢显之一人身上么?
谢谨之想想永宁长公主一家对马玉蓉婚事的重视,还有特地打着“散心”的旗号同行北上的太后娘娘,有些担心父亲准备的银子不够使。
谢谨之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谢显之连忙道:“我哪里用得了这许多银子?虽说马家显赫,永宁长公主身份也尊贵,但我毕竟是娶妻,与妹妹们出嫁是不一样的。我又不用另行置产充作奁田,只需要预备好新房,再筹备酒席,也就够了。聘礼花费有限,我那儿刚得了父亲给的好东西,正好能用上呢!”
谢璞笑道:“倒也没你说得这么简薄,排场还是要有的,只别弄得金光闪闪,铜臭逼人就是了。三天的酒席,应该是摆在北平城,体面足够,却花销有限,剩下的银子足够使了。聘礼也不必你自个儿出。你若愿意送什么好东西给你未来媳妇儿,随你送去。但聘礼上正经要用的东西,自然是由我们做父母的打点,这是礼数,你就别啰嗦了。”
北平这边的新房好办,谢显之如今的院子就挺宽敞的,眼下还有好些空房呢,只怕马玉蓉陪嫁的丫头婆子住进来,也是绰绰有余的。这院子本身房屋就不旧,四处修整修整,家具梁柱重新上个漆,换了窗纱帷幔,添置些古玩摆设,再补种些鲜花草木什么的,就焕然一新了。
谢璞重点要提的是另一件事:“你们成婚之后,明年看看京中局势,倘若储位之争已有了定论,不复眼下的纷乱动荡,你们小两口就索性回南边去。先到湖阴老家祭祖,把你媳妇儿的名字记到族谱上去,然后转道回京。今后你们就直接住进桂园,你安心读两年书,你媳妇也方便回公主府省亲。”
谢显之怔了怔,面上不由得显露出几分不安来:“父亲,您这话的意思是……”
谢璞微微一笑,将手边一个红木小匣放在了桌面上:“这是桂园的地契,以后就是你的了。我不是要分家,只是单将这一处产业记在你名下。横竖家里没人住在京里,桂园白放着也可惜,哪怕把园子租出去挣些花销,也不过是用来维持园中的建筑花木与人员耗费,一年能有几百两盈余就不错了,这点银子够做什么用的?还不如收回来,重新翻修一遍,再加建几处院落,让你们小两口住进去呢。
“桂园与珍珠桥的大宅只隔着一面墙,倘若日后我回京任职,两边来往也方便,你仍旧跟住在家里是一样的,可你媳妇独掌桂园,日常行事就会自在许多。长公主殿下想必也乐意看到女儿不受公婆约束。倘若你或马家人要在园中设宴待客,就不必问过我们了,你自己便可做主。”
谢显之抿了抿唇:“这样不妥当,父亲!您既然说,这不是分家,那又为何单把桂园记在儿子名下?这是家里的产业,那么一大片地,本就耗费甚巨,过去十几年里,为了把园子建起来,再往里头添那些名家字画、古玩珍品与名贵花木,前前后后更是起码花了十几万两银子,用了无数人力物力!这都是谢家的钱财,理当由谢家人同享!”
谢显之心里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接受这件事。父亲长期在外任上,祖母与婶娘都不是爱园林的人,这座桂园完全是因为他生母曹淑卿一个人的喜好,花费巨资建造起来的。曹淑卿因为不舍桂园,设计陷害了谢璞后,还想让舅舅平南伯用手段把这座园子弄到手,只是最终因谢璞及时脱罪而未能成事罢了。若把这座园子交到曹淑卿的儿子手上,对谢家其他人何其不公?!谢显之只觉得父亲糊涂了,力劝他收回成命。
谢璞却道:“多什么心?园子给了你,可家里人若要去游园,难道你和你媳妇还会叫丫头婆子拦着我们不成?家里若要找地方摆宴待客,你们夫妻难道还会管我收银子?不过是把这处闲置的园子给你们夫妻打理,从此之后我们夫妻就省了心,你想那么多做什么?你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就算要埋头读书备考乡试,也可以为父亲分忧的嘛!”
谢显之可没那么容易被父亲哄住:“那父亲为何把园子记在儿子名下呢?记在二弟名下,也是一样的。二弟也同样可以为父亲分忧!”
谢璞无奈地道:“说什么傻话?这处园子明摆着是三房的产业,你二弟是二房的嗣孙,你以为你二伯祖母会允许他收下这处园子?!”
谢显之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谢谨之在旁笑道:“大哥只管安心收下园子就是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桂园给了你,可你又没分家搬出去,等于这园子仍旧在咱们家手中。可要是告诉永宁长公主殿下与马驸马,父亲单把桂园送给你和嫂子住了,这份新婚礼物的份量可就不轻了!有这么一份礼在,父亲便是在别处节省些,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与马家人也不会觉得他小气的。大哥不是说,不必在你的婚事上头耗费太多么?你就收了桂园,只当是为父亲省银子了吧?”
谢显之听得瞠目结舌,仔细一想,竟然觉得还真有几分道理!
谢璞听得笑了:“不错不错,正是这话。为父虽说备了二十多万两银子,但也不是非得全部用光了才行,能省一笔是一笔嘛。显之只管听话就是了,不要再闹别扭!我已经让人去桂园看过,挑了几处可以增建房屋院落的地方,回头把图纸给你送来,你自己决定要建什么样的屋子。那里日后便是你们夫妻安居之所了,可不能轻忽!若是拿不定主意,去问马家人也使得。七夕之前就必须定下了,中秋后正好开工,争取年内就加建完毕,正好备着你明年婚后入住!”
第1117章 纠结
离开了正院后,谢显之的脸上就一直带着忧愁之色。
谢谨之笑着安抚他道:“大哥不必想太多,父亲的安排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对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都很公正。只要大哥别老是想到你生母身上去,你所认为的烦恼其实都是虚的。”
谢显之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的兄弟,不敢说他其实曾经有过日后将生母接到身边来奉养的念头。当然,那是在曹家落败,曹淑卿无人可依的前提下。而且那时候,他必定已经不在家里住了,多半是已经中了进士,外放为官,虽未分家,却也与分家无异,拥有了单独的住所。他不会把罪责在身的生母接进谢家,碍父亲与婶娘的眼,但若是在外任上,那就不一样了。这毕竟是他的生母,总不能真的不管她死活。
可是,如果是在桂园,哪怕地契房契是在他手上,他也不会把曹淑卿接进来的。看着这座曾经耗费了巨资营建而成的精致园林,他只会想到母亲当初是如何挥霍着父亲的财产,回报父亲的却是差一点儿将他送入万丈深渊!他甚至不会考虑,在自己面临人生大事,比如成亲、中举、生下子嗣或是过生日的时候,请母亲上门饮宴。让母亲进入这座差一点儿就被她盗走的园林,那简直就是罪过!她最好有多远避多远,永远都不要再踏进这座园林一步!
谢显之告诉自己,现在其实也没什么好烦恼的,曹家不曾落败,以后也可以继续享受外戚之尊,只是不如从前有权有势罢了。母亲虽然没有儿女在身边侍奉,但靠着娘家,也没什么人会欺负上门,哪怕他不能接她到身边侍奉,她也依然能得享锦衣玉食。所以,就算不把人请到家里来赴宴什么的,参与自己的人生大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姓谢,谢家的地方,哪里有曹淑卿的立足之地呢?她本来也早就放弃了他这个儿子,想必也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而伤心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