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昌侯府二房与卞审理结了亲,那是储君四皇子的心腹属官,万二老爷心里自然是更向着四皇子些的。虽然对燕王观感也不错,但在他心目中,平昌侯府想要复兴,还是要抱上四皇子的大腿才行。
平昌侯却叹道:“四殿下虽是储君,但总给人一种不够硬气的感觉。本来定好要进行的立储仪式,也因为皇上忽然病发而无法举行。虽说后来皇上补了一份圣旨,但没有经过正式的册封仪式,总叫人觉得好象缺了点什么……我私底下也听到有人说闲话,道是废太子当初立储时何等风光?!如今这位新殿下却连太庙都没来得及祭拜,整天只顾着在皇上跟前侍疾。虽说人人都明白这是形势所迫,但还是会有人觉得……四殿下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意味啊!”
再加上皇帝与内阁相争,以至于立储的旨意迟迟没有颁布天下,只能说是在法理上确定了储君的名分,这事儿就有些微妙了……
平昌侯老夫人感叹道:“这时候,但凡四殿下略年长几岁,满了十六……十五也行!直接亲政也没那么麻烦。哪怕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内阁也不会整天想着要独揽朝纲。又或者说……前头几位殿下里头,还有能挺身而出的,不必非得立四殿下这位年纪最小的金枝玉叶为储,皇上就不需要坚持让燕王摄政,内阁更不必触怒圣颜……”最重要的是,他们这些权贵圈边缘人物也不会如此为难了。
平昌侯夫人苦笑着对婆婆道:“您老人家也想得太好了!前头几位殿下里,还有谁能拿得出手呢?最好的就是如今这一位了!无论性情、人品还是行事,都能令人安心。除了年纪小些,生母拖了些后腿,他原也没有别的坏处。”
平昌侯老夫人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在她看来,当日略嫌鲁莽任性的二皇子被出继到宗室郡王府后,整个人竟然能沉静下来,老老实实关门度日。若是他早年就是这样能沉得住气的性子,未必不能成为储君。无奈人如今已经被出继了,不可能再回宫里去,所以她的想法不说出来也罢。
平昌侯府一家人坐在一处,半天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只好各自散了。二房的嫡次子顺嘴把今天的事跟妻子卞氏说了,卞氏去看望“闺密”谢映容时,也把老夫人的话念叨了几句。
谢映容坐在长榻上养伤,有一句没一句地闲听着卞氏的话,闻言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第1635章 异梦
夜里,房间中只剩下夫妻二人的时候,谢映容再次忍不住对丈夫提起了先前讨论过的话题:“今儿听说老夫人感叹,道是四殿下若是能再年长几岁,又或是他前头的兄长中有能拿得出手的人,眼下宫中的局势就不会如此复杂,我们这样的侯府人家也不会那么为难了。相公,这是不是真的呀?你还记得我早前提过的那事儿么……”
万隆自然记得。他停下了手中写字的动作,放下了笔,暗暗叹了口气,抬头对妻子道:“这件事我们不是已经讨论过了么?不可能的,你不必再提起了,也别跟任何人说。”
谢映容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固执:“可是……二姐夫比四殿下年长好几岁,已然是成家立业的大人了,本身又是文武全才,有资历有功绩,不过是差了个身份罢了。只要他的真正身份可以为天下人所知,岂不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么?!他若是继承了皇位,皇上既不需要让燕王殿下摄政,也不需要叫内阁的人做什么顾命大臣,眼下的困局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如此恰到好处的人选,本就是现成的,却因为世人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世,只能屈居于燕王世子之位,实在是太可惜了!相公,哪怕是为了朝廷安定与天下百姓,我们也该把二姐夫送上那个宝座才是!”
谢映容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却骗不到万隆。他如今已经对妻子的真面目颇为了解了,清楚她心里想的只是娘家姐夫一但登顶,会给她带来多大的荣耀罢了。这种荣耀他也想要,然而,如果不能得到正主儿朱瑞的信任与看重,就算对方登顶,自己也不见得能沾什么光,反倒有可能因为触怒对方而倒霉。所以,有些事,不是想想就能去做的。
万隆只能跟妻子说个明白:“郡王爷不打算去抢那个位置,皇上与燕王似乎也没有这个意思。光是我们一头热有什么用?难道把郡王爷的真正身世传出去,就能让他成为一国之君了?不可能!这种事说到底还是要看圣意的!内阁尚且无法改变皇上的心意,更何况是你我?娘子,我们夫妻只是小人物而已,不要好高骛远,只需要跟着燕王府行事就行了。”
谢映容咬了咬唇:“皇上想必只是一时没想到?说起来二姐夫的身世……确实不大好听,大约是皇上拉不下脸来吧?燕王自然更不可能让人知道自己被兄长戴了绿帽了。可不管怎么说,为了大局着想,二姐夫就是如今最适合的储君人选。四殿下比他差远了!哪怕是为了朝廷大局,皇上都应该选二姐夫的!他想不起来,我们总要提醒一二呀!兴许我们不一定能成功,可要是什么都不做,那我们想要做的事就绝对不会成功的!”
万隆有些不耐烦了:“那我们要如何去提醒?又要如何去做这件事?!你二姐姐也好,二姐夫也罢,他们自己都没想过要去争,我们还能逼他们去么?!郡王爷已经明说了叫我打消这个念头,我一旦透露口风,叫他知道了,他能不能成为储君,我不知道,但我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娘子,你就消停一些吧!我如今好不容易抱上了燕王殿下的金大腿,还不想得罪了自家的靠山呢!”
谢映容被驳了回来,还有些不服气:“我们……不一定要自己去传这个消息的,让别人去做这件事好了!二姐夫生母当年发生的事,未必没有旁人知晓,我们把这事儿推给他们就好。只要二姐夫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有二姐姐在,他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万隆冷笑:“让别人去做?别人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个别人不会出卖我们呢?更何况,你我对当年旧事本就只知道些皮毛,这会子再去现查当年知情之人,哪里来得及?!有这个闲功夫,我还不如多替燕王府办几件实事,好讨好燕王殿下呢!”
谢映容忙道:“柱国将军府萧家也是老牌勋贵了。当年他们家大小姐未婚生子,我们家的老夫人和夫人就真的一无所知么?你去跟侯爷和夫人说说,他们断不会出卖你的!侯爷与夫人总犯愁,侯府无法跟真正有权势的贵人搭上关系。但要是这回能助我二姐夫登顶,他们便有了从龙之功,再加上两家又是姻亲,将来必定风光无限!这样的好事,侯爷与夫人必定会巴不得揽过去的!”
“一旦侯爷出面,就是傻子也知道是我泄露了消息。”万隆冷笑,“我的好娘子,你就别出馊主意了。有这个闲功夫,不如多给我做几件夏裳。近来我常在外行走,一天不知出多少汗,需要多几件新夏裳撑撑场面,免得被人笑话我这个侯门子弟竟是个穷酸!”
谢映容觉得有些难堪。丈夫似乎对她越发不耐烦了。从前他可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理智上她明白自己应该闭嘴了,不要再去反驳丈夫,然而,一想到曹淑卿昔日的风光与霸道,她就无论如何也不能心甘。
曹淑卿跟曹皇后关系那么糟糕,都能压得谢家所有人喘不过气来,战战兢兢不敢违抗。她谢映容跟二姐谢映真的关系好歹还没那么糟呢!更何况,昔日皇帝与父亲谢璞还是连襟时,没怎么关照后者,后者照样能拥有偌大的身家,光明的仕途,只是后来被曹家暗算才吃了大亏罢了。换到万隆身上,就算二姐夫朱瑞一时对他有些不满又如何?早晚会消气的。等他消了气,便是万隆的好日子了!
万隆已经不能再象上辈子那般,成为三皇子的心腹爱将,在三皇子继位后风光无限。那么,依靠朱瑞登顶而沾光上位,就是他重现上一世荣耀的唯一途径了!
谢映容想起自己当初千方百计嫁给万隆,为的就是他将来的风光,便无论如何都不甘心让他从低做起,慢慢往上爬,将来还不知道能不能有扬眉吐气的一日!她选择嫁给这个侯门旁支庶子,放弃了父亲谢璞给她相看的优秀婚配对象,可不是为了过现在这种忍气吞声的生活!
谢映容低头轻声对万隆说:“知道了,我明儿就给你做新衣去。”心里却盘算开了要再次派心腹侍女往长房那边传小道消息,争取让平昌侯夫妇早日知道燕王府继承人的最大秘密。
她想得太入神了,因此并没有发现,坐在她对面的丈夫万隆,正看着她面上的表情变化,阴沉着一张脸。
第1636章 等待
谢慕林自然不知道自家三妹谢映容跟三妹夫万隆出了什么问题。
她从大姐那里听说谢映容拐了脚后,就打发人去看望了对方,得知谢映容只是小伤,装出伤得十分严重的样子,其实是为了逃避每天到太婆婆、嫡婆婆、伯婆婆处请安,以及给嫡婆婆立规矩而已。她的脚伤,基本上只需要养上个把月就会痊愈了。谢慕林闻言就放了心,送上了自家产业北瑞堂出产的上等跌打药酒与一些当季的吃食点心和衣料以外,就没有再过问后续了。
谢慕林其实曾想过,万隆几乎每天就与朱瑞私下碰面,交换最新情报,却提都不提谢映容受伤的事,有些不得劲儿。不过她了解到谢映容的真正伤情后,又觉得万隆的做法可以理解了。反正谢映容伤得不重,待在房间里好好养些时日,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万隆每天都忙于协助燕王府的情报工作,那是正事儿。只要他还记得每天过问妻子的伤情与日常三餐饮食,没有将受伤的妻子完全抛到脑后,这就足够了。他俩本就不是因为爱情结合的夫妻,谢映容对丈夫也不见得有多真心,谢慕林认为自己身为二姨姐,没必要对三妹夫要求太高呢。
所以,她并不知道三妹妹最近总是在三妹夫的雷点上蹦迪,万隆对谢映容的容忍度几乎已经要见底了。
谢慕林如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太后身上。
自打皇帝的情况急转直下,太医那边得出了情况不妙的结论,太后就一直处于寝食难安的状态,近两日还犯起了心口疼。永宁长公主与谢慕林商量了一下,跟家里打了招呼,就分别带着简单的行李住进了慈宁宫,日夜陪伴太后。
如果皇帝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太后肯定会十分悲伤,到时候就得由她们这两个深受太后疼爱的至亲晚辈来安抚、劝慰太后,请太后多保重身体了。
在这个当口,燕王也顾不上再演出避嫌的戏码,跟皇帝说了一声,便搬回了西宫侧殿,与四皇子一同日夜陪伴在皇帝跟前。至于朱瑞,倒是还继续住在宫外的燕王府。但他时常要往宫里来,偶尔还得去京西大营走一走,在家里待的时间反而是最短的。燕王府对现在的他而言,纯粹变成了过夜的地方。若不是宫外还有许多事需要他来处理,他说不定也会跟着燕王搬进宫里住了。
无论内阁中人之前如何与皇帝争执不休,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不可能再闹腾下去了。若他们到了这种紧要关头,还是只顾着针对燕王,饶是他们在朝中威望再高,也会有许多官员开始质疑他们是否分得清事情轻重缓急的。于是内阁的几位老大人商量了一下,分成两班,轮流在乾清宫值守。值守的人还要时不时往西宫里来见皇帝,确认他的身体状况。同时,他们还需要接触储君四皇子,保证储君在继位之初会听从他们的安排行事,也愿意接受他们的谏言,而非任性妄为。
宗室也派出几位资历、辈份与名望足够的老王爷与大长公主出面,轮流进西宫“喝茶”,其实就是等待着皇帝大行的那一刻,作为宗室代表在场作见证。
礼部基本上将皇帝大行后需要用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这回因为他们有充足的准备时间,所以东西并没有什么遗漏的,人手、场地全都安排好了,只等那一刻来临,上头命令一下来,他们就可以立刻开始布置。
燕王还在请示过皇帝之后,让朱瑞安排金鹏将军带着京西大营的将士,进驻皇城与京城的几大城门,夜里城中也开始戒严,以防有任何肖小趁机作乱。
至于守在皇城内部与皇宫各处的禁卫军,早被燕王梳理过好几遍,确保其中没有居心叵测之人。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燕王这边收到消息,满意地点点头,便走进了西宫的大门,在院中与内阁的高阁老正面遇上了。高阁老冷冷地看着他,虽然依礼打了招呼,但光看脸色就知道前者看他十分不顺眼。
燕王也不在意。他知道如今内阁之中,就数高阁老对他的戒心最重,心心念念着要把他这个“有不臣之心”的藩王赶回北平去。他对此只是轻轻笑了笑,与另两位内阁大臣点头示意,便直接进了皇帝的寝殿。
两位内阁大臣见他如此拿大,似乎半点都没把他们内阁相爷的身份放在眼里,都有些不悦,凑近了高阁老:“高相,您看……”
高阁老轻哼了一声:“狐狸总有露出尾巴来的一天。我就不信这个燕王真是忠臣!我们且等着就是了。就算他将宫中禁卫悉数收服,我等也不是全无应对之法!朝中忠心于皇上的人还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