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这些事一窍不通,自然就得要跟着学习了。现在是还有王妃做主,又有吴姑姑帮衬,万事都用不着我操心。但我做儿媳妇的,总不能一直做甩手掌柜。如今跟着学习了,往后再往别院来,我就能给王妃搭把手了,也好让她别这么累,刚刚才经历过长途跋涉,来不及休息,就要为琐事操心。”
李三姑娘恍然大悟,心中肃然起敬:“郡王妃对王妃真孝顺呀!”
谢慕林笑笑。这不光是孝顺不孝顺的事儿。她的性格,也注定了她喜欢对所有事都心里有数,而不是上任何一个陌生的地方,都要全盘听从他人号令,她什么都不了解,想插手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不就是后勤统筹管理吗?她多跟着学两回,自然也就学会了。
谢慕林与朱瑞在别院的住处,是位于东路的一个两进的院子,地方挺宽敞的,虽然不如燕王府内的房舍精致,却也通风透气,采光良好,屋中家具一应俱全,什么生活用品都备下了。虽说香桃、小桃她们还是拿从王府带来的铺盖等家什伙儿换下了别院准备的用品,但这份用心依然值得称许。
丫头们换铺盖床帐的时候,谢慕林坐在外间与李三姑娘喝茶说话。她让青橙取了旅行用的文房用品过来,迅速磨了墨,把方才听燕王妃与吴琼叶姑姑指派下人时的几个要点记了下来。
李三姑娘看了惊讶:“郡王妃真仔细呀,还要把这些事记在纸上!”
谢慕林笑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与其指望自己未必可靠的记忆,等下次需要回忆相关信息时,再苦心瞑想,却不确定是否记错了,还不如在事后尽快拿纸笔把一些重要的信息点记下,以后想起来也好查。”
李三姑娘点头表示受教了,但她还是有些好奇:“郡王妃为什么要记下这些事呢?尤其是那几笔银子花费……”
谢慕林笑着说:“不管家里举行什么活动,银子花费总是必不可少的。我今天把王府众人来一次香山别院小住需要花费的几笔钱财数目记下了,下回王府再有人过来游猎,需要花多少钱,我也就心里有数了,只需要在今天这个数字上增减就好。”
她看到李三姑娘面上一闪而过的表情变化,笑得更深了些:“你别觉得我这个已婚妇人动不动就把钱粮挂在嘴边,太过俗气,管家就是这样的了。若是什么事都不用管,整天拿着书本风花雪月,自然再清高不过了。可清高的日子背后,也必定有人在俗气地维持着生活的运转。否则,谁活在世上不需要吃喝啦撒?而衣食住行样样都要花钱,否则谁还能拿着书本吟着诗,餐风饮露就能活下去吗?
“远的不提,王府的一切富贵排场,都需要花费人力、物力去维持。王妃为此已经操心了二十多年。她身体不好,劳心劳力了这么久,也该歇口气了。我做儿媳妇的,哪怕什么都不懂,也不能光顾着自己悠闲清静,却让婆婆继续操心下去呀?王妃没吩咐时,我可以不擅自插手中馈。但王妃需要我帮衬时,我就得随时站出来替她分忧才行。”
李三姑娘郑重点头,表示受教了。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其实母亲之所以在李家如此受气,何尝不是因为从年轻时开始,就很少插手中馈的原因?当时只觉得婆婆与妯娌们担起了管家的职责,自己乐得轻松就行了;后来守了寡,也相信妯娌说的,只管清静自守,不必理会琐事庶务。却不曾想,没有权柄在手,对家里的事说不上话,空有一个身份,就会连下人管事都看不起她!若不是父亲在世时,在家里还有几个信得过的忠仆,悄悄儿通知他们母子三人许婚的事,只怕李三姑娘婚事都被定下了,她们母女才如梦初醒呢!
李三姑娘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在燕王府学到的东西真的很多。哪怕没有如原本期待的那样,跟在燕王妃身边学习、历练,光是从永安郡王妃谢氏这里,她就受益匪浅了。
谢慕林做好了笔记,翠蕉便过来禀报,说给李三姑娘准备的屋子已经收拾好了。李三姑娘顿时很有眼色地起身告辞,谢慕林笑着嘱咐她:“去看看你的屋子,有什么缺的就跟下人说,不必客气。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记得让人打热水来梳洗一番,再歇个午觉。午饭会送到你屋里去,爱吃什么就跟底下人说。晚上咱们再一块儿陪王妃用膳,你可以先吃几块点心垫一垫,别饿着自己。若是没有点心,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去。”
谢慕林事事都考虑周到,李三姑娘心中感激,再次行礼道谢,方才恭敬地退了下去。
第1320章 骑射
香山别院的日子还是相当轻松愉快的。
吃的是山珍与庄户们散养的禽畜,喝的是清甜甘冽的山泉水,住的是宽敞干净的房舍,开窗出门看见的是秀丽的山景,每日没多少琐事烦心,除了吃吃喝喝,就是聚游玩乐了。这样的生活怎会不轻松愉快?
谢慕林跟着婆婆丈夫与小姑子夫妻俩游了香山,赏了还不是太红的红叶,去附近的佛寺里上了香,听了禅,吃了斋菜,回到别院里还在山涧旁钓了一会儿鱼,晚上饭桌上就添了一道菜,是她亲手钓回来的鱼做的。
第三天,一家人又去了附近的猎场。永平郡主早已在这里消磨过半日了,熟门熟路,早早拉着仪宾袁燮,牵着狗,到林子里打猎去了。谢慕林拉着朱瑞要求跟他学骑马学射箭。
燕王妃也不孤单,她身体偏弱,做不了什么剧烈的运动,但有吴琼叶姑姑与李三姑娘陪着说话解闷,并不觉得无聊。李三姑娘小女孩儿看着谢慕林学骑马也有些跃跃欲试,知道自己错过这个村就没这家店了,不好意思麻烦永安郡王朱瑞,便转而向燕王妃求助。燕王妃从带来的女护卫里指了一个骑术出众的健妇,挑了一匹温顺的小马过来,让她教李三姑娘骑马去了。
李三姑娘一个深闺里长大的大家闺秀,胆子是有的,但没那个体力,还是近日入住了燕王府,才在永平郡王妃谢慕林的劝说下,每日都保持了两刻钟以上的散步锻练,比起从前娇娇弱弱的模样稍有了些长进而已。让她象隔壁的谢慕林一般,一个人就敢操纵着马匹在草场上慢行,是不可能的,但由健妇替她牵着马,在燕王妃面前来回走动几圈,她倒也勉强能支撑。燕王妃看得怪紧张的,一点儿都不觉得无聊,还能仗着从前看女儿学骑射时的经验,给李三姑娘一点指点,叫她别太紧张了,反倒叫健妇与马都有些无所适从。
半天下来,李三姑娘出了一身的汗,全身上下都酸软无力。燕王妃也有些筋疲力尽,觉得自个儿也算是锻炼了一把。
倒是谢慕林,拜朱瑞这位出色的独家私教所赐,已经可以独立操纵着马匹漫步前行了,原先对于骑马这项活动的些许顾虑和畏惧之心,也都基本抛到了脑后。等她回到燕王府后,王府中亦有校场马棚,朱瑞还愿意出借自己的爱骑,甚至主动表示会为妻子物色一匹温顺又矫健的母马,作为她的专属坐骑,有马有场地的前提下,只要谢慕林能保持练习,用不了多久她就能熟练掌握这项技能了。
倒是学射箭的进展比较一般。
谢慕林已经算是闺阁中比较注重日常锻炼的那一波人了,然而北平风俗与江南不同,这里多有健妇,将门中的女眷还有不少身手不凡的,倒是衬托得谢慕林曾经的体力优势泯然众人了。香山别院这边预备给女主人前来游玩时用的弓箭等物,基本都是为永平郡主准备的。而永平郡主则是一位从小习武、弓马娴熟的高手,她用惯的弓,自然不是初学者能适应得来的。而别院中即使还有预备给可能随永平郡主同来游玩的将门千金所用的器具,也同样需要一定的力气与技巧,才能迅速上手。
于是谢慕林就悲剧了。她在这里找不到合用的弓,只能借用了郡主小时候用过的一套弓箭,可即使那是郡主小时候的东西,她用起来也很有些吃力。才学了不到半个小时,她就已经气喘吁吁,双臂又酸又痛,几乎抬不起来了。
朱瑞只得哄她:“这弓不合你用,你勉强使来,自然要比平常费力。你若真有心要学这个,回头我让人给你定制一把,包管让你用起来轻松自如,射起来准头也更好。”
谢慕林抿了抿唇,瞥了他一眼,倒也不会傻傻坚持下去:“专门定制的弓箭,我自然是要的。有了合用的东西,我也要尽可能多练习才行。不然次次来参加游猎,我都象今天这样出丑,也太丢脸了!”不仅仅是丢朱瑞这位身负军功的永安郡王的脸,同时也丢她谢慕林自己的脸面。她几时在人前因为这种事出过丑?她在姐妹中一向都是以身体好、身手利落而出名的!只是如今比照的对象不同了,她就被比下去了而已。
但她才不会因为这样,就自暴自弃呢!
朱瑞笑着说:“你也不必勉强自己。王妃每次跟父王来参加游猎,也不会亲自上场,远远瞧着就行了。永平是因为自己喜欢,又从小被当成男孩儿教养,才有这等身手的。娘子又何必非要与她比?”
谢慕林认真地道:“我不是要跟郡主比较,只是觉得,既然有这样的条件,为什么不多学点东西呢?我们身在北平,离边境不远,王爷与你又常年要往边疆去打仗,身为你的妻子,我也不能表现得太差劲了。不敢说跟郡主比什么,但好歹也要骑得了快马,朝什么目标射箭,也要射得中才好。哪怕仗打不到我跟前,我也不会上前线,但学到手的东西就是我自己的,不为自保,多锻炼一下身体也好。”
朱瑞赞同她的想法:“不过,偶尔练练骑射,对身体确实有好处。王爷也曾经想过要教王妃骑射的。无奈王妃年轻时身体还算康健,能自己骑马陪着王爷出游,可生过永平后,身体大不如前,便再也没有上过马了。王爷也舍不得她吃苦,就让她每次到猎场都在边上看着,反正王爷与永平自会给她射来想要的猎物。”
他拉起妻子的手,温言道:“我的娘子性子要强,想要学习骑射,我自然会倾囊相授。只要你还想学一日,我便会教你一日,直到你说受不了,要放弃为止。但你也要向我保证,不会勉强自己。比如这会子你的手臂明明已经很累了,没什么力气,就该歇息了,不然你明早起来,一定会疼得受不了的。”
谢慕林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便从善如流地放下了手中的弓箭:“没事,我让人带了药油,回头叫香桃替我上药,把肌肉揉揉开就好了。”
朱瑞挑了挑眉,凑近了微笑着小声说:“这个有我经验,我来替娘子揉吧?放心,我有一套秘决,包管明儿你起来,绝对不会觉得疼的!”
第1321章 顾虑
第四日早上,当谢慕林坐在返回北平城的马车上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朱瑞的按摩手法确实很有一套,配合燕王府出品的上等好药油,再经过他的妙手施为,谢慕林如今根本感觉不到肩膀双臂僵痛,只是仍旧酸软无力,却比酸痛好受多了。
至于她为什么会感觉到身体如此酸软,个中缘由她都不想再去回顾了。只能说,朱瑞的拿手好戏,绝不仅仅是一手按摩技术而已。
她有点为这件事发愁。
朱瑞正值年轻力壮的时候,又练武多年,血气方刚的。小夫妻俩新婚燕尔,本就感情恩爱和睦,强求他忍耐也太不人道了些。然面这个年月的人们,避孕手段非常有限。谢慕林想到自己这个身体才十六岁而已,万一今年之内怀了孕,生产的时候会不会太受罪?
怎么也要等到年满十八了,身体发育基本完成,才好怀孕生孩子呀!
谢慕林原本以为,两人结婚时已经十六岁半了,只要扛上一年,到了明年这个时候再怀孕,生产时她的身体已经过了十八周岁,应该就会降低不少风险。但看朱瑞现在的架势,她很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坚持一年以后才怀孕?
十七岁的身体生孩子……应该还好吧?
谢慕林心里有些烦乱,以至于这一路都没什么精神,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回了燕王府。
朱瑞原本还想坐马车跟新婚妻子做伴的,却连马车都没登上,就被谢慕林赶了下来,只得一路骑马回城。路上他见妻子在车厢里一声不吭,忍不住有些心虚。等到回了燕王府,夫妻俩将燕王妃护送回了正院,又告别了永平郡主与袁燮夫妻,再把李三姑娘打发回了自己的院子,朱瑞看到谢慕林转身走向两人居住的院子,摸了摸鼻子,便迅速追了上去。
朱瑞殷勤小心地一路送妻子回房,吩咐丫头婆子打水来侍候她梳洗,还亲自替她拆头发,差点儿就要跟进更衣间里替她换衣裳了,被她一眼瞪出来之后,又忙忙叫人上茶水点心来,给一路劳顿的妻子垫垫肚子。至于午饭,燕王妃已经吩咐过,跟晚饭一样各人在自己房间里用了,不必过去陪她,所以夫妻俩将就着吃吃小厨房的出品即可。
谢慕林换了衣裳出来,见丈夫忙前忙后,殷勤小心,心里那点怨气早就消得七七八八了。她把侍从们都打发了出去,伸手拉着朱瑞坐下,陪自己一同用点心。朱瑞见她神情正常,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赔笑道:“娘子莫恼我,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情难自禁。娘子这般可人,叫我如何把持得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