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下)——Loeva
Loeva  发于:2023年04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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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内阁大臣都深以为然,点头应是。
  燕王进了寝宫,便向皇帝禀报了礼部报上来的消息。皇帝对此兴趣缺缺,只是青白着一张脸,闭了闭眼皮,表示知道了。
  一个快要死的人,清楚地知道身边的人已经准备好了自己丧礼上所需要用到的所有东西,哪怕晓得这意味着对方十分能干,心情也不可能好得起来的。
  皇帝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生气正在慢慢地往外流逝。他无论怎么努力,吃多少药,挨多少针灸,都没办法阻止这一切,只觉得灰心丧气,了无生趣。即使贵为一国之君,他也没办法让自己多活一天。这样的权势又对他有什么意义?!
  他因为娶了曹氏而得到的皇位,又因为废了曹氏而失去,连自己的性命都一并赔上。倘若他早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当初还不如不娶曹氏呢!
  即使没有曹家支持,就凭他同胞弟弟当时已经在燕王府站稳了脚跟,继承了燕王爵位,又在边疆立下军功,他这个兄长也足以兄凭弟贵,在前头众位皇兄们纷纷在夺嫡之争中落败之后,异军突起,成为最有实力的储位候选人了!
  没有曹家,先帝就不会嫌他过于软弱,根本不会想到要改立他人为储。而除了燕王朱晟,兄弟当中再也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
  没有曹家,他顶多就是在刚立储与刚继位的时候,受皇兄们残留下来的势力制约,要过几年艰难的日子,可终究还是能对付过去的。这些人又不象曹家那么难缠!
  没有曹家,明珠就不会死,他也会拥有朱瑞这个聪慧能干的长子,剩下几个儿子也不会生出争储之心,一家人和睦相处着,那样的生活不是十分美好么?
  皇帝做起了白日梦,总觉得好象看到了那样幸福的场景……
  四皇子的一声召唤叫醒了他:“父皇,宁王叔来向您请罪了。”
  皇帝收回了思绪,扫兴地看了儿子一眼,望向门口方向跪着的宁王,不耐烦地闭上了双眼。
 
 
第1637章 请罪
  皇帝对宁王已经十分不耐烦了,只是想着他除了四处乱窜也没干啥,就算真有坏心思,也没那本事,便当作没看到了。
  皇帝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错。他当初不过就是吓唬一下这个小弟弟罢了,谁叫对方打他家皇位的主意呢?可宁王有贼心却没贼胆,被吓唬了一下,就成了惊弓之鸟,先是在宗室里四处煽风点火,后来见别人都不怎么相信他了,又开始跟别人勾结不过是一群在先帝末年的夺嫡之争中落败的丧家之犬罢了,宁王没有参与进去,也谈不上什么落败,却自甘堕落地与那些人为伍,实在是叫人看不下去。
  皇帝觉得自己从前会认为这个小弟是宗室中的典范,简直就是瞎了眼!
  只是燕王与四皇子都劝他再见宁王一面,说宁王已经知道错了,是来请罪的,他才勉强答应罢了。说实话,他如今真没精力去理会这个小弟弟了。听完对方是如何请罪的,就把人打发了吧。
  皇帝就这么闭着双眼听了宁王的一场痛哭忏悔。
  宁王大约是事先得过燕王与四皇子的提点,如今也不再提什么“误会”、“误解”的话了。他很老实地承认自己是猪油蒙了心,听到三皇子说四皇子不长命之后一时想岔了,生出了妄念。
  他觉得三皇子干了那种坏事,皇帝不可能会原谅,所以三皇子无望立储。皇长子已废,皇二子出继,皇四子又快死了,皇子当中没人能够继承大位,按照本朝旧例,多半是要从近支宗室里过继皇嗣人选。若论与皇帝最亲近的宗室,自然要数燕王为先。然而燕王膝下只有一子,还是个出身不大光彩的私生子或者说是庶子,继承燕王府都有些勉强,怎么可能入继宫中?况且,燕王也没有朱瑞以外的儿子了,过继了朱瑞,燕王府怎么办?到头来还是要挑选别家王府的子弟。
  宁王认为自己是燕王以外,与皇帝关系最亲近的兄弟了,又不曾因为皇位之争而起过矛盾,他们夫妻与太后关系都挺好的。他的儿子是嫡出,能入选的可能性很大。虽说他也只有这一个儿子,可他将来还会再有别的子嗣,所以,只要他的儿子能成为大明江山的主人,就算他把亲骨肉舍出去了又如何?儿子都这么大了,记得他是亲爹,将来只会孝顺他,不会跟他离了心的!
  只不过,皇家否认四皇子寿命有碍,兴许是面子上过不去吧?反正过继宗室子的事,宫里是不会公开进行的。宁王认为自己与王妃商量一下,找个合理的借口,把儿子送到宫中抚养。等到四皇子的身体真的出了问题,皇室面临香火断绝的危机时,这个已经在宫中抚养了很长时间的儿子,就会成为皇室首选的皇嗣候选人了!
  退一万步说,即使宁王世子不能成为皇嗣,光凭他曾在宫中抚育多年的经历,也足以让他在宗室中获得超然的地位。跟将来的皇帝相处得好了,他能得到的好处还更多呢!
  至于宁王妃去世之后,新王妃以及她所生的子嗣与宁王世子不在一个府里生活,可以相安无事这一点,就是宁王顺带产生的念头了。这并不是他企图送子入宫的最大目的。
  宁王哭着在皇帝面前坦白了自己的心路历程,后悔地道:“臣弟也不知道那时候怎么就猪油蒙了心,竟会生出了这等主意,还自以为得计!等到事后臣弟的孩儿哭着问臣弟,是不是不要他了,臣弟才发觉自己干了什么蠢事。臣弟是一心为了孩子着想,方才会犯浑的。可若是因为臣弟犯浑,反而害了孩子,臣弟便是死了也不能安心!臣弟已经知道错了,无论皇兄如何责罚,臣弟都心甘情愿领受!只求皇兄饶过孩儿,别叫他因为父母的过错,就失去了自己安身立命之处。”
  皇帝听到这里,才勉强睁开了一丝眼皮,看了宁王一眼。随即他就转而看向燕王,又闭上了眼皮,没有说话的意思。
  燕王却好象知道兄长想说什么似的,对宁王道:“小弟,你这回真是太糊涂了!就算想让孩子将来过得好些,不希望他失去本该得的东西,也不能用这么愚蠢的方式!况且,你都已经知道自己错了,怎么还迟迟不来向皇兄请罪呢?整天只会在宗室里到处乱窜,骗人说皇兄是存心要为难宗室。你可知道你给皇兄惹了多少麻烦?!”
  宁王伏倒在地上哭道:“臣弟都知道错了!臣弟不该听旁人挑唆的,以后再也不敢了!皇兄无论怎么责罚臣弟都行,只求皇兄饶恕了孩子!”
  皇帝扯了扯嘴角,转开头去。
  燕王便对宁王道:“皇兄本来就没打算对侄儿做什么,当初那话也只是吓吓你罢了。是你自己心虚,方才惊慌失措至此。倘若你那时候老老实实进宫向皇兄请罪,过后也不再乱与人结交往来,皇兄早就跟你把话说清楚了!”
  宁王如今略略安心了些,但同时也无比后悔,哽咽道:“都是臣弟的错,臣弟糊涂!”
  皇帝已经不想再听他说话了,无力地晃了晃手指,四皇子便很有眼色地将宁王请了出去。
  宁王哭着走的,出门之后还不忘问四皇子:“皇上当真不会把三殿下过继到我们家来么?”
  四皇子无奈地道:“萧将军已经去扬州行宫看过给三皇兄准备的地方了。皇叔当真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么?您如今也该睁开眼瞧瞧外头发生的事,别只顾着跟人埋头闲谈。”
  宁王知道四皇子是在暗示些什么,干笑了两声,觉得还算安心,便抽泣着走了。
  屋里,燕王还在劝皇帝:“皇兄随便罚宁王几年的俸禄,又或是降他为郡王,叫他心疼一下就算了。他吃过这一回亏,以后想必就会老实下来,不敢再生出妄念来。四殿下将来继位之后,也需要有皇叔们替他安抚宗室的。光是臣弟一人还不够,让宁王也出一分力,把那几家居心不良的王府也镇压住的好。”
  皇帝对此无可无不可的,只是觉得宁王方才痛哭流涕的小模样十分可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燕王笑了笑:“有些人为了子嗣,总是会做出令人意外的事不过这也不是坏事。只要四殿下对宁王世子好一点儿,宁王自然就会为朝廷鞠躬尽瘁了。若没有这件事,只怕他还会闲在家中无所事事,满足于那样清闲悠哉的小日子呢!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不是心有所求,想为子嗣争取一个更好的未来,谁会放着悠闲自在的富贵日子不过,非要辛苦冒险呢?”
  皇帝睁开眼皮,若有所思。
 
 
第1638章 探病
  太后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今天一大早就开始头晕。在永宁长公主与谢慕林的再三劝说下,她才不情不愿地睡了个回笼觉,但还没到午膳时间,就又醒了过来。
  午膳她没什么胃口,才吃了半碗粥,就说要去看皇帝。
  谁都知道皇帝只是在熬时间了,人人都在劝太后不要陪在皇帝身边,以免看了伤心,但太后哪里坐得住?
  她已经送走过自己的丈夫,对于长子的死早有心理准备了。哪怕会伤心,她也想多陪一陪他,怎么可能安心坐在这里,等待儿子死去的消息?
  永宁长公主见了太后的模样,心里也难过不已,几次说话都哽咽了,却还是想要尽量劝说太后留在慈宁宫。即使真想要送皇帝最后一程,也等到那一刻来临的时候再太后的身体不好,若是一直陪在皇帝身边,看到亲生儿子那憔悴虚弱的模样,只会越看越难过。万一她老人家的身体也出了什么毛病,那可怎么好呢?
  薛氏也帮着永宁长公主劝太后。不过相较于对太后身体的担忧,她更多的是在为自己的未来操心。皇帝快要死了,可他一日没死,废太子便一日是皇帝的儿子,她这个废太子妃也依旧是皇帝的儿媳,住在慈宁宫里受太后庇护是名正言顺的。然而,一旦皇帝驾崩,新君继位,她便是皇嫂了。别说废太子前程如何,她身为皇嫂继续留住慈宁宫,又是否会受人质疑呢?眼下太后尚在,她兴许还能安心住在这里,可太后这一副担心儿子担心得摇摇欲坠的模样,天知道还能撑几年?!等太后也薨了,这宫里就再也没有她这个废太子妃的容身之地了呀
  尽管堂妯娌谢氏曾经跟她建议过出宫后的生活与去处,但薛氏心里还是没什么底
  不管是永宁长公主的苦劝,还是大皇子妃薛氏的心不在焉,都没让太后改变自己的主意。于是谢慕林就说了:“太后想去探望皇上,那就去吧。西宫里地方也大,叫人收拾出一间屋子来,供太后娘娘歇脚,想必还是不难的。太后心里惦记着皇上,若是不能亲眼见上一见,牵肠挂肚的也吃不好睡不香,反而更添烦躁,对身体也没什么好处。倒不如让太后娘娘时时能见到皇上,随时可以问到皇上的病情,如此兴许还能安心地歇息一下。”
  永宁长公主犹豫了,太后则道:“瑞哥儿媳妇说得很好,就让哀家过去吧。哀家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事儿没经历过?你们也别太小看了哀家。哀家答应你们,去了之后,会按时吃药,也会注意休息,不会累着自己的。皇帝要是真有什么事,珞儿年纪还小,这宫里还要哀家稳住大局呢!”
  太后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永宁长公主也不好再劝阻,只得答应了,还点了谢慕林与自己一道陪太后往西宫去。薛氏就留守慈宁宫,料理庶务。
  薛氏心知永宁长公主还有几分顾忌自己废太子妃的身份,不想她出现在宗室与大臣们面前,以免引起什么人的误会,她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想去西宫。一想到那个场景,她就觉得胸口喘不过气来,脑子里不停回忆起大年初一那日见到的萧琮那苍白僵硬的死相。因此,应声之后,她就乖巧地送了太后与永宁长公主、谢慕林出门,然后转身去了慈宁宫后殿的小佛堂,跪在菩萨面前默默念经祈福。
  她对宫人声称是在为公公皇帝祈福,事实上她祈福为的是谁,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谢慕林与永宁长公主扶着太后来到了西宫。
  几位在偏殿里喝茶等候的宗室老王爷与大长公主过来跟她请安,几位内阁老臣与朝中品级比较高的大臣、武将也过来见礼。太后无心与众人应酬,按照礼数说了两句套话,便往皇帝寝宫去了,并没有留意内阁众位阁老们再次上前来想要进言的模样。
  谢慕林倒是多留心了那几位阁老的表情几眼,有些疑心他们又想告燕王的黑状了。
  太后进了寝宫后,见燕王正在皇帝床前相陪,便坐下来与两个儿子说话。她只留了永宁长公主,谢慕林这个孙媳妇便在向皇帝请过安后,顺势告退出来。
  储君四皇子就守在外间。长辈们在寝室里说话,他不好入内旁听,只能坐在外间发呆。此时此刻,除了几个在西宫里侍候的近侍,也没什么人跟他搭话了。正巧朱瑞从外头进来了,四皇子看见,双眼一亮,便要起身相迎,却被朱瑞用眼神止住了。
  朱瑞走了过来,给妻子使了个眼色,便转头看向四皇子,压低声音道:“四殿下,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煎熬,但这时候你必须一直守在这儿,不要轻易搭理任何人。无论谁来找你说话,你都不要离开这个地方。要让皇上随时都可以见到你。”
  四皇子神色肃穆,郑重地点了点头:“兄长放心,我明白事情的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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