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还多提了一条:“虽然眼下天气已转凉,湖上荷花也都开败了,估计没什么人会想游船,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园里的船只全都检查一遍,该修的就修,还要在湖边多配备几个会水的婆子,两两结伴,随时策应,以防有宾客落水遇险。”
蔡老田立时答应下来,但随即他总算想起了三年前二姑娘谢慕林就曾在这片湖上落水遇险,落水的原因好象还跟大小姐有些关系……他不由得露出尬笑,跟妻子对视一眼,有些不安。
自打谢映慧说完多配备几个会水的婆子之后,她就一直看着谢慕林,没有理会旁人的言语。她犹豫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说:“二妹妹,当年那件事,都是我的错……”
谢慕林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好啦,大姐,你已经道过歉了,不必再重复说对不起。当时只是一桩意外,谁也不是存心要把船弄沉的,而且真正把船弄沉的是程宝钏不是你,要道歉也该是程宝钏道歉才对。而就算我心里真有怨言,那也是怨程宝钏和丢下我去救别人的三妹妹多些。你若真觉得对我不住,平日里对我好一点儿,到了北平后也对我娘好一点儿就是。”
谢映慧红着脸,搅着手帕说:“知道了,我如今对你还不够好么?我对太太……也会以礼相待的。”
谢慕林笑笑,转开了话题:“看得差不多了吧?我看时候不早了,方才都打过一更了,还是先回去吧?明儿早起再过来看景色。”
谢映慧点头:“也好。反正如今黑漆漆一片,也看不出什么来。”
她们姐妹二人离开了桂园,蔡老田夫妻却要继续带着人对桂园的几处亭轩楼台重新进行清扫,务必要给长公主府的嬷嬷们留下好印象,尽量减少之后的工作量。
回去的路上,谢映慧特地吩咐随行的丫头婆子们离她们姐妹远些,然后自己提了一盏灯笼慢慢地走着,一只手拉着谢慕林的袖角,压低声音道:“二妹妹,你先前说的话,我都想过了。你说得有道理,我想让哥哥出头露脸,也要看他能不能应付得来……他从前可没理会过这些庶务,就算我接下来几日耳提面命的,把知道的东西全都教给他,他那性子,也未必能应付自如。有二哥在,确实能助他一臂之力。
“我知道二哥也是读书种子,但若论人情世故,却比哥哥要强。况且,二哥跟着二房叔祖母,没少跟官场上的人打交道,为人处事,要比我哥哥周到许多。只是我心里也有顾虑……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让哥哥露这个脸。我固然信得过二哥,但是……玉蓉却着实是个好姑娘,无论家世人品才貌,样样都是顶尖的……”
这是担心谢谨之会对马玉蓉心生爱慕,横刀夺爱吗?
谢慕林不由得失笑:“大姐,你且安心吧。等二哥回了家,我就跟他说清楚这里头的缘故,让他多帮着大哥些。他才不会做伤害大哥的事呢!况且,二哥的亲事……只怕要看二祖母的意思。爹爹都还未必做得了主呢,你愁什么?明摆着我哥哥就不可能在京城找媳妇。而永宁长公主若真要挑女婿,这有婆婆和没婆婆,意义还是不一样的……”
她一路低声安抚着谢映慧,把人送回了住处,自己方才离开。
不过,她没有直接返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转道去了谢映容那儿。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她还得跟这位犯了蠢而不自知的庶妹好好沟通一下,免得对方得知桂园有宴席,便又再蠢蠢欲动起来。离得这么近,她可不敢有任何大意!
第712章 烦躁
谢映容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心情烦躁不安。
她的两个大丫头,一个最称她心的顺心,被何婆子命人拖出去打了二十大板,已经丢去了柴房,之后能不能调回来,还能不能继续侍候她,都是未知之数;另一个不怎么称她心的如意,也同样挨了十板子,倒还能勉强支撑着干活,只是嘴里说的都是规劝她的话,让她别再轻举妄动,别再惹恼谢老太太了。她心里烦得不行,却又出不了屋子,宴请卞家的事更是没了下文,这叫她如何不心焦呢?
也是谢映容运气不佳,虽说谢慕林等人全都被谢显之与谢映慧带回来的消息吸引住注意力了,全都在关注永宁长公主要在桂园宴请燕王的事,根本顾不上谢映容这个又被禁了足的姐妹,可谢老太太的气还未消呢,等冷静下来,立刻就派了心腹过来处罚三孙女儿。
本来蒋婆子才是当事人,她出面是最好的,但她刚刚在谢老太太面前卖了好,立了功,自然要抓紧时间继续哄好主人,力争上位了。珍珠刚刚从卞家回来,手里也有第一手消息,自然是离不得金萱堂的。稍稍落后一步的何婆子不得不出这个面,也是要给自己出一口气的意思。眼看着蒋婆子抢尽风头,说不定就要取代自己在谢老太太面前的得宠地位了,何婆子心里也憋屈得很呢。
对于三姑娘谢映容,何婆子只是阴阳怪气地传达了谢老太太训斥的话,也就算了。除了禁足,她对主家的姑娘也不敢干什么。但谢映容手底下的两个丫头,她就没那么客气了。
顺心既是谢映容的心腹,又祭出美人计勾搭了门房的人,做了许多不守规矩的事,也助长了三姑娘的胆气,所以被罚得最重。若不是门房那个后生并非谢家家仆,事发之后就已经被蔡老田撵出府去了,说不定顺心还会直接被配人,两人一起被送回乡下庄子去做一辈子粗活呢。如今顺心虽然免去了被配人的命运,但名声也毁得差不多了。何婆子直接给她定了个“私通男仆”的罪名,谢家上下但凡是混得好一些的男仆,都不可能会乐意娶她为妻。至于外头的殷实良民,就更不可能考虑了。
她还挨了二十大板,因何婆子在现场监刑,执板的婆子出足了力气,所以这姑娘事后是被拖去柴房的。接下来三天里,她每日只会有一顿食水,还没人照顾伤势,能不能顺利熬过去,谁都说不准。而就算她熬过去了,那二十板子造成的伤势是否会在她身上留下后遗症,更是未知之数。
谢家在京城只是路过,并不会久留,更不可能为了一个犯错的丫头拖慢行程。所以,如果谢映容没有出面力争,顺心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她上船的话,她有很大的可能会被留在京城养伤,等伤愈之后就直接送回湖阴老家,再也没有小姐身边贴身大丫头的光环,只能以寻常婢仆的身份了此余生。
同样挨了板子的如意,如今就对顺心的情况担心不已。她恳求谢映容:“姑娘,拿些银子求求外头守门的妈妈们吧?我看那几位妈妈平日里都是很好说话的!有了银子,她们应该会乐意去看一看顺心,替她弄点金创药什么的,至少也要给她在柴房里添些被褥,有两顿干净饭食吃吧?眼下天气是一日比一日冷了,柴房夜里也不知会如何,若是顺心感染了风寒,伤上加病,她真的会撑不住的!姑娘……”
“你有完没完?!”谢映容不耐烦地喝斥道,“你啰嗦半天了!一句靠谱的话都没有!我难道不担心顺心的安危?可如今明摆着老太太在气头上,那何婆子也是存心要置顺心于死地,我就算花了银子又如何?只会白白便宜了外头那些婆娘,还对顺心一点儿好处都没有!你还说外头那些婆子是好人?她们若是好人,怎么平时不见有谁对我有个好脸?!”
如意嘴唇颤了颤,欲言又止,忍不住哭出声来。
谢映容厌烦地瞥了她一眼,扭头进了里屋,坐在床边,随手摔了个枕头。
她是真的不明白,事情好好的,怎会到这个地步的?就算她骗了谢老太太,又没逃开珍珠的监视,回家后肯定要吃一顿挂落的,但她已经以“卞家人强颜欢笑”做借口搪塞过去了,就算谢老太太不相信自己,也没道理会发这么大的火。不就是说说卞老太太的坏话么?从前她也不是没说过呀!当时谢老太太并不是不知道她说的话不真,却依然听得很高兴,今儿怎么就计较起来了呢?!
还有宴席的事儿。她一心想从卞家人处得到平昌侯府赏菊宴的请帖,依照从前的惯例,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为什么卞家婆媳却迟迟不肯答应?难道她们真的没有那个脸面,可以从万家多讨要一张请帖?那卞大姑娘在她未来婆家人的眼中,也不过如此而已。她那未婚夫万秀,既然是嫡出,那就不是上辈子那个飞黄腾达的万家庶子了。谢映容为此稍稍安心了些,却又开始烦恼,要如何打听、结识万秀的庶出兄弟、堂兄弟们,因此才想要到平昌侯府的赏菊宴走一趟的。可惜卞家婆媳不配合,谢老太太又断然否决了宴请之事,谢映容接下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难道……真的要放弃么?
其实,若不是拿不准卞老太太牵线说媒的对象,生怕并非万家那个前途光明的庶子,而是某个与他有旧怨的同族子弟,兴许谢映容就答应让卞老太太帮着说亲了。上辈子万家可有不少子弟遭到了那个庶子的报复,谢映容实在不敢冒此大险。她心里觉得很可惜,这本是一条极稳妥的路,无奈她不清楚正主儿是哪一位,也没法跟卞老太太解释,自己想要嫁的是谁,只能无奈放弃。
但是,好不容易跟万家扯上了关系,她又正好身处京城,离万家那个庶子,不过是一步之遥罢了。就这么放弃掉,然后前往北平去,听从父亲谢璞的安排,嫁给一个小官宦人家的子弟,又或是父亲哪个下属官员家的庶子,甚至是某个北平出身的清贫举子……谢映容又觉得实在不甘心。
她明明拥有上天的眷顾,有着世人无法想象的神奇经历,家世也好,相貌才华亦十分出众,却不能嫁得如意郎君,从此享尽荣华富贵,长寿安康,她怎么能甘心?!
第713章 主仆
谢慕林走进屋的时候,谢映容抬头看到她,脸色立时就是一变,露出了戒备的表情。
今日在谢老太太那儿,谢慕林虽然是去劝和的,但谢映容还是挨了打,又挨了骂,还被赶出来了,心里难免会觉得,谢慕林并没有用心劝和,反倒有些看她笑话的意思。
她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缓缓走回外间桌旁坐下,摆出一副大家闺秀、斯文妹妹的模样来,打了个招呼:“二姐姐来了?怎的这样晚?我都准备睡下了,连头发都拆了呢。若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二姐姐别见怪。”
谢慕林刚才已经从院子里守着的那些婆子处知道了顺心挨打被丢柴房的新闻,瞥了谢映容一眼,实在没什么好声气:“三妹妹真是会养生哪,都到这会子了,还有心情睡觉?算了算了,你素来是这样的,我也不好跟你一般见识。自家姐妹,就不必说什么失礼不失礼了吧。反正你经常失礼,全家人都习惯了,谁还跟你计较不成?”
谢映容沉下了脸:“二姐姐这是上门来找我茬的么?!我哪里招你惹你了?今儿在老太太跟前,你就存心看我笑话!我知道你素来看我不顺眼,但再怎么说,我也是你亲妹妹,而你如今正奉了父亲的命令执掌中馈呢!你没用心把我照看好,就已经是失职了,怎么还有脸面来讽刺我?!”
谢慕林啧了一声,转头看向如意:“你是叫如意对吧?那个叫顺心的丫头,现在怎么样了?你们姑娘有打发人去看她吗?有给她送药吗?有嘱咐人去照看她吗?”
如意还红肿着一双眼呢,听着谢慕林这些问话,眼泪刷的又下来了。她不敢照实回答,但这种沉默其实什么都回答了。
谢慕林叹了口气,看向谢映容:“三妹妹,你又犯老毛病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顺心为你所用,替你做那么多犯忌的事的,但她一受罚,你就甩手不管,跟当年的蜜蜡又有什么区别?蜜蜡被撵了以后,你在很长的时间里连个象样的丫头都没有,总说做什么事都不方便。如今顺心挨打,你又不管她了,难道就不怕再次做回孤家寡人?你成天想着做那些家里人不希望你做的事,却好不容易得个帮手,就把人当消耗品随手扔了,你这是有脑子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如意在旁哭得更伤心了。
谢映容不耐地瞪了她一眼,方才没好气地对谢慕林说:“我为什么没有好丫头使?还不是你安排的?!蜜蜡是你撵的,顺心挨打,也跟你脱不了干系。如今你倒好意思来装好心人了?!你想做什么?想要趁机收买人心,把我另一个丫头哄骗了去做你的耳目么?我告诉你,休想!我的人,我宁可打死她,也不能叫她做别人的奸细走狗!”
谢慕林白了她一眼:“说得真响亮,我这就把如意调走,顺心也不还你了,你看看这个家里还有哪个丫头愿意来替你办事,怎么样?你以为自己是谁?派个丫头替你做些屋里的活计,你就以为她真是你的人了?!你是买了她,还是养活了她?她身契上写的是你的名字吗?!你敢打死她,我就敢把你送官府去!杀人偿命!横竖谢家三姑娘随时可以病死,谁认得你是谁呀?!”
谢映容瞪着谢慕林,惊讶得都语无伦次了:“你……你胡说些什么呀?我是你亲妹妹!她……她不过是个丫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