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蒋婆子的心情却与他截然相反。她脸色难看地看了看谢徽之,又看向谢慕林:“这么说……三姑娘跟老太太说的那些事儿……全都是假的?!卞家不但没有落魄,反倒还攀上了皇子,过得比咱们谢家都要风光了?!”
谢慕林不由失笑:“这个账不是这么算的,只能说卞家确实抱上了四皇子的大腿,但将来会发展到什么地步,还是未知之数呢。我们家跟卞家压根儿就不是仇人,老太太跟人家卞老太太,也不过是三观不和,言语间有些口角罢了,什么大不了的事?等离了京城,老太太只怕就没机会再见到卞老太太了,何必在这种小事上跟人争闲气呢?等三妹妹回来,不管她是怎么说的,老太太自个儿乐就行了,别再叫三妹妹去卞家打探了。人家家里既然已经有了大靠山,咱们就不好再放三妹妹去得罪人啦。”
蒋婆子板着脸,暗暗生着闷气,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们家跟卞家未必就没有来往的时候了。方才三少爷不是说,等四皇子过继去了燕王府,卞举人很可能就要跟过去做官么?到时候卞举人就在咱们老爷眼皮子底下做事,家眷也肯定是要碰面的。老太太若知道了这事儿,还不定怎么生气呢!”
哪怕卞举人到时候只能从小官做起,比不得谢璞已是从三品高官,但未来燕王嗣子欣赏的人,跟现任燕王重用的官员相比,谁又比谁差了?天知道将来卞举人会不会把谢璞给挤掉呢?
谢慕林听了蒋婆子的话,眼神虚了一虚。四皇子要成为燕王嗣子的流言,在京城里四处流传,据说连皇帝都听闻了,还发过火呢。可旨意一日未下,流言就始终是流言。她觉得四皇子不会到燕王府去的,所以蒋婆子的担心完全没有意义。
只是……四皇子若不成为燕王嗣子,就有很大可能会成为下一任皇帝。他所看重的卞举人,未来前程只会更加光明。从这个角度来说,谢老太太指望卞家倒霉落魄,就更不切实际了。
谢慕林只能干笑两声,对蒋婆子道:“老太太其实都几年没想起卞家来了,若不是三妹妹出于私心提醒了一回,她老人家不见得有多想看卞老太太的笑话。等这次三妹妹从卞家回来,无论她说辞如何,有珍珠在,她就撒不了什么谎。你还是多劝着些,让老太太别太过生气了吧。倘若气坏了身体,太得不偿失了。当年老太太就是被三妹妹糊弄着赶回湖阴老家避险,结果大病了一场。前车之鉴,可别再上当了。”
蒋婆子立刻醒悟到,这也许是她在谢老太太面前刷好感的好机会,忙赔笑说:“二姑娘放心,我这就去告诉老太太,三少爷在外头打听到的消息!”
她匆匆忙忙地转身走了,谢徽之目送人离开,有些小兴奋:“谢映容今儿是要倒霉了么?!太好了!要是连老太太都不再信她,看她以后还能再骗人么?!”
谢慕林瞥了他一眼:“我要是你,这时候就该去找大金姨娘问一问,三妹妹搞这一出,她知不知道?若是不知道,三妹妹身边的两个丫头又是怎么回事?这两个丫头都是湖阴老家那边配给她的,提前精挑细选,都是老实巴交不爱惹事的丫头,事先也被叮嘱过,不能跟着三妹妹胡闹。这才过去多久,怎么她们就彻底成了三妹妹的狗腿子,敢帮她搭中门房的听差,私下打探消息了?!”
谢徽之顿时严肃起来:“二姐说得对,这事儿不得不防!门房那个听差犯了这样的错,也要打发掉了,不能再让那个叫顺心的丫头有空子可钻!”
至于大金姨娘那里,他也要去走一趟,郑重地告诉她,谢映容又犯蠢了。大金姨娘千方百计讨好谢老太太,就是盼着谢老太太能在谢映容的婚事上伸一把援手。如今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谢映容就再次惹恼了谢老太太,大金姨娘一直以来的心血都泡了汤。到了这个份上,她难道还继续对这个不懂事的女儿抱有希望么?!
谢徽之急急离开了。谢慕林坐在原位上,看了看手边椅子上摆放的装有膏药的提篮,露出一个微笑。
她转头示意香桃带上提篮:“走,咱们回院子去吧。回头你再打发人去大姐院里问一声,大哥大姐可回来了吗?等他们到了家,就让人第一时间来报我。”
第704章 发威
午饭时间都过了,谢显之与谢映慧还未回家。谢慕林等得心生疑惑。
今日大哥大姐去的又不是友好的永宁长公主府,而是如今相看两厌的承恩侯府,他们怎的还能在那种地方待上这么长的时间?不会觉得不自在吗?承恩侯府也不象是对这两个外甥有多关心的样子,难不成还乐意留他们用饭?
亦或是……曹淑卿把一双儿女留下来了?她如今要与第二任丈夫和离,也不知还有没有再嫁第三任的计划,会想跟亲生儿女多聚一聚,也是人之常情,只要别缠上来就好。
谢慕林午饭是跟三弟谢徽之、四妹谢映芬与四弟谢涵之一块儿用的。谢老太太没参加,她连两位姨娘都打发走了,似乎是在听蒋婆子说闲话,听得十分专心。香桃午后去金萱堂找自家小妹小桃,就时不时听到正屋里传出谢老太太发脾气的动静。
大金姨娘原本饭后想去金萱堂,象往日那样给谢老太太按摩腰腿的,被她毫不客气地骂了回来。虽然谢老太太没说原委,但大金姨娘早从谢徽之那边听说了自个儿亲闺女干的蠢事,自知理亏,不敢多言,只能暗暗擦着泪回了屋子,感叹着自己的苦命。
谢徽之瞥见,是又心酸又难过,忙跟上去安慰她了。
宛琴早早探听到了事情的原委,私底下幸灾乐祸地嘲笑了大金姨娘一番。但谢映芬与谢涵之都没什么兴趣听她说这些话,前者推说后者困了,迅速把弟弟带走,便只剩下宛琴一人自嗨了。
她觉得无趣,想要去谢老太太那儿再捅大金姨娘与谢映容一刀,免得她俩翻身了,妨碍她给自个儿的亲闺女钓金龟婿,可到了金萱堂门前,听到里头的动静,又怂了。谢老太太明显正在气头上,她何苦在这时候跑去生事呢?万一刀没捅好,反伤到自己,那不是很蠢么?宛琴立时调头回了自己的院子,把满腔吐嘈的热情都使在心腹丫头婆子身上了。
等到太阳开始偏西时,谢映容方才从卞家回来了。
谢慕林就坐在前院等候自家大哥大姐,没想到先等到了谢映容,便抬头望了过去,发现她的脸色竟然不大好看,隐隐有些发黑。门房的张婆子告诉她,老太太留了话,命她到家后立刻去金萱堂,她也应得十分不耐烦。
谢慕林不由得猜想,难不成谢映容的卞家之行不大顺利?还是她想干的什么事情没干成呢?
谢慕林瞥见谢映容身后不远处的珍珠,只见她一身出门的大丫头体面妆扮,很是精神,面容平静,举止从容,看起来竟比如今的谢映容更有大家闺秀的气度。
谢慕林再瞥了谢映容一眼,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个三妹妹,满脑子都是攀高枝钓金龟的想法,却不知道,人家高枝儿与金龟,娶媳妇也是有追求的,并不是只看女方家世就行。谢映容只知道耍心计,却没有好好充实自己,提高自己,也不懂得什么叫诚意与真心,哪里能吸引得了真正优秀的男人?只怕最后钓上来的,也会是镀了金的假货吧?
谢映容在前院没待多久,就迈开步往二门方向走去,估计是打算回自己的院子了。珍珠扬声唤住她:“三姑娘,老太太吩咐,您一回来就去金萱堂说话呢。您这是要上哪儿去?”
谢映容没好气地回头说:“我要回去换一身衣裳,难不成就这么蓬头垢脸地去见老太太么?!”
珍珠抿嘴微笑道:“自家祖孙,何必讲究这些俗礼?老太太并不在意的。她老人家急着见三姑娘呢,三姑娘不如先去请个安?等见过老太太,您再回去换衣裳,也是一样的。”
谢映容瞪了她一眼,转身气冲冲地就往金萱堂走。珍珠冷笑了一下,跟了上去,把打算随行在谢映容身后的顺心给挤到了一边。顺心气恼地瞪着珍珠的背影,想要理论,被另一个叫如意的丫头给拉住了,低声劝阻:“别多事了!咱们姑娘今儿还有难关要过呢,那是老太太跟前的得意人,你何苦招惹她,给姑娘添乱?!”顺心这才老实了,黑着脸与如意一道追了上去。
谢慕林在花厅里隔着窗看得分明,她没出声叫人,只小声对侍立在侧的香桃说:“三妹妹身边的两个丫头,我记得都是老家的管家细心挑选上来后,由金姨娘择定的,挑的就是老实巴交又长相不出挑,还不算特别机灵的丫头。往日也不见她俩行事有什么出格之处,印象中三妹妹对她俩好象也不算信重,怎么如今看着……她们好象有些不大一样了呢?竟然真有点三妹妹心腹的模样了。”
香桃午后就已经找人打听了一圈消息,稍微比谢慕林知道得多一些:“顺心、如意两个丫头,原本人人都说是老实人。三姑娘对她俩也不算信重,只是时常打发她们干活。但最近半年,三姑娘开始使唤她们做一些稍有些出格的事儿,比如到外头打探消息什么的,每次都是重重有赏。如意胆子小些,很多时候不敢去做,三姑娘对她就冷淡一些。顺心原本也没什么胆子,但好象急需要银钱,拿了几回厚赏后,人也大胆起来了,如今很得三姑娘器重。”
谢慕林若有所思:“那个跟门房听差结交的丫头,就是顺心吧?她确实胆子不小,比起当年的蜜蜡更豁得出去。可蜜蜡勉强保全了自己,如今也不知过得如何,顺心能比蜜蜡更幸运吗?”
香桃笑了笑:“若全靠三姑娘庇护,那是绝无指望的。若不是姑娘好心,当年蜜蜡早就下场凄惨了,三姑娘可没打算保她。这个顺心,明知道蜜蜡经历过什么事,还敢犯忌,分明就是不知死活!不过她最是贪财,今日能为了三姑娘的厚赏公然犯忌,明日未必不会为了别人的外财,就出卖三姑娘。三姑娘竟然敢用这样的人,也是太大胆了。如意胆子虽小,其实比顺心还要可靠一些呢。”
谢慕林看了香桃一眼,没有说什么。顺心与如意无论谁更可靠一些,一但谢映容闯了祸,肯定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结果。谁胆大胆小,又有什么区别呢?
金萱堂传来了谢老太太的怒吼,随之而来的还有瓷器被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显然,谢老太太开始发威了。谢映容也要为自己的谎言付出代价。
谢慕林叹了口气,看向香桃:“走吧,咱们过去劝劝架,总不能真让老太太被气得吐血,犯起老病来吧!”
第705章 怒火
谢慕林及时出现劝架,成功地避免了谢老太太被气得爆血管的结果。
但即使如此,谢映容眼下的模样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她头发凌乱,左边脸颊上有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分外显眼,双眼红肿,犹带泪痕,身上的华服也都不服先前的齐整体面,还掉了两根簪子,整个人狼狈不堪。
关键是,她懵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说得好好的,谢老太太忽然就发了火?难不成就因为珍珠说了些拆台的话,谢老太太就发现她撒谎了?!可她明明都有好好解释过了呀?!若换了是从前,谢老太太早就信以为真了,怎的如今竟忽然变得聪明起来,不肯上当了呢?!
谢慕林用眼神示意她赶紧走人,免得再挨打受骂,可她不服气,也不甘心。她忍不住问谢老太太:“老太太为何这般生气?就因为珍珠姐姐说的话,与我知道的不大一样么?可我都说清楚了的,卞家人确实没露出有难处的模样来,可卞大妹妹私底下说我说话时,是哭诉了的!卞家人要脸,才在我们这些外人面前强颜欢笑,并不能证明他们家确实没有难处呀!”
谢慕林暗暗翻了个白眼,都被拆穿了,还非要强辞夺理,谢映容这是生怕自己挨的耳光太少了吗?她飞快地横了后者一眼:“三妹妹少说两句吧。你没瞧见老太太生气得脸都白了吗?赶紧走!有什么话过后再说吧!”
谢映容撇撇嘴,眼泪汪汪,满面委屈与不解,慢吞吞地转身往门外走去。
谢老太太却不打算轻易饶过她了:“你给我站住!你还觉得委屈是不是?!你打量着我老太婆整天待在家里,不知道外头的事儿,就不晓得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是不是?!做你的春秋大梦吧!老太婆我有儿有孙,既不聋也不瞎!先前会信你,只是以为你这贱丫头三年前吃过苦头,今儿理当学乖了些,不敢再骗你的老祖母了,没想到你比当年还要蠢!
“这种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真假的谎话,你也敢在我面前撒出来!我都派珍珠跟着你去了,珍珠也拆穿了你的谎话,你还好意思厚着脸皮说自己没错,是珍珠不知道内情?!你信不信我这就打发人去卞家,问问他家老太婆,她孙女儿是不是真象你说的那样,就要嫁给一个纨绔子弟,终日只能以泪洗面了?!”
谢映容的脸色顿时大变。以谢老太太的性格,这种事她未必做得出来。一旦她做了,自己在卞家可就什么脸面都没有了。这种事怎么能让它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