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只要离开上京,他们一定会回到过去。
她是他的,过去没变,未来也不会变。
任何人,无论谁。
都不能将她抢走。
裴时序伸手,揉了揉江晚吟的发,将她揽在肩上。
两人相拥之际,此时,陆缙刚好更了衣回来。
远远的走到廊庑外,他脚步一顿,隔着被风吹拂起的蓝绒布帘,刚好看到了相拥的一幕。
再下移,看到江晚吟抓着裴时序衣摆的手。
原本淡漠的神情瞬间冷到了底。
许久后,他收回目光,恢复惯常的平静,调转了步子,一步,一步离开。
仿佛无事发生。
退思堂
康平刚收拾好陆缙换下的衣裳,一出门又撞上了陆缙,不由得一愣。
陆缙脸上却没什么情绪,步履从容的进了门。
两指捏着倒好的茶抿了一口。
只是,刚入口,他停顿了一下:“这是什么茶?”
“君山银针。”康平答道,
“君山银针?”陆缙抬眼。
“公子,有何不妥么?”康平小心地问。
陆缙捏着琥珀杯信手把玩着,许久,忽然笑了:“没什么不妥。”
话虽如此。
下一刻,陆缙笑意一敛,却重重搁了杯子。
咣当一声,茶水四溢。
康平惊的眉毛跳了跳,赶紧上前想收拾。
“出去!”
陆缙按着桌沿,仿佛强压着怒气,握着桌面的指骨都泛了白。
“是。”康平立即低了头,将房门缓缓合上。
门里,陆缙双臂撑在桌案上,闭了闭眼,眉间冷的像凝了冰。
他早该知道的,不是么?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江晚吟能为他隐忍蛰伏两个月,必定是爱极了他。
所以,才会在裴时序一回来立即便对他换了称呼。
一口一个陆世子,尽显疏离,立马便要离开。
也正因此,她今日才会投入裴时序的怀里罢。
陆缙生来便是天之骄子,世间万物对他而言不过想与不想,要与不要。
唯独江晚吟是个意外。
她突兀的闯入,诱他沉沦,到如今,将他原本规整的一切搅的一团糟,又要毫不留恋的抽身离开。
她究竟,有没有心?
陆缙压了压眼皮,手边的一张纸被他手心一紧,攥的皱巴巴的。
仿佛江晚吟柔软的衣裙,尽数揉皱在他掌心。
水云间
许久后,裴时序拍了拍江晚吟的肩,扶着她站了起来。
“你好好歇着,过两日我再来看你。”
江晚吟嗯了一声,心里却乱糟糟的。
再仔细留意,江晚吟忽发觉裴时序脸色青白,略带病容,身体也比从前瘦削了许多,拢在宽大的大氅下,显得愈发单薄。
“哥哥,都这么久了,你的伤还没好么?”江晚吟没忍住问。
“好了。”裴时序压了压眉梢,并不想多说,“只是近日下了雪,旧伤犯了而已。”
江晚吟顿时心生愧疚:“那你好好歇着。”
裴时序揉了下太阳穴,昨日受了冲击,他的确不大好,需卧床几日。
江晚吟见状,愈发忧心,又听闻他并没要丫头仆妇,便道:“那明日我同舅舅一起去看看你。”
裴时序自然说好。
他今日是借着看望老太太的名义进的府,同江晚吟从前又是兄妹,才进了内院。
但并不好久待,见江晚吟无碍后他便仍是回了别院。
昨晚,书房和寿春堂陆缙皆让人封了起来,故而,虽然里面闹得厉害,其他院子里的人却并不知情。
第二日一醒,众人才得知江华容已经被休了,当晚便由忠勇伯带了回府,皆唏嘘一声。
不过这位少夫人平时眼睛便长在头顶上,除了一张脸,其余皆乏善可陈,是以江氏被休一事虽然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却也在意料之中。
倒是寿春堂来了个同陆缙有三分像的人,让人无端生了不少猜疑。
陆骥对外只说裴时序是公府远侄。
但哪有远客来,不安排住在府里的?
且长公主也怪的很,这客人一来,长公主便称了病。
有好事的便在暗地里窃窃私语,竟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偶有嚼舌根的让陆缙听见,陆缙面无表情,让人拖出去当着众人的面生生打了二十板子后。
从此,便是有猜测也没人再敢宣之于口。
不过那么多桩事里,最要紧的还要属老太太的病,老太太年事已高,这回怕是难挺过去了。
在这样的紧要关口,自然也不好再商议婚事。
是以众人便很默契的暂时压着,只观望老太太的病症。
不管江晚吟究竟是为什么进的府,名义上她只是到家塾念书的。
纵然江华容被休了,家塾的课还有几日,她也不好在最后关口放弃。
且她的家说到底还是忠勇伯府,一回去便要面对如此势力的父亲,倒不如留在公府躲个清静。
幸而,家塾里的小娘子们皆是明事理的,对江晚吟并无异样,于是江晚吟便这么不尴不尬的留了下来。
只是,她和陆缙之间却不一样了。
江华容被休之后,陆缙也快去绥州赴任了,是以他并未大费周章搬回披香院,仍是在前院退思堂住着。
两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却话不过三句,又像回到了刚入府时一样。
陆缙不开口,江晚吟更是不知如何面对他,就这么一日日地冷下去。
这一日,江晚吟原打算和舅舅一起去看裴时序,提着汤出了披香院,走过园子时,一拐弯,不小心却撞到了脚步匆匆的康平。
“娘子小心!”康平赶紧往后让了一步,方险险避开,又庆幸,“幸好,药没洒。”
“药,谁病了?”江晚吟抬眼,
“还能有谁?是咱们公子。”康平咕哝道。
这也不能怪他,他跟在公子身边这么长时间,也算见证了他们的一点一滴,公子对这位小娘子那时当真用了心的,可结果呢?那姓裴的一回来,江晚吟便要跟他走了,置他们公子于何地?
江晚吟一听陆缙病了,微微蹙了眉:“姐夫怎会生病?”
康平揣了揣手:“娘子,咱们公子便是再厉害,也是肉体凡胎,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这几日又是去寿春堂侍疾,又要安抚长公主,还有红莲教的案子,再加上三月期将至,公子马上又要赴任绥州,这一桩桩,一件件,哪样都得他来,可不是生生给累病了么!”
江晚吟这还是第二回听见陆缙生病,又想起当初他为了救她一同坠崖的事,顿时便待不住了。
“病的重吗?”
“不算轻,烧了一日夜了,可是前所未有过的。”
此时,夕阳西斜,落日熔金,距晚膳还有一会儿,江晚吟望了望别院的方向,又看了退思堂,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先去看陆缙一趟。
就一会儿,应当不会耽误的,她安慰自己。
康平一听江晚吟要去探望陆缙,脸色这才好看一点。
他私心里觉着公子虽然不说,但大抵也是希望这小娘子去的吧。
退思堂
江晚吟到时,陆缙刚好醒了,隔着屏风叫了一声。
“水。”
声音低的发沉,略有些哑。
同平日大不相同。
康平赶紧上前,江晚吟却伸手拦住他:“我来吧。”
“好。”康平很识趣的推下。
离开时,想了想,又替他们掩上了门。
因着病中需要休息,室内并未点灯,冬日黑的早,从披香院过来只这一会儿,天便暗了。
是以,当江晚吟倒好了水,递过去时,陆缙并未认出她来。
只是接过杯子,指尖偶然擦过时,他忽然睁了眼,语气沉沉:“是你?”
江晚吟嗯了一声。
却不知再说什么。
只看着他浅淡的唇色。
陆缙也没再去接那杯子。
反问:“谁告诉你的?”
江晚吟见他语气有几分冷意,疑心他是不想见她,便没拖累康平,只开口道:“刚好路过,便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陆缙虽在病中,但病的是身体,神思仍十分清醒。
他看了一眼她手边的食盒,又听她说路过,而过了前院便是东门,东门外正是裴时序的别院,很快猜到她大概是要去见裴时序的。
顺便,才看他一眼。
陆缙阖了眼,手背随意地搭在额上:“死不了。”
语气恹恹的,江晚吟觉出他是不想同她搭话,便搁下了手中的杯子:“你没事就好。”
又站了站,见陆缙仍然没有开口的意思,她便垂着眼:“那我走了。”
陆缙闻言,原本阖上的眼又掀开。
她如今,是连敷衍也不愿敷衍了。
他盯那道背影,一步,两步……
很好。
到了门边,也没回头。
一次也没。
论心智,他不知胜她几筹。
论薄情,他却远不如她。
陆缙眼底冰冷,原本搭在额上的手随意垂下。
搭到江晚吟放在桌边的杯子上。
有意,往外拨了一下。
霎时,桌边传来一阵清脆的杯盏碎裂声。
噼里啪啦。
江晚吟立马回了头,快步折回去:“怎么了,烫到手了吗?”
“无事。”陆缙往回拿。
“我看看。”
江晚吟却不肯放,捉着他的手仔细看了看,确认只是红了一点后,松了口气,“没什么事。”
紧接着,便低头拿帕子细细的帮他擦,又抱怨:“你这里怎么连个女使都没有?”
“书房要地,寻常人进不得。”
陆缙瞥一眼她认真的模样,浅淡的唇色终于回了些温。
江晚吟一向格外细致,替陆缙擦完手后,又见他额上也出了薄汗,迟疑地问:“额上要不要擦?”
陆缙声音淡淡的:“随你。”
江晚吟知道他一向最是爱洁,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只微微纠结了一下,又替他擦起了额头。
边擦,边忍不住叮嘱着。
“你如今在病中,不要总是逞强,有些事该让人帮忙一定要叫,否则,下回杯子里装的若是热茶,怕是要烫伤了。”
陆缙并不应声。
他病中有些难得有些脆弱,江晚吟不放心,又继续道:“还有,这伤寒不是小事,容易惊厥,你晚上一定要小心。”
陆缙仍是不应。
只是想,她对裴时序是不是也是这样照顾的。
越想,心烦更甚。
江晚吟又替他将滑到腰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也不要贪凉,万一……”
她正絮絮的念着,陆缙一翻身,忽然将江晚吟压在身底,封住了她的唇。
江晚吟眼睛瞬间睁大。
一触即离。
陆缙按了按太阳穴,只说了一个字:“吵。”
江晚吟立马闭了嘴。
陆缙却没松开她,反倒顺势直接将头埋在她心口。
整个人大半压上去。
江晚吟被他沉重的身子压的顿时喘不过气。
“太沉了。”她憋红脸,试着推了推。
“别闹。”陆缙声音沾着些疲累,“让我歇一歇。”
江晚吟从未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话,瞬间便心软了。
“很累么?”她垂眼。
“嗯。”陆缙眼阖着,薄唇也抿着,又拨开她衣领调整了一个合适的角度。
江晚吟没束胸,她捂着衣领,本是不想由着他的。
可一看见他微青的下颌,她心软的一塌糊涂。
完全没法拒绝他。
食指一松,任由他鼻尖抵在她心口。
侧脸贴着她的温热。
陆缙倒也没什么过分的举动,仿佛只是寻个舒服的休息地儿。
眼一闭,呼吸很快变的平稳。
只是因着还烧着,他呼吸比平日烫很多。
热气把江晚吟心口都呼湿了。
外面天色已经不早,见陆缙睡着,江晚吟本想悄悄离开。
但她一动,陆缙反而抱的更紧,埋的更深。
江晚吟最后还是作罢。
反正已经晚了。
他如今还病着,她实在放不下心,不如便留下来照看他。
江晚吟叹一口气,双手抱住陆缙的后颈调整成舒服的侧躺。
紧接着她红着耳根,小心翼翼用两指拨开一边柔软,免得挡住他鼻息。
两个人就这么相拥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50红包~心机Jeff,吃准了妹妹心软
第80章 针锋
憩园与国公府隔了三条街。
正是陆骥为裴絮母子置办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