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屁!”皇上骂道,“如今朝中的烂摊子全靠他顶着,拉完了屎都让他来擦,你们倒好,如今这丧命的事,也让他去?”
皇上气得吹胡子瞪眼,扶着桌子大喘气,一旁的太监赶紧上前来,扶着皇上,并呈上一碗参汤。
“皇上,顺顺气,千万别动怒。”
皇上凑上去喝了一口汤,润了润嗓子,情绪缓缓平静了些许,“梁清泽。”
“儿臣在。”梁清泽胆战心惊。
“你怎么知道祁大人身怀功夫?”皇上眼眸犀利看向他。
“是,是兵部武器库的人说的,说是祁大人去武器库检验新出厂的兵器,极重的大刀被他单手挥舞地猎猎生风,最后硬生生砍在了木桩上,那木桩直接裂开了。”梁清泽小心翼翼地说,生怕说错了一个字。
“那木桩可是陈年老桩,用来劈烧锅炉的木材十余年,都未有痕迹,结实如顽石,却被祁大人生生劈开,当场便有人说,这种功力,不会武是万万做不到的。”
皇上手指微微动了动,蹙眉低头想了想。
“他若走了,朝中……”
“朝中还有两位祁大人的得意门生。”梁清泽立刻道,“二人若是不够,还可以让国子监的监生们提前试职,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处理些基本的事务,不在话下。”
“祁大人也不是一去不回,以他的本事,再多派些兵马,佐以充足的粮草,他定能领着将士们将此次难关度过去。”
皇上听了梁清泽的话,缓缓蹙眉,沉默了许久。
祁云峥头发仍是湿的,随意穿着里衫披着外裳,修长的手指打开宫内安插的耳目发来的奏报,他看了几眼,“啪”的一声阖上奏报,走到蜡烛前烧了。
“早该杀了他。”祁云峥睫毛微颤,“臭虫。”
这辈子,他本不想生硬的、如上辈子那般对人下狠手,对陆迁如此,梁和乐如此,梁清泽也是如此。
上辈子手沾鲜血时,她露出的惊惧眼神深深地扎穿了他的心。
对付这些人有的是办法,让他们互相争斗,看着他们自食恶果,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只是没想到,梁清泽比上辈子更着急,狗急跳墙,长了本事,居然能想出这种昏招。
他早就怀疑边关战场有问题,可他终究是鞭长莫及,遗漏了一些蛛丝马迹,如今即便看到苗头,也难以迅速掐灭这团火,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奏报燃烧极快,火苗触及他的指间,他眉头皱起,手一松,那奏报飘落至他脚边,缓缓燃成了灰烬。
祁云峥看向那暗卫,“即将有场硬仗要打。”
……
江眠月近日上课总能有好戏看。
兰钰一改往日追着陆翀跑的行事风格,开始躲着他。
那陆翀倒也像是忽然变了个态度似的,时不时的出现在兰钰经常出现的地方,静静的等着,面容乖巧,像是犯了什么错似的。
兰钰一看到他,便转身快步离开,宁愿绕路也不要见他。
而那陆翀也并不追来,只用十分忧愁的眼神看着兰钰的背影,像是个被丢弃的孤儿,哀伤又难过。
江眠月的好奇心都快炸开了,陆翀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他之前不还是冷心冷面对兰钰没什么好气吗?兰钰究竟做了什么!
她找到尹楚楚一问,才知道那日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得感叹,兰钰不愧是博览群书的好手,实力惊人。
……
那日,江眠月随着和乐公主走之后,兰钰便有些虚脱。
她原本就不大的胆子硬撑着上阵,生生挺过了全程,一番功夫后早已经耗空了自己,再也没有了力气听课或干别的。
广业堂的监生们依旧在看外头的热闹,看到兰钰依旧坐在外头,一时间都有些兴奋,笑着朝陆翀道,“兰监生是不是在等你安慰呢,陆斋长。”
堂上的博士年岁已大,有些老眼昏花,还有些耳背,抱着书缓缓说着之乎者也,倒也没注意到监生们的动静。
于是有人打趣陆翀,“陆斋长,这兰钰似乎身份不一般啊,你早早答应了她,日后岂不是平步青云。”
陆翀抿着唇不开口。
“那兰钰与和乐公主是什么关系,怎么看起来倒像是姐妹似的。”
“那兰钰不会是传说中的静安公主吧。”
“怎么可能,静安公主怎么会来国子监读书。”
“怎么不可能,看那兰钰兰监生的长相,倒是与和乐公主有那么几分相似之处。”
下课后,兰钰仍缩在大树下发呆,忽然,面前却多出了一个人影。
她微微一愣,抬眸一看,见是陆翀主动来,有些惊愕,笑道,“陆……”
“你是静安公主?”陆翀声音冰冷,问的极为直接。
“……”兰钰一愣,想到方才发生的事,知道瞒不过他,缓缓点了点头。
梁清泽居然没有告诉他,自己就在国子监的事吗?
看他这模样,似乎是方才得知的消息。
陆翀缓缓闭上眼,呼吸起伏。
梁清泽近日传来消息,说仔细看好静安公主,必要时作为筹码,他这才知道,静安公主居然就是兰钰。
今日她身份被揭穿,正是与她撇清关系的好机会。
否则日后成了梁清泽的筹码,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怎么,我的身份有问题吗?”兰钰好奇看着他。
“没有问题。”陆翀缓缓道,“只是公主殿下,不要再玩弄我了。”
兰钰有些心虚,心中想着“都玩弄了这么久了你才说”,面上却仍缓缓站起身,努力直视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早已听说传言,你们姐妹二人,以玩弄男子取乐,我算是见识了,日后,你不要再骚扰我。”陆翀蹙眉道,“离我远一点,作为女子,还是要洁身自好。”
兰钰眼眸一震,几乎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眸里立刻积蓄起泪水。
“你,你再说一遍。”兰钰带着鼻音,不可置信的问道。
陆翀见她如此,咽了口唾沫,原想冷心重复一遍,可看着她缓缓滑落的泪珠,他张了张口,却再也说不下去。
甚至觉得自己这话,似乎有些过了。
面前的兰钰绝非假情假意,她除了自己之外,也从未对任何一位男监生有任何亲密之举,他……他这么说,好像真的伤了她的心。
“你……”
“啪!”兰钰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哭成了泪人。
陆翀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不是躲不开,而是不想躲。
“我与姐姐向来不和,她以欺负我为乐,我一腔真心对你,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不领情就算了,方才姐姐刚让我在国子监如此丢脸,我以为你即便不为我说话,也要稍稍安慰我几句。可、可你居然……对我说这些伤人的话。”兰钰红着眼看着他,委屈得像是个兔子。
陆翀看着她的泪水,心仿佛被什么死死捏住。
平日里她不管发生了什么,看着自己的时候,都是在笑的。
那笑容极为可爱真诚,便是演也演不出来。
她一向把最好的一面给自己看,可他呢?寻常恶言相向,时常不耐烦的躲着她。
看她做错了什么吗?她没有做错,她只是先动了心罢了。
实际上,方才那一巴掌根本算不得什么,轻飘飘的,半点力道都没有……像是根本不舍得重重打他似的。
陆翀悔得快要窒息。
“陆翀,虽然是我主动喜欢你,可是我也是有心的。”兰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若是不要,也不要扔掉踩碎,还给我便是。”
“兰钰,我……”陆翀还想说什么,却被兰钰出言打断。
“陆翀,我看错你了,我以后不会再喜欢你了。”
说完这句话,兰钰狠狠抹了抹眼角的泪,转身离去。
陆翀看着她有些决绝的背影,忽然胸口一疼,忽然有些站立不住,手猛地撑着树干,眼眶微微泛红起来。
他刚刚,似乎失去了什么极为重要的宝贝。
作者有话说:
这之后。
陆翀上课时:我真该死啊。
陆翀吃饭时:我真该死啊。
陆翀睡觉时:我真该死啊。
陆翀做梦时:我真该死啊。
……
兰钰:我就玩弄你!
第一百五十四章
祁云峥即将上战场的消息密不透风, 直到江眠月在一日下课时收到暗卫递给她的信时,她才得知这个消息。
祁云峥的字入木三分,似乎写的极为慎重,江眠月背后靠着槐树, 手指微微发颤。
“江眠月亲启:事出紧急, 千头万绪无法细说, 暗卫共四十三人,四十人留京城供你差遣, 皇子通敌, 注意提防,人手不够, 宫中无瑕相顾, 恐生变, 随他们去,护好兰钰, 午时三刻城门口,等我回来。”
江眠月死死捏紧了那封信, 问躲在阴影处的人。
“他人呢?”
“祁大人已出城。”那人开口道,拿出火石, “江……姑娘,这封信烧掉为妙。”
江眠月一面用火石点着那封信, 一面道, “叫江眠月即可,如何称呼你?”
“属下……不便透露姓名。”那人缓缓道。
“那便叫你灰衣大哥吧。”江眠月将那封信烧成灰,静静看着他, “有马车吗?”
“有。”
城门口, 众人集聚, 官兵队列整齐,缓缓往前行进,皇上的金銮亲自来送,祁云峥站在皇上的面前,恭敬行礼,口中说着什么,应当是客气的官话。
他抬眸,看了一眼城门里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告别皇上之后,他兀自上了马车,离开此处。
阳光正好,正是夏末时节,即将入秋,城门处灰尘飞舞,人头攒动。
走了一段路后,祁云峥忽然听到车辙声。
“停!”祁云峥吩咐道,“队列先走。”
官兵继续行进,祁云峥的目光却凝滞在身后那辆马车上。
下一瞬,她从马车上蹦了下来,一身国子监监生的玉色衣衫,头上飘带随风飘扬,娇小的面容被阳光晒着,透着如琼脂般略带透明的白。
她快步朝他跑来,祁云峥伸手抓住她,将她拽上了马车。
江眠月直接将他扑了个满怀。
“你胆子不小。”祁云峥淡淡一笑,眼眸中却仿佛燃起了撩人的火,“谁让你出国子监的。”
“祭酒大人你写明了时间,不就是让学生来么?”江眠月仰头看他,眼中带笑,笑中却满是不舍,“何时能回?”
“尽快。”祁云峥道。
“你留给我的人太多,你在战场上危险,需要人护着。”江眠月着急说。
“不可。”祁云峥蹙眉,“皇上近日将处置梁清泽,容易生变,京城比战场更为危险。”
“大人……”江眠月刚准备开口说什么,祁云峥便俯身吻了上去。
江眠月揪住他的衣襟,有些想哭。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小心。”祁云峥抚了抚她的头发,“我该走了。”
江眠月忽然伸手抚着脑后,将头上的发带接了下来,然后捉住他的手腕,将那发带绕在他的手腕上,轻轻系上。
祁云峥看着她,目光极深。
“兰钰告诉我,国子监有些不成文的规矩。”江眠月笑道,“监生卒业时,将发带赠与谁,便代表着,心属于谁。”
“当然,也可能是她瞎编的。”江眠月垂眸,“马上我就要升率性堂了,据说今年皇上需要大批监生试职,等你回来,也许我已经卒业。”
“所以,提前给你。”江眠月缓缓抬眸看着他,轻声说,“你一定要保重。”
祁云峥几乎无法呼吸,他猛地伸手,将她紧紧摁在怀里。
他声音沉沉,“等我。”
江眠月离开之后,马车继续往前,祁云峥缓缓从怀中拿出另一条发带,那正是江眠月第一日入学时,不慎掉落的那一条。
兰钰这回倒是没有瞎编。
祁云峥手指轻抚手腕上她亲手系上的发带,缓缓闭上眼。
等我回来娶你。
……
江眠月回到国子监后,心神纷乱,心中不住的想,若自己是梁清泽,会做些什么?
皇上既然已经知道了梁清泽的那些事,便不会对他手软,不管是活罪死罪,经此一番,必然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