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几人反应,江眠月大喊,“搭箭。”
一排人迅速将箭搭在弓上,“放!”
“咻咻咻——”又是一波箭袭。
只是此时他们有所准备,只有重伤之人没躲过,雪上加霜倒地,还有的运气好,射中了一个人的太阳穴,那人瞬间暴毙,倒在地上七窍流血。
江眠月手指颤抖,大口喘着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她刚刚射中了一个人的胸口,应当是心脏处,那人闷哼一声便痛苦的倒下了。
她杀人了……
江眠月胸口起伏,死死地抓着弓箭,平复着心情。
门口的卫官动了起来,开始与那些人搏斗,只是卫官功夫一般,抵不过那些人,很快看便落了下风,正在此时,只见一片剑影闪过,陆翀拔剑跃身而起,迅速割下了一个人的喉咙。
监生们见此,面容十分复杂,有的流露出敬佩,有的害怕的发抖,还有的吓尿了。
前排射箭的监生们也并不好受,一个个脸色都有些难看……毕竟都是寒窗苦读的书生,学骑射也只是被迫学技巧而已,从未真正对敌,连小动物都未曾射杀过,更何况是对活生生的人。
陆翀被重重包围,兰钰冲上前来,担忧的看着江眠月,“眠眠,暗卫呢,快帮帮他。”
“再等等。”江眠月手指发颤,捉住了她的指间,“还有人躲在暗处试探,陆翀需要再撑一阵,才能一网打尽。”
兰钰担忧的看着他的身影,他以一敌五,虽然身手极好,却也抵不过一群人的围攻。
终于,树影阴暗处,一人终于忍不住加入僵持的战局,想要收割陆翀的人头。
关键时刻,江眠月大喊一声,“快,帮忙!”
说时迟那时快,屋顶上忽然天降八位灰衣人,各个伸手非凡,那些异族人见居然还有埋伏,见势头不妙想跑,却已经根本跑不掉,瓮中捉鳖而已。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在众人的配合之下,二十四人通通躺倒在地,死的死伤的伤,再也没有起来反击的力气。
陆翀缓缓走进彝伦堂,刚想开口,却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如箭一般快步跑过来,扑进了他的怀里,“呜呜,我担心死了。”
陆翀脑子嗡的一声,听到面前黑暗中躲着的国子监所有监生们几乎都发出些奇怪的声音,有的倒吸一口冷气,有的发出“哇哦声,有的甚至吹起了口哨。
陆翀脸瞬间通红,心中的糖却已经融化煮沸腌透了。
门外的暗卫开始检查那些地上的尸首,仅留了一个活口,其余的通通不留活命,他们出手的动作极快,没几个人注意到,却让江眠月看着心惊。
她倒是没想到这些后续的事,看来这些人……都习惯了。
江眠月缓缓上前,看着灰衣大哥正在审问那唯一的活口,他将刀扎进那人的大腿根,狠狠一转,并捂住了那人的嘴,“不想受苦便将计划都说清楚。”
江眠月听着那人痛苦的呜呜声,身子微颤,努力维持着平静,缓缓上前去。
“已经,来不……及……”那异族人眼眸飘向某个方向,便晕了过去。
江眠月一抬头,面色当即苍白。
天空中印着火光,满天的大火与浓烟滚滚,那是城北,平民百姓最多的地方。
她当即转身,大声道,“诸位监生同窗,如今京中大难,异族人烧杀抢掠,戕害贫民百姓用以分散极少的兵力,他们一共不过百余人,如今已经我们已经凭借自己之力杀了二十四个,大家可愿意与我一道,去救那些无辜的平民百姓?”
一时间,众人沉默不语。
尹楚楚率先迈步,“我愿!”
吴为立刻迈步,“我也!”
兰钰和陆翀立刻跟上,随后,一个无比壮实的男监生一路挤开碍事的监生们上前一步,“这种时候怎么少得了我!江眠月,终于是我出手的时候了,你们一个都不要跟我抢!”
江眠月一看,不由得笑出来,原来是李海。
“确实是你立功的机会。”崔应观笑道,“你之前不是说读书难吗?此次若是救人有功,我引荐你做武官!”
李海当即上前一步,眼中放光。
随即,柔弱的声音开口,江眠月一看,居然是崇志堂的一位柔弱的女监生,那女监生用憧憬的眼神看着江眠月,开口道,“我早已听闻江斋长的胆识,以你为目标,此次我也要尽自己的一份力。”
江眠月欣慰一笑。
这柔弱的监生一出列,其他男监生自然觉得有些丢人,随即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是郭晟郭大人,“江监生,老夫也去!”
众人哗然。
江眠月担忧的看了他一眼,他却开口道,“我国子监监生读书是为了安国兴邦,这种时候异族人在京城烧杀抢掠杀人,岂能坐以待毙!文人风骨何在!”
“时间紧迫,不要再犹豫了,多犹豫一分,可能就少一条人命,我们虽然没有太多力气,也没有什么功夫,但是却能救救火,引导百姓往安全的地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大家要同去的,也要注意保全自己。”郭大人说。
崔应观立刻说,“郭大人说得对,保全自己之余再去帮助他人,愿意去的,都跟我来。”
众人便立刻跟上,江眠月拿了弓箭,方才那些与江眠月一到射箭的监生们也都全数跟上,另外一些则抓起彝伦堂之前准备备用的刀枪棍棒,一个个也都跟了上去。
抵达集贤门,暗卫已经将马车与马全部备好,江眠月转头一看——
只见身后浩浩荡荡,跟着无数熟悉的面孔,平日里,他们或许在彝伦堂大课上开小差,或许在会馔堂骂过膳夫抠门只给这么点肉,或许在助教的眼神逼迫下背不出书来,或许在骑射课上脱了靶子。
如今,他们身穿襕衫,身后发带飘扬,挺直了身板,这些书生们手中握着或弓箭、或刀枪、或锅碗瓢盆或大石块嗯,克服恐惧上阵帮忙。
江眠月手指紧握弓箭,眼眶温热。
夜风微凉,京城中火光四起,城北哭声喊声惊叫声此起彼伏,留在此处的官兵早已疲惫不堪,且他们大多数人已经支援去了宫中,留在此处的人极少,大多数身上都受了伤,还有已经死去的人倒在街边无人看管。
街边一片混乱不堪,充斥着焦味与烧着各种东西的臭味,灰尘漫天,江眠月将监生们分成几批,分头去帮忙。
每一批监生都跟了两名暗卫,和四个卫官,以保护大家的安全。
江眠月忙的满身是汗,额头上是灰尘凝结了汗水流下的脏污,她随意用袖子擦了擦,牵着手边一位哭得撕心裂肺找不着母亲的小姑娘,轻声抚慰,“姐姐这就带你去找娘亲。”
附近没有那些异族精锐士兵,大家都忙着救火救人,正在此时,忽然一处传来了尖叫声。
灰衣暗卫顿时落在江眠月的身边,“快走,他们回来了。”
江眠月立刻带着那小姑娘回身要走,却忽然听到了李海的怒吼声,她脚步一滞,回过身去,却见获救的百姓人群中,李海用自己的身子扛着异族人的刀锋,为那些百姓们挡住了危险。
可是李海却陷入了绝境,他身边的百姓哆哆嗦嗦的不敢动,眼眸中满是恐惧,只会往后躲,徒留李海一人陷入危险。
“快,快去帮他。”江眠月着急道。
“不可,我要留在你身侧护你周全,其他暗卫都已经去护着其他监生了。”灰衣暗卫首先遵从的是祁云峥的指令,在不冲突的情况下才会听她的,江眠月无奈,飞快的拔箭,拉弓,瞄准了李海身前的那位异族人。
“那我只能将人引来了,抱歉。”江眠月话音刚落,箭便精准的射中了那人的胳膊,那人暴怒不已,放弃了李海,朝着江眠月冲过来。
灰衣暗卫只得迎战。
李海早已负伤好几处,即便十分壮实,也经不住与那些真正的士兵较量,更何况还是那些身手极好的异族精锐。
“你还好吗?”江眠月问。
“还,还行……”李海不愿在江眠月面前丢脸,硬撑着说,“没事,我还能再打。”
江眠月却看向了那些缩成一团的百姓们。
百姓们并非都是老弱妇孺,还有不少青壮年男子,他们身在京城,还未被征兵,身体壮实的很,细细看来也人数众多,一个个却仿佛缩头乌龟似的,与妇孺老人呆在一处,着实令人不齿。
江眠月深吸一口气,刚想说什么,便忽然听到一个洪钟似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我是国子监郭晟!字文贤!我如今已经年过花甲,半个身子入土的人了!今日,京城遭此大难,我老头子,带着国子监的读书人,出来帮助大家,这可都是手中拿笔拿书本,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们都敢拿着锅碗瓢盆,就敢与那些异族人搏斗,我敢问你们!你们这些青壮年男人!”
江眠月呼吸急促,看着高台上怒而发问的郭大人,担忧的快要疯了,使劲推那灰衣暗卫,“快!快派人去!”
郭大人这是不惜自己做活靶子!
“你们他妈的脸往哪搁!说的就是你,你个王八羔子躲在自己妻儿后面算什么东西!还有你!那些异族人也就十几个,把你们吓的屁滚尿流,就凭你们,配被人舍命相护吗?你们配吗!”郭晟气得脸通红,手中还拿着一个木勺在空中挥舞。
“我老头子今日,生则尽力,死则死耳!”
江眠月已经看到郭大人背后有人举起了明晃晃的刀锋,她呼吸一滞,手指微颤,迅速搭箭,想也没想,直接一箭朝着郭大人附近射去。
郭大人便只看见一支箭从耳畔——几乎是贴着耳朵飞过,他猛地一惊,听到那箭仿佛刺入身后的一处皮肉。
随即,身后那人吃疼,可刀锋却依旧未改,深深地砍向他的背后。
郭大人整个人都如木桩般怔住了。
刀锋入肉,他挺直的脊梁骨如山峰耸立。
“郭大人!”江眠月疯了一样的往郭大人身前跑,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灰衣暗卫终于腾出一人,飞快上前斩杀了那中箭受伤的异族人,江眠月则飞快爬上高台,抱住了郭大人缓缓倒下的身躯。
“郭大人,出来时说好的,首先是要保全自己,您怎么这么傻!”江眠月感觉到他背后已经被血沾湿的衣裳,眼泪根本止不住,“快,快叫刘大夫来替郭大人医治!”
“江监生啊。”郭大人轻轻捉住她的手,轻柔的拍了拍,“你……好好跟祁云峥过日子。”
江眠月哭得哽了一声,一面哭一面问,“您,您怎么知道的?”
“傻孩子。”郭大人在她怀里笑得慈祥,“郭大人很厉害的,什么都看得出来。”
江眠月的泪水滴在郭大人的衣襟上,心中无助又痛苦,她最怕的就是这种时候,凭她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改变什么,还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来帮忙!
“死前,有人为我哭……我老头子也值了。”郭大人上气不接下气缓缓道,“我好想睡会儿。”
“不要,郭大人,你坚持一会儿好不好……来人啊,快来人!”
郭大人的喊话确实起了效果,这之后,那些百姓们从家里抄出家伙事儿,也开始拼命反击,一时间国子监监生们的压力减轻了不小。
江眠月在看台上扶着郭大人一直哭,无助的像个孩子,正在此时,一人骑着马飞奔而来,江眠月泪眼模糊看着那马上修长的身影,昏暗之中看不清人影,她脱口而出,声音中仿佛夹带着希望与期盼,以及淡淡的依赖,“大人……”
那人听闻这一声,莫名心中一颤。
大人?她在叫谁?叫的如此……
他飞身下马,扶下坐在马上的刘大夫,快步来到高台,脸色带着担忧。
“我来晚了。”裴晏卿看着郭大人流出的血,眼眶顿时一红,“郭大人!”
“刘大夫,快,快帮郭大人止血!”江眠月哭着说。
刘大夫立刻冲上来,用剪子剪开郭晟身后的衣裳,忽然面色一滞,有些为难的看向江眠月。
“这伤……”刘大夫看了一眼江眠月,缓缓道,“这伤……”
“怎么了?”江眠月着急问。
“这伤,犯不着哭成这样啊,缝个针止个血就好了,只伤了皮肉,我还以为多大事儿呢,怎么都生离死别了。”刘大夫拍了拍郭大人的肩膀,“来,郭老,趴好啊,有点疼。”
“我没事?你怎么能说我没事?我被人砍了一刀啊!”郭大人自己也有些怀疑人生,“流了一地的血!”