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至于让这场狩猎无聊而又乏味。
……
几炷香后,最先发现不对的,是执法堂的八人巡逻小队。
这组小队平均实力不高,都在三重左右。
他们看到黑色的绯光花田后大惊失色,刚想怒斥两句,便昏昏沉沉晕倒在地。
就这点本事吗。
谢容景戏谑地勾起唇角。
第二次引来的是两个四重的灵修执事。
他们实力倒是不错,可惜阵和绯光花的双重攻击下,并未坚持到十息。
没错,这片花田下,是谢容景亲自摆放的巨大阵。
尽管阵只是简单的一重阵法,但若是其中充斥着绯光花的香气、时不时出没的恶灵,以及使人神魂颠倒的乐律……瞬间变成诡谲莫测的杀人阵。
第三次……
第四次……
……
想到继续下去可能会引来南峰的修士,谢容景微笑着停止吹奏。
夕阳西下,花田上空升腾起浓郁的白色雾气,神志不清的执事们横七竖八地躺在黑色的花丛中,他们有的流了血,那些黑色的花瓣仿佛活物一般,欣喜地舔舐着那些腥红的血迹。
谢容景冷冷看着这一幕,嫌弃道:“恶心。”
绯光花们:……委屈。
它们习惯了这种食物,这些人类虽然是活的,但也是主人丢进来的,谁知道不能吃。
但它们非常了解这个主人的脾气,纷纷老老实实收回了自己的花瓣和茎叶。
谢容景一脚踩上一张带着疤痕的脸。
这张脸谢容景很熟,挑断他经脉时喜欢用刀柄在身体里转个弯。
他在花丛中闲庭信步,曾经那些在北峰高高在上,叱咤风云的执事们,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躺在肮脏的泥土上,与尸骸和恶灵待在一起。
这一幕很是荒诞,谢容景终于来了些兴致。
这些人中,不乏有四重半的高阶灵修,在北峰里算是战力巅峰。
而谢容景现在真正拿得出手的,只有吹吹乐器……其余的都只是堪堪入门。
可他却凭借这手烂牌,将三十来个轻敌的执事性命玩弄于股掌之间。
若是虞穗穗此时醒着,定是要感慨:不愧是高智商犯罪人才。
谢容景打了个响指,绯光花缠住先前被踩了一脚的刀疤男人,将其送到主人面前。
谢容景用冰凉的匕首拍拍对方的脸,后者醒转过来,惊恐地瞪大眼睛。
男人环顾四周,冷汗淌了一脸,故作镇定地想安抚眼前的魔族。
“……师弟这是在做什么?”
他本来想直呼名字,这样更亲近些,但话到嘴边卡了个壳。
见鬼,别人谈起时都叫小畜生小杂种,谁知道他真正叫什么名字。
应该是姓谢吧?男人想,上任魔君就是姓谢的:“啊——!”
他还未酝酿好怎么说下去,便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是谢容景的匕首直直扎进了他的肩膀。
他疼得太阳穴冒出青筋,却不敢激怒面前的魔族,陪着笑道:“从前都是误会,师弟要是心里不痛快,师兄给你扎一刀消消气便是——啊!!”
谢容景将匕首推得深了些,鲜血溅到他的脸上,他始终面带微笑,漂亮的瞳孔里是兴奋到极限的疯狂神色。
见求饶不行,男人破口大骂。
“你、你这个小畜生,老子当初就该一刀捅死你——”
谢容景的刀从肩膀划到左手。
“杂种,你杀了我,天照门定不会放过你!”
谢容景的刀从他的脊柱划过。
“我并没有说要杀你。”
谢容景温和有礼地答道。
是的,刀疤男也发现了。
这魔种似乎……在剥他的经脉。
求饶和辱骂都没有用,男人崩溃嚎啕大哭:“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经脉和神魂一样,都是修士最重要的东西,此时被人生生剥去,痛苦不亚于剜心取骨。
若是没了经脉,他日后该怎么修炼?
谢容景并没有什么耐心,对方在他剥到一半时便昏死了过去,这让他的愉悦程度大打折扣,干脆将其随手丢在一旁,像个摆弄腻了的物件。
这里断断续续来了三十多个执事,虽然不是北峰的全部,但应该能挑出些有趣的东西。
对谢容景而言,“有趣的”指的是看见他后反应比较激烈的那一款,像刚刚那个挖过他经脉的男人反应就很大,他很满意。
他在黑色的花瓣中挑挑拣拣,有人着地时脸朝下,他就用脚尖将人翻过来,仿佛是在挑西瓜。
走着走着,突然又觉得索然无味。
这些人看似有趣,实际上也没想象中的那么有趣。
谢容景心里并没有沉甸甸的满足感,反而像漏了一个洞,空虚而又乏味。
为什么呢。
他的笑意消失殆尽,变得有些厌倦。
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天照门不属于他,又或者说,人们所在的世界都不属于他。
谢容景想,他该去他应该去的地方。
至于去哪?谁知道呢。
他再次吹奏随手捡来的树叶,一名三重执事双目无神,摇摇晃晃地站起。
“点火。”谢容景平静地命令。
火焰冲天而起,似乎要将他在这里留下的所有痕迹都焚烧殆尽。
包括黑色的绯光花田,以及还未散去的恶灵。
至于那些躺在花田里的执事,反而没什么危险——三重以上的灵修不怕水不怕火,在火里泡一天都没关系。
谢容景知道这点,但他不在乎。
他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也同样不在乎别人的。
就如一场刺激的表演,谢幕之后,所有人是活着还是死了,他都不关心。
……不对。
谢容景折回身,将石凳上的少女打横抱起。
她紧闭双眼,睫毛微颤,如鬓发上的那支蝴蝶发簪。
她先前是吸到花香晕了过去,而后竟直接地睡着了,呼吸均匀,心跳平缓,和满身是血的谢容景完全不是同一个画风。
火势越来越大,顷刻间漫山遍野。
谢容景抱着虞穗穗,好像抱着一个不真实的梦。
这个人明明和他并非同路人,他却一次又一次默许了对方的存在。
甚至还有一次,他竟鬼使神差的,在她面前掩饰了自己的本性。
告诉她又怎么样?
公孙蓝就是他害得,他就是故意的,就是这样一个卑劣而恶行斑斑的坏东西。
谢容景扯动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
却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无所谓了。
谢容景说服自己,等黑色的绯光花一开,他就会离开这里。
在那之前……就由她去吧。
反正到了那时,他们自是桥归桥路归路。
他做他的混血魔族,她做她的大小姐,两人从此各不相干。
远处传来阵阵人声。
执法堂终于发现不对,他们请求了南峰的支援,高阶灵修从上空极速越过时,整个北峰都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雷鸣声。
好像走不掉了呢。
谢容景停下脚步,耳边传来恶灵消散前的哀嚎,背后是比夕阳更浓郁的烈火。
怀里的少女睡得香甜,白色裙摆飘飘悠悠,未曾染上半星血迹。
他没有死到临头的绝望,也没有大事不妙的恐慌,更没有哭天抢地的狼狈。
他只是用他一贯平静的语气淡淡开口,连嘴角的微笑都如出一辙。
“以后不要再相信别的魔族了。”
“晚安,大小姐。”
第25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十二月初九, 大雪。
太阳分明已经升起,天色却灰蒙蒙的,像是敷着一层深色的雾。
空气中弥漫着入骨的寒意, 庭院内的小侍女们纷纷穿上了厚厚的冬装, 说话时口里哈出阵阵白烟。
白霜守在大小姐房内,轻轻关上窗。
从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雪。
或许是声响吵醒了床上的少女, 她缓缓睁开眼睛。
床榻上铺设着繁复华美的云罗缎,虞穗穗猛地坐起, 轻柔的锦被从肩膀滑落,露出绸缎般细腻的皮肤。
她刚睡醒,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水汽,脑袋却比任何时候还要清醒。
“我怎么会在这里?谢容景呢?”
白霜语塞, 低头抠自己的手。
小姐是被牛执事送回来的。
昨日出了那样的事……谢公子自是会面临天照门最严苛的审判。
谢容景闹出的动静很大,连南峰几个六重的长老都去了, 白霜知道自家小姐的去向, 因此担忧地不知如何是好。
虽然这样想很不对, 可……此事会不会牵连小姐?
白霜越想越担心——好在这时, 人被安然无恙地送了回来。
据牛执事所说, 小姐并没有和谢容景在一起,她独自躺在一处干净的大树下,脸上还戴着面具,应当无人注意到她,也无人知晓她的身份。
牛执事认识这张面具,连忙将她送了回来。
至于谢公子……
白霜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
“在……在审判台。”
床上的少女抓起衣袍冲了出去。
“小姐!”白霜惊呼道:“小姐你要冷静啊!”
虞穗穗不太能冷静。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原文里并没有上审判台这段剧情。
天照门的审判台在北峰之巅, 身侧就是南北两峰之间的深渊。
传闻深渊下封印着无数怨灵,那是千年来盘旋不尽的亡魂,它们愈积愈深,只有审判台的煞气才能堪堪将其镇压。
正因如此,每当审判台开启后,就必须要用鲜血来洗清台上的杀孽,以告亡魂。
……
谢容景会死的。
他真的会死的。
他,他搞完大新闻怎么不跑啊?
虞穗穗的脑子乱成一锅粥,她来不及多想,换好衣服跑出院门。
好在她理智尚存,门外的两个侍卫足足有五重,她不是对手,将面具好好戴在脸上。
侍卫甲捅捅侍卫乙:“刚刚那个……”
侍卫乙:“是的。”
侍卫甲纠结道:“你怎么不拦住她?”
侍卫乙看他一眼:“你不也没拦么。”
昨日北峰那个执事紧张兮兮地将人带了回来,他们再想不到那人的身份,就白给天照门打了这么多年的工。
二人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神里看出某种莫名的感慨。
他们修为高,昨天晚上一眼就看出来——大小姐的身上沾着淡淡的魔气,想也知道是和谁待了一下午。
那就很耐人寻味了。
魔种不仅没伤害她,让她全须全尾回到家,还把她摘得干干净净。
凭着这份离奇的情谊,两名侍卫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大小姐去见他——反正也是最后一面了。
总归上了审判台,还没有人能活着下来过。
虞穗穗在风雪里狂奔。
她从储物袋里取出飞剑,今日的天气实在不宜飞行,雪花遮天蔽日,像是要盖住人的眼睛。
鼻尖沾上了雪,被温度融化成晶莹的水珠。
虞穗穗出门太急,头发还是昨天梳的那个发型,松松散散垂在脑后,鬓角的白色蝴蝶没精打采地耷拉着翅膀。
飞过月凝桥又继续往上飞,隐约可见浓雾弥漫的山顶,和雾里白金相间的巍峨建筑。
她一路挤到看台前,并未受到任何阻拦。
审判台几十年不开放一次,如今开了一回,被审判的还是谢容景这个魔族,自是在门派中引发了一场空前绝后的观审盛宴。
这里在北峰,就连外门弟子也能来参加,放眼望去,满目皆是黑压压的人潮。
魔族的罪状罄竹难书,人们纷纷义愤填膺。
九年前,大多数人因实力不够,无法参与魔君的公审,这也是他们心中的遗憾。
但九年后的今天,这份遗憾得到了弥补。
他们可以审判上任魔君的子嗣——一只同样恶劣的魔族。
“你可知罪?”
带着威压的洪亮声音响彻云霄,在场众人里,修为低的弟子们瞬间脸色发白,更有甚者还弯腰吐出一口鲜血。
煞气驱散了浓厚的白雾,眼前的景象清晰可见。
虞穗穗抬头,看见高台上的谢容景。
他的脚下是一道金色的光圈,将他禁锢在其中,好似画地为牢。
谢容景脸上的表情虽还是淡淡的,可在这种阵势下,颇有几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矜傲。
“天照门抚养你,栽培你,可你却犯下如此残害同门的恶行——”
真的栽培了吗。
虞穗穗想,抚养就更离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