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阶魔族的智慧普遍都不低,他亦如此。
谢容流很快的了解了祝黎,更是将她的喜好摸得一清一楚。
她喜欢一切真诚,平等的相处方式,喜欢不加掩饰的表达自己的喜恶,向往自由而有趣的生活。
就像……
就像一只倔强而天真的笼中小鸟。
谢容流伸手,爱怜地掠过她的发丝,口中吐出她所期待听到的语言:
“……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鸟果真更为动容。
她从小便在金丝笼中长大,族人的殷切期望变成了一把又一把精细的枷锁。
祝黎性情直率,他们却要她学会温婉贤淑。
她喜欢练剑,却偏偏要成为医修。
……
从未有人问过她的想法。
除了面前之人。
没错,祝黎喜欢上了她救回来的男子。
对方坦诚又体贴,一点也不冷漠无情,越是了解,越是觉得相见恨晚。
哪个少女没有做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梦?
更何况……对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她心仪的模样。
祝黎于是偷偷用族中秘术将他藏起,像是藏起从小到大唯一的自由。
“阿黎,我真的能和你一起回家吗?”
谢容流柔声道:“不用考虑我,你知道的,我不想给你带来任何麻烦。”
他越是这样说,祝黎便越是心软。
“当然可以!”
她坚定道:“你伤的这么重,若是能和我回家调养,定能比现在好很多。”
“到时候我就……就说你是我的侍卫……”
谢容流将桌上的古兰叶一一收起,温柔地望着他的小鸟。
“你真好,阿黎。”
第74章
祝黎回到沧澜城时, 天色已然黑透。
她是偷偷从家里溜出来的,为了防止有人发现她不在,还特地绕了段路来到玉香楼, 要了一份糖蒸酥酪。
倘若回家后有人问起,便可以称是出来吃些点心透透气。
沧澜城的夜晚向来是比白日里繁华, 加之这半年来了许多外地修士,即使是半夜, 玉香楼也座无虚席。
糖蒸酥酪上得很快,祝黎藏着心事,根本无心留在酒楼慢慢品尝, 她匆匆结了账, 又匆匆拎着用来做借口的食物回家, 整个过程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有魔族的气息!”
一楼雅间,一位留着小胡子的修士眼露精光。
听他这么一说,身旁的修士们纷纷进入警戒状态:“张堂主,魔族在哪里?”
这些人正是驻扎在沧澜城的紫阳派一行。
祝黎藏起谢容流的术法来自于人族, 魔界对此毫不了解, 这才能瞒天过海……可到人族修士面前,就不那么安全了。
更不用说, 紫阳派本就是一个擅长驱魔的专业门派,他们对抗魔物的法器比任何一个势力都先进——比如张堂主手中握着的感应珠。
那颗珠子现在是纯白色的, 并未发光。
张堂主皱眉:“我刚刚分明看到它亮了一瞬。”
“张堂主没有看错,确实是亮了。”
一名修士肯定地作证:“我也看见它发了一道红光。”
张堂主当即拍板:“给我找!封锁玉香楼,不让任何人出去!”
这群人修为在四至五重之间,虽不算太高,但因他们是紫阳派的人,去到哪里都会有一定的话语权。
此时也不例外。
一片喧闹后, 食客与伙计们纷纷噤若寒蝉。
紫阳派修士拿着感应珠,从人们身旁走过,边走边注视着珠子有没有再发光。
……毫无意外的一无所获。
祝黎早就已经离去,小玉香倒是只魔族,可她现在和人类完全没两样。
他们找破头也找不到。
紫阳派越找越心中焦躁,见食客们互相交换心照不宣的目光,张堂主的火气也到达了顶峰。
人们的眼神像是某种无声的嘲笑,仿佛在讥讽着他们装腔作势徒有虚名。
他们今天本就跟着长老在学府碰了一鼻子灰,受了一肚子气,这会更是犹如火上浇油。
哪怕隐隐猜到要找之人不在酒楼内,也不想这么轻易便算了。
“继续查。”张堂主阴森森道:“感应珠没用,那便搜魂。”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来玉香楼的不乏一些世家公子小姐,甚至还有几位学府的学员,岂会愿意说搜魂便被搜魂?
许多人已面带不悦,准备与紫阳派辩上两句。
“堂主就是爱开玩笑,哈哈,哈哈哈。”
一名紫阳派修士发现不对,连忙干笑着补救,“我们怎么会对诸位做出这种事呢?都是误会,误会。”
他掏出能鉴别谎言的神石,退而求其次:“如今大劫当即,世界危在旦夕,恳请大家配合着回答几个问题,不仅是为了我们人类的安危,还能还各位一个清白。”
这番话说得还算妥帖,让人无法拒绝。
张堂主很满意。
哪怕捉不到魔族,也能借机套套那些学府弟子的话……说不定日后还能多几个把柄。
他随便点了手侧一个歌女:“就从你开始回答。”
……
完了。
小玉香焦躁地在卧房内踱步。
她根本不怕什么感应石——别说是感应石,哪怕拿专门照原形的水镜照她,她也无所畏惧。
她没有魔骨,没有魔气,从物理意义上讲,完完全全就是真正的人类。
但若要问她问题,小玉香便真情实感慌了起来。
她的秘密那可太多了,随便吐出点什么……怕是那群狗东西都要兴奋地几天几夜不合眼。
想到这里,小玉香当机立断推开暗门,打开传送阵。
或许有魔族愿意为魔界英勇赴死,不过一定不是她。
她小玉香这么努力是为了日后升官发财的,绝对不能将小命交代在这里。
人类有句话就说得很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小玉香边飞速收拾细软,边警觉地盯着缓慢启动的传送阵。
这阵每次启动都要至少一炷香的时间,而楼下的狗东西们竟不止一颗神石,他们分头审问,不到一会已问完了整个一楼大厅。
笃笃笃——
房门敲响了三下。
小玉香魂儿都快吓飞了,她可是半点作战能力都没有啊!
她将能戴的攻击防御法宝都戴在身上,这才有了一丝丝微弱的底气。
她清了清嗓子,娇怯怯开口:“谁呀?”
“是我……”
门外的人小心翼翼地道:“刚刚测感应石的时候,好像看到你了。”
噢,是那个好骗的冤大头。
紫阳派的狗东西没来这么快就好。
小玉香瞟了一眼传送阵:已启动了三分之一。
赵公子还在问:“我来的时候,酒楼的伙计说你今日不在,你去哪里啦,刚回来吗?”
“你别误会!我没有要干涉你生活的意思,只是现在外面太乱了,很不安全……”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小玉香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瞧瞧这傻子,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小玉香根本哪都没去,她就是单纯的不想见他。
至于为什么不想……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愿意给她花钱的人多了去了,小玉香就算一开始有点兴趣,也有的很有限。
过了段时日,也就自然而然的淡了。
不过她也不会将应付写在脸上,作为一只敬业的魔族兼酒楼老板娘,她向来是知道该对什么人说什么话。
门外的人没了动静,但应是并未离去。
小玉香来了些兴致,脑中勾勒出一个坏点子。
马上就要跑了,不如骗笔大的。
传送阵周围的十五颗石头又亮了一颗,现在是六颗。
时间上应该来得及。
她拉开门,水色罗裙勾勒出婀娜多姿的身型。
小玉香眉头轻蹙,像是笼着淡淡的哀伤,柔柔地唤了声公子。
赵公子:……!!
他果然很吃这套,当即关切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不开心?”
小玉香窃喜:有戏。
于是,她飞速编了一个新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她又双叒要还债了,这次欠得还挺大,灵石不一定还得起,得要更珍贵的东西。
“我听说像赵家这种厉害的世家……都会有一两件厉害的传家之宝。”
小玉香眼含秋水,用崇拜中带着柔弱,柔弱里又掺着两分依赖的眼神看着对方:“公子可不可以先借我一件救救急?……日后定会帮你赎回来。”
据她先前的经验,男人嘛,大都抗拒不了这种调调。
当然,这个“借”是不会还的。
小玉香还在思考如何拿到赵家的传家宝时,便听到一句小声的道歉。
“对不起。”赵公子满脸愧疚:“爷爷一定不会同意我将缚灵珠借出去……我身上的这些灵石法器你先拿着用,我,我再帮你想想别的办法。”
小玉香:……
“不需要告诉家主。”她暗示道:“公子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
赵公子连连摆手。
他脸上的歉意更浓了:“真的很对不起……缚灵珠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们家平日里炼器几乎全靠它。”
“若是我能给的,我一定会给。”
他嗫嚅道:“你不要怕,我们一起还债,我马上要和夏凌哥去秘境,说不定会有和缚灵珠一样的宝物!”
小玉香逐渐开始不耐烦。
不想给就不想给,说这么多干什么。
赵公子身上没了那么多叮叮当当的配件儿,此时穿着正常的衣衫,倒有几分俊逸小白脸的样子。
小玉香心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些人看似痴心一片,说白了不过是见色起意。
倘若知道她是只魔族,看他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小玉香得出结论:在她见过的男人里,果然只有少君大人对大小姐才是真正的感情。
她瞟了一眼传送阵,十五颗石头已经亮了十一颗,应该来得及。
——“老板娘在吗?”
小玉香:……
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紫阳派捧着神石蹬蹬蹬走上楼,小玉香眼前发黑。
还真至于这么倒霉。
传送阵上的玉石亮了十三颗。
小玉香打起精神,决定先应付两句拖延时间。
“你们和魔族有没有关系?”张堂主问:“回答有或是没有,如果有,说出是何关系。”
完了。
真完了。
这让人怎么应付啊!
“有的。”赵公子道:“谢师兄曾经是我的同窗。”
检测谎言的神石未亮,张堂主转向小玉香,不由自主放轻了语气:“玉香姑娘呢?”
小玉香:“……”
实际上,紫阳派先前从未怀疑过她,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还是垂着头,维持着诡异的沉默。
张堂主发现有哪里不对:“快回答!”
小玉香幅度很慢地点点头。
传送阵亮了十四颗。
只需要再拖延一下下。
“堂主!里面有传送阵!”一位修士警觉道:“她有问题!她想逃走!”
小玉香眼疾手快甩出手中捏着的一次性符箓,顶楼瞬时雷电交加。
她紧紧盯着那颗还未亮起的玉石,祈祷阵法快些开启。
“……”
赵公子惊愕地看着小玉香,他现在才注意到那个传送阵,一时愣在了原地。
下一秒,他反应了过来。
“禁止通行!”
“你敢挡我?”张堂主难以置信:“你是傻的吗?没看出来这个女人不对劲?”
……
这话他之前也听过,赵煦朗想。
他没有谢师兄那么天赋异禀,也没有夏师兄那么勤奋刻苦,更没有虞师姐那么通透善良讨人喜欢。
他不够聪明,修为也不高,只是走了八辈子好运交了一群出色的朋友,又心甘情愿乐颠颠跟在人家身后,就像衬托红花的绿叶。
“你是傻的吗?”族中曾有人不怀好意地挑拨:“赵家小少爷给人当跟班,你也不觉得丢人。”
为什么会丢人呢?
他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