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困,虞穗穗上下眼皮已经开始在打架。
还好白天在庆典上睡了会,不然她还真撑不到这个点。
“有劳各位。”虞千秋双手背在身后,“穗穗大病初愈,正是需要休养的时候,若无它事,本座便带她先去歇息了。”
医修们依言告退,临走不忘赞誉一番掌门大人对大小姐的关怀备至。
虞千秋很是受用,连带着看虞穗穗这个给他抹黑了的大女儿都温柔了不少。
虞穗穗:……
“我也回去了。”她跟着医修们一起向她爹道别:“我会在竹意居好好调养,不到处乱走的。”
她才不要在这里的客房留宿。
而且,谢容景还在外面等着自己呢。
虞千秋本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未阻止她,而是微微颔首,目送大女儿离去。
“不好了!掌门大人!”
虞穗穗刚走到门口,迎面而来一位陌生的男修,对方神色仓惶,险些将她撞到在地。
正是先前去向公孙蓝传令的那名执事。
虞千秋不悦地皱眉:“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
“公孙大人,公孙大人他出事了!”执事想到方才看到的画面便浑身发冷:“他全身上下爬满了自己的符咒……密密麻麻的,连眼白上也是……”
公孙蓝算是天照门招募的符修中数一数二的角色,虞千秋从座位上站起:“那他人现在怎么样?”
“不太好。”小执事一五一十道:“公孙大人看起来极度痛苦,听别的大人说,若想保住一条性命,便只能散去所有的修为……”
虞穗穗听了一耳朵的八卦,不禁在心中叹息。
世事无常,不愧是仙侠世界。
公孙蓝心高气傲且自持天分,若是百年修为一朝散去,怕是会从此一蹶不振。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谢容景——哪怕经脉都断了,也能成为最强反派。
她没再听殿内二人讨论,从灵气四溢的大殿中走出来。
谢容景伫立在星空之下。
他正站在一匹飞马前,一下下地摸着马儿雪白的皮毛,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模样。
“公孙蓝似乎被自己的符咒反噬了。”虞穗穗忧心忡忡将这个消息分享给大反派。
“哦?”谢容景手上的动作微不可见地停滞了下,“大小姐似乎很担心他。”
那确实。
虞穗穗大大方方承认:“对啊,不知道天照门有没有比他高阶的符修,能把你身上的符咒解掉。”
公孙蓝也真是的,怎么说也得先把惹的麻烦解决完再出事吧。
谢容景闻言,转身冲她温和地笑。
他青丝松散,白色外袍随意敞开,星光在他的周身笼起一道若有似无的辉芒。
“你看这里。”他指尖轻点自己额前。
大反派的额头光洁,额前落下些许碎发,没半点符咒的影子。
虞穗穗仔仔细细检查了两遍,确定没什么大问题。
“难道是公孙蓝失控,他的灵力也随之失效了?”
“看起来是这样。”谢容景笑着附和着她的话。
虞穗穗刚松一口气,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感觉来得毫无根据,一定要说的话,类似于某种小动物靠近危险时,本能的直觉。
她看着面前貌似无害的大反派,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会不会和他有关?
“在想什么?”见她久久不语,谢容景关心道。
应该是想多了吧。
虞穗穗摇摇头。
公孙蓝再讨厌,也是个快五重的符修,谢容景对上他,怕是占不了什么便宜——先前身上的言灵符就是最好的证明。
再说了,谢容景一晚上都和自己在一起,哪有时间对公孙蓝下手。
“不早了,先回去吧。”虞穗穗说:“我先送你回北峰。”
一定是太困了,才会想东想西。
谢容景轻轻颔首。
他双手交叠坐在车厢里,面带微笑,神情舒缓。
看起来心情非常之不错。
不止是失控这么简单呢。
谢容景望着窗外愈来愈近的北峰,笑容轻松,却带着几分愉悦的残忍。
他倚着窗,无意识地摩忖着自己的额间。
谢容景是只魔族,因此理所当然地继承了一些属于魔族的奇妙能力。
他所拥有的能力,叫作【魔血】。
魔血能够记录谢容景三天内所受到的任何伤势,并在他需要的时候,全部反弹给施术者。
一个言灵咒杀不死公孙蓝,就连十个也不行。
可若是这三天里,上百次、上千次符咒叠加的伤害,在同一时间一起爆发呢?
谢容景中了咒,却没有半分不甘,恰恰相反——这对他而言甚至是一份从天而降的巨大喜事。
每当他独处时,他都会一再攻击符咒,让自己命悬一线。
只要他没死,哪怕还剩下一口气,就能将伤势细细攒起——例如留给今夜,留给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疯狂打法,令他只要回想起,唇边就会抑制不住地扬起灿烂的笑。
居然还没死吗?算他走运……不,应该说算他倒霉。
被魔血反噬到一定程度的人,是会被魔族同化的。
若是公孙蓝苟延残喘活了下来,他会发现——自己将慢慢、慢慢变成一只有魔族血统的人类,变成自己最厌恶的样子。
魔族能够与人类通婚,两者间甚至能够诞下后代。
混血魔族无论在魔族世界和人类社会,都是被排挤厌弃的对象,两边都不承认,称之为小杂种。
可以想见:其余人类会如何对待公孙蓝这只“隐瞒身份的混血魔族”。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谢容景笑意盈盈,仿佛无趣的生活终于泛起了些涟漪。
人们总说,投木报琼,义将安在。
在夜空与星光下,谢容景早已不复先前的病容,一张脸容光绝艳。
他双唇微动,似在风中无声低语。
那么,喜欢我的第一份礼物吗?
第22章
尽管过程有些曲折,但言灵咒最终顺利解除。
虞穗穗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精神一松懈下来,人就容易疲倦,她在车上时便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
四匹飞马不复先前的横冲直撞,它们飞得小心翼翼,宽大的翅膀每一下都扇的十分谨慎。
轿辇在空中晃呀晃,虞穗穗的眼皮也越来越沉重。
不行,不能睡。
车上还有一个大反派。
她想到先前和谢容景在车厢里发生的种种,总觉得对方很可能会再搞出点什么事。
怎料却失算了。
谢容景安安静静看了一路的风景,还体贴地对她说:“大小姐先歇息会,到时我自会叫你。”
对方看上去心情很不错,连带着眼底的凉意也散了些许。
不得不承认,正常状态的大反派,完全就是温文尔雅的少年英杰典范。
两人相安无事各回各家。
虞穗穗高高兴兴躺下睡觉,结束跌宕起伏的一天。
谁知第二天清晨,她的快乐就被打破了。
“请大小姐晨起修行。”
虞穗穗正睡得香甜,突然被一道粗犷的男音吵醒,她迷迷糊糊看向窗外。
天空是不浅不淡的黛蓝色,太阳才刚刚露出地平线。
啊这……她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今天不参加门派庆典,好好补个觉的。
她用被子蒙着头,继续睡了过去。
谁知那声音不断响起,向复读机一样,甚至还一声比一声洪亮。
“请大小姐晨起修行。”
“请大小姐晨起修行。”
“请大小姐——”
“吵什么吵。”声音是从院外传来的,虞穗穗干脆披上外套,一把推开院门。
小侍女们围上前,白霜向她告状:“小姐,这两个人一直在我们院子门口,赶走赶不走。”
门外是两名青年男修,见大小姐出来,其中一个连忙自报家门。
“大小姐,属下是奉掌门之命保护您的暗卫,若是有事请尽管吩咐,我们就住在那里。”
虞穗穗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在竹意居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有一座小型的石制房屋。
那里昨天还是片空地,不用说,又是什么修仙界的黑科技。
然后虞穗穗就想起来:似乎……是被她爹禁足了。
她原先都忘了这档事,现在看来,她那个爹似乎是认真的。门口的两位大兄弟写作侍卫,读作监视官与没有感情的叫起床机器。
虞千秋要面子,自然不愿大张旗鼓将虞穗穗关在竹意居,现在这种安排就很合他的心意。
他倒是放心了,虞穗穗一点都不开心。
被关起来也就罢了,可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叫她早起!
看这个蒙蒙亮的天空,虞穗穗猜测,按照现代的计时方法,甚至才刚刚六点。
她其实是不排斥练琴的,但像这样一大早被叫醒,她就很不满意。
虞穗穗狠狠叛逆了,随意地弹着不成调的曲子。
小侍女们听不出来大小姐心情不好——反正不管虞穗穗怎么弹,她们都觉得好听,此时见小姐拿出照水修炼,她们也纷纷有样学样,抱来一捆捆秘籍。
这也是竹意居往日里的日常。
大小姐边弹琴,她们边听着琴音修炼,只感觉注意力更加集中,比平日专注不少,连晦涩难懂的秘籍都能理解一二。
同样,虞穗穗也刷到了一波技能熟练度,随着修为见长,她的琴技也日益纯熟。冥冥中竟产生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南峰本来灵气就足,大家修为虽普遍不高,可有了这么好的修炼条件,实力也犹如雨后春笋般蹭蹭往上涨,现在院子里已没有半重的小侍女,最差也是一重。
虞穗穗可能不知道,小侍女们私下无不对她感恩戴德。
大小姐向来没什么脾气,而且相当好说话,如今更是允许她们修炼——这在别的地方完全是天方夜谭,天照门的主子都不喜欢自己的侍女书童沉迷修行,主要是怕他们侍奉起来不上心。
小侍女们为了不辜负大小姐的一片苦心,修炼起来也就更加努力。
虞穗穗:?
她弹着弹着,突然发现:怎么大家都这么认真?
……只有她一个混子,蛮尴尬的。
虞穗穗从小就这样,以前周围的人玩手机看小说时,她会毫无负担地趴下睡觉,但若是大家都在奋笔疾书,她就也跟着坐起来学一会。
比如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她打起精神弹了一曲,刹那间,仿佛听到一阵未知的奇妙乐律。
乐声宛如一条潺潺流淌着的溪流,从她的头顶开始,缓缓流向四肢百骸。它越流越快,越流越急,几息时间便凝为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河,汹涌而澎湃地拍打着她的经脉。
虞穗穗觉得自己的头脑第一次这么清醒,五感也放大了数百倍,甚至能听到花朵盛开的声音,听到数万米高空的滚滚雷鸣,听到同一时间天照门的诸多角落里、人们又远又近的笑语和哭声。
这份奇妙的感觉只持续了不到半秒,便偃旗息鼓,一切恢复寂静,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心跳声越来越大,乐律的河流流遍四肢,在胸腔里汇集成一片汪洋大海。
虞穗穗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玄之又玄的体验,浑身上下都轻松了不少,仿佛洗澡时连骨骼和经脉都冲洗了一遍。
她瞬间产生了某种明悟。
噢,突破了。
虞穗穗心念一动,原本放在琴案上的照水竟凭空出现在她手上。
能做到隔空取琴,看来是真到了三重。
看着这张照水琴,她稍稍有了些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恭喜小姐!”小侍女们先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看到小姐手上抱着琴,才恍然欢天喜地。
虞穗穗本人也很高兴,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舒舒服服。
修炼真爽,难怪这么多人要修炼。
兴之所至,她收起琴,眼角眉梢都是喜悦:“我出去走走!”
尽管门口还有两位站岗的门神,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白霜递了一个我懂得眼神,小声问:“小姐可是要找谢公子?”
虞穗穗:……
这位姐妹,你绝对误会了什么吧。
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也未尝不可。
都准备越狱了,当然是要做些更离经叛道、虞千秋更不喜欢的事情呀!
她决定了:这就去北峰找谢容景玩。^^
越狱这种事情,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