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这些魔族很努力在学习“如何与人类相处”,有几次虞穗穗路过花园,还听到他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似乎是在排练。
-“大小姐,您今天的衣服真漂亮,简直是枯木逢春百花齐放!”
-“错了错了,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请教一下,给大小姐请安时要带什么礼物吗?”
-“不知道……反正不是带人类的脑袋。”
很好,她更加觉得自己像是外来的珍惜保护动物了。
先前她听嘟嘟噜噜说过,魔界有不服谢容景的叛军。
可她都来一周了,别说是叛军,连个敢大声说话的魔族都见不着。
有件事她没有猜错:魔族们真的很怕谢容景。
不仅如此,这份惧意甚至奇怪地延续到了她的身上……有一次虞穗穗出门散步,刚准备和一只路过的魔族搭话,便将对方吓得跑了老远。
穗穗:?
她目送着那只魔族踉踉跄跄的背影——他刚打完架,手里还拎着另一只魔族的半个爪子,脸上身上都是血。
怎么看怎么都是对方比较可怕吧!
穗穗非常不解,直到晚上才从大反派口中知道答案。
“他犯了魔界的禁令,所以才跑这么快。”谢容景思忖片刻,“可还记得那只魔族长什么样子?”
歪瓜裂枣的魔族,虞穗穗是记不住的,她总觉得他们都一样奇形怪状,这哪分得清谁是谁。
她摇摇头,礼貌地问道:“魔界的禁令是什么?”
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她打算入乡随俗了解一下。
谢容景笑笑:“大小姐不用管这些。”
穗穗心道古代还有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呢,在魔界当官连所谓的禁令都可以不遵守,真不知道该说福利高还是该说真。
罢了,老板都这么说了,不管便不管。
反正她每天都晒月亮看剧,想来也不会犯什么魔界禁令。
这样想着,她又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虞穗穗严重怀疑自己是被大反派当宠物撸习惯了,现在被捏脖颈揉毛儿时,还能体会到一种酥酥麻麻的舒适感。
今天是她来到魔界的第八天。
想象中的战斗剧情一个也没出现,她还是像先前那样悠哉悠哉睡到中午,一般等她睡醒时,谢容景已经从外面忙完回来了。
若是某天他回来得晚,那她就自己看看留影石再抓几个小魔族打牌,因为不需要修行,日子过得比在学府时还轻松。
除了生活条件相较之前差了点,其它倒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而当谢容景回来后,就会像现在这样陪她吃东西——吃得还是他做的食物,也不知道他忙成这样是怎么做到每天定点供应三顿饭的,只能归结于在时间管理上天赋异禀。
虞穗穗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总归剧情现在已经稳定了下来,大反派不说,她也懒得给自己接着找事做。
在知晓对方实际上有这么多能用的属下后,她肉眼可见更咸了,而且咸得理直气壮。
如果现在有人问她魔界生活如何,虞穗穗一定会说:
谢邀,我们魔界福利高活还少,老板目前精神状况甚佳,手下魔族也各个懂事乖巧——总而言之,一派岁月静好。
第73章
寒来暑往, 冬去夏又来。
一晃数月过去,魔界发展日新月异,用虞穗穗的话说便是——几天一个样子。
她最早是住在魔界最大的宫殿魔宫里, 这地方大是大, 却格外阴森空旷。墙壁由漆黑的怪石拼接而成,脚下铺设着暗红色的厚实地毯,用来当烛台的大多是一颗颗骷髅脑袋,人脑袋魔脑袋都有, 家具上的雕花也是各种悚然扭曲的图案。
假如放在现代, 完全可以直接用来做鬼屋或者密室逃脱的场地,还是排队小时起步的网红店那种。
虞穗穗对魔宫不是很满意, 主要是太暗了, 难以想象偌大的宫殿只有头顶上有一块小小的天窗, 这也就导致空气很难流通, 再加上魔宫的上任主人——也就是谢容景他爹时不时会在里面杀人, 有的血迹凝成了血痂, 粘在墙壁或是挂毯上抠都抠不下来。
于是,她便让属下们来来回回将宫殿大扫除了一遍。
小魔族们做起清洁工作格外卖力, 尤其是被指派成魔童的嘟嘟噜噜。
从前的魔界根本没有魔童这种东西, 作为第一只和第一只魔童, 他们非常快乐, 每天甩着尾巴抖着角角在魔宫里巡查,打扫卫生时更是整只魔都钻到床下, 将犄角旮旯也擦得干干净净。
一切整理完毕后, 虞穗穗选了一个顶层靠窗的房间——虽然房间本身没有窗,但她怎么说也学了一点法术,当即便按照自己的审美在墙上造了个落地窗, 用透明的结界封上。
淡粉色的月光越过大窗柔柔照在床上,略带潮湿的热风穿过结界变得又凉又清爽。
虞穗穗在天花板上安了几颗夜明珠,再点燃装着薄荷叶和安神草的香炉,整间屋子舒适度立马比从前高了好几个台阶。
嗯,现在满意了。
她真是个卧室改造小天才。
“大小姐真厉害。”
就连晚上忙完回来的谢容景也如是称赞道。
……谁知过了几日,穗穗便不得不搬离了刚布置好的新窝。
谢容景温温柔柔地告诉她,魔宫年久失修,要彻底翻新一番,在此之前,先将她安置在了一处刚建好的庭院内。
庭院是仿造在学府时的住所建的,占地不大但造型精致,门前栽着几株青竹,却又不是真正的竹子,看起来像是由什么魔界植物变化而成。
虞穗穗对比了一下两处房子,觉得庭院是人界怀旧风,卧室是舒适魔界流,选哪个她都能接受。
搬新家的第一周,魔族大军们开始修路。
他们用一块块漂漂亮亮的石头,将焦黑开裂的土地填得齐齐整整。
据身边服侍的魔族道,铺路的石头都是从魔界十万大山里挖出来的,这些石头山上有好多,可一没有灵气一不够坚硬,也就没什么魔族用它。
而现在,谢容景让他们将五颜六色亮晶晶的石头碾碎,填在笔直宽敞的大道上。
有的道路是暗蓝色的,点缀着几颗白色的石子,在夜晚发出幽幽的光,像一片星海。
有的道路是纯白色的,上面笼罩着若隐若现的雾气,像缥缈的云上雪。
还有的道路造在水面之上,脚下清澈透明,能看见池水中长了七条尾巴的大魔鱼。
……
虞穗穗平日里不怎么出门,就算出门也不会走太远,某天难得出去转转,便被眼前的景象惊掉了下巴。
若不是天上还挂着标志性的红月,她差点以为走错了地方。
两旁死了的枯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郁郁葱葱的青翠树林。
当然了,这也同样不是她所熟悉的树,魔界的土地似乎不适应正常的植物生长,连童双送来的那些花花草草都只能插在花瓶里无土栽培。
她原先以为这些树林都是魔界植物变幻而成,直到有一天,她看见有只魔将把乌鸦变成了黑玫瑰,栽种在道路两旁的花圃里。
穗穗:……
“这一排不会都是乌鸦吧?”
她忍不住问道。
“啊,是大小姐。”被搭话的魔将激动道:“不不不,并不都是魔鸦,也还有魔鱼、魔山鸡和魔虫。”
除了魔兔什么都有,少君大人特地提醒过:不许用兔子来种花。
穗穗默默缩回了想摘两朵玫瑰带回去的手。
她暗暗发誓绝不乱动魔界的任何一朵花——万一本体是只魔虫,那该如何是好。
……
搬新家的第七周,虞穗穗感到魔族们发生了某种变化。
作为人类万年以来的老对手,他们明显属于有智慧的生物,过了一个多月,大部分魔族都懂得了一些人类社会的规矩。
当然,仅仅是懂一点点。
他们仍然夸得很尴尬,仍然会送她奇奇怪怪的礼物。
又一次撞见魔族们集体排练后,虞穗穗觉得:或许应该为他们科普一下正确的交流方式。
她先前帮老板收过两个人类坏蛋,想到这里,便顺手给坏蛋们传了条简讯,示意一人来魔界报道入职。
她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来,毕竟谢容景现在咖位不够,还不是呼风唤雨的大反派,充其量算是个新晋小反派。
怎料他们不仅来了,还来得非常之快。
郭利与胖修士因为通晓人类世界生存守则,被虞穗穗委以重任——教导魔族。
两个坏蛋先前干的都是打家劫舍之事,收入和生命安全都不稳定,现在摇身一变成为了魔界老大的直属小弟,顿时兴奋到不行。
他们兢兢业业工作,还编撰了厚厚的《人类交往指南》。
如今每个魔族手上都有一本,和大小姐相处起来也越来越自然而又友好。
与魔界的岁月静好不同,外界如今乱成了一锅粥。
八重高手若是闭渡劫关,没个数十上百年是不会出来的,因此,一大批七重的修士们便蠢蠢欲动。
其中,紫阳派与学府的明争暗斗已到达白热化阶段,大大小小的门派斗争从未间断。
好在剩下的大门派里,万佛宗作壁上观,剑云山立场不明,天照门……则是集体装死。
纸是包不住火的。
谢容景跑去魔界当了魔主,而学府的弟子、天照门的大小姐也跟着一同去了——这在修仙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紫阳派意气风发,宣称除魔卫道,俗称借题发挥。
尽管没有灵君,学府教习中也不乏一些六七重的高手。
当了这么久的第一学府,他们腰杆子也就比其余的修士们都硬一些,当即站出来为弟子们撑腰。
“我们学生去了魔界当了魔主,那又如何?”
校医院的何芷青因为吵架从未输过,被教习们集体推选为外交大使。
此时她就拿出了平日里骂教习、骂学生们的气势:
“一把年纪只能管一个门派,而我们学生才一十多岁便能统领一族了,你们不会是羡慕嫉妒了吧,不会吧?”
紫阳派长老暴跳如雷:“你们第一学府与魔族勾结——”
“勾结什么勾结。”何芷青声音比他还大,“脑子有病就去找个医修治治,这叫支持修仙界和平发展,倒是你们煽风点火是何居心?”
紫阳派长老:“你血口喷人!那魔族是你们教出来的,定是有什么大阴谋!”
何芷青冷笑:“在我们这里学点法术就有大阴谋了,那你听了老娘今天的谆谆教导,怎么不给我们表演一个当场走火入魔呢?真没用。”
众人:……
“何医修还是一如既往的……靠谱啊。”
一位阵修教习感慨道。
紫阳派败下阵来,何芷青则是意犹未尽:“下次再有这种吵架的机会,务必还要再通知我。”
“何师姐!”
有位小医修叫住她。
这么快便又有了?
何芷青清了清嗓子,和颜悦色:“带路吧。”
小医修愣了一下,递上一只储物袋:“何师姐,你这个月需要的药材,我都准备齐了……除了千年古兰叶。”
原来是学府内每月负责采买药材的小医修。
何芷青略带失落地接过储物袋,顺嘴问道:“古兰叶又不是什么稀罕的药草。各大灵药铺都去了吗?”
小医修:“沧澜城最大的五家药铺我都去了,还跑遍了十几家中小型灵草铺……别说千年的了,连百年的都找不到。”
奇了怪了,何芷青想。
古兰叶有扩宽经脉,增强体质之功效,一般都是用来当做辅药调理病人的身体,很少用来做主药。
毕竟对于修士而言,修为才是最主要的,经脉扩得再大而没有灵力支撑,就像用一只巨大的盆装一小口米。
不过,先前也会遇到这种某一样灵草买不到的情况。
古兰叶在她的购买清单中没那么重要,没了古兰叶,还有别的可替代的调养用药草。
她并未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辛苦了,阿黎。”
沧澜城外的一处废弃村庄里,一名孱弱的青年感激地望着面前的少女。
他的眼瞳是蜜一般的深琥珀色,在阳光下微微发红,宛若漂亮的宝石。
被这种专注而又温柔的眼神注视着,祝黎脸色微红。
她放下怀里的药草,关切地问道:“容流,你脸色比昨日又差了几分,这些药草真的有用吗?我也学过医,古兰叶好像对治疗伤势并不管用……所以我还买了些别的,你看看有没有需要的?”
“已经够了。”
谢容流嗓音和煦,像温暖的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