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背叛夫家,为的就是给儿女们留一条生路,尽管那条生路也不好走,可终究还活着。
就像偌大的海啸,也只是从一个波浪开始,池云亭登基至今,终于迎来帝王生涯的第一次大海啸。
第179章
从六部尚书之三:户部尚书、吏部尚书、工部尚书麻溜跑路的时候, 朝臣们心头就已经预感到不妙。
不过他们没想到会这么不妙。
罪证确凿之下,陛下根本不看他们以往对江山社稷的功绩,就要把他们处决。
尽管邢律早就被他们背的滚瓜烂熟,但是他们从没想过自己真的会有被处决的一天。
被关进大牢, 他们只要满心悲愤, 和对池云亭这个帝王深深的怨恨,“刑不上大夫, 刑不上大夫啊!”
身为朝臣, 他们就算死,也该有份体面, 可是池云亭不, 邢律上怎么写,他就怎么做,丝毫不给那些罪臣一点面子。
要是有朝臣相劝,池云亭就冷笑, “他们之前怎么就没有给朕面子?他们哪个不知邢律,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剩下的朝臣们看到那些前同僚的下场,心里除了叹息一声,就是闭紧嘴巴, 生怕帝王注意到他们了。
此次被定罪的官员有两种,一种是只贪财的, 这样的查抄家产, 全家流放。
另一种就是因为贪污而滋生出来的一系列罪恶,手里直接或间接血腥的, 则当众处决。
不止包括他们, 还包括他们的妻儿, 都需要为他们的罪行买单。
“爹,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牢房里,一个二三十岁的男人冲自己的父亲诉说着自己的恐惧。
他的父亲鼻尖还能闻得到自己儿子新鲜的尿.骚味,当然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此时不知多少前任官员,披头散发的坐在牢房里,如疯似癫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也有极个别的,神情呆滞,浑身麻木的等待着他们的处决到来。
倒是女牢那边,明明她们才是该歇斯底里的存在,此时却安安静静。
男牢那边都是成.人,年龄不够的则都跟着女眷,孩子们哭完已经睡下,女眷这边,则说起以后。
“我做主替他们休弃你们,你们从今往后就不是我家的媳妇,这次的罪责你们可以轻判。”不少婆婆代儿子们给媳妇们写下血色休书。
这些都是正经儿媳,要跟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可以用这种方法,把她们摘出去。
至于那些小妾通房和丫鬟们,这不是什么诛九族的罪,她们一开始就不会死。
此时她们看着那些夫人、少夫人,面色满是茫然。
婆婆们安排完儿媳们以后,又看向自己的孙子孙女们。
按照朝廷规定,几岁以下的孩子是可以免死的,可是一大家子真要一个男人都没有,孤儿寡母,在这世道也是受人欺负的命。
所以那些诰命夫人,跟谢蝉衣这里换了一个成年男丁名额。
她们每个膝下都不止一个儿子,甚至成年的孙子,这对她们来说,着实难以抉择。
可是再难抉择,也得抉择,尤其是这种关键时刻,死亡的危机迫近,她们不再犹豫。
当那些被选中的人从男牢里提出来,被告知他们可以免除一死,很多人都很意外,“那我们的父母兄弟呢?”
至于姐妹,嫁人的可免受牵连,没嫁人的罪责也不会如男人们的重,起码死不了。
“你们想什么美事呢。”刑部衙役嘲讽道。
那些人也觉得这个可能有多异想天开,可还是很疑惑,为什么是他们?
“是不是有人想保我们,会是谁?”他们纳闷道。
在家里,他们并不是最受宠、最聪明、最出息的孩子,所以此时他们有一条生路,就让人很疑惑。
但凡换个受宠或者出息的,他们可能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满头雾水。
这个疑惑没过多久就得到了解答,因为他们的母亲想见他们最后一面。
当看到他们各自的母亲,他们十分诧异,“娘,为什么会是您?怎么可能是您!”
他们有想过自己的父亲,却没怎么想过母亲,因为他们的母亲身处后宅,哪来的那么大的能量?
想到什么,几个成年男丁脸色瞬变,“是不是那些证据?”
“你们猜的不错,都这时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不错,捶死你们父亲的罪证,是我们提交上去的。”
“为什么娘?”她们的儿子痛苦、不解,却基本没有怨恨的。
“因为就算我们不做,你们父亲也逃不了,如此还不如我们加快速度,用来换取你们的生机。”前诰命夫人们苦笑道。
真以为她们是傻白甜,帝后说什么她们就信什么,不是的,是皇后娘娘跟她们谈判的时候,就已经搜罗到不少证据。
但凡还有一丝挽回的余地,她们也不会做的如此决绝。
“你们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们,而不是你们的兄弟们?这是我们商量好久才商量出来的结果。”前诰命夫人们呢喃道。
对于这个结果,她们探讨了好久,有想要保自己最喜欢孩子的,有想保自己家最聪明的子嗣,可是最后,她们还是选择了性格最醇厚的孩子。
“你们皆是厚道之辈,可以在我们走后好好待你们其他兄弟的孩子和姐妹们,至于出息,你们兄弟的前途早就被你们父亲毁了,出息反而是一种累赘。”甚至聪明过头,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就是因为聪明,才会更多不甘,不愿意接受现状,她们好不容易保下的家,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可是娘,您以往不是最喜欢小弟吗?为什么会选择儿子?”一个平时很不受宠的儿子忍不住哽咽道,他有多知道自己母亲对幼弟的疼爱,就对自己母亲做下的决定有多意外。
儿子的质问让当母亲的想要逃避,“我是最疼你幼弟不错,可是我也清楚,我选择救下他,并不会得到他的感激,反而会招他怨恨。”
何其讽刺,最受宠的孩子,反而是孝心最少的。
反倒是她们平时不喜欢,嘴一点不甜的儿子们更有孝心。
就像现在,要是最受宠的儿子,知道真.相估计已经对她们破口大骂开来,哪还可能平静。
说她们自私也好,无情也罢,临到头了,她们只想为自己着想一回,她们不想救了儿子的命,到地下还要被儿子不知感恩的戳脊梁骨。
“母亲,太委屈您了!”那些儿子冲她们的母亲跪下道。
看到这一幕,那些前诰命夫人心里终于觉得圆满,别管他们心里怎么想的,以后怎么做的,起码此时此刻,他们没有给她们不舒坦。
知道这一次就是永别,那些儿子哭的情难自制,声音传到男牢那边,又引来阵阵哀嚎。
万父也是其中一员,和他的儿子两个,只是不同于万父对继妻是满心咒骂和后悔,悔不当初自己看错黄历,娶了继妻这个丧门星。
至于他们的儿子,则不复之前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来骂娘的姿态,因为他怨怪自己母亲的时候,被自己姐姐万锦如不凑巧的听见,姐姐当场带走母亲,然后剥夺了他的生机。
说他既然不想承母亲的情,那就她这个姐姐来做这个恶人。
万父的儿子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因为一时口快,明明能够活下来,却被他自己堵上生路。
要是早知道这点,他一定会等安全了再责怪母亲,而不是被愤怒冲昏头脑,那么迫不及待。
“爹,我们该怎么办啊?”他恐惧道,依偎到自己父亲身边。
却听见他父亲口.中念念有词,神神叨叨的样子,根本指望不上。
万父到底做过吏部侍郎,他犯下的罪罪名并不轻,所以他注定死罪难逃。
突然,有衙役过来提万父,“走吧,有贵人要见你。”
“贵人?贵人!我的祈祷奏效了!”万父听到这话,忍不住挥臂高呼。
他儿子激动,“爹,你可千万别忘了儿子啊!”
万父却什么都没听见,只一心狂喜自己有可能的生机。
却不想前方迎接他的,非但不是生机,反而是万丈深渊。
“陛,陛下。”等万父见到要自己的人,万父猛地一个激灵,十分受宠若惊。
在这群罪臣里面,他的职位不是最高的,犯的事也不是最大的,何德何能能让帝王召见。
不过有帝王在,也就意味着他能迎来更大的转机。
“这是皇后,此次是皇后要见你,朕不过是陪同。”池云亭示意万父看向自己身旁的谢蝉衣道。
他跟万父能有什么交情,这次是来陪谢蝉衣了结跟万父恩怨的。
“皇,皇后娘娘?”万父看向谢蝉衣,神情恍惚,完全不明白,皇后娘娘为什么想见自己。
同时谢蝉衣亦看向万父,两人的视线对上,谢蝉衣冲万父明媚甜甜一笑,说出来的话却如同淬了毒般。
“可惜了,我本想着等我大婚后再收拾你的,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你……你……”万父被谢蝉衣的话震住,分外不解皇后娘娘对自己的恶意从何而来。
一旁的池云亭眨眼,为万父解惑道:“还多亏了阁下,若不是阁下,朕也不会在江南和皇后相遇。”
可不是,万父当年要是没有把谢蝉衣这个女儿远远送走,还当不存在,谢蝉衣和池云亭也不会那么早相识并结缘。
只是就像端王舍弃池云亭,被池云亭送下去一样,现在谢蝉衣也是来送自己亲生父亲一程的。
“江南?!不,这不可能!”万父想到什么,猛地睁大眼睛,脚下忍不住踉跄后退道。
他知道皇后和帝王都来自江南,可他只以为皇后是土生土长的江南女子,完全没想过皇后娘娘能和自己扯上什么关系。
可现在,帝王跟他说,皇后要拜他所赐?
他这辈子能和江南那边扯上联系的,无非就是那一个女儿。
难道皇后真的是他和发妻的女儿?这怎么可能!未免也太荒谬了!
不过等等,他女儿真要是皇后,那他岂不是国丈了!哪怕是帝王,也没有杀自己老丈人的。
万父看向谢蝉衣,越发觉得对方像自己逝去多年的发妻,一时间泪盈于眶,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皇后娘娘和臣早亡的发妻真像,曾有人言臣女儿有母仪天下之象,不想应在了娘娘身上。”
在女儿万锦如出家以后,他就对那则谶语心灰意冷,却不想那则谶语,原来是真的。
谢蝉衣被万父这蹬鼻子上脸的劲气笑了,“我今天来,的确是为实现你心愿的。”
万父眼中迸发出巨大希望,以为谢蝉衣是想和他这个父亲相认,带他享受荣华富贵。
“我刚出生的时候,你不是觉得我克母,以后还会克到你吗,现在,我来兑现诺言了。”谢蝉衣对着万父甜甜笑道。
“来人呐,拔掉他的舌头,折断他的筋骨,再剜掉四斤八两肉,父亲,这是女儿迟来多年的孝顺,不用跟女儿客气。”谢蝉衣冲万父盈盈笑道。
四斤八两,这是她当年出生的体重。
万父听了如坠冰窟,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这个从一出生就被自己舍弃的女儿,不是回来报恩,而是回来报仇的。
第180章
此时此刻, 时光仿佛倒流,让万父一下就回想起多年前,谢蝉衣这个女儿刚出生的时候。
他本身是一个很信命的人,而且骨子里极为传统, 谢蝉衣要是男孩也就算了, 对于发妻的死,他只能认命。
可谢蝉衣偏偏是个女儿, 不让他再像对儿子那样有所顾忌, 就把亡妻之痛全都发泄到刚出生的谢蝉衣身上,他亲口说出谢蝉衣克母, 让谢蝉衣在府中处境尴尬。
之后他又把谢蝉衣这个女儿远远送走, 说是谢蝉衣长大以后会克他这个父亲,可实际上,他心里很清楚亡妻是死于难产,可是他打定主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毕竟他要是把谢蝉衣这个女儿留下, 今后如何迎娶继妻,没有哪家闺秀愿意一进门就当后娘。
为了自己以后的家庭考虑,再加上命理一说,万父当年舍弃谢蝉衣舍弃的极为轻易,就像现在谢蝉衣对他一样。
“我当年, 就不该因为父母之情,对你心慈手软……”万父看着谢蝉衣呢喃道。
他当年卖掉在江南宅子的时候, 也曾犹豫过, 毕竟谢蝉衣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已经舍弃她, 总不至于连座宅子也不给谢蝉衣留。
可是考虑到卖掉宅子, 他就有更多的钱在官场上打点, 对升官的渴望彻底压倒他那点微不足道的父爱。
现在,当年种下的恶因,结出了恶果。
万父哪里肯承认这是自己的错,他只恨自己当年做的不够干脆利落,要么彻底舍弃谢蝉衣,不给对方一丝起来的机会,要么就好好的待谢蝉衣,要不然谢蝉衣当上皇后后,哪还可能这么对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