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仆妇进去擦拭一番,添了一番,看过之后又叫人把里头原有的东西全都记了单子,午膳时派人去清韵汀给卢氏问安,顺带送过去让卢氏过目可还有想不周全,需要再添至的物件。
病有转情,卢氏胃口好,午膳吃得比往常早,这会子已经用完了,正躺在软扶六方椅子上吃软柿,卓荷在旁边给她揉捏着腿。
“荷儿,你也偏眼瞧瞧有没有要添的东西?”
卓荷恭顺,“荷儿能嫁得大公子做小房,已经是夫人疼惜,三世修来的福分,不敢再要求过多,一切都听夫人的安排。”
卢氏一拿到单子,卓荷表面规矩捏腿,早已经斜着眼偷看,一个字都没错过。
心里满意,面上佯装着安顺。
她的心里打鼓,那事也要加紧办了,否则抬进了房内,被发现她早非完璧之身,已经跟过了男人,没有落红糟糕了。
想到这,卓荷在心里免不了对着好整以暇享受伺候的卢氏,又是好一顿埋怨。
卢氏是卓荷亲娘的姐姐,就凭着张好脸得嫁闻府,占着闻府长房媳妇的名头,又钱又有势,当初卢家出事,卢氏嫁了人就不管娘家了。
在卢家最紧要的时候需要帮忙时装聋作哑,就为了她的面子,搭把手都不愿,跟昔日的娘家撇得一干二净。
家里人死光后,卓荷在来淮南投亲的路上遭歹人失了清白。
好不容易进了闻府到卢氏身边,她居然也碍着面子怕被人发觉不肯给卓荷妥善安置,说着疼她的话,哄她改姓在清韵汀当下人使唤。
什么亲戚姨妈,真要疼她,早就给她抬房了,或者寻个好人家,何苦又要拖到现在。
卢氏气畅,“你是个乖的,又是我苦命妹妹的女儿,我自然疼你。”
“不过你自己也要争气些,进了容云阁,必得好好伺候衍哥儿,也要替我盯着江氏,有什么动静立马叫人过来说给我听,尤其是凝云堂派人送去什么,给了什么,你的眼睛素日里要亮些...”
正说着话,卢氏瞪圆了眼,捂着肚子哎哟叫唤起来。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卓荷朝外大声叫丫鬟去请郎中。
有了上回的教训,江映儿也不敢再派人在府上寻闻衍用膳,怕惹他不悦,总之他不管回不回来都不会饿着。
思前想后,每次用膳前闻衍不在便等上小半个时辰再吃,免得落话柄。
给膝盖擦过药,正依着等送过去给卢氏过目添单下人的回信的功夫,江映儿又去细查了一遍西厢,确保主屋有的,那边也有,才显得她把卢氏的话放在心上,不会亏待了闻衍的这位“表妹。”
外间,人回来了,脚步匆匆脸色凝重,后面还跟着清韵汀的几个仆妇。
江映儿没张口问呢,仆妇们便道,“少夫人,请您往清韵汀走一趟。”
不知发生了何事,江映儿纵然一头雾水,看着事态紧急,带着丹晓匆匆忙忙过去。
刚进厅,她给卢氏在鲁老太医那地方抓的药就被丢砸到了脚下,药封的壳子摔破了,随之扫过来的还有一杯热茶。
滚烫的茶水飞溅,有的渗透过清薄的裙衫,落到腿上,烫得江映儿指尖一动,手背也没能幸免。
尽量稳着声,“不知婆母唤儿媳过来所为何事?”路上清韵汀的仆妇没讲半句。
卢氏一脸红疹,唇色发白,那双眼睛要吃人似的。
旁边站着郎中,桌上还摆着早膳未清洗的空碗,似乎是早上她给卢氏做早膳装盘的碟碗。
江映儿心头一滞,心里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
“你干的好事!”卢氏手捂撑着肚子,“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等衍哥儿回来,我非要叫他休了你不可!”
说罢,卢氏苦着脸哼唧哭喊,“衍哥儿呢,找到他没有,让他回来看看,他娶进门的好媳妇,竟然敢谋害他亲娘。”
“哎哟....”
旁边的丫鬟安抚说,已经着人去请了。
江映儿扑腾跪下,“儿媳实在不知何处犯了婆母的忌讳,实在不敢担谋害婆母的罪名。”
卓荷站了起来,把桌上的空瓷碗摔到江映儿面前。
丹晓上前为她挡,反而被卓荷指示旁边的仆妇把她拉到一边扣着。
“还说你不知道!你给夫人做的早膳里,究竟放了什么好东西?”
江映儿看眼卓荷,先确认了丹晓的安全。
又转眼看向一旁的郎中,郎中不是个刁钻的,不等江映儿问就告诉她,卢氏误食了笋粉,以至于满脸红疹,肚中腹痛。
笋粉?
早间做的几道菜里,食材江映儿都记得,她并没有添放笋粉。
“那婆母....”不管是不是她的差错,眼下卢氏的安全都是最重要的,“儿媳即刻去为您请鲁郎中过来。”
请鲁郎中,卓荷一惊,不成!
郎中率先道,“少夫人放心,夫人所食笋粉不多,眼下已药物催吐,又吃了治疗过敏的药粥,修养一段时日就没什么大碍。”
江映儿松了一口气,细细听着郎中余下的嘱咐。
“只是夫人近来的饮食必然要尤为注意,切忌不能再误食,也不可再进食辛辣刺激的食物,吃滋补养胃的,粥食的温度放比寻常温凉些,但也不要冷。”
江映儿点头,“好,深谢郎中了。”
“少夫人客气。”
确认卢氏并无大碍,江映儿跪对着卢氏为自己申辩。
“儿媳早间为婆母做膳,用的都是些掌勺和仆妇们备好的膳食....”
卢氏肚子绞痛,此刻脾胃虚弱,方才又发了好一通火气,而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瞪着眼睛食指不断指着江映儿。
卓荷大踏步跨出来,充当着卢氏咄咄逼人的嘴脸,打断江映儿的辩诉。
“除了你还有谁!清韵汀里的人都知道夫人不能吃笋粉,夫人的饮食上从不会沾染笋粉,除了你今天早上自作主张为夫人做的早膳。”
江映儿默然了,眼下抬出来的证据都指着她的脑门,说再多没用。
卢氏抖手恨眼,“滚...滚出去。”
卓荷跟着开腔,“少夫人快些走吧。”
“婆母好生照拂身子,儿媳在外候着,您有事便差人唤儿媳一声。”主仆二人灰头土脸被撵了出来。
“夫人....”,江映儿示意丹晓噤声。
在外站了会,仆妇们已经把里面的碎碗和药渣收拾了出来,江映儿拿了点银子塞给丹晓,低声吩咐她跟上这些处理残羹的仆妇,叫她再去找今日见她们做饭的掌勺和婆子们。
淮南最大的地下赌场,人声鼎沸。
闻衍入了门便一直在查账,赌场收支大,账目又多,五十多人在盘算着,顺到了棘手的地方,他还在处理。
自进来便滴米未进了,正是恼的时候。
底下人告知,府上的小厮又来了,八成又是江氏,天天来寻他!
男人眉宇蹙沉得厉害,没见人,不耐烦斥道,“她又有什么事?”
旁边查账的人纷纷被他阴沉的脸和斥责的声气吓得缩了脖子。
底下人说,“听来人说,好像是夫人病了。”
闻衍微顿。
夫人?不是少夫人?
跨步出来一看,的确不是容云阁和凝云堂的人,而是清韵汀的,说是夫人误食了笋粉,险些就不成了,赶回府的路上闻衍听完了来龙去脉。
快到清韵汀时,远远的便见到了他那妻子。
她跟晨起一样,垂张素白小脸,静默站在汀廊外边上,廊边落起细雨,一边的肩头被浸湿,而她毫无发觉。
观她的模样,八成是被吓得六神无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卢氏暂时不会想见她,江映儿低头顺着脑中思绪,想着方才发生事情其中的蹊跷,一时不察入了迷。
鼻端带过一阵冷洌的香,眼前罩着高大的黑影,视线所见是湛蓝色滚了云样的衣袂。
闻衍回来了。
江映儿施然一礼,“夫君。”随后便提裙快步跟上他进了内厅。
睡下的卢氏知道闻衍回来了,立刻睁眼从被褥里跳跑出来,抱着儿子不住地哭诉,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在埋怨。
说她造孽命苦早没了男人娶进门的儿媳不怀好心,又指责闻衍是不是不想要老娘了,字里行间更多骂的还是江映儿。
“母亲莫要哭了,仔细脸上敷的药全叫您的眼泪滚擦去,红疹还要不要好。”闻衍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安抚。
“天不垂怜,我年年可没少往庙里捐香火钱,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卢氏怪打他好几下,眨眼见到一旁的江映儿,倒竖起了眉,拽着闻衍指着她。
“衍哥儿,你要是还想叫你母亲活命,日后能有安生日子过,就快快一封休书休了她。”
卓荷闻言大喜,心里求之不得巴快着闻衍顺着卢氏的话下决断。
提到休字,闻衍余光扫留到一旁跟进来,默不作声垂首跟块木头般的妻子,算难得一见的有了反应。
慌似地抬眼看向他,“......”又很快低下了头。
被赶至门口遭雨淋着罚站,进门后卢氏责她斥她,里头有几句话甚至怪骂到了江家的祖坟上,都没见她有什么反应。
提到休书,反而慌了。
闻衍唇角抿压沉下,祖宗戚族受到人侮辱,她都能背弃不顾,听到扫地出门才有所触动。
她还真是如母亲所说,生怕被休出门去,是怕舍离了闻府的滔天富贵,今后没有好日子过。
爱慕虚荣,贪图富贵。
闻衍不满收回目光,不再看江映儿,继续顺拍着卢氏的后背。
脸带寒意,沉声喊她,“江氏。”
“你还有什么话讲?”
听得出来男人对她非常不满,虽说可能性不大,江映儿还是怕闻衍真顺着卢氏的话忤逆闻老太太,真给她一纸休书。
卢氏笋粉一事,处处透着蹊跷古怪。
可眼下丹晓才出去找人,再快也不能即刻弄清楚赶回来,闻衍矜傲,不能顶嘴,只能顺局势把事情摊下来,讨个乖。
江映儿双手叠额跪下,姿态恭顺无比。
“婆母责骂得是,一切皆因妾身处事不够周妥,给婆母做早膳之时,没有提前询问下人婆母用膳的喜好禁忌,让婆母遭了罪。”
“但请夫君和婆母能看在妾身是头回犯错的份上,不要休了妾身...”脱了闻家,爹爹娘亲怎么办啊。“日后妾身服侍婆母,一定会处处谨慎,不再犯错。”
闻衍漫睨着地上的女人,被雨水浸湿的地方蔓延后背,衣衫微薄贴在身上,弯腰时脊骨节节拱凸起。
她是紧张了,话调虽照常的平稳柔慢,可手不由扣紧出卖了她。
嫩白的手背上有烫伤的泡以及红痕,是在做早膳时被烫到的吧。
相门嫡女礼仪周全,从小娇生惯养,想来她是不会下厨做饭的,进了后厨恐怕锅碗瓢盆都分不清,难怪笨手笨脚,反而吃了苦头。
闻衍想起出门时,心中被她冷淡的模样激得不悦,刻意叫她留在母亲的房中伺候。
江氏做事不稳叫他不满,但到底也是顺听他留下的话,恭恭敬敬给母亲做早膳了。
休她?
凭着误放笋粉一事,祖母不会同意他休弃江映儿。
“既然你已经认清自己的过错,日后服侍母亲,做任何事必然要仔仔细细。”
卢氏和卓荷瞪大了眼。
特别是卢氏,当下不满起来,“衍哥儿,她谋害你亲娘,你还不休了她,只是说一句便过去了?!”
情绪非常激动,“你到底有没有把你母亲的性命放在眼里!”
不休,江映儿心下一放,扣紧的手松了。
闻衍瞧见眉蹙更深,为了安抚激动的母亲,脱口道,“江氏,误放笋粉一事别以为你就能逃脱过去,说到底也是你做事马虎不够上心,你自己去祠堂罚跪两个时辰。”
话落,闻衍忽而想起她的膝盖磕了不浅的伤。
可再要说什么,他这白来的妻子已经福礼起身,听话去祠堂跪了。
卓荷想要再争取一把,欲张口,被闻衍斜视的眼神吓咽回去。
“都退下。”厅内的丫鬟仆妇全出了。
卢氏还在哭哭啼啼,闻衍捏捏眉心,哄了她好一会。
“母亲,江氏的错漏不算大,休她,要是被祖母知道,祖母不会同意。”
什么都要顾及凝云堂的老婆子,卢氏觉得自己没有半点做主的地方,嗷哭得更大声了。
夜幕降临,吃过安神药,闻衍才一身疲累从清韵汀出来。
随从问,“公子可要回容云阁用晚膳?”
算算时辰,他那妻,罚跪也回去了。
赌场的一摊账目还丢在那里等着他决断,闻衍不想回容云阁。
都说相由心生,想不明白他那白来的妻,这样心机的人为何会生着那么一张无辜的脸蛋,她的眼眸还总是清纯坦荡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