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映芬抿了抿唇:“姨娘自然是感激她的。姨娘跟着父亲在任上,也享过好些年的福呢。可你在外头风光的时候,可想过我与弟弟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不想再跟宛琴说下去,便起身道:“我走了。父亲已经让赵管家把叶家人安置好了,等叶老高的病情痊愈,我就求了太太,让你去见他们一面。所以姨娘最好赶紧把身体养好,不然也见不得外人。还有,真到见叶家人的那一日,姨娘也别耳根子太软了,叫他们一哄,就什么荒唐事都答应下来。你从前能为了叶家人,替曹家办事。如今叶家人落到我们谢家手中,你也该为了他们好,别再惹恼父亲与太太才是!如今在北平地界上,可没有曹家说话的地方!”
她甩袖就要往外走,宛琴连忙叫住她:“老爷把人安置在哪里了?我爹病着就罢了,好歹让我后娘和妹妹进来看看我,我也好打听打听京里的消息!”
谢映芬掀了帘子出去:“等姨娘病好了再说。病人见什么乱七八糟的外人?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姨娘不必多言!”
第1018章 担忧
谢慕林还不知道小妹谢映芬因为京城来的消息,把曾经对前嫡母曹淑卿的畏惧抛到了脑后,彻底改变了对她的看法与态度。她安抚完大姐谢映慧后,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想了又想,然后吩咐翠蕉设法给萧瑞那边传了封信。
最近萧瑞也挺忙碌的,不象从前那样,几乎是隔天就上门报到了,又未必知道谢家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不定哪一天才会过来。但谢慕林很想把刚刚听说的消息告诉他,所以还是希望他能挤出时间来走一趟。
第二天傍晚,萧瑞就如约而至。
谢慕林闻讯很高兴地赶到了正院上房。近来因为天气太冷,若没什么事,各人一般都是在自己的屋子里解决一日三餐,尽可能减少出门吹风了。但她一听说未婚夫到来的消息,还是立刻赶了过来,顺便让丫头去通知厨房的人,把她的饭送到上房去。
谢璞还在衙门里加班,文氏接待了萧瑞,又命人摆饭。萧瑞并没有拒绝,他是抽空过来的,还没吃晚饭呢。未婚妻到来前,他也顺道问候了未来岳母许多话,确定谢家没有出现更多的病人,一直安好无事,才算是安了心。
谢慕林掀了门帘进得屋来,与他对望一眼,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微笑。
文氏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真姐儿陪重林稍坐,我去看看两位老太太。”萧瑞忙起身相送,还请她顺道替自己问候长辈一声。谢慕林微红着脸,恭立在侧,又亲手去掀帘子,把母亲给送走了。
然后她才回到暖阁里,与萧瑞隔着一张炕桌,相对而坐。
她仔细打量了萧瑞几眼:“你好象瘦了,也黑了,神色有些憔悴,这阵子是不是很忙?”
“还好。父王让我好生历练呢,我也觉得学会了很多东西。”萧瑞淡淡一笑,“如今外城受灾的民众都安置得差不多了,连城外的百姓也都有了住处与过冬的衣食,大约能把这个新年混过去了。等到来年开春之后,过了春播,才会再次忙碌起来。不过那时候,就用不着我操心了。本地官员自会料理妥当,我只需要跟着看一遍就好。”
谢慕林也稍稍安了心。这么说来,谢璞这边也很快就能歇口气了。新年假期终于可以开始了。
萧瑞问她:“你打发人给我送信,说想见我,有事要告诉我,可是为了京城过来的消息?今日在外城,我与岳父大人见了一面,他简单跟我说了说,但具体的内情,还来不及讲。”
谢慕林忙道:“我就是为了这个事才找你的。”随即将叶老高那边透露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萧瑞,顺道也提了自己的一些推测和想法。
萧瑞皱起了眉头:“如此说来,三殿下确实……干得出这种事。可若他真是通过萧家去做的……”他没有说下去,但心情却越发沉重起来。
谢慕林压低声音问他:“你确定,萧将军的想法依旧没有变吗?按理说,萧夫人知道了你的身世后,理当清楚皇帝对萧贵妃会有所不满吧?为什么她还这么死心踏地,非得帮着三皇子不可?这回说不定还连儿子也拉下水了!”
萧瑞咬了咬牙:“这里头自然有缘故,可我离得太远,又好几个月不曾与萧将军联系了,实在无从猜测起!”
谢慕林叹道:“你心里对萧家应该还有感情吧?那还是想办法劝一劝萧将军的好。无论他是知情却默许了这一切,还是不知情被蒙在了鼓里,你都应该劝一劝他。他是皇帝多年的心腹了,应该清楚皇帝的性格。虽说这回三皇子要对付的是曹家,而皇帝不见得容得下曹家,可用那种方式陷害……说真的,曹家为了太子伪造圣旨,皇帝不能忍,难不成萧家为三皇子干这种事,皇帝就能忍了?!当年曹家找来伪造圣旨的人,早已经死了,但三皇子或萧家找到的人,应该还活着吧?他们能弄一份假圣旨来做伪证,又怎么能担保他们不会再弄一份假圣旨,用在三皇子身上呢?一旦弄假成真,那皇帝的真正旨意,又该怎么办?!”
萧瑞微微色变:“确实……”他定了定神,“这件事不可能是萧将军的意思,他应该也不知情。他是这世上最了解皇上的人,怎么可能犯这种蠢?!几次三番进兵部大牢私会方闻山……无论是曹家还是萧家,都不可能瞒得过上头!三殿下是太心急了,以至于忘了分寸;萧夫人很可能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只一心想着要把女儿嫁给三殿下为妻;萧琮……他心里兴许也有几分私心,但他是萧将军寄予厚望的嫡长子,做事不该如此……我猜测他即使参与了此事,也不会涉入太深,很可能只是帮着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跟兵部的人打了声招呼而已。”
谢慕林低声道:“可就算涉入不深,他参与了,就是参与了。上面一旦发现,他是躲不过去的!他是萧将军的嫡长子,如今也是唯一的儿子了。他干的事,是会牵连到萧将军的!萧将军刚刚才惹得皇帝不满,这时候再出点事,让皇帝再添疑虑……”
皇帝曾经的心腹,一旦变得不再可靠了,那可不是小事。就算没有犯什么大罪,皇帝也不见得能容忍。尤其是如今这位皇帝,他就不是个大度的君子!还很记仇!
萧瑞抿了抿唇:“我今晚回去,就给萧将军写信,希望能尽快联系上他。就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事情发生后过了一段日子,才有曹淑卿派叶家人送财北上,叶家人在路上又耽搁了不少时日,方才联系上谢家。前前后后的,起码有一两个月过去了。天知道眼下京城局势变得如何了?
方闻山虽答应曹淑卿,会在审讯自己的官员面前露出破绽,令自己的证词变得不可信。但三皇子那边如果真的祭出了假圣旨,那方闻山的证词就未必重要了。有些事情,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方闻山要顾虑自己的儿女,不敢供出背后的指使者,曹家又要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
——特别是,他家本来就不清白!
萧瑞想到曹家曾经做过的那些孽,也忍不住替他们捏了一把汗。
曹家兴许是罪有应得,但如果为了加速他家的败亡,就把萧家赔进去,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的!
第1019章 除夕
一场大风雪给北平带来了不小的灾害,但受灾民众的安置工作,总算赶在大年三十之前完成了。
谢璞在腊月二十九这一日,终于迎来了迟到的新年假期。布政使司衙门里的众位官员,也可以歇口气,各自回家准备过节事宜了。虽说按照规矩,每天都要有两名官员在衙门里值守,但没有轮到班的人,还是可以在家轻松轻松的。谢璞这一天就终于睡了个懒觉,虽然没到巳初时分(上午九点)就起来了,但他依然觉得很满足,精神奕奕地,还有闲心打发人往布政使司衙门里问话,看有没有公务需要他回去处理呢。
衙门那边的值守官员当然会回答无事了。虽说小事还是有的,但这点小事他自个儿就能处理妥当,哪里需要劳动部门老大?那岂不是显得他太无用了些?!
于是谢璞闲在家里,除了看看书,吃吃饭,跟儿女们聊聊天,也没什么事可做了。几个儿子的功课都完成得很好,教导他们读书的先生年前回家时,就已经赞过几个学生了,连一向不好学的三儿子谢徽之,也没耽搁了功课,只是不如兄弟们勤奋罢了,但该学的都学会了。谢璞一一检查过儿子的学问,该夸的夸,该批的批,似乎用不了一天功夫,就再度清闲下来,又无所事事了。
谢映芬确认了生母宛琴病情痊愈,没有问题了,便趁机去跟父亲说了些好话,把人哄得高高兴兴地,然后趁机为生母求了情。
谢璞跟文氏商量了一下,便答应了谢映芬。如今曹家早已没有余力在北平搞事了,他家在北平安插的耳目,如今不是背离旧主,就是回京城去了,对谢家毫无影响。如今既然宛琴本人也醒悟过来,她的亲人还都离开了曹家,落入谢家控制中,那就算放她出来,也没有大碍了。
当天晚上,宛琴便到了上房来给谢璞与文氏磕头。谢璞摒退左右,当着文氏的面,对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妾室进行了一番训诫,过后宛琴在文氏面前,可以说是毕恭毕敬,就算是在女儿或丫头们面前,也没再说过什么不敬的话。
谢映芬曾经问过宛琴,父亲到底跟姨娘说了些什么?但宛琴拒绝回答,只拿些套话搪塞过去。谢映芬心中郁闷,却又不敢向父亲谢璞或嫡母文氏打听。谢慕林知道她的烦恼,便帮她偷偷去问母亲文氏。文氏笑而不答,只道:“你们小孩子家问这些做什么?大人的事,不与你们相干。琴姨娘如今能想开,是再好不过了。她日后行事自会守礼,芬姐儿与涵之也不必再为她担心了,你们又何必寻根究底呢?”
谢慕林把这话告诉谢映芬,谢映芬若有所思:“我明白了,那我以后不问就是。”果真不再追问,还拿同样的话去安同胞弟弟的心。
随即便是大年三十除夕夜了。
这一晚,各官员家都是在自个儿家里与家人团聚庆贺。因次日清晨还要参加燕王府主办的新年大宴,各家家主与夫人都不敢太放肆,但其他不需要参加大宴的,却可以放开来大吃大喝一顿,而不需要担心第二天要早起。
谢家直接在正院里撑起了挡雨雪的喜棚,摆了十来桌酒席,全家上下除去各处把守门户、火烛、灶台等离不开人的岗位的仆从以外,都与主人家齐聚一堂,共庆除夕。二房众人也都来到正院上房里饮宴,谢老太太自然也不会缺席。
她老人家还特地穿戴上了全套诰命服饰,打扮得珠光宝气。扶着珍珠等人出院子的时候,她还悄声对心腹们说:“今儿这样的场合,二房姓宋的定然也会把全副行头穿戴上的!她男人生前做官时间短,最高只做到六品侍读罢了,还没几日就辞了去,因此她最多只能穿六品敕命的衣裳。我这一身却是二品诰命服饰,比她高不知多少品级去了!从前在老家,族中人人都觉得我不如她,看不起我这个诰命夫人,却把她抬举到了天上去,我都懒得参加什么族里的祭祖、大宴的,不想看那帮蠢货的嘴脸!如今到了北平,没有族人在这里捣乱,人人都能分得清,孰轻孰贵了!我倒要看看,那姓宋的还能说什么?!倘若她恭恭敬敬地在我面前行礼问安,那才值得高兴呢!”
珍珠与两位妈妈只能干笑以对,低头专心搀扶她老人家出门,省得她路上不小心滑倒了。
但谢老太太一路都走得十分稳当。由于二房众人先行一步,她在路上没瞧见他们,一路满怀期待地来到了正院,志得意满地接受着路边所有仆从的行礼问安。直到踏步迈进上房后,她才愕然发现——
别说宋氏没有穿敕命服饰了,连文氏都没穿她那套二品诰命的礼服。屋里人人都穿戴得华丽喜庆,但全都是一般的礼服罢了。就连一家之主位置上坐着的谢璞,今儿也只是穿了一套妻子文氏亲手新做的缎面长袄。所有人讶然看着一身诰命打扮的谢老太太,原本热热闹闹的屋子瞬间静了下来。
谢慕林头一个反应过来,笑着迎了上去:“老太太来了?快请入座吧。大家都等着开宴呢,就缺您老人家了!”一个字也没提谢老太太的穿戴。
谢老太太抿着嘴,板着脸被扶到儿子儿媳那一桌,猛一看死对头宋氏就坐在自己对面,顿时不干了:“她怎么在这里?!”
谢璞忍了忍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伸手接替女儿扶谢老太太入席:“母亲别说笑了,快入座吧。大家都看着呢!”
谢老太太看着宋氏脸上露出的淡淡微笑,很想要翻个脸,但瞥见儿子的神色,又不敢真翻了,只得忍耐着坐下来。
宋氏微笑着看她:“三弟妹,大过年的,你穿这一身不嫌累赘么?”
谢老太太冷哼一声:“正因为是过年了,正经场合,一会儿还得祭祖,我自然不敢怠慢的。穿这一身衣裳,是为了让老太爷看一看,他儿子如今有多么出息,已经做上了二品高官,连我这个亲娘都得了诰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