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泽又拿着那地图缩回去,抽出来,缩回去,抽出来的摆弄了一会儿,随后放下,转头看向皇帝,道:“阿翁,金金困了。”
“好,那咱们休息。”说着,皇帝和仪贵妃起身下榻,又将谢泽抱了下来,叫太监宫女们整理床铺,他们则去了净室。
谢泽牵着阿翁和祖母的手,转头看看身后紧闭的殿门,转头向皇帝问道:“阿翁,宫门下钥后,爹娘真的进不来了吗?”
一听这话,皇帝和仪贵妃就知道谢泽是想爹娘了,皇帝点头道:“对,宫禁森严。”
谢泽听罢,垂头嘟了下唇,仪贵妃见此问道:“金金可是想爹娘了?”
谢泽看向祖母,回道:“想了,但是金金答应爹爹了,不会哭闹。”话虽这般说,但谢泽眼圈还是红了,强自把泪意憋回去,转头又恋恋不舍的看了看殿门。
皇帝笑道:“果然是个小男子汉。”
谢泽看向皇帝,认真回道:“是和爹爹的君子协定。”
皇帝闻言讶然,看不出来,他这儿子,还挺会教孩子。一旁仪贵妃不忍孩子难过,便对谢泽道:“金金,以前睡觉你娘亲会不会给你讲故事?”
谢泽又转头看向祖母,摇了摇头:“都是晚膳散步后,娘亲和爹爹会拿话本给金金念故事,但是睡觉时不会。”
仪贵妃闻言柔声道:“那今晚祖母给你讲故事睡觉好不好?”
听罢此话,谢泽心间难过之意立时淡去不少,点头道:“好,祖母给金金讲故事。”
皇帝和仪贵妃哄住孩子,一道去净室梳洗完后,便带着谢泽入睡。这一晚谢泽睡在阿翁和祖母中间,开始还有些拘谨,但没一会儿,就像钻娘亲怀里一般,钻仪贵妃怀里睡了。
有过那么多孙子,谢泽还是头一个睡皇帝身边的孩子,福禄等人都担心皇帝夜里会不会睡不好,但皇帝却甘之如饴,甚是喜欢。
此时此刻,琰王府中,谢尧臣和宋寻月已沐浴更衣,坐在院中小阁楼上的罗汉床上,一道喝酒赏月。
谢尧臣一袭素白的睡袍,半干的头发全部散开披着,宋寻月的头发则简单用白玉簪挽了个髻,两个人倚在罗汉床上,神色皆是自在懒散。
谢尧臣一手玩儿着酒杯,一手持一把折扇取凉,望着天上月色,万分舒畅的叹道:“清净。”
宋寻月闻言,打着团扇,跟着叹慨道:“自在……”
夫妻二人齐齐笑开,谢尧臣对她道:“自打有了谢泽,每天能跑能跳,这耳边,是真没安静过,他睡下我俩还不敢大声说话,希望父皇和母妃,能隔三差五就接他进宫去住一两天,咱俩偶尔也能图个清净。”
听他这话,宋寻月似是想起什么,坐起身子,双臂撑着桌面,面朝他,手里打着团扇,对他道:“今日刚回来,今晚可以歇歇,明日开始,咱俩之前说的那些,可得抓紧准备起来。明日进宫去接谢泽的时候,跟母妃说说,咱俩准备做好前,母妃能不能帮忙多照看几日?”
谢尧臣听着,神色亦是严肃了几分,点头道:“确实会顾不上孩子,但金金打小没见过祖母,不知这么快能不能熟悉起来,明日先进宫问问,看看今晚他们相处的怎么样,要是今晚哭闹的话,怕是没法送进宫给母妃带。还有金金去资善堂读书的事,等咱俩准备都做完,也得抓紧安排。”
宋寻月点点头,叹道:“从前多快活,如今眼跟前到处都是事。”
谢尧臣提起酒壶给她添酒,随后将倒满的酒杯给她推过去,看着她的眼睛安抚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宋寻月接过酒杯,看着酒杯里清泠泠的酒水,随后挑眉道:“也对,没必要为了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过不好眼前的日子。”
想着,宋寻月将杯中酒水饮下,谢尧臣忽地翻身坐起,撑着桌面朝她靠过来,对她道:“正是这么个理儿,所以今晚我在卧室里,放了六个冰缸,晚上肯定不热。”
宋寻月诧异道:“放那么多做什么?”
谢尧臣望着她抿唇笑,起身绕过去,挤到了她的身边,伸手将她圈进怀里,下巴搭上她的肩头,在她耳边道:“好不容易儿子不在,而且晚上还想抱着你睡,这么热的天,不多放些冰缸哪儿行。”
宋寻月确实也有很久没在自己夫君怀里睡过觉了,近些年都是抱着儿子睡。想着,宋寻月侧身倚进谢尧臣怀里,伸手圈住他的脖颈,唇含巧笑,语焉暧昧:“那……天色不早了,三郎还不抱我回屋吗?”
一股热浪在谢尧臣心间翻滚而起,脑海中立时勾勒出无数儿子不在他们之间能有的痛快,深吸一口气,横抱宋寻月,一下将她从罗汉床上提起,转身往屋里走去,掷地坚定道:“回屋!”
第二日一早,宋寻月进宫去接谢泽。皇帝去上早朝后,谢泽便跟着仪贵妃去了荣仪宫,宋寻月便直接去荣仪宫里接。进了荣仪宫,宋寻月先将她和谢尧臣这些时日,需要仪贵妃多费心帮忙照看孩子的事说了,仪贵妃哪会不答应!痛快应下,叫她随时送来便是。
说完孩子的事,仪贵妃便将自己这几个月收拾出来给他们三人的东西,一样样的给宋寻月取,并告诉她各种物品的用途。一日下来,仪贵妃和宋寻月之间从前的那些疏离尽散,倒是真有了些母女的意味。
而谢尧臣则留在王府,着手开始准备后路。若要将府里的各种器具,都换成镀银金器,就先得找一批匠人,还须得是靠谱的人选。
最好是找匠人来教技术,实际操作,由他自己的人来做最好。谢尧臣唤来辰安和张立,先将找匠人的事吩咐了下去。
除此之外,这些时日他想着,还得找几处隐蔽之地,最好在京城外,藏上几箱金子,以备不时之需。
日后一旦出事,不知他们会从哪条路跑,谢尧臣思来想去,最后决定东南西北四条出城路上,都给它埋上一箱。于是便又着手叫人请了风水师,出城去各处找埋金之地。
还有更换府中各家具器物的事,谢尧臣将城中几个大珠宝商行的老板,全部请来了府里,同他们商量购买。
等接谢泽回府后,夫妻二人便一面带孩子,一面着手开始准备,所有东西都要换,谢尧臣财产又多,还得盘账,夫妻二人着实忙碌,每隔一两天,就会将谢泽送进宫里去,等谢泽和仪贵妃熟悉些了后,有时会叫他在宫里呆个三四天才会去接。
时间很快就在忙碌中一闪而过,八月初二,这日深夜,皇帝刚去荣仪宫看完孙儿回来,正欲梳洗休息,却见门外太监进来通报,说是诏狱廷尉求见。
诏狱的人这么晚来,肯定是有要事,皇帝转到朝书房走去,道:“传。”
廷尉很快进来,皇帝已在一旁罗汉床上落座,问道:“何事?”
廷尉行礼道:“回禀陛下,恭郡王府,这些时日有异动。”
皇帝闻言,蹙眉道:“异动?”
第164章
皇帝(掐人中):我这废物儿子啊。
廷尉点头, 如实道:“谋害康王的那美妾和小厮被处死后,恭郡王想来已有察觉, 现在只查到其与宫中部分废后曾经的宫人私下联络甚密, 府中安宁的不同寻常,只有恭郡王妃近来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皇帝静静听着,基本已经能猜到恭郡王想做什么,他沉默半晌, 方才道:“这逆子, 朕只处置了那美妾和小厮, 他应当知道, 朕保了他。但他现在还会有此举动, 无非是见《四海志》引人热议,京中百官亦对老三转了风评,又觉威胁, 这才生出这大逆不道的念头。”
廷尉其实也猜到了恭郡王的目的, 但还是眼露疑惑, 不解道:“臣之前揣测,恭郡王或许会对琰王出手,但从他如今的举动来看,并未伤及琰王殿下,委实不似他从前的作风。”
皇帝冷嗤一声,道:“他是聪明的, 他知道若再伤一个皇子, 朕必不会放过他。而且朕年纪大了, 对付老三, 哪有直接对付朕来的干脆利落?”
现在这种时候, 只要他拿到皇位, 老三对他来说,还能是什么威胁?看来这逆子,当真是留不得了。
廷尉闻言蹙眉,颔首沉默半晌,随后抬头,再对皇帝道:“陛下,这些时日,琰王府也有异动。”
皇帝眼露诧异:“老三?”
皇帝不由蹙眉,神色间的惊诧远比听到恭郡王之事时更浓,他眉心紧锁,不解道:“老三怎会妄动?他都干了些什么?”
难道他这些儿子里,就没一个安生老实的了吗?
廷尉老实回道:“琰王殿下所有事做得都很隐蔽,臣费了些功夫,方才查到,他这些时日寻了一批会铸造之术的匠人,还招揽了不少珠宝商,所求大多是贵重木材,甚至还寻人,在勘察京城外四周的地形,其目的尚未暴露,臣暂且不知琰王殿下此举何意。”
皇帝锁着眉,神色间满是诧异,老三这些举动,又是请匠人,又是揽人纳财,又是勘察地形的,怎么那么像私铸兵器、招贤纳士伺机谋反啊?
皇帝长吁一口气,双眸出神望着桌面。莫非是他见如今只剩下恭郡王一人,且恭郡王又是废太子,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所以想放手一试?
而就在这时,一旁的福禄插话道:“陛下,若三大王意图不轨,为何这些时日,还常将小世子送进宫呢?”就不怕一旦举事,儿子被当人质吗?
皇帝也觉奇怪,若老三当真心怀不轨,为何这些时日,有事没事就将谢泽往宫里送?这是他头一回,觉得有些看不透这儿子。
皇帝沉思良久,眸色越来越沉,许久之后,他忽地抬眼看向廷尉,眸色幽深,沉声道:“既然这两个儿子都不老实,你便陪朕做出戏吧,且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些什么。”左右就剩下这两个儿子,总得矮子里拔高个。
廷尉闻言行礼:“是!”
这些时日的谢尧臣和宋寻月,一门心思全部扑在保住财产上,宋寻月整日坐在屋里盘账、对账、负责支出和收取的记录,这些时日流水委实过大,宋寻月切切实实的体验了把什么叫钱多得数不完,谢尧臣则带人外出去办其他所有事。
府中的匠人们,经过连续一个多月的日夜轮班,八月底,总算将府里所有起居所用的器具,都按谢尧臣的要求,换成了镀银金器,就连下人用的,也都是换上了这些镀银金器。
城外埋金之地也已找好,非常隐蔽,且按照风水师的说法,绝对是能庇佑宝藏的风水上佳之地,就差找个吉日吉时,将四大箱金银珠宝,全部埋下去。府里各院里,所有的桌椅、屏风、拔步床、架子床、罗汉床、贵妃榻……也全部换成了檀木、沉香木等等贵重木材,同样连下人屋里都不例外。
反正就是得藏,最好大家伙手里都有一堆好东西,一旦出事,无论谁,随手抓起桌上的几样东西,但凡能带出去,都够他们活一阵子。除此之外,府里的所有陈设,也都换成了贵重器物……
一个多月的准备做下来,九月中旬时,整个琰王府,从里到外焕然一新,且还是里里外外都用金银珠宝堆砌起来那种焕然一新。
如今宋寻月每日睡在紫檀木的床榻上,香云纱的床帘一落,整块的羊脂玉一枕,她总感觉,自己和睡在金银堆上没区别。饶是这些年在谢尧臣金钱的腐蚀下,她过得已经很是铺张,但如今还是觉得太过,简直是又过分又恶俗。
但他俩是为了保住财产,一旦日后恭郡王登基,找着借口叫谢尧臣捐钱进国库,变相的收了他的财产怎么办?他们只能用这种方法,将钱全部留住,等恭郡王登基,总不能连弟弟睡觉的床榻都搬走吧,那会被百官戳脊梁骨的。
而皇帝,自中秋家宴后,身子便有些不大好,三天两头的生病,宋寻月和谢尧臣闹心极了,一面加快速度保存财产,一面找各种好药往宫里送,一面还抽空去相国寺上香布施,祈求皇帝病体早愈,长命百岁。
终于,九月十七日夜,到了风水师给挑的吉日吉时,谢尧臣带着四大箱金银珠宝,带着人便出城去埋,等金银埋好后,谢尧臣终于松了口气,总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来的日子,他和宋寻月,专心照顾皇帝便是!
夫妻俩这阵子着实忙的脚不沾地,全部忙完后,一道在如今金银堆砌的琰王府里躺了两日,准备休息好之后,就进宫去呆一阵子,好好伺候皇帝。
同样也是在他们忙完的这日夜里,诏狱的廷尉,再次来见皇帝,唇边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行礼道:“陛下……”
“病了”一个多月的皇帝,此时哪有半点病态,正精神抖擞的批装病时落下没批的折子。
皇帝抬眼看了眼廷尉,问道:“是朕哪个逆子又有动作了吗?”
廷尉舔了舔唇,将唇边笑意压下去,行礼道:“是琰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