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始终忘不掉前世在顾希文身边的阴影,若这次她不管林穗穗,想来要不了多久,她还是去到顾希文身边,遭遇八成会和前世一样。她实难狠心让她再走上老路,毕竟在顾希文身边有多痛苦,她是感受过的。
思及至此,宋寻月语气间多了些推心置腹,道:“我嫁了王爷,自是会事事为他着想,仪妃娘娘送你给王爷做妾,作为王妃,本宫自当查清你的身世。你现在若讲实话,本宫和王爷便想法子,予你一条生路,让你摆脱困境,去过自己的日子。”
林穗穗一愣,一双泪眼颇有些诧异的看向宋寻月,似有些不敢相信。可直觉告诉她,一个会拼命救自己性命的人,和皇后等人不同。
宋寻月见林穗穗还不开口,下了最后通牒:“路已摆在你眼前,看你自己怎么选。若你如实交代,本宫就想法子帮你。若你还是不愿告知,本宫也不会留你,会找个借口送你回宫,从此生死与我琰郡王府无关。”
林穗穗兀自攥紧了手,若送回去,皇后迟早还是会让她物尽其用。但若是如实交代,就有一线生机,或许可以博一个全新的人生。她也不怕宋寻月骗她,若骗她,左不过一个死,回去皇后身边,迟早也是死,倒不如赌相信琰郡王妃。
念及此,林穗穗眸中闪过一丝坚定,她看向宋寻月,忍着腰部的疼痛,单膝落地跪下,对宋寻月道:“娘娘英明,奴婢本名柳如丝,确实是因人指派才到仪妃娘娘身边。但恕奴婢不能告知幕后主使,这背后之人,无论是奴婢还是娘娘,都得罪不起。”
见终于撬开了她的口,宋寻月松了口气,背后之人,她不说也无所谓,反正她知道,便问道:“那你那位主子,为何让你接近仪妃?”
柳如丝答道:“接近仪妃娘娘,是为有机会进王府。而奴婢进王府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找出祝东风钱庄归属琰郡王的证据。”
宋寻月一惊,眉心再次深锁。
祝东风钱庄之前谢尧臣醉酒,随口就告诉她是他的,怎么皇后还要找证据?难道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吗?
宋寻月恍然意识到,谢尧臣怕是那晚喝太多,脑子不转,说漏嘴了。
那她岂非知道了谢尧臣了不得的秘密?
可是钱庄的事,谢尧臣为什么要藏?宋寻月有些不明白,前世他参与夺嫡,谋害二皇子,显然是有上位之心。这钱庄若是摆到明面上,在皇帝跟前,不也算是一桩有能耐的表现吗?他为何要藏?
宋寻月想不明白,但既然皇后要找关于祝东风的证据,由此可见他们很在意这个东西。
也不知前世找到没有,前世的此时,她尚未和顾希文成亲,还在宋家不问世事。今世是宋瑶月为了换亲,才将她的婚期提前。
这桩事疑点甚多,宋寻月不着急琢磨,转而继续问道:“你主子查这做什么?”
柳如丝摇了摇头,回道:“奴婢不知。奴婢只是负责办事,并不能全然知晓所有计划。”
这话宋寻月信,若是她知道的很多,又对皇后很重要,前世皇后不会轻易将她送给顾希文,死后也只道一句可惜而已。
念及此,宋寻月对她道:“本宫信你,你既已如实交代,本宫自然会信守承诺。再告诉你一桩事,韩书玮无碍。”
柳如丝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惊喜,唇边明显有了笑意,行礼道:“多谢王妃娘娘。”
宋寻月抬抬手:“起来坐吧。”
柳如丝起身坐回去,宋寻月对她道:“本宫从韩书玮那里,得知了一些你家中的事,本宫建议你,不要再回家,你怎么看?”
柳如丝苦笑:“父母之爱,谁不想要呢,可这些年瞧下来,他们眼里只有兄长和弟弟,说不心寒,是假的。”
宋寻月叹了一声:“你能看得明白就好。”就怕她自己也认同父母,一味的为家中兄弟牺牲,那真是谁也救不了。
宋寻月已经问到自己想要的,柳如丝又未全部如实交代,她委实不能再留此人在身边,便对她说出自己打算:“我会给你一笔钱,送你远离京城。对外会报你失足落水,尸骨无存,你不必担心你主子会找你,外人只会以为是我这个王妃容不下你,处理了你。此后的日子怎么过,全由你自己决定。”
送走柳如丝是最好的选择,将此人留在身边,说实话她不太敢。若不送走,未来她又会到顾希文身边,那般遭遇,她不忍心。
柳如丝眼露掩饰的激动,道谢后抬头,眼巴巴的看着宋寻月:“他现在在哪里?我能见见他吗?”
宋寻月笑笑道:“我可没扣你的人,我会安排钟年让你们相见,若他愿意带你离开,和你好好生活,最好不过……”
话至此处,宋寻月顿了顿,提醒道:“不过我劝你,我给你的钱财,你最好贴身自己留着。本宫会全部换成最小面额的银票,你一次不要拿出来太多,具体数额连夫婿也莫要告知。须知人心是会变得,如今情深,等一起生活个几年,可就说不准了。”
女子处境本就艰难,能有钱财傍身,选择怎么都会多些。若韩书玮日后变心,她这番作为,便是提供给她的保障,若韩书玮一生不会变心,就当她今日枉做小人。
柳如丝微怔,一时感动于宋寻月的心细。她听得出来,王妃是真的为她好,否则不会考虑的这么细致。
宋寻月所做的一切,已是让她格外惊喜,她没想过王妃会这么轻易放过她,许是在王妃眼里,留自己这么个人在身边确实不妥当。
宋寻月看向钟年,对他吩咐道:“今晚你便去找韩书玮,带他来此。”
说罢,宋寻月再复看向柳如丝:“今晚本宫便会派人送钱给你,你自己和韩书玮商量,若他不愿走,你莫要为情逗留,否则等你主子或者你家人找上你,我可帮不了你。”
柳如丝压着激动的心,再次行礼道谢:“奴婢,多谢王妃娘娘!”
堪堪说完话,星儿带着大夫来了。星儿担心的脸色都有些泛白,一进屋就扑到宋寻月身边:“小姐你可还好?”
宋寻月点点头,伸出左臂,向大夫说了情况,道:“劳烦大夫。”
大夫忙重新给宋寻月检查了一下,随后对她道:“之前骨裂基本复原,这次虽又伤了下,但不严重,好好养几日,不会再疼。只是余下三个月内,再不能受伤,否则会落下病根。”
宋寻月应下,大夫复又去给柳如丝查看。半晌后,大夫说她只是扭了腰,还有些皮外伤,亦无大碍,开了些跌打损伤的药,钟年便将大夫送了出去。
见柳如丝这边已经无事,宋寻月起身,对柳如丝道:“你在这里等着吧,明天天一亮,赶最早一波出城便是,该准备的,本宫都会帮你备好。”
柳如丝道谢后应下,宋寻月看了她一眼,便带着星儿出门离开。
来到院外,宋寻月对钟年道:“那韩书玮,你还能找到吗?”
钟年点头:“能找到,娘娘放心。”
宋寻月很满意钟年办事的周全,点点头,对他道:“那这里就交给你了,今晚戌时,你来王府后门,我会让星儿把钱给你送出来,你交给她。等会儿你再去找辆马车,明日一早,无论韩书玮会不会跟她走,你都得把她送出城。”
送走之后,以后的路,就看她自己了,她也能没能耐管人一辈子。
钟年应下,神色间似有些欲言又止,他看了看宋寻月的手臂,终是开口道:“娘娘回去好好养伤。”
从这件事,钟年也看出来,王妃很信守承诺,他更加放心,也更加愿意全心为王妃办事。
宋寻月冲他抿唇笑笑,转身上了马车。
钟年站在原地,目送马车走远。今日宋寻月和柳如丝的交谈,进屋后他都听在耳中,心头不免感慰。昨日和韩书玮说话,这女子的人生,他听着都感到窒息。
但没想到,才过了一夜,已是迎来这样好的结局。他不由回头看了一眼柳如丝的门,不知为何,这一刻他忽地觉得,能遇上他们王妃的人,都挺幸运,包括他自己。
钟年唇边划过一丝浅笑,随后便安排手下去找马车。
宋寻月坐在回去的车上,眉心一刻都未曾舒展过。听星儿转述柳如丝的人生后,她便想着,只要她说实话,她能帮便帮一把。
这下好了,柳如丝是帮了,可她自己要怎么跟谢尧臣和仪妃交代。
嘶……宋寻月头疼,比她胳膊还疼。
偏生这事不能跟谢尧臣讲。一来,她知道柳如丝是皇后的人,是因为前世见过,谢尧臣若问日从何得知,她总不能将重生说出来,没得以为她中了邪。
二来,谢尧臣本就有夺嫡之心,但偏偏实力够不上野心,上天没给他一个能夺嫡的脑子。若是他知道皇后在背后查他,他指不定能干出些比前世更蠢的事来,导致琰郡王府比前世更早被皇帝厌弃。
再者说,她和谢尧臣相识不过半月,见面不过三回,她实在做不到同一个认识半月的人交底,即便她告诉谢尧臣,他也不见得会信任她,以后若有机会,侧面提醒下便是。
就眼下的情况来看,她一面得防着旁人害他,一面还得暗中阻止他夺嫡,甚至还要在府中和他“斗智斗勇”。
心真累。
宋寻月蹙眉叹息,眼下送走柳如丝这件事,实在不成,就按和柳如丝商量的计划,说成是被无赖追赶,掉入河中尸骨无存。
但不能保证谢尧臣不责怪她失职。宋寻月看看自己手臂,计上心头,若不然,装病吧?
对对对,装病!左右谢尧臣是个心软的,她就借养手臂的功夫装病,让他就算来气,也不忍心罚她。好主意!
但等会儿回去,不着急去找谢尧臣,先报病情,回去养病,等柳如丝顺利离开,她再去跟谢尧臣请罪。
想出法子,宋寻月心中轻松了许多,眉心这才渐渐舒展开来。
宋寻月未及回府,谢尧臣的人,已先一步回来,将今日宋寻月的行踪全部告知。
谢尧臣在院里投壶,手持一箭,单眼闭着瞄着壶口,不解道:“请了大夫进去?临走时看见钟年派人去找马车?”
属下点头称是:“王妃进院后发生了什么,我等进不去,无从得知。”
谢尧臣不禁放下持箭的手,皱着的眉间满是疑惑,他这王妃干得这些事,怎这么像杀人灭口啊?
人在院子里呆得好好的,请大夫去做什么?生病还是受伤?又找马车做什么?没救活所以要用马车转移尸体,然后毁尸灭迹?
他这王妃,没这么大胆子吧?而且之前瞧着,心不挺善的。母妃送他个妾就杀人,不至于吧?
谢尧臣困惑了一会儿,吩咐道:“继续去林穗穗那边盯着,再有什么动静即刻来报。”
手底下的人领命,接着对谢尧臣道:“昨晚钟年还见了个人,属下正在查。”
谢尧臣点点头,抖抖手示意他下去,属下行礼离去。谢尧臣不由伸手捏捏自己下巴,愈发觉得事态比他想的要严重,不成,这事不能再放任下去,他得旁敲侧击的问问。
而且娘亲送妾的事,已经过去这么久,她该给自己个交代了吧。
念及此,谢尧臣对辰安道:“等王妃回来,让她来见我。”
辰安应下,跟院中小厮吩咐,若王妃回来,就前来通报。
宋寻月回府后,直接让马夫将马车从侧门驶了进去,停在离嘉禾院较近的院子,下车后,拉着星儿直奔嘉禾院。
进屋后,她便叫星儿去熬药,自己脱了衣服卸了头饰,就上床躺下了,作出一副疼极了的痛苦模样。
左右她手臂是复发了,谢尧臣就算叫太医来瞧,也是一样的结果。
辰安叮嘱的小厮,一直在嘉禾院附近等着,毕竟王府大,不知王妃会走哪个门,等着嘉禾院附近最保险。
等看着宋寻月进了嘉禾院后,他忙去通知辰安。
辰安得信后,跟谢尧臣知会一声,便去找宋寻月。
谢尧臣看辰安离开院子后,丢下手里的箭,转身进屋。
谢尧臣在铜镜前停下,脑袋左右转转,先看看自己鬓发乱没乱?又拽拽自己衣襟,叫一点褶皱都没有,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威严些,他又从桌上取了个翡翠扳指戴上。
他手型本就修长好看,经络骨骼分明,纯银戒托的翡翠扳指在他手上,衬得他的手愈彰显男子蓬勃之力,那扳指也因他手的衬托,远比放在桌上时更夺眼。
好几日没见她,自己又给她送了云锦,她合该来道谢!怎知她不自觉,还得他找人传她。谢尧臣不快的瞪了下眼。
他不太信宋寻月会杀林穗穗灭口,毕竟在贺誉一事上,她的做法,挺合他心意。虽不知她为何总是那么多小动作,但他觉得,她应该不会像宋瑶月一样犯糊涂。
准备妥当,他走过去在罗汉榻上坐下,破天荒的摆了棋盘出来,做出一副研究棋局的模样,就等宋寻月过来。
辰安来到嘉禾院,却见嘉禾院的婢女们,都有些忙碌,有些人在小厨房外准备食材,有些人正匆匆往外走,而星儿,就在门口熬药,刚走进几步,便有一股子药味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